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張致和聞言,覺得也有道理,便收起那一疊書籍,然後就想回去了。他先去了天池邊上,與龍女道別。
剛到天池邊,張致和就看到水天一色,一遍湛藍,冰川雪山倒映水中,卻像是從湖面向下倒長的冰柱,顯得秀麗而奇詭。他剛走到邊上,就看到湖中波浪微動,水色嘩嘩,龍女就從水中冒了出來,上半身裹著一身素色鮫綃,下半身仍是龍尾,在水中若隱若現。若在遠處看去,卻似是冰天雪地里開出的一支菡萏,清極艷極。
她看到是帶自己到此的張致和,也啟顏一笑,道:「休徵謝過張公子了。」
張致和忙道:「不敢當,我該叫你師姐才是。」
龍女嫣然一笑,道:「師姐嗎?那正好,我還沒有師弟了。「
「嗯,我要走了,以後有何事可以和師兄說,和綠姨說也可以的。」
「綠姨?我知道你師兄是崑崙掌門,但是綠姨是誰?「
「她是師父身邊的侍女。」
「侍女嗎?」龍女臉上帶了點薄怒,然後又調整過來道:「也罷了。我會去尋她的。」我乃真龍之裔,現在竟要奉承一個奴婢,也罷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母親早逝,我又結丹不久,還能如何呢?
張致和不是很懂龍女為何有些不喜,忙道:「綠姨人很好的。她對師父十分忠心。」
「我知道,謝過了。」龍女斂袂謝過。
「好。」張致和又說了兩句,也就轉身離去,去跟師父叩頭告辭了。
龍女支著頭在岸上懶懶地曬著太陽,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想著這話是他自己來說的還是那個奴婢指示他來說的,想了半日,她又忍不住自嘲一聲,想到這有何差別,我現在還是要奉承一個奴婢呀。
正想著,她就看到綠蘿從山上姍姍而來,屈辱地咬了咬嘴唇,還是勾唇一笑,道:「綠姨?」
綠蘿聽到這個,也是一笑道:「哎呀,姑娘這是跟著二郎學的。「
龍女臉色微紅,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氣的,還是笑著說道:」嗯,剛才張公子來與我說了綠姨是叔父身邊的得用之人。我剛來什麼都不知道,綠姨和我說說。「
綠蘿雖一直跟在楚鳳歌身邊,也有了些年歲,但畢竟養在深閨,見識不多,如何比得過曾跟隨母親在魔道中沉浮的楚休徵。不一會兒,她對休徵的心結盡解,覺得楚鳳歌能有這樣一個聽話的小輩侍候真的是大好事。
因而兩人情好日密,時時來往。楚鳳歌向來是不理會這些小事的,自然也由得她們。
張致和卻是歸心似箭,不久就回到了七殺城中,每日與沈中玉一道不是下棋,比劍,就是聯句夜話,沈中玉幾乎是手把著手教他煉器,第一次就煉出了法寶靈紫無相繩,可以虛實轉化,法印發動就能制住對方全身法力,將人放倒。他本來要送給沈中玉,但是沈中玉卻道:「我手上法寶夠用了,你拿著吧。」
「嗯。」張致和應道,將靈紫無相繩化為腰帶綁在腰上,想著要煉些其他物事送給沈中玉,索性就在煉器室內閉關,苦心鑽研起來。
沈中玉見此也就出去了,命人好生侍候,無論天才地寶還是尋常材料,皆不能斷。
修行路上重在法侶財地四字。法之一字,張致和身負崑崙仙宗的劍修根本*;而侶者,本意則為志同道合之友,更不必說沈中玉這般合籍雙修的道侶;而財之一字,說來張致和一路走來卻不曾缺過外財;地指的是修行之地,一般來說只有洞天福地才可,張致和自幼長在崑崙,後來宗門更有洞府分配,再後來住到七殺城中,任外面北邙千里焦土,城中還是福地。
因此,他修為突飛猛進除了因為他天縱英才之外,還在於他一直以來法侶財地皆不曾缺。
這般不計成本的練習之下,不久張致和就又煉出了一盞明燈送與沈中玉,沈中玉取名曰明月夜,正好放在室內照明。
兩人日夜相對,時時苦修,修為大進,不知今夕何夕。直到張致和再一次往朔方城寄信與解存舉,回信卻還是「觀主與賀樓承嗣外出遊歷。」
他忍不住覺得有些奇怪,就去問沈中玉道:「不知道檮杌爪上毒性如何解?」
沈中玉聞言,笑道:「怎麼想起這個來?」
張致和將信遞與他說道:「因為憂心朔方城之事,我每兩年就寫信與解師兄。但是一直以來都是這般回復。要解檮杌爪上的毒性很難嗎?他們是為了尋葯?都去何處冒險了?」
