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身首異處
本來想深呼吸一口的,但蛇尾勒得她越來越緊,連呼吸都不能隨心所欲。她一咬牙,使出吃奶的力去掰蛇嘴,那蟒蛇雖是不能置信,但嘴巴還真是被她撐開了幾分。
長生迅速抽了右手,掄起拳頭一拳打在它下巴,卷在長生身上的蛇尾就鬆了。長生跳到蛇腹上,蛇的背部生有鱗片堅硬無比,只有這腹部柔軟也算是弱點了,她抱著蟒蛇的身子往下滑,滑到那光亮處抓起笛子就刺。
就見那蟒蛇因為疼得厲害不停的翻滾甩尾,一甩尾,打落了洞穴里許多的落石把那地上和岩壁上多的數不清的蛇壓成了肉醬,沒被壓中的則紛紛遊走逃難,出了洞穴。
長生把笛子拔了出來,腥臭的血噴出灑了她一身,有顆圓形的東西從傷口處飛了出來。她認得這是什麼。這是妖怪的內丹。修鍊的妖力都儲在裡頭,要是失去了,就不能再作怪了。之前遇到的貓妖就是沒了這個被打回原形的。
她搶過內丹捏在手裡,那蟒蛇突然沒了力了軟綿綿的倒了下去,長生壓在它腹部,倒是毫髮無損的。
蟒蛇知自己被刺中了要害,即便是要回了內丹也是活不成了,憤恨道,「我今日死在你手上,你我的仇怨今生結下了。我就要死了,但也想死的明白,你是哪裡的妖怪,若有來世我是要找你算賬的。」
它都明著說下輩子要找她報仇了,就算她真是妖怪,那也不可能真把生辰八字和住哪告訴它啊,她再笨也不會幹這種事的。「我是人。」
長生握著內丹,那內丹就像是見了日頭的雪融化了一樣居然化開滲進她掌心裡。長生不知,只感覺到原來手心裡實實在在的硬實感突然就消失了。她還以為是掉了,低頭找了了一會兒,也就是一會兒。因為怕那蟒蛇會再攻上來,也就不敢再低頭了。
蟒蛇大罵,「凡人果真是狡猾。」留下這最後一句,便再也不動彈了。
這妖怪罵她狡猾,但其實她是一點花花腸子都沒有的,反倒是被妖怪騙了好幾次。蛇身像是被雷劈中后斷掉的攔路大樹打橫的截在洞內,長生爬了過去。
方才洞穴里落下很多石頭,跟她一起被抓來的那人身上也落了幾塊,但走運的是都是些小石塊。長生探了她的鼻息,發現還有氣。喊了好幾聲都不醒,只好把那女人背起來。
洞穴里都是蟒蛇血的腥味,熏得人受不了。長生背著人爬上蛇身想著要快點離開。此時洞外出了動靜,起初以為是司馬鹿鳴找來了,剛要開口,就看到有兩條小蛇被挖了膽,剝了皮扔進了洞里,手段十分兇殘。
不管來的是人是妖,但肯定不是良善之輩。
長生也有趨吉避凶的本能,環視洞內,發現沒有能躲的地方,這壁上雖有孔,但她也鑽不進去,環視來環視去,只有這巨大的蛇身能遮擋了。
她腦子裡也不曉得哪來的主意。雖連她自己都覺得可能是笨主意,但此時也想不到更好的了,她背著人鑽進了那蟒蛇嘴裡,再把蟒蛇嘴巴蓋上。
這條蟒蛇,吃過不少人、牲口和猛獸,反正有肉的它都吃,肉倒是消化了,但骨頭還沒排出去就死了,它體內就像是葬場味道比外頭還怪。長生踩在蛇信上,手碰到了它嘴巴內腔的肉,上頭都是黏糊糊的液體。
有聲音問,「蛇膽在哪?」
另一聲音回,「你直接開膛破肚,不就知道在哪了么。」
一隻大螯刺了進來,再偏一寸就刺到長生了。長生瞠目,看到那螯像把鋒利的剪刀,直接把蟒蛇頭部以下的地方都割開了。蟒蛇肚子里的骨頭都掉了出去。
