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陌生
旁人並不清楚慕容雅與并州之間的瓜葛,見對方往并州而去,也都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大將軍也只是面色尋常地前來問策。
長安沒法說這次連她都看不懂慕容雅到底意欲何為,又有何策可供?她輕嘆了口氣,道:「將軍派兩萬兵士往并州方向迎戰即可,其餘人原地待守,已備策應!」
「兩,兩萬?為何?」大將軍驚得久久合不攏嘴。原本以為對戰慕容雅必將是場大戰,心氣都已經提到胸口了,就等著大幹一場,卻被長安這麼一句話瞬間戳破,泄得個底朝天。
看把大將軍嚇成這樣,長安不禁苦笑道:「我懷疑對方還有後手!說來慚愧,對方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我這次卻是半點也猜不到!」
聽長安這麼說,大將軍臉上的驚色更甚。他與懷止認識的時間不短了,對方是什麼樣的人,隨著接觸越深,他越是心存敬畏!在他心裡,對方強大穩定的如同一座高高聳立的山巒,永遠不慌不忙、永遠心有成足,似乎從不會有失算失手的時候,也不會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可如今,他在對方的眼裡,看到了同他自己一樣的迷惑和不確定!這對他來說,嚴重得無異於信仰的崩塌!
「兩,兩萬兵士夠嗎?」驚慌失措下,他幾乎沒有意識地喃喃道。
長安點了點頭:「夠了,已經是一倍於對方的兵力了!若是對方真有奇策,兩萬人馬拿不下對方,那麼即使全軍盡去,也只有全軍覆沒的份了!不如把大部留作後手,已備策應!」這已經是她能想到的以不變應萬變,儘可能的減少可能存在的未知損失的最好的策略了。
大將軍面色依舊猶豫,沉吟了半天,也沒有想出更好的辦法來,點頭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出發吧!」
長安卻擺了擺手,道:「將軍,你留下!剩下的軍隊才是重中之重!是等對方亮出底牌后,絕地反擊的希望!哪能群龍無首?我隨軍前往并州便是!」
大將軍忙搖手道:「這如何使得?聽先生這麼說,就知此去并州定然危難重重!若先生有所閃失,在下如何向陛下交代,向天下百姓交代?」
「大將軍言重了!正是因為此去并州瞬息萬變,只有我去才能見招拆招地及時應對!我倒是也想見識一下,慕容雅到底有何奇招待出!」
大將軍知道長安說的不錯,慕容雅曾經是他的頂頭上官,對於他的能耐他自然心知肚明。他自己絕計不可能是對方的對手。也只有先生去了,才有應對之力。於是他也不再阻攔,心中暗暗下了決定,若是先生真的因此而不幸罹難,等戰後,他以死謝罪便是!
第二日,長安帥著兩萬大軍拔營出發,往并州而去。
兩軍在平陽郡城外相遇,雙方都沒有多餘的試探,直接就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廝殺。
越是這樣,長安的心裡越是覺得古怪,這絕不是雲起的風格。
還沒等她思索出些頭緒來,對方卻突然鳴金收兵。而從開戰到收兵,尚還不足一個時辰!
中軍的將士們都是一頭霧水,卻因為怕對方有詐,不敢再繼續追擊。
於是,便索性在對方數公裡外,安營紮寨。
沒想到到了第二日的這個時辰,對方又突然發起了攻擊,同樣不足幾個時辰,再次鳴金收兵。
如此往複,兩軍已對峙了好幾日。中軍因不清楚對方的目的,不敢輕舉妄度,陷入了被動。
長安簡直覺得對方是在自取滅亡!對方的糧草情況根本無法支撐這樣的作戰方式。若不速戰速決,再這樣拖上幾日,不用中軍出手,他們自己都能將自己活活餓死!
連她都知道的事,慕容雅又怎麼會心中沒數?對方所圖,必定無法以常理來推之!
想到雁門關附近,她設下的劫掠糧草的埋伏,心中不禁開始猶豫。對方處處反其道而行之,若是設伏劫糧,會不會反而正中對方的下懷?
一步錯,步步錯,雲起掌兵的時機已晚,先機已失!長安摩挲著自己的眉尾,思考著若她是雲起,這種情況下,該如何重新洗牌,扭轉局勢?
她眼中的迷霧漸漸散開,不錯,得徹底打亂對方的節奏,讓局面重新亂起來方才有扭轉扭轉局勢的可能!她輕笑了一下,雲起啊雲起,要打亂我的節奏,你還真做到了!既然這樣,亂就亂吧,大家一起渾水摸魚!
