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地仙
馬車行至一處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了無人煙的荒郊,也不曉得離城鎮還有多遠,抬頭看了看天色,若這天暗了再趕路並不怎麼安全,所以決定在原地先將就一晚再說。
司馬鹿鳴去撿了些乾柴,長生幫著生火。她曉得弗恃還在生氣她的不聽話,已好幾日沒跟她說話了,有什麼要交代的就吩咐司馬鹿鳴,再讓司馬鹿鳴傳達,明明就是面對面卻當她不在一樣。
重明結論道都年過半百了怎麼還這麼幼稚,連卦燎都不如。全然忘了之前氣惱長生時,也是直接冷戰不說話。長生煩惱著怎麼讓弗恃消氣,她最拿手的就是做飯,但弗恃生氣歸生氣,倒還不會跟自己肚子過不起,他氣照生,長生做的飯菜也照吃,所以長生也不曉得還能拿什麼絕活讓他開心消氣。
司馬鹿鳴遞過一根干樹枝給她,她有些不解。司馬鹿鳴教了她方法,跟負荊請罪差不多,只是廉頗用的是荊,她用的是柴。
卦燎津津有味的吃著蜜餞,看到長生拿著樹枝過來,跪在弗恃跟前道,「師父,你要生氣你打我就好,你不要氣壞自己身子。」她說的是真心話,師父已經眼睛不好了,要是氣壞自己就更糟了。
她下主意瞞著弗恃時,就已經做了挨罰的準備,被打她也不怕的。
卦燎瞪向弗恃道,「你不能打我媳婦,你要是打我媳婦了,我就把你頭髮和鬍子都拔光光,還不讓它們長出來,讓你回到昆崙山以後被惡婆娘他們笑。」
弗恃完全不把卦燎奶聲奶氣的要挾當回事,手心一翻,長生想了好久才領悟過來他是要柴,於是主動把那根柴放他手裡。
弗恃揚起那細柴,還沒打呢。司馬鹿鳴叫道,「師父。」司馬鹿鳴想著弗恃疼愛長生應該捨不得的,可見師父抬手又怕他真打下去。
弗恃挑眉,「司馬鹿鳴,你過來。」他聽著腳步聲由遠而近,停在他右側。「手伸出來。」弗恃拿細枝打了司馬鹿鳴的手心一下。
司馬鹿鳴面不改色,因為弗恃壓根沒用力,做做樣子而已。可長生不知,「師父。」
「就算打你你也不怕,所以為師不打你,打你師弟。以後你犯什麼錯為師也不罰你,由你師弟就替你受罰。」
「師父……」她想說這樣不公平,她這麼笨,隔三差五就出錯,一人做事一人當也就罷了,但現在要師弟給她當,那不是隔三差五就害他挨罰么。
弗恃彈了她額頭一下,「師父什麼師父,你要不想害你師弟挨打,以後做事就要先想清楚再做。快去做飯,為師餓了。」
「哦。」長生歉然的看了看司馬鹿鳴,走到馬車那去取米來洗,馬車停在樹蔭下,曹鼎天準備得周全,白米鍋碗但凡想到的有可能會用上的東西都為他們備好了。
一隻黃鶯落在枝頭,長生抬頭看,它也不怕人唱出了十分動聽的聲音。它身後有條青蛇盤在樹上,借著綠葉的掩飾吐出紅色的蛇信悄悄的接近。
長生甩了一下手中的米袋驚走了鳥,青蛇看到獵物跑了,慢慢扭動身子又躲回樹葉里等待下一個不走運的獵物。
吃過了飯後,弗恃就讓司馬鹿鳴把馬車裡的毯子拿下來,這一夜就在這荒郊睡了,卦燎要聽她說故事,便和小猴子一塊鑽進了她懷裡聽著她軟綿綿的聲音入睡。
到了月上中天。
她本來是睡著了的,但覺得左臉有些熱就又醒了過來。
有個穿著綠衣裳的女子,手裡提著燈籠,就像是在辨認人一樣低頭睜大了眼在看她,所以燈籠貼得也近,難怪覺得熱了。她坐起身,這一番動靜,弗恃和司馬鹿鳴也醒了。
