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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驚喜

  對方依舊沒有說話,但微微發顫的手腕,也昭示了他此刻心緒的不平靜。


  長安伸出手,緩緩靠近對方的帷帽,快要觸及之時,卻又停了下來,手捏起了拳,再放開,然後又握拳,再放開……


  她似乎也在猶豫,也在害怕,害怕帷帽之後,並不是她猜測的那個人!害怕到頭來只是空歡喜一場!

  男子看她如此,輕輕嘆了口氣。抽出了被她握在手中的手腕,自己掀開了帷帽……


  長安的身體瞬間僵硬了起來,連呼吸都放輕到幾乎微不可聞,直到那張在記憶中和夢境中已反覆出現過千萬次的面龐真真正正出現在了她的眼前……依舊一動也不敢動,害怕又是一場太過真實的夢境!


  她眼睛赤紅,用力咬著自己的拳頭,將哽咽之聲盡數堵在喉間。


  男子卻已穩定了情緒,他握著長安的手,將之從她嘴裡拔了出來,笑道:「堵著嘴做什麼?不想同我說話嗎?」


  長安用力搖了搖頭,張了張嘴,卻愣是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男子臉上的笑意更甚:「剛剛不還口齒伶俐地套我話來著嗎!我現在如你所願地給你看了,你倒反而成鋸嘴的葫蘆了!」


  長安急急地想要開口,卻依舊只能發出幾個破碎的音節,急得面色通紅。


  男子見她如此,忙拍了拍她的背安撫道:「莫急莫急,我已經在這裡了,又不會再消失,想說什麼慢慢說便是了!」


  這個曾經做個千百次,對兩人來說都無比熟悉的動作一下子觸及了長安的淚點,終於放聲大哭了起來:「阿,阿兄!阿兄!阿兄……」


  「哎!哎!我在呢……」子渭輕輕拍著長安的背,她叫一聲,他便應一聲,應了一聲又一聲。


  「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怎麼哭起來還跟小時候一個樣!」子渭邊幫長安擦著眼淚,邊取笑道。


  他還真是冤枉長安了。其實她已經好些年沒有這麼哭了。這些年就連流淚都成為了一件很奢侈的事,更別提這麼放聲大哭了!

  在他這般的調侃下,長安的情緒漸漸穩定了下來,止了淚,只剩輕輕的抽噎之聲。只不過覺得有些丟臉,遲遲不肯抬起頭來。只是抱著他的腰,把頭埋在他胸口,不停重複著:「太好了!你還活著!你還活著……」


  等兩人徹底平靜下來,可以坐下來好好說話的時候,已是幾個時辰之後了。


  長安重新梳洗了一番,與子渭隔著一張案幾,相對而坐。這還是兄妹二人成年之後,第一次面對著面。


  子渭看起來一點都沒變,已近而立之齡的人了,卻依舊精緻俊秀得還若當年的那個芝蘭少年,只是周身的氣質卻變化頗大,再也不見那種張揚的華麗,整個人都平和了下去,鋒芒盡隱,內斂之中,卻又蘊藏著一種說不出的厚重。


  子渭也在細細打量著長安,看著看著眼中又濕潤了起來,良久,笑道:「真好,如今看起來像個大人了!」


  長安失笑,早在國破之時起,她就再沒有資格繼續做一個孩子了。她輕嘆了口氣,淡淡道:「你食言了。」


  子渭有一瞬間的怔愣,很快便明白了長安的意思。當年父皇病重之時,年幼的長安又悲又怕,他便許諾於她:他會一直陪著她,不會輕易離開……最後,終究是造化弄人。


  「長安,對不住!苦了你了……」


  長安瞬間再也綳不住面上的淡然,眼圈一下子紅了。一句「苦了你了」幾乎道盡了她這些年來的艱辛和不易!可是,他又有什麼錯呢?這些年來,他內心所受的煎熬恐怕要比她更甚……


  長安搖了搖頭,道:「不說這些了!阿兄,當年究竟是怎麼回事?」


  「當年,若非母后當機立斷,我恐怕真的已經不存於世了。」


  「母后?你當年的『死』跟母後有關?」長安成年後,曾猜測到過阿兄的真正死因,卻沒想到,連母后都牽扯其中。


  子渭自嘲地笑了笑,「當年,終究還是太過年輕!鋒芒畢露,只知逞一時之快,不懂隱忍和藏拙。終將自己送上了萬劫不復之地!母后得知世家密謀想要暗殺我之後,便主動攬過了這個任務。她餵了我假死之葯,驗明屍身之後,便派親信送我出了京!母后怕我醒來之後,會再次衝動回京,便讓人日夜看守於我,不准我踏出房門半步。直到長安城破,她與父皇雙雙殞命……終究已是無力回天!」


