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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尋葯

  長生忍著暈眩托住殷敬柔倒下的身子,殷敬柔用力的握住長生的手,凝聚最後一口氣,她不說完她無法安心的走,「我真的不是有心害死嫻蘭的。」她不是這樣惡毒的女子,她有怨,但真的沒想過要誰死。「求你告訴葉公子,我真的無心的……」


  長生已是淚珠子往下落,「我信,我會告訴葉公子的,你不要有事,我還沒對你說你爹娘……」長生用手摁住殷敬柔的傷口,無奈被刺中的是要害,人已是斷氣。


  「長生!」


  長生聽到了弗恃的喊聲,應道,「師父——」


  卦燎一個神龍擺尾,把室內的木門砸了個粉粹。


  這小室對卦燎的真身而言實在太小,它雖把門給打爛了,可嘗試了一下不管腦袋怎麼往裡擠,正面還是側著都擠不進門裡,只有尾巴能伸進去。才稍稍用力,牆上就出現了裂縫。


  弗恃在外說道,「你再擠,這房塌了你媳婦就成肉餅了。」卦燎這才沒再堅持要往裡鑽。


  秋水根本不是司馬鹿鳴對手,不過是勉強硬撐,她搖晃手裡的鈴鐺,想招亡靈來做幫手,卻不曉得為何搖了好幾次毫無反應。卦燎長尾一掃,打中秋水的後背,將她拍到了角落。


  紫宸真人拉起徒弟,「走。」


  秋水不解,她們多年經營,得來不易的蠱蟲和練成鬼將的魂魄都封在這裡,這樣走了不就都放棄了么「師父……」


  紫宸真人加重了語氣,「我說走。」


  卦燎又一次甩尾,紫宸真人拉著徒弟跳起避開,進了紗帳後頭。卦燎把整個門都給堵了,弗恃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才從門框和龍身夾縫中擠進來。


  秋水實在不甘心,「臭道士,三番四次壞事。」她扯下一個小鈴鐺,往牆角的香爐擲。


  卦燎用尾巴圈住長生,長生只聽到外頭很大的聲響,接著就聞到了很濃的香味。長生捂住口鼻,實在是因為那香味太重了,重到讓人頭暈。卦燎尾巴放開,開始左右輕輕搖著把香味和煙塵驅散了。


  長生看到地上的碎片,曉得是香爐炸開了。


  卦燎身上的龍甲堅硬無比,曾經姜曲拜託她,若是卦燎換鱗片讓她積攢下來不要扔,說是曾聽過有人想偷龍鱗做護甲最後被龍拖到水裡溺死的故事,他一直很好奇,龍鱗做的護具是否真是刀槍不入。


  而現在看來確實是真的,卦燎精神奕奕,沒受一點損傷。卦燎道,「臭道士說媳婦不見了,讓卦燎來找,還是卦燎厲害,一下子就把媳婦找出來了。」


  長生趕緊過去查看弗恃和司馬鹿鳴有沒受傷,司馬鹿鳴離香爐最近,方才香爐炸開一刻,弗恃護住了他,司馬鹿鳴倒是無事。


  但弗恃左臂插了兩片碎片,「師父!」


  弗恃還是弔兒郎當的,一副一件小事也值得大呼小叫的嫌棄口吻,「喊什麼,為師又沒死。」


  長生這樣驚呼可不只為了他手臂上的碎片,「師父,你的眼睛。」


  弗恃眼角滲出了血,剛睜開眼時他就發現了眼前一片白茫,自己什麼都看不清了……


  據弗恃說那香爐里的熏香有毒,若一個人身上完好無損,只是吸入那氣味,時間長了容易滋生邪念更容易攝魂控制,慢慢的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傀儡。