那姑娘欠了欠身,十分有禮,對長生說道,「我家主人在府里設宴,已是備好美酒佳肴,特意讓我來請姑娘的。」
長生道,「你家主人?我認識么?」
「這方圓百里都是我家主人的,我家主人說了,姑娘對他有恩,請務必隨我走這一趟,讓我家主人一盡地主之誼,也算報答姑娘了。」
長生抓了抓頭髮,她怎麼想不起來有幫過誰。「你家主人叫什麼名字?」
「主人的名諱,奴婢不敢直呼,姑娘隨我去就知道了。就在不遠。」那綠衣姑娘的燈籠照向某方向,綠油的雜草中間是條彎彎曲曲的小道,通向暗處。
弗恃笑道,「既然是備了美酒,自然是要去的,只招待長生一個么,若我們也跟去,不曉得會不會被拒在門外。」
那綠衣姑娘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盛意拳拳。長生還是覺得對方認錯人了,即便她堅持自己沒有找錯,她家主人讓她找的是一位穿鵝黃色衣裳,只用一根木簪子束髮的姑娘,這衣著打扮形容的倒是和長生相符,但長生怎麼都想不起到底是幫過誰了。
弗恃道,「你也不必想,她不是說了么,你去了就知道了。」
長生還記得她曾幾何時外出時弗恃叮囑過她,說她容易信人,為防她好人壞人分不清傻傻上當,讓她不要隨意吃陌生人東西,也不要隨意的跟陌生人走的。
對此弗恃這般解釋,「那是你師父和師弟不在的時候,我們若在就另當別論。」
那既然師父說去了,做徒弟也只能照做。
司馬鹿鳴收拾了一下,熄了柴火。那姑娘道,「幾位隨我去就可,馬車可停在這,絕不會丟的。」卦燎怎麼喊都不醒,長生只好把他背在身後。
他們跟著那拿燈籠的姑娘沿著小路走,小路兩旁的草及膝那樣高,夏夜清涼,潛伏在草叢裡的蟲子齊聲鳴唱,竟意外的聲音十分齊整,像配合好的那般。
弗恃笑道,「看來你家主人非一般人物啊,這宴客的酒菜應該也不會太過寒摻吧。」
那綠衣姑娘含笑,叮囑他們仔細腳下。
感覺好像也沒走多遠,就到了一燈火通明的宅院,那宅子門檐下掛了許多盞燈籠,照得黑夜宛如白晝。長生納悶,這附近視野開闊,沒什麼高山峻岭阻礙,這樣「明亮」的宅子怎麼沒有看見,還是因為她粗心沒留意?
她想知道只有這麼一段小路,回頭能不能看到他們停的那輛馬車,可當她真回頭,只看到芳草萋萋,壓根看不到有路了。
那姑娘帶他們進了大廳說是要去通報她家主人,讓他們稍等片刻,也可先入席品嘗美酒佳肴。幾個同樣也是穿著綠衣的小廝上來招呼,為他們上菜,倒酒。
長生坐了下來把卦燎改抱在懷裡,讓他舒服的睡在她膝上。一小廝正彎腰給她上菜,恍惚間竟見那小廝的手指與指之間相連如青蛙的蹼。可閉眼再看,卻又是正常人的手了。
桌上的佳肴美食皆是鮮花瓜果入菜,糖漬洛神花,百合蒸南瓜,玉蘭炒筍,銀芽炒金針花……說是一桌的花菜都不為過,一點葷腥都不沾。
弗恃摸到了酒壺,拿起來就飲,那酒是特意用冰冰鎮過的,喝起來十分消暑,弗恃沉醉在酒香里說道,「長生,下一回你學著釀一釀蜜酒吧。」
蜜?長生倒了一杯酒,用食指沾了一點嘗了一下味道,還真是用蜂蜜釀的,酒裡帶了蜂蜜的清甜味。
弗恃道,「這酒菜沾了靈氣,既然主人捨得拿出來宴客,你們也要給些面子,即便酒不能多喝,也該多吃些菜。」
可要真是找招待錯了人,她這樣動了人家的飯菜好像不太好,怎麼想著,長生也就沒有動筷。