沈中玉掐算了一番,說道:「大亂將起,天機不明,只能看出十分兇險。」
「什麼?」張致和聞言驚道,不由得後悔自己往日實在太過懈怠,竟坐任此事發生,立刻就道:「先生,我欲往朔方城一趟。」
「好,我與你同去。」
「先生公務不忙?」
「不算什麼。」沈中玉剛說完,就臉色一變,道:「後山異動,我們去看看。」
「好。」張致和這時已經聞到異香馥郁,不知道何處奇花開放,香飄十里,跟著沈中玉就一同騰雲而起。
去到後山山谷之中,看到的景象卻讓他們大吃一驚,在山谷中央,芝田瓊田之中,此時正長著一株色如黃金的樹。與其說是樹,不如說是小苗,因為雖然越有一人高,但是只在頂端長著如同麥芒一樣的金色小葉。葉子在陽光底下漸漸化為綠色,像是黃金鑄成的樹榦卻化成紫色。在肉眼可見下,這小苗越長越高,漸漸到了百丈高大方才停下。
在這小苗生長的同時,呈雲霧狀的靈氣自樹榦中溢出,不久就溢滿了整個山谷,在山谷中下了一場靈雨。芝田之中靈草靈谷在靈雨的滋養下,紛紛長大成熟結實。
兩人看得目瞪口呆,沈中玉最先反應過來了,去到樹旁比劃了一下,這樹榦竟有十人合抱大小,他繞著這樹走了一圈,眉開眼笑道:「天送基業來了。」
張致和聽到他這般說,知道是吉非禍,也走到樹下,抬頭看到樹榦光溜溜地並無枝幹,只在樹冠上有九個彎彎曲曲的大丫叉,丫杈上枝葉蔥蘢,連成樹冠,形如華蓋。他低頭想了想,然後道:」青葉紫莖,百刃無枝,上有九欘。莫非是古之建木?「
「說不定就是了。」沈中玉笑道;「當年,黃帝築建木以通天地,想不到這麼多年後竟還能看到建木出世。這恐怕是當年建木的幼苗吧。」
張致和道:「只怕它也是養精蓄銳多年,方能一朝勃發。「
沈中玉道:」厚積薄發,誰不是呢?「
張致和就道:「嗯。先生你在此照顧建木,我自己去朔方城看看吧。」
沈中玉看了看建木,若果建木復生的消息傳出,而自己又不在,估計七殺城會有大禍;但是讓張致和自己去直面魔修,卻又有些放心不下,就道:」這樣吧,我讓檮杌跟著,於魔道手段上,他比你熟悉些。「
張致和卻笑道:「先生大概忘了我也曾在枯桑境中一游。」
「沒有忘,只是我擔心。」
「好。」張致和應道。
沈中玉特地將檮杌拎了過來,叮囑它一定要好好聽話,不要企圖起歪心思,不然讓你再死一次,檮杌喵喵叫了兩聲表示自己會很乖。沈中玉見此不由大笑,說道:「等你回來了,我想個法子與你塑體安魂。」
檮杌聞言大喜,低頭蹭了蹭他的手背,表示答應。沈中玉笑著將檮杌遞與張致和,張致和看到他如同小貓狀大小,也就抱到懷裡,告辭而去。
沈中玉看著張致和漸行漸遠,嘆了口氣,回去之後索性在建木附近搭了間草廬日夜看護,同時遍閱古籍,想要找到養大建木的方法,當然了他也向諸位同道寄了書信,詳談此事。
他可從來不曾想過要獨佔建木,畢竟當初建木乃是天梯,樹冠遮天約有百里,上有城池田地。這樣神物,豈是一人能獨佔?就算他手段了得,也做不到。
仙門中人收到書信,自然又驚又喜,自從建木被毀之後,天地不復相通,仙人不復來,只有飛升之後才有可能託身天闕,但是仙凡隔絕,不復相見。
再加上,十年之中,對於沈中玉及其七殺城,冷眼旁觀的居多,上門挑釁的已經很少,就算有也死在沈中玉手下,仙道中人對於沈中玉的畏懼漸漸平復了些。因此,各大仙門紛紛派人前來共商大計。
不到半個月,七殺城中就已經匯聚諸多大能。如果有魔道中人,此刻將整個七殺城炸了,估計天下立刻就少了一半的元嬰修士,其中不少元嬰大能還都是一派掌門。
崑崙仙宗這次來的是掌門夫人向清寒,她在三年前與丈夫雙雙進階元嬰,剛剛閉關出來就聽說了建木之事,親自前來,順帶看一下張致和。
她來時雖見沈中玉親自出迎,卻不見張致和,忍不住就問:」沈道友禮遇何太厚?只是不知阿致何在?「
沈中玉道:「因為久久不得朔方消息,他親往朔方一探了。」
向清寒聞言卻道:「朔方還是我舊地,卻要他費心,真是不該。」
沈中玉道:「若有事去叩古苑君門庭,還望古苑君不要閉門不納。」
向清寒聞言苦笑道:「師父久不突破,已經往蓬萊遊歷去了。」
沈中玉聽到這個,臉色微變,還是應道:「竟是這般不巧。」
在兩人談話之時,張致和也剛到了朔方城外,看著十月飛雪,穿簾度幕,千樹梨花開,而在飛雪之中卻是城門禁閉,無人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