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申公虞(8)
清若連著暈了三天,申公虞都沒休息好,雖然那天太醫說不嚴重,只是清若年紀小,身子嬌弱,所以暈了,只要休息夠了身體恢復過來變好了,但是他腦袋裡事情多,每夜一閉上眼睛就是各種上一世和這一世的東西在裡面橫衝直撞,困得很,卻又睡不著。
現下清若醒了,不僅給他吃了一顆大大的定心丸,更是給了他似乎從來沒有過的溫暖和底氣,在清若那裡陪著她用了清淡無味的膳食,便開始困頓了。
清若已經在宮人的伺候下起身了,連著躺了這個兩天,雖然是暈著沒有知覺,身子也還在泛軟,但是還是渴望起來動一動。
用了膳,清若心疼的揉了揉申公虞的發頂,「姐姐這裡有雨夕他們照顧著,現在身子也大好了,你先回卧龍殿去休息會。」
申公虞確實困意上來了,現在強撐著自己睜著眼,可是聽覺都有些迷糊了,視線朦朧看著她嘴巴一張一合的,但是模模糊糊的都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但是知道大概就是讓自己回去休息。
「嗯。皇姐你也歇著,一會喝了葯再讓太醫來請一次脈。」
這小傢伙,說話都含糊上了,清若伸手輕輕點了點他的額頭,「知道了,快回去休息吧。」
「好。」申公虞轉身往外走,一屋子的宮人給他行禮,聲音有些大,倒是把申公虞的神智又震得清醒了些,回頭看清若,有些不放心,可是看她披著披風被雨夕和雨絮一人一邊扶著,臉色也好了很多,又不知道能說什麼,只能在她有一次催促中點點頭轉身離開。
常青給清若行了個禮,而後跟著申公虞出了門。
步攆在外面等著,申公虞扶著常青的手坐上步攆,便見雨夕捧著個托盤出來了,「常青公公。」
「這是我們主子給陛下做的披風,雖是春末了,不過這披風薄,早晨或者雨天可以批,殿下說陛下年紀年幼,難免因為政事繁忙忘了自個身體,還望公公您多費心,被讓陛下受了涼。」
托盤遞過來,常青自然十分恭敬的接了,緊接著雨夕遞過來一個荷包,荷包有些大,這自然是給常青的『謝禮』。
常青現在可不敢接這惡狼的東西,萬分推脫。
當著申公虞的面,申公虞看了兩眼托盤自雪白色的披風,而後睨了一眼常青的後腦勺,聲音清淡帶著些漫不經心的困頓,「既然是皇姐給你的你就拿著。」
常青這才謝了禮,「勞煩雨夕姑娘代奴才謝過殿下,照顧陛下是奴才本分,奴才自會盡心儘力不敢受殿下一句費心,這是奴才幾輩積累的福氣。」
申公虞懶得聽這些唧唧歪歪的酸話,「走了。」
「是,陛下。」
常青把荷包收進懷包里,端著托盤跟著步攆旁邊問申公虞,「陛下,奴才眼拙,瞧著這披風是雪山貂皮,您要不要看看。」
申公虞靠著步攆一隻手撐著犯困,一隻手懶洋洋的抬了抬,「呈來朕瞧瞧。」
「是,陛下。」
申公虞抬高托盤,申公虞伸手,只拿了托盤上的披風。
很輕很輕,似乎只有一塊錦帕的重量,觸感非常柔軟,甚至有種比皮膚更順滑的奶製品的感覺。
申公虞正是困頓,只模模糊糊想了一下似乎冬季時候上官芸婉就大肆派人去找雪山貂,想要做一件純白色的披風,結果找到的不夠做,發了好大脾氣,後來做了件披肩。
他現在雖然是五歲的小身板,但是清若給他做的這件他幾乎沒摸到接頭處,而且完完全全夠他穿,如果上官芸婉看見,也不知道是氣死還是妒忌死。
往身上一蓋,申公虞最後迷迷糊糊的想著他現在能給清若點什麼,而後睡著了。