  但若那人身上有傷口,又是不走運碰到香料里燃成的粉塵就會中毒。所以簡單來說他就是中毒了。


  「那怎麼治啊?」長生想過要去請大夫,但弗恃說這個大夫治不好。


  弗恃要解葫蘆喝酒,長生搶過葫蘆不許他喝。


  弗恃雖是中毒,卻是一點不見著急,「為師是這樣教你尊師重道的,我看不見,你這徒弟就欺負我了。」


  「師傅,你都這樣了就不要喝酒了吧,我記得褚斑跟我說過……」


  長生又是長篇大論的說酒傷身,嘮叨到弗恃都怕了,眼睛看不到耳朵就變靈了么,這時候聽長生嘮叨,比看得清時聽她嘮叨更可怕。弗恃道,「為師已經看不清了,你是想為師也變聾么?」


  長生想起道,「我好像聽過說童子尿能治百病的,卦燎你想不想噓噓?」


  「是給臭道士治病么?」卦燎踩到弗恃腿上,平日弗恃滿身酒臭他是不會靠近的,不過今天破例一下吧,卦燎小手翻開弗恃眼皮,他見過醫館里看診的大夫都是這樣做的。他挨近去看弗恃的眼,雙目無神。「那我去噓噓,再給臭道士加點口水吧。」他往手上吐了口水,然後往弗恃眼睛上抹。


  弗恃把卦燎抱下,塞進長生懷裡,「那種偏方沒用。」最重要的是他再貪吃,都不想嘗龍尿和龍涎是什麼滋味。「這種香為師只聽你們師公提過一次,只要知道香是用什麼制的,就能治了。」


  「那是用什麼制的?」長生問。


  弗恃雲淡風輕的回,「不知道。記著那熏香的書本是收在經閣里的,不過為師懶,還沒翻過那書,就不見了。」


  「那我們回昆崙山,或許師伯他們知道。」


  「我還不能回去。」弗恃說道。


  她猜想師父或許是還想找那位緋鈺師伯,師父當時偷偷帶他們下山或許就是不想讓其他師伯知道,可現在不是應該是治好他的眼睛是最重要的么。「師父……」


  「不過是區區的香,過幾日為師一定能想出解法。」弗恃擺擺手,語氣隨意,反倒長生比較急。


  那要是想不到怎麼辦?長生打了自己的頭一下,怎麼能有這麼消極的想法,太不吉利了,她趕緊吐口水,即便是沒說出口也要吐口水,壞的不靈好的靈。


  弗恃好笑,他看不到,但還是能聽得到的,這敲頭的聲音可不小,「為師敲你的頭就算了,你還要自己敲自己頭,真敲笨了。司馬鹿鳴——你站外面幹什麼,要吹風也該站到大街上。」


  司馬鹿鳴進了房裡,他沒說話,但長生看出了他面上的自責。


  弗恃道,「我是怎麼教你們的,我不過受了一點傷,你們一個兩個都把我教誨拋到腦後了,你這樣陰陽怪氣的是幹什麼。」


  司馬鹿鳴低頭道,「是我害了師父。」


  弗恃反問,「難道你是想我被你們師伯嘲笑保護不好自己的弟子么?」


  司馬鹿鳴道,「不是。」


  弗恃知他自尊太強,實在怕他鑽牛角尖,開導道,「那就是了,師父保護徒弟是天經地義的。」


  長生看著手繩猜道,「師父,你是不是把自己的運借給了我和師弟啊?」那天師弟問他運是哪借來的,他也沒回答。是不是他把運借給她和師弟了,他才會倒霉啊。


  弗恃道,「胡思亂想什麼,不是。都去睡吧,為師也要睡了,養好精神或許明天就能想到是什麼制的,把這個搗蛋鬼也帶去處。」


  卦燎又爬到弗恃身上了,拚命朝他臉上吐口水,再抹眼皮上。他再一次把卦燎塞回給長生,即便是想儘力維持像是之前看得清東西的樣子,讓長生他們看到這對他毫無影響,但還是踢到房裡的椅子了。


