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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天涯

  (部分內容在作者有話說)


  長安笑著調侃道:「你如今不會還是只會雙丫髻吧?我現在可梳不了那個髮髻了。」


  雲起笑了笑卻不言語,手上的動作卻一絲都沒有慢下來。長安很明顯地感覺到他如今梳發比當年嫻熟多了,不像那個時候扯得她頭皮生疼。不知過了多久,雲起輕輕拍了下她道:「好了!」


  長安拿過鏡子一看,頓時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了,他幫她在頭頂上梳了個精巧的靈蛇髻,其餘頭髮依舊披散在肩背上。手藝很好,不偏不散,比她自己梳得好得多。說實話,長安平日里隨意披散著頭髮未必沒有她自己始終打理不好自己頭髮的原因在。


  「你怎麼梳得這麼好?」


  雲起笑道:「我一直都在學!」


  好熟悉的回答,六年前他也這麼回答過她一次。說起來這是他第三次為她梳發,第一次的時候只會男子髮髻,第二次的時候為她學會了雙丫髻,而這一次……她不知道他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在過去的六年裡默默學著女子髮髻的。也許就是希望如今日這般,再見面時依然可以親手為她梳發。


  銅鏡里的女子臉龐比實際年齡顯小一些,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眼神卻滄桑得如同跨越了幾生幾世。


  慢慢的,銅鏡里出現了一張男子的臉。他將臉龐貼向了女子的臉龐。兩人的髮絲糾纏到了一起,層層疊疊,分不清彼此!臉龐相貼的那一刻,銅鏡中的兩張臉都露出了笑意,眼中卻都斂著濃厚的化不開的哀傷。


  這個清晨,兩人第一次什麼事情也沒幹,就是坐在一起聊天說話。彷彿兩人都怕泄露自己心中的悲意,你一句我一句不停地說,都是反常的多話。


  然而時間還是飛快地流逝,彷彿不過只是幾句話的時間,一上午就已倏忽而過。


  他們看了看日頭,一直都說個不停的兩人,突然間都安靜了下來。一時間,空氣凝滯了起來,有種令人窒息的壓抑。


  良久,雲起嘆息道:「長安,我該走了!」


  長安沉默了一會,突然笑了笑道:「用過午膳再走吧,這個點出城你要去哪裡找吃的呢?」


  雲起似乎也鬆了口氣,爽快地點頭答應了。


  長安想,這也許是雲起最後一次吃她親手做的東西了。於是牟足了勁,把她擅長、她覺得好的菜通通做了個遍,整整一大桌!這對長安來說也是第一次,她是在谷里的時候學會的做菜,但她和霽月都吃的極簡單,所以也沒費過這個心思。回宮后,又恢復到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只是偶爾會給兩個孩子做做小點心。


  雲起看到后,也吃了一大驚,然後笑著調侃道:「沒想到鄙人也有讓一國公主為我素手做羹湯的一日啊!」


  長安白了他一眼:「你很滿足很得意吧?」


  「必須得意啊!想必以前從沒有讓你費過這番心思吧?想來以後也不會再有那麼個人了吧?」語氣賤痞油滑,卻有幾分不易覺察的小心翼翼。


  他原以為長安必會懟他幾句,沒想到她竟只是笑了笑,輕聲道:「不會了!」


  雲起聞言眼眶不由自主地開始發紅,一時之間卻不知該如何接話,他尷尬地笑了笑道:「就是太多了些,我們兩個可吃不了這麼多菜!」


  長安笑了笑道:「以後恐怕也沒有機會再做給你吃了!所以乾脆就把想都的都做了!」


  「那我怎麼樣也得全部吃完啊!」雲起語氣中帶著笑意,卻低著頭,看不出神色。


  兩人當真一言不發地吃了起來,雲起似乎還想踐行他的諾言,已經遠遠超過他平日里的食量了還在不停地吃。


  長安看得都有些驚悚了,忙把他攔了下來,他還玩笑說:「沒事,這樣吃一頓,晚膳都可以省了!」


  用過膳,收拾好,兩人之間又安靜了下來,那股令人窒息的氛圍又開始在兩人之間蔓延。


  雲起嘆了口氣:「長安……」


  剛要說話,就被長安打斷了下來:「你看看你頭髮上,都沾上泥了,肯定是早上練刀時太用力濺的,路上不知要多久呢,洗洗再出發吧!」


  「好!」雲起依舊沒有異議地答應了下來,他安能不知長安的心思,面色柔得能滴得下水。


  長安讓雲起坐在小矮几上,她端了盆溫水過來,坐在了雲起的對面。雲起散開發低下頭,任長安用溫水瓢一下又一下地打濕他的頭髮。暖暖的感覺直接熨帖到心裡,卻依舊無法驅散心中的濕寒。


  雲起一低下頭,長安的眼淚終於不再壓抑地噴涌而出。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等會洗完頭后還能再找什麼借口繼續留著雲起……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成如今的樣子!她不應該是這樣的啊!這種軟弱的情緒、強烈的情感應該很久以前就已經從她身體里剝離,何以短短几日之內又全部回歸?


