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大軒國姓為秦,現任君主為明帝秦炎,此番被選中與太昊和親的公主乃軒明帝十四女秦蓁,自幼警慧,性純孝,帝隆愛之,封號淑惠。
這淑惠公主容貌清麗,且才華橫溢,深得太昊孝武帝的喜愛,因此這為撫慰公主思鄉之情而舉辦的春日宴會也籌備得十分用心,可謂是風吹野柳垂羅帶,日照庭花落綺紈。
此番赴宴的自然不會隻有區區一個段氏,宮中與淑惠公主年紀相仿的皇子公主,以及朝中不少大臣的家眷也在受邀之列。
赴宴者多為女眷,因此當段雪城這位濁世佳公子出現在宴會上的那一刻,難免吸引了在場眾多小姐佳人的目光。
眉如遠山,目若星辰,玉帶束額,金簪綰發,雪白華袍以金線繡雲紋,襯得段雪城身如堆雪,優雅尊貴。
段家公子笑容如融冰的春水,額前一縷發絲垂落,看似隨意又不失風度,誠如詔寧歌謠中傳唱,“玉樹流光,明月洗塵”。
比段家公子更讓人驚豔的是與他並肩而行的紫衣男子。
如果說段雪城是高山之巔不染俗塵的白雪,那麽灼華無疑就是流連俗世輾轉多情的妖孽。
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麵若敷粉,唇若施脂。
一雙桃花眼所及之處,處處留情,眼波才動被人猜。
長袍曳地,紫衣翩躚,一舉手一抬足,就醉了眾生。
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綠波。
當灼華入席就座,向來端莊冷靜的淑惠公主看到他的那一刻,竟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驚歎。
驚歎過後,淑惠公主自覺失態,慌忙低頭掩飾。
灼華有所察覺,遠遠地朝淑惠公主含蓄一笑。這下倒好,原本已經調整好表情和心態的淑惠公主,俏臉再一次紅了。
一旁的慕安將一切暗納眼底,一時玩性起,朝段雪城擠眉弄眼道:“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欖露華濃。”
段雪城心領神會,了然一笑。
灼華原本沒有同來赴宴的打算,全因了當日慕安的一句:“無雙公子定會在宴會上出現。”
為此,他還輸了慕安一個賭約,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眼下,宴請的賓客差不多到齊了,宴會開始在即。灼華不動聲色地察看了宴會布景與在場的諸賓客,覺得無雙公子是不會來了,心想今日赴宴就權當品嚐皇室佳肴吧。
他低聲問段雪城:“照這陣勢,皇上是不會出席了?”
段雪城輕笑:“陛下日理萬機,國務繁忙,怕是無暇參加這小小春宴了。”
慕安拈了塊棗糕嚐著,心想這皇帝老子不來最好,他要是在場本姑娘還不樂意來了呢。
有段雪城和灼華這兩位打頭陣,隨行的慕安就顯得默默無聞了。她端詳著主座上淑惠公主高貴莊重的儀容,思緒紛飛。
猶記得這位公主她老爹軒明帝可是個狠角兒,當年九龍奪嫡的時候,她老爹扮豬吃老虎,明爭暗鬥裏先皇兩度廢太子,他愣是沉住氣,韜光養晦十幾年。最後先皇病重,彌留之際隻有他一個兒子在跟前,等先皇駕崩了,他一出來就宣稱先皇將皇位傳給了自己,立即著手準備登基事宜。
繼位後,軒明帝以風卷殘雲之勢收拾了自己那幾個兄弟,出手利落,行事幹脆,哪還有之前半分與世無爭的風範?