但見門帘被撩起,進來一六旬的老翁佝僂著背在僕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見到長生便是先行了拱手禮。長生想回禮的,但卦燎壓著她的膝,她只能坐著朝那老者點頭。
「深夜邀姑娘過來實在有些唐突,但又怕姑娘明日趕路,這恩情無以為報,所以才讓府里的丫鬟去請。還請姑娘見諒了。」
長生仔細看了那老者的樣貌,那老者一頭花白頭髮,生著壽星眉,眉毛長得很長垂下蓋住了眼睛。該不會是眉遮眼,才看不清人了吧,「老人家,我真的不認得你,你怕是認錯人了。」
老者道,「姑娘宅心仁厚施恩不圖報,老朽沒有認錯。」
他坐上了主位道酒宴開始,廳內有樂者鼓瑟鼓琴,吹笙擊磬,樂聲奏響,又有五名穿著綵衣的美麗女子入內翩翩起舞。卦燎抖動嘴皮子,嫌吵,長生從他小袋裡摸找,倒是找到兩團棉花,便塞進卦燎耳朵還他夢鄉之中一片安寧。
弗恃十分隨性,乾脆側躺,右手撐著腦袋,左手舉高拿著酒壺倒酒,然後嘴巴張得大大的,就見那晶瑩的酒水如飛流瀑布正正倒進他嘴巴里,一副醉生夢死的模樣。
舞者揮動長袖,姿態美麗,長生看的入了神,竟覺像是五隻彩蝶揮翅在廳里飛舞。視線再移至那幾名樂者,竟生著蟋蟀腦袋,學人戴著冠帽吹拉彈唱。
長生揉眼。
老者道,「姑娘對我是有救命之恩,即便是用酒菜款待不過也是回報了一二罷了。不知心中可有所求?」老者見她還是記不起來,提示道,「姑娘可還記得那棵棗樹上的鳥兒。」
長生自然是沒忘的,今日傍晚才發生的事呢。她又是歪頭打量那位老人,見他撩起遮眼的長眉,露出眼角的黑紋。
她今日救下的鳥兒眼睛處好像也是有這樣的花紋。
弗恃道,「這位該是此處地仙吧。」
笑道,「道長果真是好眼力。」
「我如今跟瞎子也差不多,算個半瞎吧,還哪來眼力。只是你讓來領路的那丫頭身上沾染了些仙氣,又是嘗過這些酒菜,猜的。」
老者道,「我本是一隻黃鳥,修鍊積下功德成了此處一小小的地仙,凡人有所謂的劫數即災厄大限,而神仙也是有的。姑娘遇見我時正是我歷劫的時候,即是歷劫,法力暫失結果如何也就只能全憑天意,多虧了姑娘呀。」
弗恃道,「這的酒水不錯,長生,即是問你有何求,不如就讓仙人送你幾罈子美酒吧。」
酒水?她不想要酒水,她現在的的心愿是想師父的眼睛恢復。地仙問的是長生心中所願,司馬鹿鳴不好直接開口,便對長生道,「師姐,或是可請這位仙人為師父看一下眼睛。」
長生連連點頭,對呀,她怎麼沒想到,畢竟是仙人,或許通過神通,不必那些藥材也能直接治好師父的眼。「仙人,麻煩你幫我看一看師父的眼睛,可有什麼辦法治好?」
弗恃搖手,竟還不同意,「既是藥石可治,便是無大礙,怎麼能白白浪費了機會,該要酒。」
都說師父嗜酒如命,但即便真愛喝酒,也不該把酒看的比自身重要,怎麼能說無大礙呢,連日出月落,這世間一花一葉也都看不見了,還不要緊么。「師父想喝酒,我可以給你釀……」
「長生,修道也是在修心,雖則眼睛看不清多有不便,但看不清也有看不清的好處,心中倒比以往更明白許多。」
弗恃倒是說了一番近來參悟的心得,他的道法練到如今境界,卻已是許久沒有進展,他心知肚明,是有些執念放不下無法專心。
可惜他這番情真意切,兩個徒弟只當他是酒癮上腦的借口,司馬鹿鳴道,「師父,等你治好了眼,我便讓司馬山莊送兩壇百年老酒上山。」
