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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趙公明

  第二日一早她借了木盆,清洗她和卦燎臟衣服。洗乾淨正要晾起來,曹珊來找她說想要上街,說是曹依在照顧她姐夫,曹邇也在忙,一個人逛沒意思,想和她一塊出去。


  長生並不想出去的,洗完了自己和卦燎的衣服,就該輪到洗弗恃那些比乞丐身上味道好不了多少積了下來的臟衣服了。


  「曹姑娘……」她想建議她去找別人。


  但曹珊沒給她提建議的機會,打斷道,「我幫你晾衣服。」曹珊從木盤裡把濕衣甩到了竹竿上,連擰都沒擰,「衣服晾好了,可以走了。」說完硬是拉著長生出了門。


  曹珊打聽道,「顧姑娘,司馬公子他祖籍何處?家中父母高堂是否還健在,有幾個兄弟姐妹,有沒有娶妻或者定親?」


  曹珊羞澀,問完后又覺得不好意思,就拿起路邊一個賣胭脂的小販攤位上的胭脂,這個打開看看,那個打開看看的,卻是心不在焉,等著長生回答。


  長生老實的答道,「師弟是司馬山莊的人,有個表妹和我們一樣是拜在玉虛派門下,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你怎麼回不知道,你不是他師姐么?」


  「師弟很少跟我說他家裡的事的。」所以雖然一塊生活了幾年,但她知道的也就這麼多了。


  曹珊又問,「那他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東西什麼顏色喜歡做什麼,你總該有些了解吧。」


  「師弟他不挑食的。」基本上她煮什麼他就吃什麼,「他好像也沒什麼特比喜歡的東西和顏色,要說他喜歡做的事……」長生沉思。


  曹珊見她想得太久,焦急的問,「他喜歡做什麼?」


  「練劍術,練道法……」長生又想了一會兒,看自己有沒有遺漏日常相處中某些細節,可回想來回想去發現最常見司馬鹿鳴做的,不管早上,傍晚還是黃昏隨時隨地都在重複做的就是,「練劍術,練道法……」


  曹珊有些失望,沒問出什麼又價值的訊息。


  有路人走了過來,他們在聊著這城裡的城主名下一家米鋪不知道何故便宜的出售大米。曹珊聞言起了興緻,拉著長生去瞧熱鬧。


  鋪子前擠滿了人,都是聞訊趕來要搶著買米的。曹珊見這米價確實便宜,跟半賣半送差不多了,她跟長生道,「顧姑娘,我進去買兩袋米。」


  曹珊也習過武,雖然吃不了苦半途而廢了,但動作還是十分靈活矯健的。長生見她一下就鑽進去了,想著自己是不是也該擠進去買兩袋米。


  有個男人撐著一把紙傘從長生視線里經過,晴天白日的也沒下雨,看到有人打傘覺得很是奇怪,長生多瞧了一眼。見那男人身後跟著一個人。


  再瞧清楚些,分明是趙公明。


  她跟了上去,進了小巷。聽到趙公明的聲音道,「跟我回去,你當初既然選擇了不入輪迴做了瘟鬼,就該斷了對凡塵的留戀。未經過准許你就私下凡,你難道不知你碰過的人都會染上疫症么。」


  長生靠著牆,偷看,那撐著傘的男人道,「我做瘟鬼是因為我記不起來我的過去,可我現在記起來一點了,或許再不久我就能記起自己怎麼死的。」


  趙公明勸道,「想起來又如何,你已經死了。要我提醒你私自下凡的後果么,可不再只是重新打入輪迴投胎轉世那麼簡單了。」


  「趙大人,我只是需要一些時日弄清我死前的事,我求你,你就當是今日沒有看到我,寬限我幾日,我若倒時還是什麼都記不起來,我會死心的,死心跟你回去就安分的做只瘟鬼。」


  趙公明好說歹說的見他冥頑不靈,耐心用盡,「你怎麼這麼麻煩,當初史文業把你塞給我時,我就應該把你踢給其他瘟神。現在可不只你一個人的事,你是歸我管束的,我要是任由你亂了天條,我也是要有麻煩的。」既是軟的不接受,那他就只能來硬的了。


