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淄衣少女

  歌詞很簡單,調也簡單。


  在這樣的夜裏,聽得清清楚楚。


  雖然開始隔得太遠,他隻斷斷續續聽到: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


  婉轉低回,淒美深刻,讓他想起了韓娥之歌。


  回到睡房,自然是一夜無眠。


  那首歌,是很古的歌謠,被收錄在《詩》裏,他很久以前就聽母親唱過無數遍。


  緇衣之宜兮,敝,予又改為兮。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


  緇衣之好兮,敝,予又改造兮。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


  緇衣之席兮,敝,予又改作兮。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


  父母之情,恰如鶼鰈。


  若是他也能如此……可惜是不能罷!

  舊國破滅,何以為家。


  不覺天已大亮,屋外的婢女已經在喚:“公子,朝膳時間到,請公子更衣。”


  他聽見這聲音,仿佛如昨夜之女音,便速速穿了衣裳,鞋襪,綁好了頭發,便出了寢室的門。


  門外站著一個約十六七歲的姑娘,發髻綰在腦後,墨色發扣,銀色素簪;淡掃娥眉,胭脂若霞,粗布青衣。


  他之前沒怎麽注意到這個女子——自然,對別的女子,他也幾乎從未多加注意,除了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太喜歡問東問西了,他決定最近少去見她。


  “公子,飯食已備好。”雲兒有些慌,特別是看見張良高大的身影心裏更是慌亂,昨夜她唱歌的事,不知道煙兒姑娘有沒有跟管家說起,等下管家又會不會跟公子說起……


  她是昨夜跑到月玄房門口哭泣,很晚才見月玄提著燈籠回來。


  見她一臉的淚水,驚問其由。


  她便淚水橫流,說起母親來。


  司月玄一聽,忙拉了她到屋裏說話。


  她說:“今兒是母親的忌日,她是以特別感傷。母親的遺願,便是讓她嫁入大戶人家,做妾也可以。斷不能入了小門小戶,做一個像母親那樣悲慘的人。”


  司月玄問道:“你母親究竟是何許人?”


  雖說尋常女子,攀龍附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雲兒卻並無地位財富的感念,成日裏隻知道吃。然而卻把‘嫁入大戶為妾’作為人生終極目標,實在是很讓人費解。


  雲兒一雙鳳眼,立刻又是眼淚:“母親是韓國的歌女,雖出生卑賤,但卻是韓王的禦用歌女。韓國宴會,均是母親登台演唱。且母親極美豔,被韓王青睞,若得後妃怨恨,被遣出國。來到齊地,以歌為生。後來人評價母親的歌喉為‘餘音繞梁’。”


  司月玄大異:“原來那個女人就是你母親?”


  “是的。”雲兒梨花帶淚,看著司月玄回答道。


  “哦。”司月玄深深地看了雲兒一眼,想起她對張良的愛慕,想起張良夜半舞劍的身影,想起項伯所說,心裏已經有了一個計劃。


  姑且一試吧!但願他們能各安其好,成全一個美麗的夢。


  心意初定,司月玄抬眼看著雲兒美麗的容顏,輕輕地說:“雲兒,我可以幫你,做公子的妾。”


  “真的?”雲兒先是狂喜,然後又難以置信,接著深深地懷疑:“月玄,你不要哄我。今兒是母親的忌日,我隻是找你,哭一哭就好了。”


  做公子的妾,那得有多難啊?


  老夫人不知道拒絕了多少名門女子做公子的妻子,也不知拒絕了多少庶出的女子來做公子的妾。


  憑她一個婢女,怕是千難萬難,也還是不行的。


  而且,退一萬步講,還有煙兒姑娘排在她前麵勒。


  月玄隻是安慰她罷了!

  司月玄微微一笑,搖頭說道:“我是認真的,你依我所言就是。”


  “哦。”雲兒呆呆地看著司月玄,等著她繼續說。


  “先不要這樣化妝。公子的出生,看多了濃豔的女子。所以請一定淡妝,放心罷,你容顏極美,是勝過很多女子的,比如我,比如煙兒姑娘,濃妝反而不好。”司月玄說道,拍了拍她的臉,整日裏厚厚的一層粉,把她的優點全蓋住了。


  “哦。”雲兒仿佛覺得司月玄說的有理,她進府裏這麽久,一直學著母親畫的妝容,公子幾乎沒正眼看過她……


  “頭發也不要綰那麽繁複的發髻,這樣男人看著會頭暈。”司月玄差點笑了,這是項伯跟她說的:“將來若娶妻,絕對不娶名門之女。那些女子,個個綰著複雜的發髻,看著頭暈。”