弗恃嘆氣,「真是說了也是白說,對牛彈琴。」
長生抓了抓頭,她也想明白,但可能資質有限,又實在領悟不到什麼都看不清能明白什麼。
「師父,臨走時曹珊有告訴我你的事,她說涉及到你的顏面,所以只能悄悄的告訴我,她讓我和師弟注意你起夜。說有一晚她起夜上茅房時看到你摸索著,可能也是要去上茅房。但你眼不好使,結果踩中曹鏢頭養在前院看門的那條狗的……」
弗恃捂住她的嘴,「當真是怕了你了。」心得可暫且放下,顏面可是關乎一輩子的事,不得不要。
老者擺手撤去了歌舞,走過來瞧了弗恃雙目,「這是中了巫蠱,需零陵香、丹粟、芑錢草、血人蔘、燈籠果才可解了。」
司馬鹿鳴道,「這藥方我們知道,只有這個辦法可以治么?」
「老朽法力有限,比不得天庭上的神仙,或是太上老君的仙丹也可治,但這法子可能比尋這些草藥還要難。」
長生心想,也是了,見過趙公明,其他的記不清,倒是他張嘴閉嘴天規天條印象深刻,土地婆也說過神仙不輕易插手凡間的事,怕生出什麼變數,亂了凡人命數。
所以說他們的神像雖供奉在廟宇里受著凡間香火,但若以為真是以為吃人嘴軟有求必應,那就錯了。
「有舍有得,不捨不得。若是急於求成,倒是還有一方法,只是要舍的可比費勁千辛萬苦去找葯要多得多,倒不知姑娘是願還是不願了。」
弗恃沒等長生回答,已是截斷了話,「不必了。」
長生道,「師父,都還沒聽仙人說是什麼法子。」
弗恃重了語氣,「你要是再多說一句,為師真的要生氣了。」
老者道,「道長是心識通明之人。其實要找齊這幾樣藥材,說易不易,說難倒也不難。正所謂金誠所至金石為開,說的便是這份誠心實意,若姑娘心誠,即便是要翻山越嶺跋山涉水也難不倒姑娘。」
長生急忙道,「我當然心誠。」
老者笑了,只是白眉遮住了三分二的臉,只能看到他勾起的嘴角,「那便好辦了,這芑錢草老朽這有。」
長生聞言心中欣喜,只是沒喜多久。想到老者方才提到金誠所至金石為開,又想起從前嚴無名也曾與她說過類似凡人有求於神仙,多是要受考驗,比方在廟外傾盆大雨淋個三日三夜,不吃不喝不上茅房不睡覺。或是三跪九叩,一路從山腳跪到廟門口,定要在石頭上磕出血來才叫心誠。
「仙人是要我在外頭跪呢?還是要我磕頭?」她比較傾向後者,因為若是讓她不吃飯,她不曉得夠不夠體力堅持三日不暈倒。
老者道,「姑娘怕是看太多凡人著書的神仙鬼魅之類的故事了。老朽既是要報恩,又怎會為難姑娘。只是當真是有件事想求幾位。」
弗恃道,「你不會也學凡人做起買賣吧。」
「不論幾位是否願意幫我,芑錢草自當是雙手奉上的。」老者為表示自己所言非虛,變出裝了芑錢草的錦盒交由長生,長生打開錦盒,其實她也認不得這草藥長成什麼模樣,只是覺得這株草的根部長得有些像銅錢。
司馬鹿鳴借閱過經閣不少的藏書,包括草藥的書籍,他朝長生點頭,長生便小心翼翼把錦盒收好。
弗恃笑道,「凡人求神仙我見多了,倒是沒碰到過神仙求凡人的。你既是有神通,許多凡人無可奈何之事,對你來說都是輕而易舉,我倒好奇你求的是什麼事。」