  那隻瘟鬼察覺到趙公明是要把他綁回去,往後退了兩步,眼角瞥見了偷看的長生。他化作一縷青煙鑽進了自長生七竅鑽進了她的體內。


  紙傘打著轉飄到了地上。


  長生並未感覺任何不適,但要挾的話卻是從她身體里傳了出來,「我已是進了這個凡人的身體里,你要是用法術強行將我拉出來,那我就把這凡人的三魂七魄也拉出來,到時這凡人死了,必定驚動地府的。」


  趙公明認出了長生,見她獃滯,想著或許已被控制,「你先出來。」他再一次的「好言」相勸。


  瘟鬼只負責聽令天命散播瘟疫,畢竟只是鬼不是神,沒有法力控制和回收他們身上帶的瘟疫,在凡人身體里待久了,就算最後沒拉出她三魂七魄出來,她也是要染疫症死的。


  「我出來你就會把我抓過去的,我也不想害這個凡人的命,趙大人,你先答應我。」


  趙公明挑眉,他本來是想用溫和的手段來處理的,畢竟選撥一個瘟鬼也是不容易的,一年四季東奔西跑的,又是個被凡人唾棄厭惡的活,沒人願意供奉,做個瘟鬼也是不容易的,但顯然對方完全體會不到他的用心。


  趙公明抱著手道,「那你就把她魂魄拉出來吧。你私下凡不止還隨意傷人命,我把你抓回去交差,也算是不包庇下屬秉公處理。至於這丫頭,她要是陽壽未盡,我會跟閻王說,想來他會酌情處理,要不讓她還陽,要不讓她投胎,彌補她讓她下一世投生好人家好了。」


  長生是知這趙瘟神不怎麼可靠的,上一回讓他想法子救司馬鹿鳴和姜曲,他扔了一句要按規矩辦事上天庭問,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可沒想到不可靠到了這種程度。他一直忽悠她這個凡人天庭章法,現在要草菅人命么。


  長生打了個噴嚏,把體內那隻瘟鬼給噴了出來。她瞧見那隻瘟鬼滾到了地上,手臂曝露再陽光下,生了青煙則趕緊翻了一個滾,避到了陰涼處。


  趙公明施法把瘟鬼收進了長袖裡,瘟鬼在袖子里掙扎,四處亂撞。趙公明抓住凸起處,拍了一下,說道,「安分點,否則我把你扔到太陽底下化成灰。」


  他看向長生,「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你就不會回個話么,就是這樣獃頭獃腦表情獃滯,我才會以為你被附身了。」


  長生還不至於敢有膽子和趙公明生氣,她嘟囔道,「你不會就是以為我被附身了,聽不到你們說什麼,就算真死了到閻王殿也告不了你的狀,才不理我生死吧。」


  趙公明笑道,「你現在不是好好的么,凡人不是常說過去了就過去了,那些前塵往事大可不必回首么。」


  可他說的「前塵往事」是上一刻才發生的。趙公明撿起紙傘扔給她,使喚道,「這是前面拐角那個小販的東西,幫我換給他。」


  前面拐角?是出了小巷左邊的拐角還是右邊的拐角啊?長生接過紙傘才要問清楚,抬頭又是不見趙公明了,原來神仙只有溜的時候,是最快的。


  她為了歸還紙傘,找了好久那小販,買傘的老婆婆好奇自家的貨物怎麼在長生手上,長生結巴的說是撿來的,好在這位老人家是老實人,倒也沒懷疑。請長生喝了一杯用自己栽種的菊花泡的香茶答謝。