「這麼冷清的地方,吃食倒是不錯。」
蛇膽在蛇身七寸偏後一點的地方,這條蟒蛇大,所謂的七寸要按比例算,所以蛇膽的位置離蛇頭算是遠的。長生估摸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偏了偏身子偷看。
外頭的兩個,一個是人頭蠍子身正用他的大螯在割蛇肉,另一個倒是人模人樣,背著手站在旁邊看。只是長生一凝視,這人模人樣就變成八條腿的大蜘蛛了。
大螯取出了蛇膽,抱怨道,「這取膽的小事居然也要我們兩個來辦,本來想說對付這蛇妖,我綽綽有餘還想讓你不要插手。沒想到一來,它就已經死了,連這內丹都不見了。」
那蜘蛛化成的人踢了蟒蛇一腳,不屑道,「估計是被其他小妖搶去了吧。這蛇妖我還不看在眼裡,就算內丹還在讓你吃下也增進不了多少道行。主人讓我們兩一塊來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們為他把事情辦好就可以了,你忘了壁虎的下場了么。」
「怎麼敢忘,被扔血池裡了。他也太沒用了,不過是叫他辦件小事,居然是要斷了尾巴狼狽的逃回來。主人哪能容下這麼沒用的傢伙,自然要重罰。」
「你知道就好,既然取了膽了,就回去復命吧。」
「等等。」蠍子精把蛇膽給了同伴,往蛇頭方向走。長生趕緊縮回身子,她拉過蛇信蓋在那女人身上,這蛇信是夠長了,但生的也窄,也就能遮住一個人。
她把那人藏好后,挨著蟒蛇的牙,又是拿起笛子護在身前。
蠍子精用大螯刺破了蟒蛇的眼珠,沾了汁液放進嘴裡嘗了嘗味道,「這蛇肉應該也挺滋補,主人只說要蛇膽,我把肉切了帶回去倒也能吃上兩三日。」說完就用螯把蟒蛇的頭和身子切開了。
長生出了一身冷汗,這腦袋和身子連著的地方開了一個大洞,要是這兩個妖怪再走過來,她就要暴露了。
蜘蛛問,「腦袋你不要?」
蠍子把蛇身放到肩上,「要來做什麼,又沒肉。我倒是能把這蛇肉分你一些。」
「我只吃人,且是要新鮮的人肉。」嗅了嗅,「你有沒有聞到人味?」
長生身上都是那蟒蛇的血,也幸好是如此,蓋過了她身上的人味,那蠍子精也聞了一下,說道,「哪有人。怕是你想吃人想瘋了。你我把事情辦成了,主人回去必定是高興,到時又有賞賜了。」
那兩隻妖怪出了洞穴,長生卻還不敢立馬現身,怕他們沒走遠聽出什麼動靜,她連大氣都不敢喘。等了好久,先小心的探出腦袋瞧了瞧,估摸著沒有什麼危險了,才背著那女人逃跑。
司馬鹿鳴他們也在找她,月圓喚來了她的朋友,就是那日他們離開此處時來和月圓告別的那隻小鳥。那隻鳥兒飛到了高處在附近轉了幾圈就發現長生了,引著司馬鹿鳴他們找來。
長生身上的腥臭真是太重了,孫帶弟方才乘著司馬鹿鳴的劍時雖是驚恐那高度驚恐到身體出現了反應,喉嚨反酸想嘔吐,但她還是忍住了,因為覺得是她硬要跟來盡量不給他們增添麻煩。可她聞到長生的味道時,真是忍都忍不了,歪過頭把中午時吃的兩個餿饅頭都吐出來了。
他們帶出來的燈籠還有一盞沒滅。
月圓把燈籠照向長生,見長生雖是一身的狼狽,衣服割破好幾道口子流了點血,但並無大礙。才放了心,他們擺脫蛇群后就一直在找,本來是找一個人的現在變成了找兩個人。
