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帝女詞> 第43章 及笄

第43章 及笄

  轉眼又兩個月倏忽而過。這日是長安的生辰,也是她及笄的日子。原本一件隆重的舉國盛事,如今恐怕也只有她一個人還記得!

  清早,她為自己煮了一碗面,自己對自己說道:「長安,生辰快樂!從此以後,便真的是大人了!」


  想起一年前,雲起為她做的那碗面,殷殷祝願,言猶在耳。心中不禁五味雜陳。一世安順嗎,這個詞恐怕今生與她無緣了。


  她所不知道的是,此時,在長安城,也有一人煮了一碗面。他對著面碗不言不語,發了好久地呆,直到整碗面都涼透了,才端起面碗大口大口吞咽了起來。


  長安找到霽月的時候,他正坐在飛瀑之旁撫琴。她有些不明白霽月為何會選在此處撫琴,巨大的水聲幾乎淹沒了琴聲!與巨大的水流聲形成對比的是他那張有如靜物般沉靜的側顏。


  雖說古琴之美不在悅耳,而在悅心。可那一刻長安卻有一種強烈的感覺,無論是水聲還是琴聲,其實都沒有進他的心裡,他的內心在那一刻,靜寂無聲。


  「先生,今日我及笄了!」長安胡言亂語般地打斷道。


  話一出口,她便後悔了,不知為何自己會這般冒失。也許是急著想要打斷霽月此時奇怪的狀態,也許是太想有除了她自己之外的另一個人能夠知道,今日是她的成年之日。


  霽月聞言停了下來,愣愣然地看著長安,全無平日里深不可測的高人氣場。但只一瞬他便回了神,彷彿也看破了長安的心思,眼神一下子柔和了下來:「對不住,我不知今日是你這麼大的日子!你且等我一會,一個時辰後來鬼谷洞找我!」說完便抱著琴匆匆離開了。


  長安不知霽月要去做什麼,心情卻明媚了起來。


  一個時辰后,她如約去鬼谷洞找霽月。這還是她第二次來這裡。此處對鬼谷來說似乎是一個特別神聖的存在,就連霽月也並不經常踏足此處。


  進洞一看,這裡與她第一次進來的時候已經全然不同。洞壁上都被霽月蒙上了色彩莊嚴的彩布。裡面看起來已經不像是洞府,倒像是大家族的家廟堂室。


  霽月一看就是剛剛沐浴換洗過,脫去了飄逸的白衣,換上了莊重的深衣。一直披散著的頭髮,第一次端端正正地梳起了髻,以玉簪慣之。整個人的氣質卻是大不相同了,少了幾分縹緲仙氣,多了幾分儒雅貴氣。


  霽月看到她來了,向她點了點頭,帶著勉強可以稱之為靦腆的神色道:「這裡算是我鬼谷的家廟了,如今也找不到你的女性長輩了,正賓、有司、贊者只能都由我一人充當了,你別介意!我們是道家,堂室掛觀音像什麼的不太合適,就將就著用祖師爺的畫像給你鎮鎮吧!」


  長安的一腔淚意硬生生地被他最後一句話給整破了功,又覺得在祖師爺面前發笑實在不太禮貌,於是一張臉又是掛著淚又是憋著笑看起來詭異極了。


  三個托盤、一杯醴酒、一個盥盆、一個香爐被置於師祖畫像下的案几上。


  霽月讓她散下頭髮、換上綵衣,向東跪坐在笄者席上。霽月以盥凈手,拿起第一個托盤裡的羅帕和發笄,為她梳頭加笄,口中吟頌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之後讓長安下去換下綵衣,換上素衣襦裙。


  出來后,霽月道:「你父母雖已不在,你去向他們磕個頭吧!」


  長安眼眶一下子紅了,她朝著長安城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用力地磕了一個響頭,心裡默念道:父皇,母后,長安今日成人了!你們能看得到嗎?


