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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男子

  出乎意料的是,對方正常的進攻、正常的防守,到最後因為人數少於中軍,正常地處於了劣勢……從頭到尾就是尋常的套路,未見任何的大招。


  長安懸著的心,始終不上不下地被吊著。直至三日之後,對方開始下令撤兵。


  中軍正殺得過癮,眼看對方敵不過開始撤退了,更是士氣大漲地想要追殺過去,以期重現汾水之上讓敵軍全軍覆沒的輝煌戰績。


  卻被長安一道命令阻止了下來:窮寇莫追!

  對於懷止的命令,將士們心中是信服的。唯一不信服的,可能只有長安自己!

  一切都太正常了!正常的無法以少勝多,正常的在糧絕後只能選擇撤兵……只是這一切的「正常」在聯繫到對方的主帥是誰后,總透著一股不尋常!


  長安其實已經隱隱猜到對方的謀算,卻到底無法去賭那可能的萬一,只能一句「窮寇莫追」,規避所有可能的損失!


  可是,幾乎命令一下,她就後悔了!這幾年與這些兵士朝夕相處,幾乎快忘掉自己來到長安的初衷了!本就是要讓他們相互耗損的,犧牲兩萬多的燕軍,比起讓她看明白慕容雅的手段,簡直不值得一提!

  比起她的猶豫,對方卻幾乎對她了如指掌!知道她即使看破了他的用意,也依舊只會順著他劃下的道道走下去,因為對於他們這類人來說,謹慎是天性,多疑是本能,而原則永遠要比任何傾向性的猜測重要得多!


  中軍又一次大獲全勝,長安的臉色卻十分的難看。她帥兵回營,恭賀、讚歎聲不絕於耳,一招釜底抽薪的計策迫得鮮卑不得不狼狽回營,也許又是一次可以被津津樂道很久的戰績。而她心中的箇中滋味,恐怕就無人得知了!

  鮮卑軍因糧草被劫,難以為繼,不得不中途狼狽退兵。而鮮卑現存的糧草也沒有辦法在短期內支持起第二場戰爭,鮮卑單于也只能暗恨燕軍的陰險狡詐,卻不得不暫時偃旗息鼓,等待來年春天再議戰事。


  當初長安利用鮮卑單于的衝動獨斷,逼得雲起沒有選擇,不得不出兵。他看似妥協,沒想到,最後卻又借了她的手,以這種方式,讓一切回到了原點!


  慕容雅,她終究還是低估他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並沒有把自己真正的身份泄露出去,哪怕是對他們鮮卑。長安不禁心中恍惚,他到底想做什麼?隱瞞她的身份,對於鮮卑來說,有百害而無一利。


  耳邊恍惚間響起了一個聲音:不管將來你我將被局勢逼到何種境地,我都不會讓你直接現於鮮卑的虎視之下!這,也許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了!


  這幾年,長安已經忘了或者假裝忘了過去的很多事,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活得容易些。只是很多回憶依舊會在特定的場合猝不及防地被觸發!


  他曾經的承諾,他做到了!

  長安回過頭,遙望著北方,臉上似喜似悲,良久,低不可聞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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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夢山頂,無論黑夜白天,終年雲霧繚繞。


  一個看起來不過弱冠的白衣少年閉目而坐,影影綽綽中,恍若仙人。突然他睜開了眼,那雙幽深得如同容納了星辰大海、世間萬物的黑眸中閃過几絲驚愕!緊接著殷紅血絲從他嘴角流出,還沒待他拭去,又是一大口從他嘴裡吐了出來……


  連吐了幾口之後,男子輕喘著用手背擦了擦唇上的胭紅,抬起頭望向星空,眼眸更見幽深。良久,他再次合上了雙目,手指微動。睜開雙眸之時,眼中的驚愕之色已經褪去,常年無喜無悲的面容之上,露出了幾分複雜之色。他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天意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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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鮮卑退兵,對方情況不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近幾個月都不會再有戰事。長安有些心亂,想趁此機會回建鄴看看,便向燕王告了假,說要出去遊歷一番。


  燕王心中再不情願,也只好無奈放人。


  直接取道建鄴太過引人注目,怕被人看出端倪,長安便繞了遠路,當真擺出了一副到處遊歷的架勢。


  也不怪長安大意,以她對藥理的熟知,如今已很少再有藥物能夠逃過她的鼻子。卻沒想到,在淮南郡郊外的一家簡陋茶鋪中還是中了招。


  長安警覺至極,幾乎茶水剛剛滑下喉嚨,她就覺察出有異。還沒等身體出現異常,立刻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遠遁。