  出了房外,司馬鹿鳴重重一拳打在牆上,好在這客棧建得結實,牆才沒讓他打穿。


  長生拿了手帕幫他包手,看到他關節都傷了。她本來還想和他商量怎麼勸師父回去的,想著司馬鹿鳴心裡估計比她更自責擔心,也就沒有開口了。


  ……


  弗恃寫了幾樣草藥讓他們去找,他不知那香的成分,只能靠猜,把他覺得有可能的成分寫下,再讓她和司馬鹿鳴去找相對應的解毒的草藥,只是試了好幾樣都沒效果。


  長生唉聲嘆氣的,當然都是弗恃和司馬鹿鳴背後才這樣,她不想讓他們看到她無精打采,卦燎知道她心情不好,乖乖的沒吵她餓了也是自己到樓下找吃的。


  重明道,「我有辦法治好那臭道士。」


  長生衝到柜子前,拿起瓶子看著裡頭的重明,「真的?」


  「你放我出去,我就治他。」


  這就是他的目的吧,不甘心在瓶子里關著,逮著機會就讓她拔瓶子的塞子,可她已經見識過重明出來的後果,他說有辦法又是騙她的吧。長生把瓶子放到窗邊曬太陽。


  她盯著自己的手。


  那次司馬鹿鳴和姜曲得了疫病,她給他們喝了她的血就好了,她要不要試一試。


  重明本是要哄長生放他,但長生沒上當,他倒也沒像之前反應那麼大,破口大罵。一個笨蛋被騙多了也會學聰明的,他已是做好了心裡準備要長期抗爭的,至少得要等長生這個笨蛋再一次歇了妨心才有可能。


  長生把手指放到嘴邊想要咬破。


  重明眯起了眼,「你不會是想用自己的血餵給那臭道士吧。如果你想害他你就這麼做吧。」


  長生停下了動作,不解道,「我怎麼會害我師父,之前師弟和姜曲他們生病我也給他們餵過我的血,他們也沒事。」她想著她的血又不是毒藥,最多就是師父喝了沒效,應該還不至於會害師父拉肚子什麼的。


  「他們喝過你的血了。」重明笑道,「那還真是要自求多福了。」


  長生想問清楚,司馬鹿鳴進來喚她,弗恃又列了一張單子需要他們出去買的。長生看了看司馬鹿鳴的手傷,他把這當做是處罰,即便是師父沒怪他,他卻是怪自己的,所以估計也沒處理傷口吧。


  長生又幫他重新包紮了一次。


  重明命令的口吻道,「我要出去。」他在房間待膩了。長生把瓶子綁到了腰上,這一次要買的草藥比較多,她便提議和司馬鹿鳴分頭行事。


  其中有一種比較難找,她問了好幾家藥材鋪,在翠城很偏的一家小藥材鋪里找到,買到時也天黑了。


  小販都收攤子了,街上很靜,長生加快了腳步,怕弗恃和卦燎在等她。重明道,「人笨就算了,感官還這樣遲鈍,你沒聽到一路有人跟著么。」


  長生半信半疑的回頭,長長的街巷半個鬼影都沒有,只看到蒼白的月下她被拉長的影子。


  重明實在是受不了她這個蠢樣子,也難為臭道士和司馬鹿鳴照顧她這麼多年沒被她的蠢笨氣得神智失常,「你看哪,前面。」


  長生轉身,這下確定重明不是在嚇唬她了,那是紫宸真人。


  她拔腿跑,只是才跑了兩步就被追上了。


  重明看好戲那般笑道,「你對付不了這個女人的,你把我放了,我一口把她吃了,你就不用擔驚受怕了。」


  紫宸真人不曉得是不是聽到了,看了一眼瓶子,她扔了東西到長生腳邊。「藍色的瓶子外敷,再找齊我寫的那些草藥熬成湯藥內服,他就能看得見了。」說完要走。


  長生撿起腳邊的東西,發現真的有個瓷瓶和一張紙條,她來是要特意告訴她怎麼醫治師父的眼睛么,「你是緋鈺師伯么?」師父來翠城就是要找師伯的,她現在代師父問了,「如果是的話,師父找了你很多年。」


