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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嫌隙

  不知是不是因為前一陣宗王就藩的事耗了心神,瑞慶帝這幾日病情又沉重了些。


  長安日日侍疾在側,憂心忡忡。


  「長安,你愁眉苦臉的做什麼,父皇好著呢!」倒是瑞慶帝常常反過來寬慰長安。


  每當這時,長安心中涌動的悔恨常常迅猛得要把自己淹沒。江山社稷不過是一個冷冰冰的辭彙。可是,父親,那麼疼她愛她的父親,可就這麼一個!如果沒了,那就真的沒了!

  她當時是有多蠢,竟會為了這個冷冰冰的辭彙向那麼疼她愛她的父親羸弱的身體上壓上最後一塊石頭!

  「啟稟陛下,皇后求見!」黃安急匆匆地進來稟告道。


  瑞慶帝神情卻沒有絲毫的意外,笑笑道:「讓她進來吧!她也該來了,難為她能忍到現在!」


  這種時候,長安無法如同瑞慶帝這般淡定自若地談笑風生,只是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一無所知的孩童了!母后的來意,她是心知肚明的。即使能夠理解她的為難,卻還是替父皇覺得悲哀!


  看著從殿外緩步而入的絕色女子,連長安都覺得,歲月實在是厚待她。即使心急如焚,言行也依舊優雅如常,豪門士族的底蘊早已深深根植於她的骨髓。


  長安規矩拘謹地給她請了安。這還是長安回宮后第二次見到她。皇后惱怒長安一回來就氣病了瑞慶帝,也不喜她插言政事,很是冷了她一陣子。


  長安剛要告退,卻被瑞慶帝叫住了:「長安,你留下!」


  皇后驚詫地看著瑞慶帝,許是想不明白他此舉何意。


  長安應諾,安靜地站在瑞慶帝床邊。


  「我知你來意,但這次我是無法順從你心意了!阿姮,對不住了!」


  皇后瞬間紅了眼眶。這個男人,一生未曾違逆過她任何的心愿。及至最後,唯一的一次拒絕,他仍覺得是他對不住她!


  皇后從沒像現在這般厭惡自己,卻又因為自己的立場,不得做她自己厭惡的事,說著她自己厭惡的話。


  皇后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的時候,彷彿是掙脫了什麼桎梏,眼神從未有過的和暖清明:「您安心吧,臣妾什麼都不會說,臣妾就是想看看你!」


  瑞慶帝意外地看著皇后,然後喜悅一圈圈從眼角眉梢蕩漾開來,如知慕少艾的毛頭小子一般笑得不知所措。


  皇后看到他這樣,更是心酸不已。


  「陛下許久不曾召見臣妾,臣妾以為陛下是怨懟臣妾了!」


  「朕是怕你為難!」瑞慶帝嘆了口氣,「這種時候,遠著些也好!」


  看皇后淚水漣漣,長安忙遞上帕子。


  皇後接過帕子,看著長安道:「這孩子,如今也不同我親近了!」


  長安喏喏道:「我以為,您還在生我的氣!」


  「我是你母親!說你兩句怎麼了?哪裡還會真的同你計較、生氣!你倒好,乾脆遠著我了!我平日里最疼的就是你,你真真是讓我傷心!」


  長安眼圈也紅了,低著頭,喏喏說不出話。


  瑞慶帝拍著皇后的手背道:「好了好了,母女哪有什麼隔夜仇!長安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你不要太拘著她!」


  「我哪裡還拘得住她!」皇后說著自己先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長安和瑞慶帝也跟著笑了起來。一家人之間的隔閡彷彿也在這一笑中盡數消融。