  對方可能也沒想到她反應如此之快,等她閃出了老遠一段,才反應過來,立即跟了上去。


  還沒等長安找到可以暫時避身之所,就覺得四肢開始發麻,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再接下來腦子也開始發木。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約莫有五六個異常高大的蒙面之人緩緩靠近了過來,最後一刻,她竟忍不住有些想笑,她處處謀算,不敢行差就錯半步,最後竟是以這種方式,馬失前蹄……


  接著她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她意識蘇醒過來的時候,眼睛還沒睜開,腦中卻已轉過了無數種推斷和可能。長安苦笑,這種謀慮權衡,幾乎已成了她的一種本能,或者說超越本能的存在。


  她緩緩睜開了眼,刺眼的日光,一時之間刺得她幾乎想要流淚。她似乎被安置在了一間不算寬敞的房間中,模模糊糊的覺得窗口站了個人。


  她用力眨了眨眼,視線清晰了些。果然看見一個帶著帷帽的高大男子背對著她站在窗前。


  長安原本想繼續裝做沒醒過來的樣子,看看對方到底想幹什麼。


  可對方的耐性實在好的不可思議,幾個時辰之後,當長安都快再次模模糊糊想要睡過去時,對方卻依舊維持著這個姿勢,一動未動過。


  長安終於忍不住,無奈開口道:「閣下何人?抓我過來意欲何為?」


  「你醒了?」對方聞言轉過身,低沉的聲音中帶著幾許笑意。


  長安一時之間有些恍惚,明明沒有聽過這個聲音,不知為何,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


  「你是誰?」長安再次問道。


  「你如今是太自信了,才會著了這種道。」對方卻答非所問,微微有些責備道。


  長安這才回過味來,恐怕是誤會對方了,對方不是害她之人,而是救她之人。她撐著自己依舊還有些發木的身體站了起來,行了一禮:「是我疏忽了!多謝公子出手相救!」


  對方似乎是想扶她一下,最後卻還是收回了手,語氣卻緩和了下來:「卻也怪不得你!對方給你下的迷藥並非藥草所制,而是漠北一種花的汁液,可以麻痹五感!即使你熟知藥理,只要不知道這種花,卻也是避無可避!」


  「漠北……鮮卑?」長安腦海中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雲起,只有他知曉她的真正身份。卻又立刻否決掉了這種可能。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麼,不管如今彼此的立場如何,她心中對他的信任卻從未改變過!無關乎立場、無關乎情愛,只是單純的那種信任!不需要任何證據支撐的那種信任!說來可笑,佔據了她心中信任榜頭名的人,不是她的盟友,不是她的朋友,甚至不是她的親人,卻是一個敵人!

  對方點了點頭:「我不知是什麼人要對付你,你自己心中有數就好!時間不早了,你既然醒了,就接著上路吧!」


  長安聞言,又摔回了床上,扶著腦袋略顯誇張地嚷嚷道:「哎呀哎呀,頭好暈啊,天旋地轉的!腳也發軟,站都站不起來了呢……」然後哀怨地看向對方,意思不言而喻。


  對方僵硬地看著她,顯然是被她突然之間的無賴做派驚到了,即使隔著帷帽也能感受到那濃濃的無奈之感。對方卻也沒有跟她多做計較,反而走了過去,手指搭在了她的右手腕上,真的為她把起了脈來!

  卻反過來被長安一把抓住了手腕,還沒待他反應過來,一連串語速極快地問話已在他耳邊響起:「你知道我是誰?你知道我在做什麼?而我,應該認識你?」


  句句都是疑問句,卻幾乎句句都是肯定的語氣!


  男子沉默不語,只是掰開長安抓在他腕上的手,繼續為她把脈。


  長安垂下眼眸,低聲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誰,為我把脈,為何不隔著絹物,公子不像是不知男女大防之人!」


  男子渾身一震,待感到手上有異樣時,低頭一看,對方已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腕,指尖輕輕摩挲著他腕背上的一顆紅痣……他嘆了口氣,也不再掙扎!


  果然,對方緩緩抬起了眼眸,裡頭早已水光粼粼,聲音破碎而哽咽:「因為,我不是你需要顧忌男女大防之列的人,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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