孫帶弟說怕是九死一生了,心想被那麼多的蛇抓去了,還能活么。這也是無心之語,純屬是擔心而發的。發現月圓和司馬鹿鳴都聽到了,才覺得這樣不吉利的話這時候說實在不合適。
司馬鹿鳴一語不發,只是不停的找。他腳步很快,月圓和孫帶弟都要跑著才能跟上,她們自己也知,司馬鹿鳴御劍找更快,但又不能丟下她們兩個。所以月圓和孫帶弟也不說話了,加快腳步跟上,就算是幫忙了。
月圓又叫了她的朋友,蚱蜢螞蟻螳螂各種鳥兒來幫忙,但長生被拖進了蛇窩,那蛇窩隱蔽,還是不見了好幾個時辰,她們也不知到底是找了幾個時辰,反正找到長生時,她們上氣不接下氣的了。
司馬鹿鳴打量長生傷勢,手腳臉上都是血跡。
長生報平安,「我沒事,我比牛還壯健,這點小傷沒什麼。」
那條大蟒蛇躲在洞穴里養傷,就派它那些子子孫孫還有那些蛇手下去給它找吃食。那時那樣混亂的情況,是誰也顧不上誰的,還好只擄走了她一個,否則她自顧不暇,怕是不能像師弟那樣厲害保月圓她們周全的。
月圓提著燈籠走過來,看到長生背著人,長發蓋臉,一身衣服也是破破爛爛。她好奇的撩起那人的頭髮,那人閉著眼宛如熟睡不知人事。雖是臉上沾滿了污垢,可不知為何,就算是五官看不清楚都葬在了泥垢里,還是油然而生一種親切,她不由的多看了幾眼。
孫帶弟朝著長生背著的那人喊道,「娘。」
長生訝異,「她就是你娘啊?」長生突然想到那兩隻大妖怪說不準還在這附近逗留,要是聞到人味尋過來了,可不好了,「先回去再說吧。」
孫磊和吳慧被長生身上那股味熏得黃疸水都要吐出來了。弗恃不愧是師父的忍臭倒是能忍得面不改色,即便是嘴裡犯酸,進了胃裡的酒水又往上冒,還是再咽一次把冒出來的酒水又吞進肚子,若吐出來可就浪費了。
只可憐卦燎嗅覺比凡人靈敏,直接熏暈過去了,比掉糞坑裡還臭。
吳慧問長生是怎麼了,司馬鹿鳴代長生道,「踩到有人挖的陷阱了,裡面有頭小犢子,肉都爛了。」
孫帶弟說過會保密,只要能找到李珠,那麼今晚所有的事一句不會多問也一句不會多說,知道司馬鹿鳴說謊也沒揭穿。
吳慧捏著鼻子本來貪小便宜,聽到陷阱里有頭小犢還想著問在哪裡,明日牽回來,後來聽到肉已經爛了又覺得噁心了。一見孫帶弟扶著李珠往房間走,道,「去哪,人既然回來了,就送回柴房。」
孫帶弟道,「我娘還沒醒,我要照顧她。」
吳慧刻薄道,「送回柴房也能照顧啊,你不把她關起來,要是又發瘋了,我們怎麼辦。還有,你把她帶到你房裡,你要客人怎麼睡。」
「我們沒有關係的。」月圓幫著去扶李珠,李珠張口還有話。
孫磊把李珠拉到一邊,就算是壓低了聲音,長生還是聽得清楚。孫磊勸李珠,說先順著他們,司馬鹿鳴是富家子弟,富家子弟怕是最討厭人逆他意了。要是惹怒了,就占不到好處了,反正他們也留不久。
吳慧說真是便宜了那瘋婆子了。孫磊順著她答應等他們一走,就把李珠趕回柴房去。吳慧這才不計較了,含笑回頭對司馬鹿鳴道,「明日找了人來幫著換了屋頂的瓦,可能有些吵鬧,先請幾位包涵了。」
這孫家夫妻聽說村長不知哪來的一筆橫財,不但學他們修葺屋子,屋上的瓦還專門去專門訂了比他們孫家陶瓦更貴的一種陶瓦。孫磊和吳慧就起了攀比的心了,儘管屋頂的瓦也是更換不久,但執意要重新再弄。
長生回房沐浴,洗了四次,才把那腥臭味洗沒了。司馬鹿鳴送了傷葯來,是孫帶弟開的門,他也不方便進去就把傷葯給孫帶弟了。
