第三十三章 閑時欲尋桃花雨
無雙是來接慕安回爻辭穀的。
可惜來不及了。
“阿玘——”
他幾步上前，將暈倒到棋盤上的慕安攬入懷中，一隻手已搭上她的脈搏。
脈象沉弱，氣若遊絲，幾不可察。無雙的麵色愈發陰沉。
“無雙……公子？”
灼華試探地喚出這句稱呼，心中雖也憂心慕安的狀況，奈何眼下慕安正被那人圈在懷裏，慣有的溫潤氣質中透出霸道和排斥，顯然不願讓任何人接手懷中的女子。
“是我。”無雙隻對灼華輕一頷首算是回應，手掌已覆上慕安後心，渡入綿長內息為她護住心脈。
見無雙眉頭漸皺，灼華心中擔憂更甚：“無雙公子，慕安她……”
“已無事了。”無雙打斷他，收回覆在慕安後心的手，麵上又恢複那一派雲淡風輕。
灼華遲疑：“當真？”
無雙不答，隻是起身將慕安打橫抱起來，人事不省的少女麵無血色，蒼白地依偎在無雙胸口，柔弱得讓人心疼。
“這些日子承蒙閣下招拂，無雙感激不盡。他日閣下若有需要，無雙定傾爻辭穀之力，為閣下達成心願。”
無雙抱著慕安，對灼華微微躬身，略表謝意，低頭時看到懷中少女安靜的臉龐，不禁嘴角微揚，說不出的憐惜。
灼華素來敬慕無雙公子的風采，本不願與他正麵衝突，卻從這句話裏聽出不對來，見無雙抱著慕安轉身就要往院外走，忙不迭攔在院門前：“還沒請教，公子怎生到了這裏？”
無雙淡淡看了他一眼，笑容和煦：“我來帶阿玘回爻辭穀。”
“不可！”
無雙反問：“有何不可？”
灼華瞪圓了一雙桃花眼，手中靈力蓄勢待發：“慕安說了，她暫時不想回去。”
“噢？”無雙輕笑一聲，看向灼華的眼神依舊淡漠，“可是閣下也知道，阿玘若再不回去，隻怕性命難保。”
“這……”灼華無言以對。連日來朝夕相對，慕安的身體狀態他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他未嚐不曾勸過慕安，回爻辭穀去調養生息。
可他也知道，慕安心中定是有不得不去做的決定，才會這般執拗地離開爻辭穀，踏入這泰平城，連自己的性命也肯罔顧。
他更知道，在這舉目無親的泰平城裏，慕安所能依靠的，也隻有自己了。
因此，便是在與慕安關係匪淺的無雙公子麵前，他也不肯退讓。
“無雙公子，你且……你且先將慕安放下，鄙人有法子讓她醒過來。”
灼華顧不得冒犯，一步上前就要將慕安搶過來，卻被無雙一側身巧妙地避開。
“醒過來，之後呢？”無雙輕笑著搖了搖頭，“看她苟延殘喘？看她身如敗絮？看她是如何一點一點死在你眼前嗎？”
“你……”灼華氣結，妖嬈桃花眼中隱隱有了怒意，“公子又何必說得這般刻薄？鄙人既然肯留在慕安身邊，自然有辦法護她周全。”
“你護得了她一時，護不了她一世。”無雙的目光不再停留在灼華身上，徑自抱著慕安從他身邊走過去，“閣下的好意，無雙心領了，還請不要攔路。”
灼華倏忽抬手，五指成爪扣住無雙肩膀迫他止步，言語間已透出冷意：“要承情也是慕安那丫頭親自來承，與公子何幹？鄙人也請公子不要強人所難。”
無雙微一轉頭，餘光裏便可瞥見緊扣住自己肩頭的那隻手，修長瑩潤的五指間靈氣豐蘊，有質無形。
卻是一聲歎息。
“自古情劫難渡。奉勸閣下早日回去祈河之畔，抱元守心，莫問世事，經年之後定可脫胎換骨。倘若再流連人世，怕會被阿玘牽連。”
“那也是鄙人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更怨不得慕安。”灼華寸步不讓，“請公子放下慕安，莫要逼得鄙人出手，傷了和氣。”
“你當真以為，以你妖靈的身份，就可以攔住我了嗎？”
無雙抱著慕安轉身，對上了灼華的視線，一雙鳳眸裏淡然無波，笑意溫潤，衣袂翩翩，眉間朱砂卻被暖陽襯得分外殷紅，身形在漫樹桃花紛飛裏似真似幻，竟比灼華更顯妖異。
灼華心中湧起一陣怪異的感覺，不等他思考出結果，便見無雙一身白衣在陽光下愈加淺淡，竟至無色。
無雙垂了眼瞼去看懷中少女安靜的麵龐，眼中滿是愛憐，灼華卻看得臉色大變：是陣法！
他忙伸手去抓，卻隻抓住一片虛空。瞬息之間，兩個大活人已憑空消失不見。
灼華呆立原地，怔怔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手心，驚異之情溢於言表。
“咦，灼華你在啊。”楚狂走進小院，見灼華坐在樹下，便上前與他說道，“那丫頭交待的事兒，我已經給她辦好了，回頭你跟她說一聲吧。”
“等下我打算出去覓個小酒館喝上兩盅，我就不去見她了。”
“噢對了，你別忘跟她說……灼華，你怎麽了？”
楚狂猛地覺出不對勁來。他方才隻覺得辦妥了難題心情甚好，兀自絮叨了半晌，卻得不到半點兒回應。這會兒仔細去看，才發現灼華坐在那裏滿臉的錯愕，怕是連自己回來了都沒發現。
“灼華？灼華！”楚狂連喚兩聲，聲色漸厲，“發生什麽了？慕安那丫頭呢？慕安呢！”
“誒！”見灼華始終無所回應，楚狂憤憤歎息，抬腿就要去慕安房裏尋人。
冷不防被灼華拽住了手臂。
楚狂先是微驚，繼而一喜：“你……”
灼華卻愣愣地看著他：“慕安要你做了什麽？”
“嗯？”楚狂尚有些摸不著頭腦，“灼華，你怎麽了？那丫頭人呢？”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灼華的神色焦急起來：“說啊，她要你做什麽了？”
“噢……其實也沒什麽，她說今日宜禮佛，就給了我一幀畫像，差我去了一趟相國寺，要我找機會把畫像送到相國寺的寂空大師手裏……”
話音未落，灼華已鬆開他的手，風一般飛身掠出院去，徒留楚狂一人在風中淩亂。
“這一個一個的，都是怎麽了？”楚狂暗自搖頭，“灼華這般慌張不知所為何事，慕安那丫頭又不在府上，也不曉得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