  她回到鏢局才知道,因為自己沒跟曹珊說一聲,曹珊以為她先回來了,結果曹鼎天知道曹珊帶她出去卻把人弄丟了,以為長生是人生地不熟迷了路。


  儘管弗恃說長生不會有事,曹鼎天還是對女兒嚴厲責罵。曹珊性子也有些倔,回了房午膳和晚膳都不願出來吃了。


  長生吃飽了要回房時見曹邇端著原封不動冷了又拿去熱過一遍的飯菜,正頭疼怎麼讓曹珊吃飯。


  長生道,「曹二姑娘,要不讓我試試,我是客人,可能曹三姑娘願意開門讓我進去。何況這事也是因為我起的,我也覺得對不住。」


  「你別這麼想,都是我和大姐把她慣壞了。」曹邇想到上一回出鏢得回的銀子還沒入賬,何況明日也要給鏢師發工錢了,她還有好多事沒處理,實在沒工夫哄著妹妹的脾氣。「那顧姑娘你試試,如果她還是發脾氣你就別理她了,把飯菜放門口,我晚點來收就好了。」


  長生點頭,把飯菜給曹珊送去。曹珊開了門探頭出去左右張望了一下,不見曹依曹邇,低頭道,「我就知道,連姐姐們都不喜歡我了。」


  長生道說,「這是曹二姑娘讓我給你送來的,怪我,我要不是一聲不吭就走,也不用害得你挨罵。」


  「不關你的事,我爹不喜歡我,我做什麼他都覺得我做的不對做的不好。我挨罵習慣了。」曹珊趴在桌上,哭過了眼睛紅紅的。「鏢局裡都是男人,我爹顧著鏢局,以前是招過一個奶娘來照顧我們三姐妹的,當時大姐和二姐已經大了,其實不必怎麼費心照顧,奶娘就把大部分的精力都花在了我身上,她丈夫死了,是個寡婦帶著兒子一塊搬進鏢局來的,她的兒子和我玩得很好,但有一天奶娘就被辭了。」


  「為什麼?」


  「大姐告訴我奶娘碰了我爹房間里的大刀。那是他押鏢時帶身上防身的,他不讓人碰。可我知道是借口,鏢局裡很多鏢師都幫他擦過刀,我也沒見他生氣。」曹珊悶悶不樂,「他就是不喜歡我喜歡的。」


  「他是在怪我把娘害死。」曹珊把飯菜推開,「我沒胃口,讓我餓死算了。你幫我拿去倒了吧。」反正爹和姐姐都不理她了。她吃不吃飯他們也不在乎。


  長生道,「我義父曾經說過,如果隨便浪費糧食,下輩子會墮入惡鬼道變成惡鬼永遠吃不飽的。」


  一聽就是大人說來嚇唬孩子讓他不要浪費食物的,曹珊撇嘴,卻見長生一臉認真,「不是吧,你還真信啊。三歲的孩子都不信呢。」


  「我義父不會騙我的。」義父說的話她都信,何況她以前挨過餓,對能填飽肚子的米飯感情特別「深厚」,也不希望看到有人浪費。「真是曹二小姐讓我端進來的,她怕你餓壞了,你就吃吧。」


  曹珊抽了抽鼻子,坐直了身子看著長生道,「你要我吃也得,你答應我幫我去問司馬公子喜歡什麼顏色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消遣。」


  長生不明白,「你吃不吃飯和我師弟的喜好有關係么。」


  曹珊紅了臉,「你幫我問就是了。鏢局裡都是男的,從小到大我也沒跟姑娘家做過朋友,我知道附近與我同齡的都嫌棄我粗魯,我也不稀罕跟她們玩一塊。你算是我第一個朋友了,朋友都是要相互幫忙的,你會幫我問的吧?」