長生把換下的臟衣服放在木盆里打算一會兒拿出去洗,孫帶弟道,「臟衣服你放著,我幫你洗就好了,我沒錢也沒寶貝,都不知道怎麼報答你們,只能給你們干點活。司馬公子送了葯來,你哪裡傷著了,我幫你上藥。」
「好像有傷,又好像沒有。」長生低頭看了一下雙手,跟那條蟒蛇打鬥時好像是劃破手來著,可是清洗乾淨手上的血以後,又完全找不到有傷口。「哦,我後背有點疼。」
孫帶弟讓她解開衣服,長生有些不好意思,孫帶弟說房裡都是姑娘,沒事。長生露出後背,孫帶弟看了一眼,「沒傷,你有沒有受傷自己都不知道么?」
「我師父說我少一根筋。」
孫帶弟好笑,那倒是真的。她也不問長生說的師父是哪個,反正猜出他們幾個定然不是主僕關係,但都不是壞人。
月圓搬來了一張椅子放在床頭,她坐在椅子上,聚精會神的看著昏睡的李珠。
孫磊和吳慧說是蠟燭貴,晚上都不許孫帶弟點蠟燭,這根蠟燭還是長生他們帶來的。孫帶弟白日沒太仔細看他們樣貌,到了現在借著燭火,驚奇的發現,「這位姑娘和我娘長得倒有幾分像。」
長生心想是母女,怎麼會不像。孫帶弟雖說要洗衣報答。但長生不覺得自己有做什麼了不得的事,趁著孫帶弟去茅房,自己拿著臟衣服去洗了。
長生半夜起來上了趟茅廁,回來時看到月圓枕著右手,眼睛睜得大大的毫無睡意。卦燎睡著也不安分,竟然滾到床底下去了,就壓在孫帶弟的鞋子上,要是一個不留神,明日起來孫帶弟一伸腳怕第一個就踩到的就是他。
長生把卦燎抱了回來。小聲問月圓,「你怎麼還不睡?」
月圓道,「我明天就要走了,不想睡。我爹說人死後去的地方叫地府,過了黃泉路,再到奈何橋邊,在橋邊喝下一碗孟婆湯然後就要重新去投胎了。」月圓說了這話,長生記起地仙說過月圓的命只剩下三日,到了明天就是她死期了。長生不禁感傷,聽到月圓又是自言自語般問道,「不知孟婆湯是甜的還是苦的,我能不喝么。」
長生心裡想到孟婆湯是用奈何橋下的水熬煮的,那水裡都是蛇蟲鼠蟻,還有很多上輩子作惡,被罰扔進水裡被蛇蟲咬的冤魂,估計跟肉湯差不多吧。她也沒嘗過滋味,據說只要喝下一碗,上輩子前程往事不論再刻骨銘心的都好,統統都會遺忘。
對那些活著時一直在受苦,死後就是求解脫,巴不得忘了那些難過的事重新開始的人而言,那湯就算再腥再臭,也是甜的甘之如飴吧。而對那些不想忘了前塵的人來說,估計就是苦的了。
只是喝與不喝都由不得人半分。
「地府是什麼樣的?」
長生道,「不管白天還是夜晚都是黑乎乎的,森羅殿前總是有好多人排隊,怎麼排都排不完,要等著閻王爺審判,定下了日子給你投胎了,你才能去奈何橋的。」所以並不是一死了馬上就能投胎的,還要看你是行善積德還是生前作孽了。
月圓疑惑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都去過兩次了,當然清楚。「我怎麼看都不覺得你像有什麼致命的隱疾,但我又聽過有很多病是看外表看不出來的。你是不是真有什麼病?」
月圓搖頭。
人會死,無非幾個原因,分死於非命和得享天年,而死於非命里,要不就是病故,要不就是自盡,再者就是生了什麼意外。這月圓也不像得了什麼不治之症,想來也不至於明日起來突然生什麼絕決的念頭,是不是明日會有什麼意外?