  “衣服就穿青色的吧!公子的發帶是花青色的,應該是喜歡這個色調的。”司月玄說道。


  “這樣就可以了嗎?”雲兒有些興奮,明明剛才還悲傷得緊。


  “這隻是第一步。第二步是歌詞。”司月玄轉身,從床頭的枕頭下取出一塊竹簡,上麵用蠅頭小篆寫了一首歌詞。


  《詩》鄭風.淄衣。


  她聽老夫人時常唱起,申請幸福憂傷,應該是懷念過世的夫君吧?雖然曲調淒美,或許原調非如此。然而詞卻是極好的詞,形容夫妻情深。


  “我不會念啊!”雲兒哇哇地叫,她哪裏識得這些字?看得她頭暈。


  “我教你。”司月玄說著便念了起來。


  緇衣之宜兮,敝,予又改為兮。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


  緇衣之好兮,敝,予又改造兮。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


  緇衣之席兮,敝,予又改作兮。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


  歌詞簡單,意味綿長。


  雲兒不多時,便已然學會。然後司月玄再試著哼了幾個調,沒成想雲兒自己倒是完整地唱了出來。聲音淒美動人,婉轉低回。


  隻是聲音略顯稚嫩,但已經是極佳的歌者了。


  不愧是歌姬之女。


  然後司月玄便讓雲兒回她自己的屋子睡覺,早些歇息,因為她明日去叫公子起床。


  雲兒回到屋裏,忍不住又哼了幾句,因剛才是隔著她的睡房,煙兒姑娘似乎並沒有聽見什麽,然而回到她的睡房後,卻隻剩一牆之隔。煙兒聽見了,便起身推窗大吼。


  她也是興奮得忘了!忙停住了不敢再唱。


  不過,起床的時候倒是想起了司月玄的叮囑,於是隻綰了簡單的發髻,穿了粗布青色衣裳,淡掃娥眉,胭脂輕點便出門了。


  她比往日來得足足早了半個時辰,因為之前她光綰那些繁複的頭發都得半個時辰。


  公子出來,她本能地心跳失拍。


  然而張良突然一笑說:“你會唱歌?”


  雲兒一驚,心裏更慌了。


  怎麽,公子已經知道了?難道他聽見了?這……這……


  “是。”她聲音幾乎如蚊吟。


  “再歌一曲罷!”張良笑著走出房間的門。


  雲兒忙跟了過去,在他背後應了一聲:“諾。”然後唱了起來。


  張良的麵色凝重,認真地聽著,腳步極輕。


  司月玄耳力極好,遠遠便聽見了是雲兒的聲音,在唱那首歌。


  聲音極美,婉如空山鳥鳴。


  或許,公子今夜能好眠吧?

  思及此,司月玄也放輕了腳步,慢慢地往下人們用餐的地方走去。


  意料之中的,雲兒並沒有跟大家一起用餐。


  想起她愛吃鹽豆,便端起那缽粥,默默吃了,把鹽豆倒入自己腰間的布袋裏。然後把缽碟洗淨,往書房走去。


  經過廚房時,看見昨晚那個綁著大包子頭的男人正在石板上拔鴨子的毛,手法極嫻熟。她站在那裏看,竟然忘了要去書房做事。


  “你站在這裏幹嘛?”大包子頭男人抬頭問問呆站在石板前方的司月玄,這個女子應該就是昨晚上的那個。仿佛記得管家說她是管理書房的婢女,口齒伶俐得緊,幸好不是在他的廚房,否則他一定被煩透。


  思及此,所以他方開口問話。


  “哦……”司月玄其實就是看看而已,但突然想起一事,便說了:“廚管,請給我這些鴨毛,可以罷?”


  “你要這些做甚?”大包子頭廚管奇怪地問。


  “請給我罷!”司月玄說道。


  “拿走罷!把台麵清理幹淨。”大包子頭也不再多問,吩咐道。


  “諾。”司月玄忙收拾了起來,跑去廚房裏,拿了一個破舊的竹籮,裝了那些濕嗒嗒的鴨毛。然後再跑進廚房,在灶台處舀了一大瓢水,把那個竹籮裏的鴨毛衝燙了三次,然後再舀水,反複再汆燙。最後把台麵清洗幹淨。


  大包子頭廚管在廚房裏料理那隻鴨子,眼尾的餘光看著她跑進跑出的,手腳也極利落的樣子。


  最後還站在廚房門口對他行禮,說:“謝謝。”


  然後就走人了。


  他停下手裏的刀,轉身看了眼廚房外麵的石板,幹幹淨淨。連石板靠牆角處的雜物都一並清理幹淨了。


  他回到屋裏,繼續宰鴨子。


  是個做事勤勉的丫頭!


  至少,比那個叫做煙兒的要好太多……


  司月玄提著鴨毛回到書房,心裏是極高興。


  雖然昨夜的器物都提示今日有雨,而此時的天空,也是垂垂欲滴,但是她也還是有些開心。


  這些鴨毛,可以做一把扇子。明年夏天,可用之。


  正想著,門被推開來,聽腳步聲,並非公子。抬眼一看,果然是雲兒。


  雲兒的樣子,果然照著她的吩咐,簡單的發髻,淡妝青衣,美如西子。


  “月玄,公子誇我了!”雲兒極興奮地跑到她身邊,活生生一個戀愛中的女子。


  司月玄點頭,想起一事,便伸手取了腰間的布袋,遞給了她。


  “什麽啊?”雲兒接過一看,是平日她喜歡的鹽豆,但是她卻並沒有似往日般拿起就吃,而是別在腰間。


  司月玄心下明白,定是吃過了,且吃的東西比這鹽豆要好些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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