老者扭頭對僕人吩咐,「去把小姐請來。」吩咐完后又才繼續與長生說,「十六年前我撿回了一個嬰孩,因是月圓的時候抱回來的,就給她取名叫月圓。這孩子身世倒也可憐,生在離此十裡外一村子,她生父姓孫,家境十分貧困,月圓是他第五個孩子,生下來就體弱,大夫說她養不大。於是她爹就把她扔到了這荒郊野外來,想讓她自生自滅。挨到第二日時她已是奄奄一息,又是禍不單行引來了野狗,咬斷了她一條胳膊,老朽實在是不忍心,看她還在襁褓中就斷送了性命,便是把她抱回來養了。」
門帘再一次掀起,這一次進來的是位姑娘。約莫年紀十五六歲,長發用藤條盤起,簪了一朵小花,樣貌漂亮。
老者朝那姑娘招手,「月圓,快來見過老朽的這幾位恩人。」
司馬鹿鳴見那姑娘四肢健全,心裡奇怪,老者看出他所想,解釋道,「她斷了右手,現在這條胳膊是我用樹枝變的,障眼法而已。她右手是動不了的。」
長生視線移向那姑娘右手,看了一會兒,果真長袖下露出的纖纖細指變成了又干又枯的樹枝。
老者道,「這孩子陽壽將近了,還有三日就要死去。」
話一出,長生吃驚,見那仙人不像玩笑,又看月圓,月圓在朝她微笑,面色紅潤無半點病態,不像染上什麼不治之症的樣子,而月圓也無半點難過驚恐的神色。老者道,「生死不過就是周而復始,結束今生繼續來世,她與我緣分盡了,也就該走了。」
想到月圓是仙人帶大的,對生死的看法和反應與他們不同也就又覺得不奇怪了。
「你是想要我們幫什麼忙?」弗恃問。
「這十六年來月圓一直在我身邊,從未享受過天倫之樂,這最後的三日,老朽想把她送回家中見一見她的親人。」
司馬鹿鳴道,「仙人可以施法將她送回家中,這並非難事。」
老者道,「確實不難,難的是她在這長大,十六年來只與花草鳥獸相伴,對人世間許多事情和規矩都不知道,老朽不想她家人瞧出她的異樣。她在人世還有一段塵緣未了,把她送回家中了了結這段緣分,她才能走得了無牽挂。」
弗恃道,「你是要我們陪她回她家中過完這三日?她若是有哪裡做得不對,我們好給她圓過去是么?」
老者點頭。
「也算是做好事。」弗恃答應了,老者感激,又是朝他們作揖,又是吩咐僕人扛上五壇酒,小菜點心各十份送到他們的馬車上。
老者又是取了一物出來,是支纏枝釵,他對長生道,「此物老朽留著也無用,送給姑娘了。若遇上麻煩,或許能幫上姑娘。」
說罷,眼前便突然白煙瀰漫,什麼也看不到了……
感覺左臉上好像有什麼東西,長生伸手打了自己左臉一巴掌,倒把自己打清醒了。
睡在荒郊野外的壞處就是蚊子多,她臉上被叮了好幾個包,癢的很。長生一邊抓臉,一邊掃視四周,發現自己睡在馬車附近,又看了一眼方才躺著的位置,好似從來沒有移動過。她有些分不清了,「昨晚是做夢,還是真的?」
弗恃醒了,卻不願意這麼早就起來,翻了個身,說道,「你摸摸自己頭上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長生往頭上摸了一下,摸到了頭髮上插著的東西,拿下來看是那支支纏枝釵。
那就是真的了,那月圓在哪?地仙把月圓託付給了他們的。弗恃懶洋洋的說了一句這麼大的人不會丟的又接著睡了,長生只能和司馬鹿鳴去找。
走了不遠就見到人了,卦燎和小猴子爬到了樹上摘果子,摘好了就往下扔,月圓在底下接。卦燎居高臨下,看到長生過來興奮道,「媳婦快過來,這裡的果子好甜好甜的。」
一隻鳥兒落在月圓肩上,嘰嘰喳喳了叫幾聲,月圓回了幾句后,那鳥就飛走了。長生道,「你好像聽得懂它在說什麼。」
月圓微笑,「它是我朋友,我告訴它我要走了,它跟我告別。」