  曹珊一直求她,長生也不曉得怎麼拒絕,只好答應了。


  曹鼎天讓人去城主那遞了拜帖,可得的答覆卻是不見。曹鼎天畢竟還要在城裡生活,總不能直接帶著人到城主的宅子去搶。只好說再想想其他辦法。


  鏢局裡的客房不怎麼夠用,弗恃霸了一間,她和卦燎佔了一間,就只能委屈司馬鹿鳴跟著鏢里的鏢師睡通鋪了。


  弗恃已是適應了眼睛看不清,他心裡有數已經記下了從房門出去往右幾步是哪裡,往左幾步是哪裡。所以夜裡就去找曹鼎天喝酒。


  他不想長生知道,免得她又開始念叨她那喝酒傷身的「經文」,可其實長生是知道的,她好像覺得最近耳朵變靈敏了,能聽到弗恃偷偷摸摸開門的聲音。


  只是弗恃眼睛看不到,她想即便師父表現得再隨意,終歸心裡不舒服的,她不想連他這點興趣也剝奪了。也就暫時隨他了。


  所以今夜師父又去了,她也沒揭穿。只是隨後開了窗戶透氣,望著天上圓得像燒餅的月亮煩惱的抓著頭髮自言自語安,「哪裡還有丹粟呢?」


  重名側著身舒服的躺在瓶子里撐著腦袋,也在抬頭望月,「找不到葯也是那丑道士瞎,你著急什麼。人真是奇怪,當初女媧捏土造人,追本逐源凡人也不過是一團臭泥巴變來的,一團泥巴居然還這麼麻煩。」


  「你當然不明白了。」他被困了這麼久,都是一個人生活,也不曉得如何和人相處,「這世上除了義父,就是師父對我最好了。我雖然不知道被爹娘疼愛是什麼樣的,但我覺得大抵就跟義父和師父對我這樣好吧。」


  義父是她爹,她也把師父當爹了。


  卦燎頑皮的彎著身子躲到了窗下,跳起來嚇唬人,「哇!」長生還真是被嚇到了,定了心神看到卦燎戴著她從地府拿回來的面具,讓他把面具脫了。


  卦燎搔著臉道,「媳婦,能把面具送我么。」他想戴著再去嚇唬別人。


  「這個不可以。」她曉得卦燎也未必有多喜歡,不過是圖個新鮮,過去買給他的陀螺紙鳶,他也是玩兩三日就不玩了,「我明天上街給你買別的面具。」


  卦燎高興的拍手,「那我要自己挑,我要挑一個比這個好看的。」卦燎從窗戶爬回房裡,每次有想買的東西就特別乖,不用她一直哄著,他就會自己去睡。


  他們住的地方就對著後門,這時候門栓已經是下了。長生不經意的掃過,看到門栓動了一下。一道青煙從門縫裡鑽了進來,漸漸凝成了人形。


  長生瞧清楚后驚訝道,「是你!」那是被趙公明抓回去的瘟鬼,怎麼又出來了。


  卦燎本來踢掉小鞋子已經準備上床了,聽說長生說話,又跑回了窗邊。


  那隻瘟鬼忌憚的看著卦燎,有股氣息莫名使他驚懼想往外走,但他知道他不能出去,「讓我進去躲一會兒。」他求道。


  長生搖頭,「不可以,你要是進來了,鏢局裡的人會染上瘟疫的。」


  瘟鬼道,「我會小心不會碰到他們的。」


  長生還是不答應。


  瘟鬼驚懼的回頭瞧了門,鬼的五通是開了的,只要他想看,即便是隔著門和牆也能看得到,當然這也是有範圍限制的,還不至於達到千里眼順風耳的程度,但近一些的地方是能瞧得見的。


  不看還好,一看發現趙公明朝他的方向瞪了一眼,應該是捕捉到他的氣息了,正往這來。


  「你讓我躲一會,如果不願意你就讓我過去。」卦燎趴在窗戶上,他是赤腳跑過來的,踢著腳丫子有意思的瞧著那瘟鬼貼著門板,不敢越雷池一步。


  瘟鬼咬牙切齒,突然想起什麼道,「我方才聽到有人說丹粟,是你么?我知道哪裡有丹粟。」


  「真的么?」長生問。


  「假的。你吃的那些米飯都是到你腦子堵住了么,人說什麼你信就算了,鬼的話也能信么。尤其這鬼明顯是在躲什麼,不過利用你罷了。」重明罵完才反應過來,幹嘛幫她,她被鬼利用了不是正好么,他就是要看她出醜的。


  「我真的知道丹粟,有些像粟米,但卻是紅色的,所以才叫這個名字。」瘟鬼急切的想要證明自己不是在說謊。「我保證我不會碰到這裡任何一個人,何況這宅子有神鎮宅,我也不敢造次。」