  紫宸真人回道,「不是。你們若聰明的,治好他的眼就滾回昆崙山去,否則下次再見,我會要了你們的命的。」


  其實不必等到下次,她現在就能要了她的命了,但她把她放了,是為了師父么?長生想起在小室,紫宸真人好像也是看到師父給她的手繩,才沒下手打死她吧。


  但她也只是猜的。


  她回到客棧把遇見紫宸真人的事說了,弗恃問她,「她什麼樣子?」弗恃趕到救下他們時,是慢了一步,只看到她的背影,沒瞧見她廬山真面目。


  長生想了想,形容道,「長得很漂亮,看起來跟慎靈師伯年紀差不多。」不過長生還記得弗恃曾說慎靈也就是看起來年輕,其實內在已經是個超過七十的老太婆了,所以她不知道那紫宸真人是不是也一樣只是看著年輕而已。「對了,她眉心有顆紅痣的。」


  弗恃沉默,長生很怕他不顧自己的眼睛,又是非要追去弄清楚紫宸真人是不是緋鈺師伯,「師伯,等你眼睛好了,我們再找師伯好么。」


  弗恃道,「還不到你們兩個做徒弟的來擔心師父。」司馬鹿鳴話本來就不多,這兩日話更少了,幾乎不開口。他知道他眼睛不好,這個彆扭的徒弟就會一直自責。


  人家收徒弟,他收徒弟,還是只收了兩個,卻是比教一群的都要費心。


  長生念出紙上需要的藥材,「零陵香、丹粟、芑錢草、血人蔘、燈籠果。我明日就去藥鋪找這些藥材,只有五樣,應該很容易買到。」


  司馬鹿鳴還是懷疑,「能信么?」


  「她要害我不必送這些來,你也不用去藥鋪了,藥鋪買不到這些。」弗恃聽到這藥材名字就曉得要找齊得費些勁了,都是些罕見的草藥。「你們明日把東西收拾收拾,準備離開。」


  弗恃寫了方子臨走前讓送到葉府,讓葉老夫人按照方子服藥,說是悉心調養半年就能好的。他們在殷宅被抓走那晚,其實葉沖也是一塊被抓的,只是沒與他們關一塊。


  紫宸真人的如意算盤本來是想要葉衝要挾殷敬柔,就讓鬼將把他關到了半月觀的一間小房裡,因為當時官府已是封了道觀,沒人能進去,也就沒人會發現。


  不過卦燎那靈鼻子,要找個人易如反掌,那晚他們平安后,就去了半月觀把人找到送回葉府去了。


  葉沖失了妻子,雖是知道了莫嫻蘭做的那些事,但畢竟一夜夫妻百日恩,還是為她穿了喪服意志消沉。


  長生把殷敬柔臨死前讓她轉述的話告知葉沖,葉沖只道了一句都是命吧。長生把殷敬柔的骨灰帶到了殷宅,她有想過讓殷敬柔入土為安的,可又覺得可能殷姑娘更希望能一家團圓。


  她把骨灰灑進了井裡,離開時依稀聽到井裡傳出了一聲謝謝。


  樹上的花開了……


  長生扶著弗恃,即便弗恃十分有意見,說自己又不是七老八十腿腳不便,這樣被扶著街上的人看到了折損他的威風,但長生還是固執要扶,就怕他踩到什麼踢到什麼摔了。


  弗恃嘆氣,要怎麼說她才好,他眼睛是暫時看不清楚,是有些不方便,但現在適應了,又是耳朵辯聲還不至於弱到動不動就摔。


  卦燎爬上長生的後背撒嬌,說要吃糖葫蘆,長生給了他銅錢,讓他買兩串,一串給小猴子,卦燎和小猴子擠進了人群里,估計又要把街上好吃的好玩的都開一遍才滿意。反正卦燎能找到他們落腳的地方,也就不必等了。