常青側頭看了一眼,放下了步攆帘子之後上前交代抬步攆的宮人腳步放緩平穩一點。
這大概是上輩子申公虞從當上皇帝之後到這輩子睡得最安穩的一覺了,雖然只有從明嫻宮到卧龍殿一炷香多一點的時間。
被常青輕聲喚醒的時候,申公虞幾乎有些不知道今夕何夕。
眼眸里的迷茫和陰鷙幾乎是同時一閃而過,而後恢復了一片冰冷木然。
申公虞直起身想要下步攆,身上蓋著的披風從脖頸處滑落到腿上,申公虞低頭,一手握住了披風站起身,直接一把推開了旁邊站著的伸手要扶他的常青。
而後一路踩著大而重的步伐進了卧龍殿。
門口到殿內一路的宮人問安行禮完全無視,常青跟在身後,他步子邁得急而大,但腿短人小是硬傷,常青在身後跟得很容易。
進了殿內,常青一路讓跪著的宮人起身。
申公虞直接抱著披風坐到了龍椅上,而後沉聲命令道,「常青留下,其他人退下。」
卧龍殿的宮人們這一兩日的日子可不好過,上官芸婉在安祁廉那裡吃了虧,整個後宮的宮人誰都不敢蹦躂去觸霉頭,全都老老實實的縮著,而清若暈著,申公虞更是把一個陰晴不定的暴君詮釋得淋漓盡致。
清若剛回來那日卧龍殿便死了人,加上現在還有個安祁廉給她撐著腰,常青這幾日都收了所有稜角乖順得不行,申公虞現在命令一下,宮人們沒有去看常青的示意,刷刷刷全部退出了殿內。
申公虞坐在床上,身子矮矮的,體型瘦瘦的,張牙舞爪的飛龍在身上穿著也沒多少迫人的威壓,只是這會身子泛出來陰冷的氣息叫整個空間在陽光下都有些透著霧感的冰涼。
眼神微眯看著常青。
常青上前一步跪下,「奴才在,陛下有何吩咐。」
常青低著頭,申公虞看著他的發頂眼眸里已經是快要蔓延的殺意。
好半響沒有說話,常青也沒抬頭。
氣氛有些膠濁。
「皇姐給你的荷包,打開來看看。」
常青有些意外,通常貴人給奴才的東西,上頭的主子是不會看的,何況是申公虞。
不過也恭敬的行了禮,而後從懷裡拿出了清若給的那個荷包。
之前沒注意看,這會拿出來常青也才是認真看這荷包。
荷包亦是上好的綢緞製成,上頭綉著兩隻棉白的小羊在嫩綠的草地上玩耍,而邊角綉著木棉花。
綁著荷包的線是銀絲線繞著棉線而制,和水藍色的荷包很搭也很相襯。
常青有一瞬間的恍神。
巧合嗎,還是真的有心了。
他最喜歡的動物是羊,因為生肖屬羊,而最喜歡的花是木棉花,御花園的木棉花每年他都會多過問一點多交代照顧御花園的宮人幾次好生照料,甚至有時候自己有時間的時候也會親自去修修枝葉。
生肖和木棉花,稍微有心一些其實很容易就知道他會偏好,但是這麼多年,除了他乾爹給他買過羊形的玉石,在這後宮之中也好,朝堂上的其他人也好,有求於他的不少,想要討好他的又或者隨手賞賜的也不少,偏偏再沒有人給過這些。
說到底,再是伺候申公虞的,不管現在宮裡做主的是上官芸婉還是申公虞,他到底只是個奴才,明面上過得去就行了,誰還真的會對他一個註定沒有后的奴才下細緻到這樣。
手上的動作就這麼慢了一兩拍,常青這時候居然有些怕,怕打開荷包砸出來一錠大金子,那他之前有多自作多情簡直就是年度最佳笑話。
申公虞的視線一直落在他手上,常青動作慢,荷包的精緻他看得清清楚楚,輕輕蹙了蹙眉,眸底殺意更甚。
荷包打開,常青沒有直接開,而是伸手放在了掌心,拿出荷包之後,在兩人的視線中打開了荷包。
「呼~」常青猛地舒了一口氣,還好,還好。
一塊紫檀木,雕刻成一隻卧著的小羊,木頭很小,可是雕刻精緻到了極致的程度,小羊羊角上的每一道紋絡,甚至身上的羊毛模樣除了顏色都像極了活的小羊縮小之後。