據說先皇原本是留有傳位遺詔的。可說好的遺詔到處找不到,誰知道皇位究竟是留給誰的?真相隻會湮沒在曆史的塵埃中。
不過軒明帝確實是個好皇帝,在位三十年間,勇於革新,勤於理政,對先皇晚年的積弊進行改革整頓,一掃頹風,使吏治澄清,統治穩定,國庫充盈,人民負擔減輕。
不知道是不是和當年經曆的九龍奪嫡太慘烈有關,軒明帝還是個出了名的慈父,十分注重對兒女的教導,最疼愛的莫過於三子秦康,也就是那位幼時失足導致昏迷十多年的皇子。按理說皇子成年就該開牙建府,封王之後輕易也不得再入後宮。唯有這三子秦康,軒明帝念他癱瘓多年體質孱弱,出了皇宮後調理恐有不周,因此至今仍是讓秦康以皇子身份深居宮中,以各種名貴藥材養著。
如今為了這個兒子,軒明帝更是把如花似玉的小女兒都推出來換藥了。慕安幸災樂禍地想,都說慈母多敗兒,不知道這個慈父會帶出來什麽樣的兒子,一朵幹花又能給你兒子續幾天命。
在這兒坐了半個時辰,宴會還未開始,灼華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招來身後一個宮女和顏悅色地問她:“這宴會的賓客差不多都到齊了吧?怎麽宴會還不開始?”
這名宮女年紀尚小,正是少女懷春的妙齡,早在灼華到場的時候,她就被灼華不經意的一個眼波兒撩得心如鹿撞一見傾心,哪裏知道這人天生一雙桃花眼看誰都帶了三分情意。眼下見自己竟有幸同這人說上話,且這人還笑得十分溫柔,她頓時感到受寵若驚,對灼華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回公子的話,按理說各位大臣家眷與帝都望族中受邀的都來了,賓客也就到齊了,可淑惠公主偏偏堅持說還有一位貴客未來,這位貴客不來,則宴會不能開席。方才淑惠公主已經差人去請了,還請公子耐心等待一會兒。”
“是哪位貴客架子這麽大,敢叫淑惠公主率諸賓客等他一個?”
“奴婢不知……公子且看,他來了。”
宮女遙遙一指,灼華順著她的指尖望去,果然看見幾名宮女引著一人走過來。
原本有些喧嘩的賓客驀地鴉雀無聲。
憧憧人影之後,少年負手而立,風華不減。
依舊是一襲白衣,少年渾身上下沒有多餘的修飾,三千青絲以玉冠一絲不苟地高高束於腦後,露出冰雕玉砌般精致的麵容。
清傲如九天之月。
清冷如冰山之泉。
清雅如佛堂之蓮。
少年的笑容卻是溫潤的,眉間一點朱砂嫣紅如訴,道盡世間三千情長、紅塵萬丈。
賓客之中有人率先回過神來,低聲驚呼:“是無雙公子!”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眾賓恍然大悟,驚為天人。
是了,是了……也隻有他,才擔得起這一聲,公子無雙。
淑惠公主看起來對無雙公子異常的尊敬,見他來了竟起身迎接。
“公子來了。”
“無雙見過淑惠公主。”
無雙向淑惠公主作了一揖,算是行禮,淑惠公主急忙斂衽還禮。
這樣不合禮數的事情,放在別人身上多半成了倨傲,但放在無雙公子身上,見者卻覺得再自然不過,也再合適不過。
他們甚至覺得,就算今天站在這裏的是君王,無雙公子也不應當行跪拜大禮。
這世上有一種人,天生就是高貴的。高貴而驕傲。
無關出身。無關年齡。
永恒的高貴。
不屈的驕傲。
沉默的倔強。
他們的高貴溶入了骨子裏,驕傲更是與生俱來。除非是生身父母,否則任何人也不值得他們屈膝一拜。
慕安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無雙公子。
她知道,無雙也看得到自己。那雙比冬水寒冰更為通透銳利的眼眸裏,又有什麽是可以掩飾的了的?
塵世的汙穢、狡詐、卑劣、愛別離、怨憎懟、求不得……在這雙眼睛前,通通無處遁形。
她也知道,他的眼睛裏看得到的遠不止她一個慕安。這雙悲天憫人的眸子,俯瞰的是天下蒼生,眾生百相。
畢竟,他是無雙公子啊……
那樣高貴而驕傲的公子。
不容褻瀆的公子。
舉世無雙的公子。
分明還是記憶中聰慧而倔強的少年。
那個與自己朝夕相伴六年的少年。
那個由自己親手以昆侖白水洗出眉間朱砂的少年。
那個尊貴卓然如仙人謫世的少年。
慕安今天,就是為這個少年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