  「師父,這個城裡真的有丹粟么?」長生問。


  「你當為師在外雲遊多年都是假的么,朋友遍布五湖四海,小道消息也靈通。」


  其實是幾年前還沒收他們兩做徒弟時,有一回他在某個破廟露宿,夜裡下雨,正好躲進一支押鏢的鏢隊。那些送鏢的人戒心較重,打量了弗恃后只當他是邋遢的醉漢,就坐到一邊生活燒飯整理押送的貨。


  那鏢頭人有三急,又見廟裡都是男的,就隨意找了一個角落解手,然後夜裡就生病了。荒山野嶺也不曉得哪裡找郎中,鏢隊里有人用了個聽來的土方子,就是拿廟裡的香爐灰和水餵給那鏢頭也不見好。


  弗恃瞧見那人身上壓著鬼,走到他剛才解手的地方,那角落昏暗,他也沒瞧清就方便在人家靈牌上了,難怪遭殃。


  他讓鏢隊的人去把牌位洗乾淨,再用水酒供奉,果真是兩個時辰后那鏢頭身上的熱就退了。鏢頭得他救命,這人也豪爽,招呼他喝酒吃肉,又是問起姓名去處,說要招待他到府上。


  總之邊吃邊聊,也聊到他們押的鏢,就是這丹粟。


  所以他也就只知道丹粟在哪,其他的得要托三娘打聽了。


  弗恃可還記得那鏢頭承諾過,若有一日來找他,他就送他一壇陳年的杜康酒,他道了一個名字,「去打聽打聽這地方怎麼走。」


  司馬鹿鳴去問了路。


  按照那人指的路,找到了一間鏢局。


  還沒敲門,就有人開門出來了,瞧了一眼長生他們,粗魯的問道,「做什麼的?」


  弗恃道,「我想找這裡的鏢頭。」


  那人回道,「鏢頭沒功夫見你們,別堵在我們鏢局門口。」嘴裡抱怨道,「真是倒霉,讓我去找道士,最近的一間道觀也要去到城外十里。」


  弗恃道,「我就是道士。」


  「你?」那人鄙夷的打量弗恃,橫看豎看都跟穿道袍戴觀帽的道士不一樣,「招搖撞騙的吧。」


  長生不喜歡那人的眼神語氣,不過她反應自己第一回見弗恃時也是以貌取人覺得他不像道士。


  弗恃報了自己的名字,「我是不是道士你們家鏢頭知道,你就幫我進去說一聲,不過是個舉手之勞,說不準省去你不少腳力,你就不用去那城外十里了。」


  那人想了想倒覺得弗恃說得對,進去同傳一聲,真是不認識來招搖撞騙的再把他們趕走就好,他也沒損失。於是大嗓門道,「你們先等著。」然後進鏢局裡通傳了。


  他們等了一會兒,門又再次打開了。


  這一回出來的是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蓄著山羊須,嗓門也是出奇的大,「還真是道兄你,真是老天保佑,快進來。」那出來的鏢頭一把拉過弗恃往門裡帶。


  長生瞧見門檻提醒道,「師父你小心。」


  但弗恃踢到了,一個踉蹌差點摔跤,那鏢頭才發現他眼睛好像有些不對。弗恃道,「近來患上了眼疾,瞧不清東西。」


  鏢頭道歉,這一次知道配合弗恃步子了,帶他去了鏢局後院一間房裡。


  這鏢頭膝下有三個女兒,卻是無子,他琢磨著女兒無法繼承鏢局,便招了局裡一個鏢師入贅,娶了他大女兒。這大女婿身子一向很好,冬日裡光著膀子連個噴嚏都不打的。可不曉得為什麼五日前就開始病了。