常青一瞬間,差點有點綳不住自己的笑。
申公虞陰沉的聲音在空間里響起,「皇姐倒是有心了。」
常青卻一點都不惱,是真正的,對申公虞這句話沒有半點想法。只是一隻手掌心握住了小羊,另一隻握住了荷包,額頭磕到地上,誠聲緩慢的道,「奴才謝公主殿下,謝陛下大恩。」
申公虞不想再看見他,言語也一點不客氣,「朕要休息,滾出去。」
「是,陛下。」
原本說好了晚膳過去明嫻宮和清若一起用的,廚房裡所有膳食都已經準備好了,時間也到了晚膳時間,清若還要吃清淡的東西,所以特意給申公虞準備了其他口味的菜肴。
結果,沒等到人,也沒等到宮人來通傳。
清若只好自己差了宮人去卧龍殿詢問,是不是申公虞還在睡還沒醒。
結果雨夕回來臉色奇怪有些彆扭的道,「常青公公說陛下未時三刻便起身了,差不多到晚膳時間時常青公公去詢問陛下是不是過來這邊用膳,陛下好像很生氣,說不來,而且說以後都不來。」
「常青公公說那便差人來告知公主一聲免得公主等著,陛下不讓來,所以這才沒找人來通知。」
清若靠著椅子,身子有些虛弱,還披著披風,抬著補血的湯小勺小勺的喝,吹了吹湯輕抬眼眸問道,「你見到陛下了?」
「見到了,陛下已經用過膳了,不過常青公公說陛下只用了一點點。見到奴婢不太想理的樣子,而且奴婢說句不應該的,陛下看著心情確實不好,常青公公說陛下醒了之後就一直在卧龍殿沒出去了。」
雨夕說完,不見清若回應,看了看清若的臉色,似乎沒有別的情緒,只是漫不經心的喝著湯,便小聲的問,「殿下您看,要不要奴婢再去……」
清若抬手打斷了她的話,「拿保溫盒把菜肴裝了,本宮過去看看陛下。」
「是。」
身邊的宮人領命去做事,其他人退下,殿里便只剩下雨夕雨絮兩個貼身宮婢還有內侍久喜。
雨絮沒了方才一本正經端著大宮女架子的模樣,靠過來清若身邊給清若錘著背,好奇的問,「公主,公主,陛下這是怎麼了,中午不是還好好的嗎?」
這話哪裡是她該問的,雨夕嚴厲的瞪了她一眼,示意閉嘴,這會沒外人,雨絮可一點都不怕,笑嘻嘻的朝她挑眉還抬下巴挑釁。
氣得雨夕張嘴就要訓她,清若輕笑著打斷,「行了,沒外人。」
雨夕憂心的道,「殿下,你都給她寵壞了,以後她這個模樣,被太后揪著了,給您惹麻煩她自己也要受罪。」
清若把湯盅放下,一隻手撐著椅子懶洋洋的靠著享受雨絮的捶背,滿不在意的揮揮手,「安心待著,本宮護著你們寵壞就壞著。」
雨絮頓時又是心暖的跟清若狗腿,又是得意的跟雨夕炫耀。
雨夕只得無奈的搖搖頭,心裡卻也是溫暖感動的。
雨絮沒得到答案,還是好奇,「哎呀,我的好殿下,您就說說吧。」
清若揚揚眉,「真想知道?」
雨絮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嗯嗯。」
就連雨夕和久喜也稍微湊了點過來,其實他們也好奇。
清若笑開,「怕是給常青的荷包叫小傢伙看見了,吃醋鬧脾氣了呢。」
幾個人一想,似乎只有這樣了。頓時都偷笑起來。
清若站起身拉拉裙擺,搖頭無奈的道,「唉,小氣得很,先把披風給他就是怕他鬧脾氣,結果還要和人家計較那麼一個荷包。」聲音卻帶著慢慢笑意,眼神亦是寵溺的溫情。
說完拍拍手,「走走走,廚房做個好看可愛的小糕點哄哄小傢伙去。」
「誒,殿下您病還沒好呢,奴婢們來呀。」
「哎,殿下,您當心呀,慢點慢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