長生以為她在強顏歡笑,離開自小生活的地方總會不捨得的,將心比心,應該就跟她離開田家村時的心情一樣吧。「如果你狠難過,可以哭的。」
「難過是什麼?」月圓問。
神仙養大的孩子,估計對七情六慾也不太明白,長生指著心口道,「就是這裡悶悶的不舒服。」
月圓哦了一聲,又繼續接果子了。
光是那幾壇酒就佔了馬車大半的地方,儘管長生又整理了一遍,還是覺得馬車裡裝的東西太多了,該清掉一些否則即便他們不嫌熱願意擠在一塊,那也是容納不下這麼多人的。
弗恃本想打卦燎布袋的主意,哄他讓他們塞些日常用品進他袋子里,但卦燎不願,道他的袋子只裝玩具和零食,弗恃便趁著卦燎轉身,把衣物之類的用障眼法變成了吃食。
想著這下總能讓卦燎心甘情願的裝下了吧,誰知卦燎嘴饞,一口往那衣服變作的大餅咬了下去,這下倒好了,褲襠被咬出了大洞成了黃口小兒的開襠褲了。卦燎氣弗恃騙他,把地仙送的吃食,一點渣都不剩,全倒嘴裡嚼也不嚼就吞了,吃個精光。
這倒是騰出地方能讓人坐了,只是一路弗恃都是唉聲嘆氣,嘆自己沒菜下酒了。馬車行了一段,就看到炊煙。
長生反應道,「糟了,忘了問地仙月圓姑娘的爹叫什麼名字了,只知道姓孫,要是村裡姓孫的人家很多要怎麼辦?」
以前田家村就有大半人家姓田,要是這裡的村子也是這樣的情況,該怎麼找,又沒什麼相認的信物之類的,總不能挨家挨戶去敲門問你們家是不是丟過孩子。
弗恃倒是一點也不擔心,「總能找到的,地仙不說她還有一段緣要了么。」
月圓撩起帘子好奇的看著村裡的一間間木屋,說來她自通曉人事,從未見識過凡間許多景物,對眼前所見皆是好奇,看著某一戶門前拴著的用來看門的狗,那狗兒搖著尾巴看到生人就使勁吠。
又是見到某戶門前有幾個女人聚在一棵槐樹下搖著葵扇談笑風生,這村子不太富裕,窮鄉僻壤的幾乎與外隔絕了,也是許多年沒來外人的的。
看到這印了鏢局的印的馬車經過。那幾個女人都不約而同看了過來,尤其是瞧見趕車的司馬鹿鳴一身的藍色綢緞,目不轉睛的。
弗恃耳朵靈,「我聽到女子的聲音,這下好了,可有人能打聽了,長生,下車問問。」說著又是提高音量朝司馬鹿鳴道,「你也跟去吧,有你在比較好打聽。」
他知道這徒弟長得俊,雖不喜歡賣弄色相,但無可否認長得好有事做事就是事半功倍的,比如在套聽消息這方面。
司馬鹿鳴停好了馬車,和長生一塊往槐樹那走。
那幾個女人交頭接耳,來回打量長生和司馬鹿鳴的穿著,長生禮貌的問道,「請問這裡有幾戶姓孫的人家啊?」
其中一個女人搖著葵扇問,「幾位是探親還是訪友?」
長生心想,月圓姑娘是來找爹娘的,「算是探親吧。」
「村裡原來倒是有三戶姓孫的人家,一戶搬走了,一戶家裡只死剩下一個男丁,前年那男的也死了,還有一戶就在這。」搖手一指,大門不過五六步,也就是左鄰右舍。「你要找的是哪一戶?」
長生抓著頭,她也不知是哪一戶,司馬鹿鳴代她回了,「他家裡的孩子挺多的。」
「孩子多?那也就是我隔壁這戶了。」那女人的眼神轉為同情,「跟他們做親戚,幾位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我勸幾位,既然還沒敲門還是打道回府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