原本已經動搖,準備要下令讓雁門關的伏兵撤回的長安,於是又改變了注意,依舊按原計劃劫對方的糧草!她倒要看看,為了打亂局面,對方自己為自己設下的死局,要如何自己為自己善後收尾!
幾日之後,長安果然收到了對方運送出雁門關的糧草已順利劫掠的消息。不管幽州的慕容部如何著急上火、怒氣衝天,他們對面的兵營倒是依舊還是一派淡定自若,全無受到影響的樣子。
儘管如此,長安卻開始讓全軍戒嚴了!她知道大戰將臨了!不管慕容雅是怎麼謀划的,對方糧草斷絕是事實!剩餘的糧草恐怕支撐不到五日,因此這兩日內,對方必定會有大動作!
不出所料,當晚,寅時剛過,對面的兵營便影影綽綽有火光漸漸亮起。戒嚴中的中軍,雖然營內無火光也無聲響,死寂的如同沉眠於深睡之中,實際上卻無一人睡去。對面的軍營剛有火光亮起,這邊就已悄悄列隊,整裝待發。
長安騎著高頭大馬,站在最前面,說是千鈞一髮,她心裡卻反而有一種即將塵埃落定的送快感。
不管對方心裡作何盤算,當鮮卑軍收拾妥當,正準備抹黑悄悄向對面攻過去的時,卻發現對面黑影瞳瞳,仔細一看,對方已如同鬼魅一般,毫無聲響地列隊整齊地立在那裡,幾萬人同時靜悄悄地幽幽看著他們!
所有人都不禁汗毛直立,腳下發軟。
雲起看到這一幕,也不禁面現驚異之色。
兩方同時向對方靠近了過去,卻都沒有輕舉妄動,相互都在試探。直至已僅僅相隔百米之遙,雙方同時停了下來,似乎都在等待主將的進一步指令。
此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長安沒有再留在後方,為了鼓舞士氣,她站在了隊伍的最前面。雲起也同樣如此!
兩人隔著百米的距離,遙遙相望。面色如常,心中卻皆是千頭萬緒!
雲起知道她為燕王軍出謀劃策,卻沒想到她會親自領兵、身先士卒!
一晃又有兩三年的時間不曾見過了,對面這個身著戰甲,蜜色皮膚,手上沾著碳灰,連眼角眉梢都泛著硝煙味的青年將領著實讓他覺得有幾分陌生,完全無法讓人聯想起當初那個白衣飄飄、纖塵不染的神仙之子。
有太多的話想要說,有太多的問題想要問,到了嘴邊,他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一時之間,兩人之間,蔓延起了古怪的沉默。將士們似乎也都感受到了兩位主將之間奇怪的氣場,紛紛安靜了下來。於是數萬人的沙場之上,反而一片詭異的靜寂。
不知過了過久,長安挑唇輕笑,拱手道:「慕容將軍,久仰大名了!」
雲起咽下了所有想要說的話,亦像初次見面的陌生人那樣拱手道:「想必這位就是聞名天下的無雙公子了?看起來倒是與傳聞中不太一樣!」
兩人就這樣隔著幾萬大軍,你一句我一句地寒暄了起來。長安面上有一句沒一句輕鬆地搭著話。眼神卻不易覺察地在對面的軍隊里巡睃觀察,試圖找出對方的破綻來。
雲起心細如塵,又怎會發現不了對方的意圖。心中說不出是怎麼樣的感受!當年心如死灰地說著我不會再回頭,再見只為死敵的那個人,也許真的已把他從生命中剔除得乾乾淨淨!
即使如此,明知對方只是在藉機試探,他卻依舊不忍心打斷對方!他太過貪戀這種可以與對方面對著面說話的感覺,即使只是聽聽對方的聲音,即使隔著千軍萬馬……
兩軍對壘,主將不相互叫罵、攻擊,反而還客客氣氣寒暄的,恐怕也是亘古未有之奇事了!
虧得兩人在各自軍中的威信都很高,且都以謀略見長,這般影響士兵戰前士氣的事也被將士們解讀為主帥戰術中的一環,而未引起人心浮動。
但再渴望停滯住的時間也終有流逝過的時候。雲起閉了閉眼,高舉右臂,往前用力揮了揮,士兵們得到指令之後,立即高喊著向這邊沖了過來。
洶湧的人潮一個又一個從雲起的身邊跑過,直至最後長安再也看不清雲起的臉……
長安挑了挑眉,不知心裡如何作想,面上卻是一片漠然。她亦揮了揮手,這邊的兵士也高喊著迎了過去。
長安微皺著眉停馬於亂軍之中,臉上帶著思索的神色。時不時的揮幾下刀,將向她攻擊而來打斷她思路的敵軍砍下馬去,臉上的神色卻越來越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