  重明道,「他是鬼,身上帶陰氣,他躲到哪都能被找到。」


  長生想了想,出了房門,遞上面具道,「你能躲到面具里么?」


  瘟鬼知道她這是願意幫他了,「不管躲不躲得過我都謝謝你。」他話不多說,又是再次化作煙霧鑽進了面具里。


  ……然後,趙公明就到了,穿牆進來的。


  長生把面具藏到身後。趙公明拍了拍衣袖上的塵,定睛看到長生說道,「怎麼又是你?」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早上遇見瘟神,晚上又遇見,可能預示著她也開始不走運了吧,「我暫時住在這。」


  趙公明掃了一眼周圍,罵道,「居然趁著我去接令時開溜,他躲哪了?」長生啊了一聲,趙公明抱著手道,「裝什麼傻。」這話好像不對,她確實挺傻的,不必裝,「早上想要你命的那隻瘟鬼呢?」


  長生結巴道,「我……我沒見。」


  趙公明凝神,視線慢慢由左至右,其實是在施展神力,在鏢局裡搜尋那隻瘟鬼的蹤跡,只是找了所有房間都不見。但留下的陰氣明明就在宅子里。


  他看到長生畏畏縮縮的,「手裡的是什麼?」


  長生慢吞吞的把面具拿了出來,也不曉得是不是真能瞞過趙公明的法眼。當初那位公子說這是陪葬物,戴上后連地府的鬼差都分辨不出來那應該也是極陰的東西,或許算是個理由能糊弄過去為何這宅子會有陰氣。


  只是不曉得趙公明會不會看穿,但即便不讓那隻瘟鬼躲進面具里又能躲哪裡呢。


  趙公明眯起眼似乎在辨認,被跑過來的卦燎咬住手臂,卦燎氣呼呼的瞪著圓滾滾的大眼,吊在趙公明手上,不管怎麼甩,左搖右晃的就是甩不掉,反而被這小傢伙當仇人一般手腳齊用亂踢亂抓。


  趙公明無關痛癢,但總要給老龍王幾分面子。凡間施雲布雨都由龍王掌管,也算是德高望重。他還真是忘了這小傢伙跟著長生這個凡人了,


  趙公明意味深長道,「真是註定的。」


  趙公明離開了,卦燎得意洋洋的覺得自己厲害的又一次把欺負他媳婦的壞人趕跑了。長生鬆了一口氣,同時也後知后居訝異不想她好過的重明居然一直保持沉默沒有拆穿。


  重明邪笑,拆穿了最多就是那個瘟神把鬼收回去,對顧長生沒什麼損失,他可是認定了鬼話連篇不可能是真的,就為了等著看長生被騙才沉默的。


  那隻瘟鬼不曉得是怕趙公明去而復返,還是懼怕卦燎的氣息,即便趙公明走了,也依舊是躲在面具里不願出來,只是承諾第二日會帶長生去找,卻是不願直接告訴長生丹粟在哪。


  瘟鬼指揮著長生帶著依附在面具里的他在城裡逛了兩日,東南西北也沒有固定的方向,反正就是大街小巷到處亂走,早出晚歸的。


  重明等著長生什麼時候發現自己上當受騙了,等著她氣急敗壞,等著她翻臉後悔那日傻傻的幫那隻鬼躲過了一劫,結果等了一天等了兩天等到他自己都不耐煩了。


  他看著長生回來后沒事的把面具收到柜子里就生氣,只覺得長生這個傻子,每日做著徒勞無功的事也不會也不多留一個心眼往別處想。


  「我真是每日都要對你刮目相看。」重明道。


  重明出來后,別的不說,言語用詞卻是大大的進步了的,學了許多他那時沒有的詞,諷刺挖苦起人來言語更為豐富了。


  長生笑道,「你又學會了一個詞了。」也是,她常常把他綁在腰間帶上街,不論是三姑六婆的潑婦罵街,還是搖頭晃腦的書生念的四書五經,他或多或少聽過一點。她想上古的飛禽走獸真是很聰明,聽過一次就能很快學以致用了。