但這也是猜測而已,老天要取人的性命太容易了,如探囊取物。如何個死法,她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始終是猜想不出來的。她要是能知道,防患於未然,或者月圓就不用……
「我是不是真的很奇怪?飛禽走獸都有爹娘,我也見過它們跟爹娘相處,都不是這樣的,而是依偎在一塊不離不棄的。」月圓指著自己胸口道,「你說難過時這裡會不舒服,可我好像沒有,我這樣無動於衷是不是奇怪?」
才相處三日,能指望生出什麼感情,說是血濃於水,但若彼此之間真有那樣強烈到相遇便有一種與生而來的共鳴,那她就不會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親生爹娘在哪了。
她是羨慕月圓的,至少她走之前能知道自己身世。
「這不奇怪,感情也是日積月累的,我和你也算是同病相憐,也是生下來就被遺棄了。如果這時候我爹娘突然出現,我想我也不知道怎麼和他們相處。你做得很好了,比我好。」
月圓好奇道,「如果有一日真的遇回你爹娘,你會怎麼樣?」
長生坦白道,「我不知道,我也想象過幾次,應該會問他們為什麼不要我吧,然後就不知道了。」她就是想知道個原因,是有什麼苦衷不要她的,還是像是月圓的爹,因為貧困故意把她扔了的。
如果是後者,而她的雙親在拋棄她以後生活得很好,那即便找到了,也還是不要相認吧,她雖然難過但也不想他們為難,畢竟是給了她骨血的人。
即便是沒有養育之恩,至少也讓她來到這世上。不過這些都是白話,也得要找得到人才得。
「你能不能最後再幫我一個忙?等我死了,把我葬回郊外,我想葬在那,我的朋友都在那。」
月圓平靜的交託著身後事,長生明白了為何那時問月圓有沒有不捨得離開時她搖頭了,因為她是打算回去的,即便不會活著回去,屍體也是打算托他們運回去。
「我明日跟師父說。」說完這句兩人就不再說話了,但都睜著眼睛,睜到了天亮,提及了死這個沉重話題,反正長生是怎麼都睡不著了。
天剛亮,那來換瓦的人倒也來的早,噼啪的敲了門,孫帶弟被吵醒了去幫開了門,那人問要了把梯子架在檐上,手腳靈活,一兩下子都爬到屋頂上去了。
孫帶弟醒來了也不再睡了,匆匆忙忙洗漱后要去廚房準備早飯。這是月圓住進來這幾日第一次主動要求幫忙,她說想幫孫帶弟做飯。長生常聽人說,一個人死前會做些反常的事,那這算不算反常?
長生想一整日都跟著月圓。要是出什麼意外,比如腳踩香蕉皮要滑到,她可以及時扶住。就算憑空掉下什麼硬物,她也能擋著。只是事與願違,那吳慧也不知道為何今日也起早了。
吳慧看到李珠還在房裡睡著心裡不痛快的,只是暫且壓下,催促孫帶弟去做飯,孫帶弟和月圓出去了,長生想跟上卻被吳慧攔了下來。
其實她目標不是長生的,而是卦燎,但這幾日她也是看明白了,發現卦燎只買長生的賬,對她服帖得不得了,所以才想從長生這處下手。
吳慧笑道,「讓她們去準備就好了,廚房擠得很,也容不下這麼多人。姑娘你們是什麼時候走?」
長生有些心不在焉,「可能今天吧。」
吳慧眼珠子轉了轉,想著他們要是今日早,那就要趁現在多佔些便宜了。「這幾日住得可舒服,雖說你們一開始就明說只留幾日,但我夫妻二人好客,又唯恐照顧不周,費了不少心神。你瞧,今早我起來看到頭上好像生了幾根白髮。」
吳慧說著撥開頭髮讓長生瞧,長生一眼看去,烏黑油亮得很,實在找不到她說的白髮是生在哪。吳慧也不讓長生細看,很快就把頭髮又撥弄回整齊了。
「總之這幾日真是心力憔悴。我平日身體也不是很好,大夫都讓我多休息,少操心的。我聽說這珍珠若是磨成了粉服用,可以養身。」說著眼神有意無意瞥向卦燎衣服上的珍珠。
卦燎不喜歡吳慧,自然也不想搭理她,哼了一聲,用頭頂的衝天小辣椒樣的髮辮對著她。。