  許是見皇后那裡沒有什麼迴音,饒是裴相這麼八風不動的人物也有些坐不住了。


  如今能每日如常,順利見到瑞慶帝的也只有長安了。長安每日以侍奉湯藥為名,卻日日被瑞慶帝抓著陪他處理政務。


  長安從正和殿出來的時候,正好跟裴相遇了個正著。


  相互見禮后,兩人一時之間,卻有些無話可說的尷尬。


  隔閡已生。


  其實外祖父對她是極疼愛的。兩位舅父生的都是郎君,所以她這個唯一的女孩格外地稀罕。


  宮外的小娘子時興什麼吃的玩的戴的,長安總能第一時間得到。外祖父母總怕長安人在宮中,反倒委屈地落在了宮外小娘子的後頭。


  長安總還記得幼年時,阿娘出宮不便,外祖父就常常把她抱回丞相府短住。怕她認生,就讓她睡在他和外祖母的中間……


  記憶那麼溫暖,現實才會格外讓人傷懷。她知道,如今並不是外祖父不疼愛她了,只不過是立場使然!這些世家大族把家族和姓氏看得重逾生命,更遑論只是一個喜歡的晚輩。


  外祖父年事已高,卻依然還是一派蕭蕭肅肅的名士風雅,讓人見之心折。


  他望著長安,神色有些欣慰也有些複雜:「許久不見,公主如今看起來倒是有些大人模樣了!」


  長安微微笑了笑:「外祖父是特意來找我的吧?」


  裴相無奈地點了點頭:「不錯!是關於宗王就藩的事!」


  長安輕笑:「外祖父太高看我了!朝政之事我可不懂!」


  「並非是問你朝政之事!你父皇如今被那幾個寒門子弟蠱惑得整日想著削弱世家!可若世家真的勢頹了,又有誰能扛鼎得起他座下的江山?就憑那幾個寒門之子嗎?他們祖上治理過江山嗎?他們懂得如何行兵打戰嗎?」裴相說著說著便有些激動了起來,對上長安清粼粼的目光,他有一瞬間的怔愣,繼而緩下了語氣道,「你父皇如今這般看重你,你要多勸說勸說他才好!不要讓他被蒙蔽了眼,誤了江山!」


  「祖父勿需心急,父皇聖明,必能明辨忠奸!我得父皇看重,更得照顧好的他的身體才是,如此才不負父皇對我的一番拳拳愛護之心!」


  裴相有一瞬間的怔愣,驚訝於長安的變化之大。上一次見她似乎還是是團團的孩子氣,如今這行事卻已是滴水不漏。


  「公主孝心固然可嘉,但裴家畢竟是你和太子的母族,裴家一倒,太子又將如何自處?陛下可不止只有太子一個兒子啊!」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若真有那麼一日,也不過就是感慨一句聖心難測!」長安突然覺得有些煩躁,施了一禮,匆匆告退,「外祖父慢走,父皇還有事交代,長安先行告退!」


  「公主……」裴相忙喊住了長安,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長安到底是忍不住,她停下腳步,轉過身,臉上再沒有了剛才的故作天真:「外祖父若當真心憂家族的前途,就應該約束子弟謹言慎行!若士族真能為官者盡為官之事,哪怕只是平庸一些,也不至於鬧的如今民憤迭起,迫得父皇不得不狠下心來對付你們,哪怕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長安咽下喉間的哽咽,風舞起她素色的宮裙和額角的碎發,有一種和這個宮廷以及她的年紀格格不入的悲涼,「人性,到底是貪婪!士族,半凌駕於皇權之上,卻依然還是不知收斂,外祖父,你當知道,『盛極』意味著什麼!」


  看著那個越走越遠的身影,裴相呆若木雞。


  說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也不為過。


  局中之人總是看不清真相!盛極而衰,好一個盛極而衰!當士族可以與皇權相抗衡的時候就應該意識到這是危險的開始!可惜世人愚鈍,都以為自己會是那個例外!

  可是,如今還能退嗎?

  不,早已退無可退了!

  已是個必死的局,衝破了也許還有生機!


  裴相一向儒雅的臉上帶上了幾許瘋狂和悲意。


  遼西棘城,慕容部議事帳


  「今日收到耳報,南邊近日動作不小啊!朝廷命諸王出藩就鎮了,好幾位宗王甚至都被任命了地方政務,諸卿如何看?」單于慕容曲召集了幾位愛將謀臣,商議道。


  慕容曲是位雄才大略的單于,二十多年前,其父在一次與中原的大戰中,元氣大傷,歸順了朝廷,后又因助朝廷討逆有功,被封了異姓王。自此之後,慕容部開始逐漸漢化。他繼位以來,先後率部擊敗段、宇文等部落,一統遼西鮮卑,逐漸成為了遼西最強大的部落。


  一位身材高大,發須皆黃的中年男子站了出來,單手扣肩,彎腰執禮:「回主上,自西漢之後,中原皇室最忌諱的就是藩王掌軍!如今,皇帝連這個都顧不得了,可見與士族間的矛盾已經激化到了何種程度!下臣以為,中原紛亂將起!我慕容部韜光養晦了這麼多年,如今,是時候南下逐鹿中原了!」


  慕容曲點了點頭,嘆息道:「左都尉所言極是!自上一代起,我族說漢話、學漢字、讀漢史,韜光養晦、臣服納供,等的也無非就是這一天!」


  眾人紛紛附和。


  「眾位覺得我族該如何參與逐鹿?忽尼耶,你長於韜略,可有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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