  「長安?」雲起久久等不來長安的下一步,忍不住叫了她一聲。


  長安用手捂著嘴,用力把噎在喉間的哽咽咽了下去,感覺情緒穩定了些,才輕輕應道:「嗯,我在!」然後拿起皂角輕輕搓著雲起的長發,那是一種與她的頭髮完全不一樣的觸感。雲起的頭髮又粗又硬,用力的話手都微微有些發疼……


  雲起似乎知道長安的狀況,也不催促,低著頭,任由她慢慢地搓著他的頭髮恢復情緒。


  只是再漫長也總有結束的時候,長安用袖子蹭乾淨了臉上的水漬,用清水開始給雲起沖洗頭髮。沖凈擦乾后,雲起扶著脖子抬起了頭,唏噓道:「可總算好了!我的脖子誒!」


  長安臉上微微一紅,也有幾分不好意思。


  雲起看著她,輕聲道:「時辰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宮吧!」


  長安抿了抿嘴,輕輕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你不必送我!就在這裡告別吧!若是真的要送,就像上次一樣,用你的簫聲送送我吧!」


  雲起知道長安的意思,事到如今,懷著離別的心情每多一刻相處都是殘忍。


  長安拿出了兩件摺疊好的衣裳,遞給雲起:「這是答應你的,我手藝不太好,你莫要嫌棄!」說著便調侃道,「看,你如今不但讓一國公主親手為你做了羹湯,還讓她親手為你縫製了衣裳,前無古人了!」


  雲起卻意外地沒有跟她貧嘴,他輕輕接過長安手上衣裳,針腳不算太好,但也不差了,一看就做的極用心!五天做完了兩件衣裳,看見是日夜趕製的。想到長安夜夜在油燈下為他縫製衣裳的場景,雲起的心如同浸泡在酪漿里又甜又酸又軟。


  他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抬起頭認真地看著長安道:「我知道不可能,卻還是不甘心,想再問你一次,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長安未置可否,只是道:「那你願意跟我走嗎,離開鮮卑,留在建鄴。你願意嗎?」


  雲起不禁臉上一紅,意識到自己看似深情的問題,其實是自私了。世上任何一種愛都該有底線。長安或許捨不得他、放不下他,可他如何能夠忍心要求她為了他放下民族大義、國讎家恨,去跟那些與她有著亡國之仇、殺親之恨的人日夜相對?

  「對不起,長安,對不起……」他跨前一步緊緊抱住了長安,那力度幾乎要把長安揉碎在身體里,「我收回那日的話,我不再求共此餘生的可能!你也不要再想著我了,若是有人真心愛你,你便……不要再以我為念!」


  長安驚訝地看著他,不知他為何突然會這麼說。


  雲起撫著她的臉道:「我不願你嫁於旁人!卻更不願你一輩子守著一個無法實現的可能,那太苦也太絕望了!我如何忍心?」


  長安用力咬著唇,不然淚水流出眼眶,伸出手緊緊回抱住雲起,良久良久,如同下定了決心一般,用力推開了他,轉身而去。


  剛剛走出院子,屋裡便傳出了簫聲,正是當年他吹奏過的那一曲。而曲詞的意思她如今也已知曉。


  郎在十重樓,女在九重閣,郎非黃鷂子,那得雲中雀?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接著大步而去,簫聲卻一直跟著她。不知是不是老天也洞悉了她心中的痛苦,終於放晴的天空又開始烏雲密布,不一會,雷聲大作,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長安卻一點也沒有要躲雨的意思。反而覺得這場雨來得太是時候!她再也不需要壓抑自己的情緒,水順著她的頭髮沿著她的臉龐淌下,再也分不清是雨水還是眼淚。再後來,她甚至不再壓抑自己的聲音,再雷聲的掩護下,放聲大哭。


  她慢慢地走到路邊,靠著牆緩緩蹲了下去,哭得撕心力竭。她從來不曾這樣哭過,五年前,國破家亡之時也沒有,她其實是習慣壓抑的!她害怕一旦泄了心口一直支撐著她的這口氣就再也振作不起來了!今日的事是一根□□,使她壓抑多年的情緒,她的苦痛,她的悲傷,她的恐懼,她的壓力,她的求而不得……在這場大雨的掩護和縱容下如同決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她哭她國家的分崩離析,哭她家人的生離死別,也哭她愛情的求而不得!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身體被掏空了一樣,再也流不出一滴淚。她依舊一動不動地蹲在那裡,腳已經麻得動彈不得,眼睛干疼的有些睜不開。


  她慢慢地抬起頭,卻看到前面站了個人。再一看,幾乎以為是自己眼睛出了問題,原以為早該北去的人,如今卻站在她前面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不知他在這裡已站了多久,渾身上下,與她一樣,能擰得出水,臉上淌著的也同樣不知是水還是淚。


  對方向她緩緩伸出手:「長安,跟我走吧,我們不去鮮卑,也不留建鄴!不等海晏河清也別管家國天下了!現在、此刻,我們便遠走天涯好不好?」


  長安微微抬著頭久久凝視著他,依舊不停的有水線自她臉上淌下,這一刻,時間如同靜止了一般,嘩嘩的雨聲也漸漸淪為了背景音,兩人的呼吸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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