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第一夜
吃過飯,男人拿了碗便出去了。打開門的一剎那,竹枝發現天已經全黑了,隱約的黃色燈光照在土牆上,一股子溫馨的,家的味道。
不過很快,隨著破門被掩上,小屋子便徹底地沉入了黑暗之中。
大概是白天睡得久了些,竹枝此刻並沒有睡意,裹著男人的襖子靠在牆邊坐著,只覺得累得慌。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的腦細胞有些不夠用了。從發現渣男的姦情,到被花盆兒砸了頭,再醒來就是這個亂七八糟的古代,還有一對兒莫名其妙有著敵意的婆媳,真夠亂的。
怔怔地望著黑暗的虛空,竹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冷風透過破門的縫隙吹進來,她下意識地攏了攏衣襟,陡然想起這是男人從身上脫下來給她的,那他呢?就不冷么?不過這會兒那邊房裡應該是暖和的吧?那也凍不著他就是。
正想著,門開了,男人高大的身影從夜色里進來,轉身掩了門,一屁股坐在床上便開始脫鞋,嘴裡沖竹枝說道:「睡吧!」
睡吧?睡……睡覺!竹枝如同炸了毛的貓似的,陡然警惕起來,把被子往懷裡拉了拉,盯著男人的身影默不作聲。
男人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的警惕,脫了鞋子,又脫下了衣裳,只穿了一件單衣便要往床上躺下去。竹枝迫不得已伸手抵住了他的肩膀,覺得手下的肌肉硬得跟石頭似的,小心翼翼地開口道:「要不,你去別屋睡吧,我這還病著呢……」
精瘦婦人不是不肯進這屋,口口聲聲都是怕過了病氣么?看樣子對這個是忌諱得很的,但願這男人也忌諱這個就好。說實話,跟一個素不相識,甚至連面貌都還沒搞清楚的男人共處一床,這感覺簡直就不是彆扭可以形容的了。竹枝從頭髮絲兒到腳趾甲蓋兒就叫囂著抵觸,可是自己綿軟無力的手搭上去,實在是沒有什麼威脅性。
男人話也不多,只淡淡說了聲:「明兒要早起,快睡吧!」說罷輕飄飄地就從她手裡拽了被子,又強制性地將她往床上按了,兩人並排躺好,被子將將夠搭在兩人身上。
竹枝渾身僵硬,動也不敢動一下,心想這男人不會禽獸到要把生病的媳婦怎麼怎麼樣吧?幸好男人自躺下后就沒有再動作,耳邊傳來他均勻的呼吸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睡著了。
可竹枝睡不著,她緊張得連扭頭也不敢,身邊男人的呼吸聲,還有他的身上傳來的熱度,縈繞在鼻端,蓋過了豬糞味兒的男人味兒,都叫竹枝神經緊繃。
僵直著身子綳了一會兒,聽著身邊這人沒了什麼動靜,她小心地往旁邊挪了挪,卻悲催地發現被子正好只有這麼一點點寬,挪過去一點就貼著牆了不說,半邊身子都露在了外頭,冷得慌。
凍了一兩分鐘,實在是冷得慌,竹枝很沒志氣地又挪回了原位。手臂貼著男人的手臂,他身上的溫度挺高的,就像個火爐子一般。竹枝輕輕嘆了口氣,算了,這身子的本尊不就是他的媳婦么?就是真把她怎麼樣了,她也沒處說理去。活命要緊,還是先忍忍吧。
精神一鬆懈下來,不過一會兒,竹枝便沉入了夢鄉。
聽見她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男人側過身子,似乎黑暗對他毫無阻礙似的,將竹枝仔細打量了一番,嘆口氣,伸出胳膊把她攬進懷裡,又將被子往她身上裹了裹,這才閉了眼。
大概真是身體太過虛弱了,竹枝這一覺睡得極沉,直到感覺身邊有了動靜,這才警惕地醒了過來。
外頭天還黑著,男人已經起了身,正坐在床邊彎腰穿鞋,察覺到她的響動,男人什麼也沒說,只回身給她掖了掖被角,然後系了衣襟便出去了。
竹枝楞了一下,自己裹住被子,忽然發現男人的襖子還穿在自己身上,張口想要喊他一聲,又不曉得喊什麼好,只得又閉了嘴,縮在溫暖的被子裡頭。
天色漸漸亮起來,精瘦婦人的大嗓門兒又開始了:「老二家的,這天都亮了,你還在挺屍哪!莫不是想餓死我不成?快些起來,仔細我扒了你的皮!」
接著便是罵她了,大概是站在破門前頭,聲音特別響亮:「老大家的還裝死哪?昨日飯食都吃得下去了,今日便起不來身么?我們馮家又不是娶了個菩薩回來,你想老娘供著你不成?」
竹枝懶得理她,徑自翻了個身,裹著被子打算睡個回籠覺。自從男人起身之後,她被驚醒了,就一直迷迷糊糊未曾睡著。這婦人跟她本就不對付,反正自己昨日發了燒,藉機歪著就是,理她做什麼?
聽見屋裡沒有動靜,馮孫氏有些驚訝,旋即一股火氣就上來了。這小蹄子,過門二十來日了,瞧著平日還是個好的,做事也還算勤懇,不過昨日溺了一回水,今日就拿起喬來。忍不住就叫罵起來:「小浪貨,本想著一大清早不罵人,免得晦氣,你倒不識好歹,還端起架子來了不成?快些給老娘出來做事,不然就要你好看!」
她一邊說著,一邊走近來,抬腳踹開了房門,叉腰站在門前大聲罵道:「磨蹭半天,磨蹭什麼呢!爺們兒都走了,小騷娘們兒還死賴著不動,挺屍啊!有本事你就給我死到外頭去,快過年的時候,莫要死到我這屋子裡頭,晦氣得很!」
罵歸罵,始終沒有進來一步。
只是竹枝聽著實在是煩悶,掙扎了一下,還是慢吞吞地坐了起來。這叫什麼來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影影綽綽見她動了,精瘦婦人這才罵罵咧咧地走開,轉身去催老二家的起床。
清晨的寒風有些刺骨的冷,竹枝被這冷風一吹,登時所有殘留的瞌睡蟲都跑走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這件男式袍子,穿在身上顯得有些寬大,彎了腰在箱子裡頭尋摸了一陣,好歹摸到了幾根帶子,將襖子的袖口和腰部都洗盡了。想到看起來還不錯的男人居然什麼都不管的模樣竹枝忍不住又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