  重名想著她會不會連他諷刺她她都聽不出來,他已經是把長生的愚笨劃定在很低的線了,但每每她總會做出更愚蠢的事來降低這條線。


  「你是要到死才相信這隻鬼是騙你的是么。」


  長生有給卦燎買了一新面具,卦燎玩了兩天後,果真就有些膩了,第一天送他時還寶貝得很,連上床睡覺都要放在枕頭邊,第二天就隨處扔了。長生幫他把玩具收好。


  長生回道,「你說過他是騙我的,我也想過他確實有可能是騙我的。」重明反倒怔了一下,準備的繼續諷刺挖苦的話本來像是滔滔不絕的洪水倒是一下子被堵了。


  「就算九成九是假的,也要先試一試,再渺茫都要試的,因為我沒有辦法,但我想幫師父,人笨只能用笨辦法。」


  她也是有用她那不靈光的腦袋稍稍想過的,被騙了也就是這幾天勞而無功腿腳累些而已,可是就算不被騙,她確實也是束手無策只能在鏢局乾等而已,那她寧可試一試。


  「……這也是你那個義父教的?真是把你教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凡人。」


  最後這句重明說得很輕,但長生近來聽力變好,還是聽得清楚。


  「我本來就是個凡人啊。」


  但重明沒回她,翻過身去對著牆了。


  第二日太白星還掛在天際,長生拿了面具又是準備出去了,弗恃開了門把徒弟叫住,「長生。」


  長生應道,「師父。」


  弗恃關心道,「你這兩日總是出去,在外頭做什麼?」


  「我去找丹粟。」


  弗恃以為她這兩日出去是把城裡的藥鋪子找了個遍,「不是跟你說藥鋪是找不到這幾味藥材的么。」怎麼這麼倔,弗恃想說讓她不要再出去了,去了也是白去。卻是感覺到什麼,問道,「你身上是不是帶了什麼陰邪之物?」


  長生不語。


  弗恃眼睛看不到,伸手要摸,長生怕他摸到面具,裡頭附著瘟鬼,傳染上了怎麼辦,便趕緊把面具從窗口扔回了房裡。


  「道兄!道兄!」曹鼎天急匆匆的來,嗓門像打雷那般的大,把卦燎都給吵醒了。曹鼎天跑到弗恃跟前,求道,「你可要幫幫老兄弟了,我死去的婆娘只留了三個女兒給我,我是一個都捨不得。」


  弗恃見他語無倫次,安撫后問道,「怎麼了?」


  城主派了人來,要在城中挑選一百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去幫忙煉丹。


  除了出嫁了的大女兒曹依,曹邇和曹珊都被選中了。今日一早城主的手下就提了兩箱銀子來,說是雖招曹家兩位姑娘去幹活,但也不會虧待了她們,讓她們白白乾活,兩箱銀子是她們酬勞,日後進了府里也是吃好穿好的。


  曹鼎天當下就不願意了,鏢局雖不算大富大貴但也不窮困到要讓女兒去為奴為婢。何況他聽那人形容哪裡像是要招人幹活,這麼多銀子買十個八個窮苦人家的姑娘去都足夠了,還說好吃好喝供著,只覺得有貓膩。


  曹鼎天嚷著要見城主,那白府的家丁卻道城主只是讓他來傳話,誰都不願見。又是見曹鼎天態度堅決好似打死他都不會讓女兒去的樣子,言語中暗示到這城裡每一個人都要仰著城主鼻息過活,曹鼎天要是不順從,那就是要作對了。


  這話雖也是實話,曹鼎天心裡也有數,他這間鏢局開到今時今日一帆風順確實受過城主不少幫助,但平心靜氣時還有理智,動怒時所有理智就都是狗屁了。


  曹鼎天也是有脾氣的,見自己被說得這麼窩囊掄拳就給那人一拳把對方一隻眼睛打黑了,還好曹依的丈夫拉著,才沒把另外一隻眼也打了。


  城主的那家丁屁滾尿流的跑了,曹鼎天讓人把銀子都扔出去,氣勢洶洶的朝著門口吼,「我曹鼎天還不至於賣女兒。」


  等冷靜下來才想到自己有可能惹麻煩了,曹鼎天有自知之明,也知道鏢局裡的人動拳頭還行,動腦不得,就趕緊來找弗恃商量了。


  弗恃問,「煉丹?你們城主也好此術?」


  「他以前不像現在這樣深居簡出,連大門都不願意出,以前每次要運鏢,都是他親自來跟我談的。我只知道他喜歡品茗,他還送過我些上好茶葉,至於是不是懂得煉丹我就不知道了。」


