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還記得東海上的通天嗎?對,就是求取常儀,結果被「暖手爐」砸下雲頭的那個。那廝一出場就煙塵滾滾,自帶中二氣場,疑似與昔年的上清聖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還一定得上洞八仙出手才能解決。他終於□□掉了。


  那通天妖魔到底是什麼來歷,至今也沒有個定論。有說他是昔年截教諸多隕落弟子的怨念凝聚,有說他是截教教主的化身,有說他是恰好取了好名字的妖魔。不管他是誰,反正他死了。


  說起來,上洞八仙也夠倒霉的了。他們和妖怪打,和凡人斗,中間還有一段時間在內訌。明明很靠譜的同伴,轉眼成了豬隊友。


  所有的辛苦都有回報。上洞八仙在天庭地位崇高,遠非尋常小仙能比。


  東海上的妖魔清理乾淨,天庭諸事太平,沒有犯天條的小仙添堵。王母娘娘靜極思動,又想辦蟠桃會了。


  不知怎的,王母娘娘想起了三聖母,想讓她籌辦蟠桃會。


  王母娘娘突發奇想,嚇壞了二郎神。前幾日,二郎神發現自家妹妹私嫁凡人的事。未免事情鬧大,他將三聖母關了起來,令她好生反省。若是二郎神設計,讓三聖母厭棄了劉彥昌,這事兒也就結了。可是,二郎神從不懂宅斗為何物。他令三聖母和劉彥昌夫妻分離,倒讓三聖母堅定了心中的愛情,一點兒悔改的意思都沒有。


  二郎真君怎敢放這樣的三聖母上天庭?

  王母娘娘被二郎神的推三阻四弄得心煩。她還沒疑心三聖母發生了什麼。瑤姬的女兒,向來不喜歡天庭。王母本是看二郎神不錯,想提攜三聖母一把。本是可有可無的事兒,因為二郎神的不配合,王母偏就較上勁了。


  三聖母必須上天庭籌辦蟠桃會!二郎神叫不來,換個人好了。


  在這種情況下,常儀接到王母的命令,去華山找三聖母。


  嫦娥仙子美麗,清冷,法力低微,每天只負責玩樂,似乎是個花瓶。


  王母還真雇不起這位美麗的傳令官。她鮮少命令常儀,是怕被拒絕,怕被打臉。一眾神仙中,常儀是最顯眼的。王母娘娘坐在御座之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讓常儀去尋三聖母的命令,順口就說出來了。說完了,王母就後悔了。這跑腿的活計,這位怎麼也不像會同意的樣子。


  常儀清淡的領命,王母十分驚訝。


  常儀當然有自己的考量。二郎神百般推脫,大約是發現三聖母私自成婚之事。天庭思凡的神仙雖多,卻都是不入流的小仙。但凡有本事有地位的女仙,都不會因為一個凡人的幾句甜言蜜語把持不住。男仙就更方便了——穿上褲子,誰知道他們做了什麼。三聖母自己隱約與女媧娘娘有關係,有個有本事的哥哥,與天庭眾仙子交好。思凡的女仙,在沒有比她更有能量的了。


  如今,吃乾飯的小仙越來越多,天庭已有了人滿為患的趨勢。天庭要精簡人員,天條早晚要改。問題是,什麼時候改。原本,常儀是不在意的。如今么,她可不想有那麼一個限制橫在自己頭上。


  二郎神不敢讓三聖母上天庭,自然也不敢讓嫦娥仙子見三聖母。若是別人,半路上就失蹤了。可是,那是嫦娥仙子。無論如何,二郎神不能對嫦娥仙子動手。


  二郎神離開表示,他要去華山公幹,順便把三聖母叫來就是,不用麻煩嫦娥仙子。態度誠懇、真切,全不見之前的推三阻四。


  王母娘娘從不懷疑三聖母思凡。人們總是覺得,若是長輩踩到了哪個坑裡,後輩一定會小心謹慎,絕不再犯。但是,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偏偏就是一家人,總愛踩進同樣的坑。瑤姬帶了個好頭,三聖母跟得義無反顧。若不是「嫦娥仙子」不好追,二郎神也早陷進去了。王母娘娘沒往這邊兒想。她覺得,二郎神推三阻四,一定是因為三聖母心裡還存著怨恨,不願意給她幹活。早已是唯我獨尊的王母娘娘最受不了這個了。


  審視二郎神好一會兒,王母娘娘忽然笑了。她說:「既然如此,就讓二郎神和嫦娥一起去吧,好好……」王母娘娘厭惡手下的仙子談情說愛,除了常儀。若是常儀願意嫁,王母娘娘一定白送嫁妝,親自操辦婚禮——只要她嫁的不是東皇太一。


  玉帝狀似不經意的咳嗽了兩聲,打斷了王母的話。後者意識到自己即將說出口的話不妥當。她清了清嗓子,道:「路上商量商量蟠桃會的事,一定要妥妥噹噹!」上回蟠桃會冒出個孫猴子,堪稱整個天庭的陰影。