長生想著月圓的事,也沒怎麼仔細聽,何況她又遲鈍,這樣拐彎抹角的暗示,她聽不太懂意思,以為吳慧真的單純就在跟她說珍珠的功效。
長生道,「那你可以去買珍珠。」
吳慧索性說的更明白些,「我們家家貧。招待你們的飯菜都是平日省吃儉用省下來的銀子買的。這幾日的吃食,若是之前是肯定不敢這樣隨心的吃的,都是過年才殺雞殺鴨的,也是為了招待你們幾位才如此,哪來的銀兩。」
長生道,「我真的想去廚房幫忙,要不等做完早膳。我再來跟你討論珍珠。」
吳慧心裡罵了幾句,什麼討論,她是想白要了那珍珠去,猜著長生是真傻還是裝傻,「不過是做幾個人的早膳,帶弟一個人也能做的了。我們還是先說說珍珠把,之前這麼名貴的東西我雖在城裡見過,卻是連摸也不敢摸的。雖然大女兒成親時她夫家給了些聘禮,但那些也是日後要留下來給帶弟做嫁妝的,我怎麼能動呢,所以……」
吳慧滔滔不絕,長生一直想著出去,那吳慧就是不讓還乾脆直接堵門口了。長生正想法子,就聽到有人大喊快下來。
那換瓦的兩個人不知是去喝水還是去茅房了,總之不在屋檐上,但梯子就這麼架著的,而孫苗就是順著這梯子爬到頂上去了。而孫月圓則跟在後面。
吳慧扯了嗓門叫喊道,「我的小祖宗。你爬這麼高做什麼,想要娘的命么,還不下來。」
孫苗手裡抓著什麼,長生定睛看,發現是只鳥兒。月圓道,「你放了它。」這鳥是來尋她的,沒想到落在廚房的窗上,被孫苗用彈弓射了小石子打傷了,孫苗撿起受傷的鳥兒想帶回去折磨。月圓怎麼肯,結果追了出來。
孫苗的個性已經是被他爹娘慣壞了,到手的東西除非是他不要,否則誰來搶他都不給的。他被月圓追上了屋頂。「這鳥是我打下來的,那就是我的,就算我把他捏死了也是我的。」
這可不像是這麼小的孩子會說的,但偏偏就出自孫苗的嘴,他跟孫帶弟搶東西從來是他贏的,就算實在是搶不過,他也寧可是摔了。
孫磊和吳慧得罪人多,又是吝嗇愛佔便宜。他們要換瓦圖的本來就是面子,但賣瓦的那個老闆看不慣他夫妻二人的嘴臉,生意照做,錢照收,可那瓦卻是以次充好,故意拿了便宜的給他們。也是料定了他們分不出好壞。
那瓦片不太經踩,尤其方才又是有人爬上去換了一部分新的,都沒弄好。孫苗往後退了幾步,腳下的瓦就裂開了,他一吃驚,下意識往左挪。結果就順著那屋檐的傾斜滾下去了。
這事發生得太快了。屋裡的人,弗恃司馬鹿鳴他們一發現月圓他們行為舉止危險趕立馬出來想制止了,但還是來不及阻止悲慘發生。孫苗跌下去時月圓有想拉他的。
可她一隻手是樹枝變的,根本就使不上力。
孫苗就直接摔在吳慧眼前了,當場流了一地的血。吳慧抱著兒子嚎嚎大哭,兒啊兒的喊,驚動了左鄰右舍。弗恃想給孩子救治,孫磊信不過他,抱著兒子去找大夫,只是這孩子勉強撐了半個多時辰,還是沒撐下去。
日落時分就走了。
長生看到孫苗的魂魄離了身體,他對死這回事還是一知半解的,浮在半空,只是看到他爹娘在哭號,如今陰陽相隔,自己又是死活如何喊叫都沒人應他,他感受到了卦燎身上的龍氣,躲到了角落也跟著揉著眼哭。
鬼差在門外徘徊,礙於卦燎沒敢進來。
弗恃揮了一下,把孫苗魂魄送出了門外。
門外的鬼差核對了孫苗的身份,說道,「一會兒這裡還要死一個,不過這個不必你我羈押了,不知是誰去閻王爺那說了情,自會有他人領著去地府,你我走吧。」
月圓嚇到了,一語不發只是身子一直在發抖。連長生握住她的手安慰,都沒辦法安撫。
孫苗的屍體擱在廳里,孫帶弟再不喜歡孫苗,到底也是她弟弟,如今人死了,她還是為他哭了一場。她問孫磊要不要去準備棺材壽衣。吳慧哭天搶地,痛失兒子,聽到孫帶弟這話,情緒更是激動。
指著月圓罵道,「都是你害死我兒子的,我要她填命。」孫磊也跟著激動起來,喊孫帶弟去拿繩子,要捆了月圓去報官。這兩夫妻一塊想上去先打月圓一頓泄憤,最好把她打得半死不活。