  他和白城主也是一來二往的慢慢熟了積攢下一些交情,但他也沒想過深挖人家的喜好。他和弗恃也熟,也是只知道他喜歡喝酒,其他喜歡什麼他不也沒問過么。


  弗恃摸著下巴道,「以前喜歡出門,現在大門都不出,也算是性情變了。何況我也沒聽過有什麼丹藥是要未成親的姑娘煉的。」


  曹鼎天道,「你這樣一說,我更是說什麼都不會讓女兒去的。我打了城主的人,也不曉得他會不會追究,我托道兄一件事,你帶著你徒弟和我兩個女兒走,等到一年半載事情淡了以後再讓她們回來。」


  弗恃道,「這可不是解決的辦法。」


  何況曹鼎天肯定不會捨去鏢局,他是個認死理的人,認為鏢局傳承到他手上,要是在他這一輩毀了,他就是曹家不孝子孫。城主要真是來找麻煩他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


  「我如何不要緊,但不能讓女兒有事,這是我在我死去的婆娘墳前說過的話。」妻子死了,他找了多年也沒找到兇徒已是覺得對不起她的,不能再讓兩人的女兒出事。


  長生心想曹珊還說曹鼎天不疼她,果真是誤會了,她現在聽得真切,十分動容。


  弗恃道,「你說過城主與你曾有過交情,可現在也算是翻臉不認人了吧,變得真是徹底。一個人變化如此大,要不就是真的變了,要不有可能是中邪。」


  「你是說鬼上身?」曹鼎天疑惑。


  「也不單指鬼,也有可能是妖作祟,或者有人用邪術下咒之類的都有可能,只是我沒接觸過那城主,我也只是說個可能。」他也只是猜測,未必所有事都跟妖魔鬼怪扯上關係,有時人心變起來也比鬼還嚇人的。


  曹鼎天心想,若城主是中邪才性情大變的,驅邪不正是弗恃本事么,或許恢復正常了,他兩個女兒就不必避走他鄉了。


  可城主誰都不見。何況即便是願意見,弗恃也看不清了。曹鼎天煩惱,眼睛掃過呆在一邊的長生,想起道,「顧姑娘不是能看得到么?或許……」


  弗恃拒絕道,「不得,她應付不來的。」


  她要應付什麼?師父說的話越發高深莫測了,曹鼎天的話只說了一半,她知道是在說她,可她還沒聽全,弗恃就打斷了。直到司馬鹿鳴突然從拐角走了出來,說了一聲,「讓我去吧。」