  與嫦娥仙子同行,這大約是二郎神最勉強的一次。


  要端著女神的架勢,要裝柔弱,常儀從來走在最後。


  二郎神心中裝著事,連王母說散朝都沒聽見。他機械的挪動腳步。等發現不對時,一抬頭,凌霄寶殿中,除了當值的侍女天官,竟只剩下他和嫦娥仙子了。往日里生怕少看一眼的女神,是二郎神如今最不想面對的人物。


  「二郎真君請留步。」常儀喚住正要離開的二郎神,道,「三聖母怎麼了?」


  二郎神背對著常儀,生怕回頭被看出破綻。他冷聲道:「嫦娥仙子這是什麼意思?三聖母自然很好。」


  「真的?」常儀問道,「那你為什麼不讓我見她?」


  「我不懂仙子在說什麼。」二郎神硬邦邦的說,「小神還有事,告辭!」說罷,當先出了凌霄殿,快步離去。


  常儀知道,二郎神必定使出全身解數,拖延她去華山的腳步,好讓他布置一番。她所幸壓著步子,慢悠悠的在天庭繞了一大圈,才出了南天門,向華山飛去。


  女仙大多喜歡花。三聖母庇護下的華山,百花常開,四季如春。如今三聖母被二郎神關起來了。華山的草木失去三聖母的照料,依天時生長凋零。此時,花期早過,百花凋零。常儀抵達華山時,確實鮮花遍野,春光燦爛模樣。


  纖細的指尖拂過路邊的野花,常儀輕嘆道:「可憐!」與三聖母那般常年如一日的以法力護持百花不同,這些花朵,是法力強行催生,早已耗盡了生機,法力收回只是,就是它們凋亡之際。尋常仙人看不出差別,常儀修行的是太陽一脈的功法,對這等事甚是敏感,一眼就看出了破綻。


  沿著記憶中的通幽曲徑,常儀走向了三聖母居住的小木屋。屋外是一片盛開的桃林。三聖母坐在窗前,旁若無人的撫琴。


  當年,也有人在桃林中撫琴。他沒有木屋,沒有桃花朵朵,沒有滿腹愁緒,只有一張烏鴉嘴。


  闡教的功法確實獨到。可惜,二郎神的境界差常儀一截。看著容姿端雅的「三聖母」,忽然想起朝歌城中,踩了衣角的楊小將軍。常儀不由得勾起唇角,低聲說:「何必呢……」


  掃了一眼院子里那塊十分突兀的石頭,常儀拖著長長的衣擺,走進屋子。


  「你的琴音里藏著憂愁,發生了什麼?」常儀問道。


  「三聖母」撫琴的手忽然停住,似乎才發現常儀。她猛地抬頭,隨即露出驚喜的表情,道:「嫦娥姐姐。」


  「我來瞧你,你還好嗎?」常儀溫柔的看著「三聖母」,問道。


  「我……」「三聖母」似乎有點兒興奮,轉瞬想到自己的身份。她垂下眼帘,低聲說:「劉彥昌走了。」


  「怎麼?」常儀說。她從沒插手過別人的家事。然而,這一回,她來此偏偏與三聖母的家事有關。她用兩個平平淡淡的字把對話繼續下去。


  「是二郎神。」「三聖母」答道,「二郎神來了……劉彥昌為了我不被天庭責罰,離開了。」


  這樣自黑真的好么?常儀說:「你怎麼想的?你,後悔嗎?」


  「嫦娥……姐姐,遇上了……他,我才知道,能與相愛的人相守,哪怕只有一日……」「三聖母」忽然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和嫦娥說這種事,她趕忙止住,不自在的說,「我是說……」


  何必呢?常儀問自己。瑤姬一家一直對她展現十足的善意。變革的先驅者從來艱難。即使成功了,榮耀不是他獨有,罵名,全都是他的。常儀是個自私虛偽的騙子,卻不是以怨報德的小人。改天條並非迫在眉睫,何必一定要傷害這一直被霉運眷顧的一家人呢?

  「你是多麼的幸運……」常儀輕聲說。


  「嫦娥姐姐,我……」不知想到了什麼,「三聖母」抿緊嘴唇,猶豫半晌,說出口的已是另一件事,「廣寒宮一事,你可曾告訴過別人?」最近怎麼是個人就拿「玉樹」要挾二郎神?


  常儀搖頭。常儀早把那棵「死樹」拋在腦後。她想到的是她和四公主聯手設局,坑了二郎神,哄騙了四公主的家人。這種事怎麼能說?


  「二郎神他……」「三聖母」遲疑著,似乎不知怎麼開口。


  「或許我們不需要那一份善意,卻總對那些善待我們的人心存幾分不忍。別怪你哥哥,他也有他的難處。」常儀說看似規勸,說的其實是她自己。因為瑤姬一家的善意,她願意善待瑤姬的女兒,放過她,不利用她,和王母的天條死磕。可惜,「三聖母」會錯了意。


  「你的臉怎麼那麼紅?」常儀眉梢一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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