可司馬鹿鳴在,也不用其他人動手,他自不會和不懂武的人較真,也沒太粗暴,只是橫著劍在前不讓他們靠近。這兩夫妻坐到地上哭得更厲害了,眼淚鼻涕縱橫罵司馬鹿鳴他們幾個欺負他們孫家人。
孫帶弟說了一句公道話,「弟弟是自己摔下來死的,關他們什麼事呢,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呢,就算真的把人送上了公堂,我也會實話實說的。」反正她看到什麼就說什麼,幫理不幫親。
吳慧刻薄的罵道,「你這死丫頭,我就知道你早是巴不得你弟弟死了。你這心腸怎麼這麼歹毒。胳膊肘向外拐。你以為你弟弟沒了,你就能討什麼好處么,我告訴你半點嫁妝都不會給你準備,我還要把你嫁去給一個八十歲的老頭做小妾。」
弗恃嘆氣道,「口出惡言又是專行惡事,怎麼可能有兒子送終。如今這般就該反思了,誠心悔過,這孩子才不會在地府給你們二人贖罪,報應在子孫身上。」
吳慧罵道,「我不會放過你們的,既是這死丫頭吃裡扒外,我就把你們一塊都告了。告你們和起手來害死我兒子。」吳慧衣服上還沾著孫苗的血,她是不打算換了,就這麼穿去公堂。或許能博得縣太爺幾分同情。
吳慧出了大廳,回頭看到弗恃在抓癢,一直抓一直抓活像身上長虱子了一樣,好似沒半點要攔下她去告狀的念頭。孫帶弟有些慌亂的看向父親,想知道他是不是真這樣的絕情,真要跟她對簿公堂。而孫磊是有些猶豫的,不過不是念著父女情,而是因為家醜不可外揚,進公堂並不是什麼光彩事。
吳慧見孫磊沒有跟過來,扶著門哭道,「孫苗是你唯一的兒子,都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們害死你兒子,還咒我們無子送終。你要是不跟我去,那就是孫家的罪人。我看你死了怎麼面對孫家的祖宗。」
孫磊終還是決定要給吳慧去告狀,孫帶弟死心了,這些年都知道父親原就不把她這女兒當回事,只覺得還懷有期盼的她真是傻。
吳慧背對著門外,見孫磊磨磨蹭蹭的,便開口催促。卻是不知,醒來的李珠去廚房拿了菜刀,突然出現在吳慧身後,一刀砍在吳慧後背,血頓時濺到了門框上。
「把我女兒還給我呢,我女兒呢!」李珠瘋狂的喊著,舉著刀子踩過吳慧倒地的身子進了門。
孫磊十分窩囊,已完全顧不上倒在血泊里的吳慧,此時見到這屋中就司馬鹿鳴最高大,便躲到他身後。並是責怪孫帶弟,「我昨日不是告訴你,讓你捆緊你娘么。」
他是說了,但她不一定要聽,「她是我娘,我為什麼要捆她。她雖是瘋癲了,但從來沒有傷害過我。」李珠沒被關在柴房前,每回瘋症發作也只是追著孫磊和吳慧咬。
孫磊聽了,頓時覺得躲在孫帶弟身後比躲司馬鹿鳴身後要安全,便是竄到孫帶弟身後,把她當了一面肉盾。孫帶弟心冷了,想著如此,還不如全家人一塊死了好呢。
母親能從瘋癲里解脫,她也不用再過這樣的生活。想著她就定定的站在原地,任孫磊如何叫喊她也不動了。連年紀最小的卦燎都不齒孫磊行徑,朝著他罵道,「壞人!」
弗恃走到門邊,探了一下吳慧的鼻息,發現還有氣,要幫她止血,「長生,去馬車那取葯來。」
李珠舉著刀子朝孫磊步步逼近,而孫磊則彎腰縮在孫帶弟身後,發現孫帶弟不願動后,便用蠻力拉扯。總之如何都不願意離開女兒的保護,弗恃加重了語氣,「還不快去,沒聽到么。」
長生只能去拿了傷葯,回來后把藥粉灑在吳慧傷口上,再用布包紮。卦燎扁著嘴,「她也是個壞人,為什麼要救她。」
長生停了動作,吳慧要是好了,會不會又繼續虐待李珠她們母女,只怕她這次被李珠砍傷差點沒命,新仇舊恨,會變本加厲吧。
弗恃拍了她後腦勺一下,「師父不是要你是非不分,但她要死在別處也就算了,但遇見了,就不能見死不救,這是玉虛的門規。她論不上是好人,但也不是十惡不赦,你我盡人事即可,她能不能活全聽天命。明白了么。」
長生聽了教訓,繼續包紮,聽到弗恃大聲道,「司馬鹿鳴你是餓得手腳無力了是吧。」