  弗恃對司馬鹿鳴與對她的態度完全不同。聽到司馬鹿鳴自薦毫不遲疑,斬釘截鐵就道,「那你就去吧。」


  曹鼎天讓人按著司馬鹿鳴的身形去城裡的布莊找裙裝,司馬鹿鳴的身材高大,到布莊要找件「昂長七尺」的羅裙委實不容易,那老闆聽到要買的羅裙的尺寸,表情實在是詭異。


  看著來買衣服的高頭大漢,很是懷疑這裙子是他要買來自己穿的。布莊的老闆找遍的店內都找不到合適要求的,鏢局的鏢師只能買了塊布回去。


  經過曹依和曹邇的巧手趕製,做了一套款式十分簡單的女子的衣裙。


  衣裙做好后,司馬鹿鳴盯了許久,差點沒把那羅裙盯得穿孔。長生也才明白曹鼎天和師父打了什麼主意。


  曹珊說過,附近同齡的人幾乎都嫌棄她們姐妹出身鏢局言談舉止粗魯,不喜歡跟她玩,所以她幾乎沒朋友,就算是有人冒充也沒人知道。


  長生有些同情了,「師父,師弟一定要穿這個么?」


  弗恃道,「當然了,不然怎麼裝得像。」她好像看到師父眼裡一閃而過的笑意,是她眼花么。弗恃招了招手,讓長生低頭,然後小聲問道,「你師弟現在是什麼神情?」


  司馬鹿鳴雖是面無表情,但心裡定是在劇烈的鬥爭中的。「……我想應該是在為難吧。」畢竟要一個男的穿女裝,即便是正當的理由,也是需要醞釀一下勇氣的。


  弗恃清了清嗓子,義正言辭道,「你快去換吧,大丈夫除魔衛道,何必在乎這點小節,都知道你了為了正道而挺身而出,沒人笑話你的。」


  曹鼎天安排了一個身手還不錯新來不久的年輕鏢師,比曹珊就大一歲,讓那鏢師和司馬鹿鳴一同以曹邇和曹珊的身份混進去,若那城主真中邪,身上肯定帶邪氣,司馬鹿鳴自然是能感知到的。


  只要見過城主,就不必再在宅子里逗留,曹鼎天是覺得他兩的身手必定能輕易出來,倒也不怎麼擔心。


  那扮作曹珊的鏢師換了女裝,卻是一時難改男兒家的豪邁大步流星的走了出來,曹鼎天罵道,「你現在不是你了,是曹家三小姐,有你這樣子的走法么,並著腿走。」


  鏢師道,「並著腿怎麼走。」何況他看三小姐也斯文不到哪,有時走起路來邁的步子比他還大。


  那年輕的鏢師塗了腮紅,畫了血盆大嘴,卦燎捂嘴偷笑,「好醜的女妖怪。」


  司馬鹿鳴遮著臉出來,弗恃聽到腳步聲又是小聲問長生司馬鹿鳴穿女裝如何?一臉興味,這下長生覺得弗恃好像是有些故意的成分在裡頭了。


  女子要穿耳洞,但打死那鏢師和司馬鹿鳴,估計他們都不願的,甚至願意犧牲男子氣概穿裙子已是勉為其難的了,只能是把頭髮放下蓋住耳朵。


  長生目瞪口呆,脫口而出道,「師弟你好漂亮。」她這話完全是發自肺腑的讚歎,連曹鼎天也都是看痴了的,除了這身高不怎麼像女人,光是看臉蛋的話,倒比他三個女兒還美。


  只是司馬鹿鳴並不怎麼高興,歪過頭。


  弗恃笑了,司馬鹿鳴年紀輕輕就是不相符的老氣橫秋,比他這老頭子還像個老頭子,他一直想看他露出正經八百神情的神情,這個徒弟心高氣傲必定不想其他人看到他穿女裝,尤其還在長生跟前,必然很窘迫,可惜他現在眼睛看不到。


  曹珊道,「同樣是男扮女裝,司馬公子穿起來順眼多了。」


  「嗯,比正牌的都漂亮。」扮曹珊的那個鏢師見曹三小姐瞪眼過來,便打住了話,拿起長生做的兩個放涼了的饅頭,塞進了衣服里,然後又拿起兩個扔給司馬鹿鳴。


  司馬鹿鳴接住,說手感的柔軟說是讓他內心百感交集都不為過,他沒想過饅頭除了吃還有這種用法。


  不久門口就來了兩頂轎子,把人給接走了。弗恃喃道,「不讓他做些什麼,肯定一直自責我眼睛的事。」弗恃再次感慨人收徒弟,他收徒弟,怎麼收的都是些麻煩的傢伙。


  長生有些走神,剛才曹鼎天為了把戲演得像些,親自把司馬鹿鳴他們送到門口,那白城主的家丁見到曹鼎天開始還有些懼怕,下意識捂住眼,但隨後又露出得意,好似在說最後還不是屈服了。氣的曹鼎天臉黑的像碳,「啊?師父你說什麼?」


  弗恃叮囑道,「我說你師弟男扮女裝的事以後你可別和人說起,也別再在他面前說他漂亮了,這事對你師弟打擊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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