  霽月上前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把她扶了起來,讓她繼續跪坐在席上。他再次凈了凈手,拿起第二個托盤上的髮釵,為長安簪上,口中吟頌道:「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之後長安再次退下,換下素衣襦裙,換上曲裾深衣。


  出來后,長安這次沒得霽月囑咐,直接對著霽月跪了下去,行第二個叩拜禮。


  「多謝先生的收留與教導!長安感銘於心!」這一禮本是敬師長和前輩的,霽月沒有推辭,只是虛虛扶起了她。


  接著,長安繼續跪好。霽月第三次凈手后,拿起第三個托盤上的釵冠,加於長安發上。吟頌道:「以歲之正,以月之令,咸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這次長安換上了大袖長裙禮服。也不知霽月是如何辦到的,竟然在短短一個時辰里,置辦到了那麼多的東西。霽月讓長安向著師祖爺的掛像行第三個叩拜。三拜依次代表敬父母、敬師長、敬傳承。


  「三加」禮之後,霽月拿過醴酒,口中吟誦道:「甘醴惟厚,嘉薦令芳。拜受祭之,以定爾祥。承天之休,壽考不忘。」長安接過,跪著將酒撒了些在地上作祭酒,然後拿起來象徵性地沾了沾唇。


  霽月道:「及笄禮本該是由長輩為你取字的,如今我來為你取一個,你看如何?」


  長安行了一禮,感激道:「有勞先生了!」


  霽月想了一會,吟誦道:「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於假,永受保之,曰懷止甫。」


  長安愣了愣,答曰:「某雖不敏,敢不夙夜祗來。」


  霽月叉著手置於身前,他看著長安,臉上隱隱有笑意浮現:「禮成了!恭喜你了,懷止!」


  長安愣愣地點了點頭,還有些恍惚。她及笄了!跟過去她曾無數次幻想的及笄的情形全不相同,眼前的男子是唯一的見證者。


  霽月平日里不拘禮法,完全是一副方外人士的洒脫不羈。如今看來世俗中的禮法他都懂,甚至可以說得上精通!霽月的過往成謎,如今看來,他必定也在俗世中生活過不短的時間。


  「你可知,我為何給你取字懷止?」霽月突然問道,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長安回過了神,想了想,道:「先生之意可是心懷蒼生,止戈天下?」


  霽月點了點頭:「不錯,你如今也算我門中人,我既答應教導於你,除了默蹊先生的人情之外,也因為我知你心下有蒼生!我只希望那些國讎家恨不要泯滅了你的本性!他日你學成入世后,應不耽於私,不困於情,以止戈天下為己任,早日還天下蒼生一個太平盛世!若是有一日,讓我知道你用我門所學霍亂天下,我必親自清理門戶,你可記下了?」


  長安沉默了一會,道:「敢問先生,何為霍亂天下?何為止戈天下?如今這天下之勢,非天下大統不可止戰,先生以為以戰止戰可算是止戈天下?」


  霽月笑:「好一個以戰止戰!你確實悟性驚人!我以為起戰的原因就已可以基本定性戰爭的性質!」


  長安想了想,道:「先生的意思是,若是為了誅暴扶弱、平天下之亂、除萬民之害而發起的戰爭可以定性為『仁』,而為了擴大疆土、奪取財物或是因野心、私仇而挑起的戰爭則為『不仁』?」


  霽月讚許地點了點頭。


  「如此說來,為止戰而起戰,亦為『仁』戰?」


  霽月點頭道:「殺人安人,殺之可也;攻其國愛其民,攻之可也;以戰止戰,雖戰可也!」


  長安的臉上不由帶出了幾分笑意:「如此說來,先生也認同以戰止戰來止戈天下?」


  霽月這次卻搖了搖頭:「這是個辦法,卻不是唯一的辦法!更不一定是最好的辦法!如今,你初至鬼谷,我也不與你多說什麼,五年之後,你再來告訴我,你的想法是否有所改變!」


  長安若有所思:「潛謀於無形,常勝於不爭不費……」良久之後,她輕輕一笑,似有所得。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