司馬鹿鳴本還想讓孫磊多受些驚嚇的,聽弗恃開了口,他只能出手了,打掉了李珠手裡的刀子,一瞬間就把人制服了。司馬鹿鳴讓孫帶弟去拿繩子。
一旁的月圓木訥的站著。
李珠還在朝著孫磊在喊叫,「你把女兒還給我!」但孫磊見李珠沒了利器在手,膽子就大了,「你這婆娘,居然謀殺親夫。」他靠近,沒想到李珠張嘴就咬住他脖子,恨不得撕下一塊肉。
司馬鹿鳴把李珠拉開,孫磊摸了一下脖子,滿手的血。他一時氣憤,撿起了地上的刀子。
孫磊並非想置李珠於死地,但也不曉得是怎麼鬼迷心竅了,刀子就這麼捅出去了,司馬鹿鳴給了他一腳將他踢到了牆邊讓他吃了教訓。李珠擺脫不了司馬鹿鳴的力氣,瘋症好像得更厲害了,扭動著身子要自殘,腦袋想往牆上撞,碰不著后,便想要咬自己舌頭。
孫帶弟拿了繩子出來,看到這一幕是嚇到了,「娘。」
司馬鹿鳴把手塞進了李珠嘴裡防止她咬斷自己舌頭,卻被她咬破了皮,孫帶弟想把李珠綁起來,卻是越慌越亂,她不敢太過用力,怕弄傷了李珠,結果反倒讓她掙開了。
李珠拿起刀子要刺孫磊,但月圓為他擋了那刀。孫磊膽小如鼠,扔下生死未卜的吳慧,和屍骨未寒的孫苗,自己獨自逃了。
司馬鹿鳴當機立斷私下袖子的布料壓在月圓傷口上,李珠倒也怪了,看到月圓流血倒再沒大吼大叫了,就靜靜的注視,看著那血漫延到了她的腳邊,眼睛很是迷茫。
月圓伸手抓住李珠的褲腳,「我在這裡。」她一直重複著這一句,卻是始終沒有喊出那個字。
長生看到血把壓在傷口上的布完全染紅了,止都止不住。她心裡沒底,但嘴上依然讓她堅持,「我給你上完葯就沒事了。」長生大聲的喊弗恃過來。
月圓看得出長生面上的自責,既是猜出可能會出意外,若是寸步不離的跟著,或許什麼事都不會有。
月圓微笑長生真的太好懂了,什麼都寫在臉上,「你沒有虧欠我什麼,該發生的都會發生的,記得把我葬回去,從哪來的,就該回到哪去。也不要說我是誰。」
左右鄰居都聽到了動靜,本來是不想理的,這孫家夫妻不管是遭了搶還是遭了盜與他們都無關,但聽著聽著覺得不太對勁。還是忍不住過來了,只因為想著李珠和孫帶弟是無辜,不想她們遭罪。
那日被吳慧潑了水的那女人走進來看到滿屋子血也是嚇了一跳,孫帶弟簡單的交代了經過。那女人把她家中丈夫和兒子還有隔壁幾戶人都喊了來過來,要背吳慧和月圓去找大夫。
月圓不肯,弗恃道她是時辰快到了,不想再折騰她,讓長生他們也遂了她的願。
左鄰右舍的湊了些錢銀給孫帶弟,孫帶弟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女人道,「禍害遺千年,你這刻薄的後娘是死不了的。還有你那狼心狗肺的爹,雖然逃了總不能逃一輩子,或許過幾日就回來了。到時他們能放過你們母女么。從前你年紀小,被他們欺負反抗不了,如今或許是個機會,你們母女逃吧。去投靠你姐姐,也算是個庇護了,天大地大哪不比這裡好。」
孫帶弟從前也不是沒有過帶李珠一塊逃跑的念頭,只是李珠的瘋病根本控制不了,還沒出門口就會驚動孫磊他們。孫磊和吳慧本來就是關著李珠來要挾兩個女兒往家中寄錢,自然不會容易放她們走。
如今,或許真是個機會。
女人道,「你娘命苦,苦了上輩子,下輩子就不要再過這樣的日子了。」村裡人都幫著李珠母女,把他們送上馬車,還叮囑孫帶弟以後不要再回來了,自然也會幫隱瞞她們的去處。
李珠很安靜,跟方才發起瘋來的樣子判若兩人。她拉起月圓的手,月圓的面上再無半點血色了。
孫帶弟歉然的朝著孫帶弟磕頭,「我娘是無心的,我不奢求你們原諒,若是非要殺人償命,我求你們等我把我娘平安送到我姐姐那,讓我知道她會有人照顧后,再把我送官。我願意一命償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