  「原來真的是世家!」已經猜到是一回事,親耳驗證了這個猜測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長安冷然道,「天理昭彰,天道循環!若非他們心存歹念,也不會觸發了你當初埋下的暗線,他們也不至於最終只能被迫南下,如今在建鄴徹底沒落了下去!」


  子渭嘆了口氣:「長安,你不怪我嗎?若非我當初偷偷埋下的這步暗棋,燕王也不會勾結鮮卑攻打京師,最後也許也不會是國破家亡的結局……」


  長安擺了擺手,打斷了道:「且不論若沒有你的這一步棋,藩王會不會叛亂!連太子都敢暗殺,你說下一步,世家會做什麼?正像你當年所說的,萬不得已之下,江山被同姓之人奪取,總要好過異姓!也不算是江山旁落,愧對先祖了!況且,當初在長安士族大勢已成!若非政權南移,如何能破得了這一死局?」


  長安說著說著,卻發現對方正一臉驚訝地看著她。她莫名道:「怎麼,我說錯了?」


  子渭搖了搖頭,感慨道:「只是沒想到,當年那個只會在父皇的病榻前,害怕地哭哭啼啼的小點子,如今也能這般指點江山、侃侃而談了!」


  長安也笑了,有些悵然道:「有人安慰的時候才有權利害怕和哭泣!那時我還有你,你是我的支柱,只是後來,我必須要成為別人的支柱了!除了讓自己強大起來,我別無選擇!」


  眼見子渭的臉上愧色更甚,長安轉移話題道:「這些年,你都隱居在此處嗎?」


  子渭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自你們把政權南遷后,我便定居到了這裡!淮南離建鄴不遠,我要打聽你們的消息也方便些!」他笑了笑道,「即使你們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也是希望能離你們近一些的!」


  「你從來沒想過要來見見我們嗎?」


  「相見不如懷念,這樣對大家都好!」子渭見長安皺起了眉,似乎想要反駁,忙止住了她的話頭,轉移話題道,「承兒和小二好嗎?小二是叫重歡吧?我的家臣定期會為我去打探他們的消息,終究無法事無巨細!他們好嗎?」


  長安點了點頭,笑道:「承兒你知道的,從小就聰慧過人!如今是更加出色了!他天生是當帝王的料,我朝在他手中中興有望!他知道你曾經做過的所有事情,特別崇拜你!至於重歡,更是萬中無一的靈透聰慧,我只恐他慧極必傷,好在他天性沖和淡薄,雖說這樣的性情在一孩子身上,有些古怪,生在帝王之家,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說起來,我也有幾年不曾見過他們了!」


  「長安,多謝你這些年代我教導於他們!難為你小小年紀,卻把他們教導的這般好!」


  長安眨了眨眼:「確實難為我了!好在,接下來我終於可以甩下這個重擔了!」


  子渭卻垂下眼眸,沉默不語。


  長安臉上的笑意漸漸收了起來:「你不準備跟我回去?」


  子渭笑了笑,嘆道:「我若是準備回去,你也不會直到今天才知道我還活著?」


  「為何?」


  子渭也收起了笑意,直直看向她:「你又怎會不知,何必自欺欺人!」


  長安一語不發,面色極為難看。


  子渭嘆了口氣,像小時候那樣揉了揉長安的腦袋:「我是你至親的兄長不假,可我們卻到底身在帝王之家,又怎能像尋常人家的骨肉至親那般隨意隨性!你以為我還是當年的明.慧太子嗎?我若跟著你回宮,你讓承兒如何自處?又讓我如何自處?」


  「你並不是史上第一個太上皇!」


  子渭聞言卻笑了,彷彿在笑長安的自欺欺人:「史上的太上皇不是年老多病就是在權利之爭中敗給了兒子之人,你覺得我是哪一種?長安,別傻了!我正值壯年,而承兒很快也會長大!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到時,不管我們願不願意,恐怕都是一場血雨腥風!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別覺得我們一家會是特例,史上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帝王之家也不是沒有,在至高無上的權利面前,只有退讓和搶奪,絕不會有共享的權柄,哪怕是至親的父子!我不敢保證到了那一天,我會退讓!所以,長安,不要以江山為賭注來考驗親情來考驗我!」


  子渭已把話說得透徹至此,長安再無一字可以反駁!卻心中猶如塞了一團棉花,說不出的難受!


  子渭柔聲安慰道:「長安,你著相了!非要住進皇宮才算團聚嗎?你自己算算,這些年,你自己呆在皇宮中的時間總共才有多少?你如今知道我還活著,知道我隱居在何處,以後還怕沒有相聚的時候嗎?你想什麼時候來看我就什麼時候來看我,就算每旬來一次,也不算過分嘛!」


  長安被他的說法逗笑了,心中的鬱氣也散了些。她嘆了口氣道:「我只是覺得委屈你了!阿兄是胸懷大志之人,明明是天潢貴胄,如今卻只能隱在這方寸之地,日日空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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