  找了大夫來看怎麼都看不好,鏢頭有過中邪的經歷,也就開始往鬼神之說上頭想了,就想著去請道士來看看。


  房裡三個女兒都在,大女兒坐在床頭看到自己丈夫奄奄一息的哭啼聲不斷。


  鏢頭實在是心煩,雖然疼女兒,但是個粗人說話也就沒什麼顧忌,「哭什麼,人都沒死,像哭喪一樣。」


  大嗓門一吼,哭聲立馬斷了。


  鏢頭急道,「道兄,幫我看看是不是又不注意惹了哪位大仙回來。」他們押鏢的常過那些荒山野嶺,有時還要經過墳地,他也不敢說鬼,只敢稱呼大仙。


  弗恃笑道,「你忘了我現在看不到了?現在應該是白日吧?你把門窗都關了,遮住光,否則就算真有東西來了,太亮了他也不會現身的。」


  鏢頭聞言,讓人把門窗都關了。


  「長生,你瞧瞧房裡有沒有什麼東西。」


  長生掃了一眼,發現光線一暗,床頭就有個影子現出來了,「好像有個男人拿著骰子。」


  弗恃和司馬鹿鳴沒感應出什麼戾氣,應該並非厲鬼。


  那鬼飄到長生面前,搖了搖骰子。


  原來這鏢頭的大女婿好賭,一有空閑就喜歡去賭場。那鏢頭雖覺得賭不好,但鏢局裡包括他在內也是閑來無事喜歡玩兩把,也就覺得小賭怡情,不要大賭賭得傾家蕩產就好。


  何況這女婿的工錢都拿捏在女兒手裡,他覺得出不了什麼亂子,也就隨他了。


  幾日前這鏢頭的大女婿又去賭場賭了,開始的時候手氣好一直贏,玩得興緻起來了,就忘了時辰,兩日沒睡就一直待在賭場里。


  可這風水總是輪流轉的,後來手氣就開始變差了,贏的都輸了精光,好在他懂節制,輸光了也就沒再賭了。


  他兩日沒睡,精神本來就不怎麼好,又是賭輸銀子,正好碰著運勢低,就被在賭場里流連的野鬼纏上了。


  弗恃聽了長生說的,笑道,「那好辦,你跟他賭,讓他賭贏了,他就會走的。」


  鏢頭聽得家裡真來了不幹凈的東西,敬畏道,「不用做法么?」


  弗恃告訴他這種野鬼不會主動害人性命。是鏢頭的女婿運勢低了才會被纏上,就像人倒霉時總愛罵見鬼見鬼,運氣越差越容易招惹那些「東西」,損了陽氣也就容易生病了。但他們並沒什麼惡意,了了心愿自己就會走的。


  長生道,「我只會玩大小。」也就是地府時跟判官賭過。


  那鬼點頭,一臉的迫不及待,算是不折不扣名副其實的賭鬼了,死後一直流連在人世間的賭場,也不曉得怎麼躲過鬼差的。賭場打開門做生意就是想贏盡四方財的,他們信五鬼運財,就覺得鬼和神一樣有開財運的神通,所以一般不會在賭場里擺那些辟邪驅鬼的東西。


  那鬼對著長生猛搖手裡的骰子,長生覺得那有可能是他陪葬的東西,陰間之物沒有實體,她沒法子碰觸。鏢頭趕緊叫人拿了一副骰子和一個空碗。


  長生只拿了一粒骰子扔進碗里,等轉出了點數。那鬼把他自己的骰子收了起來,拿起碗里的骰子扔。


  其他人只看到是骰子自己飄了起來落到碗里,只是別人告知你你身邊有鬼畢竟是和你親眼看到那些靈異的現象感覺是不同的。


  鏢局那三個女兒驚得抱做一團。


  那鏢頭倒不怎麼怕,一來自己曾經被附身過,二來是信任弗恃,他既然說這鬼不害人,那就肯定不害人的,何況他走南闖北生死場面都見不少,現在不過就是飄顆骰子,也就沒什麼好驚慌的。


  長生擲骰子擲了二十次,不是五點就是六點,邪門的是那鬼同樣的也擲了二十次,不是一點就是兩點。


  也不曉得是這鬼賭癮上來了,難得遇見一個能瞧得見他願意陪他賭的人,興緻高漲想要一直玩下去故意輸,還是真的做人的時候就時運不濟,做了鬼也是個倒霉鬼。


  鏢頭猜測這鬼九成是輸死的,就以這賭運,若是再生與人真金白銀的賭非得傾家蕩產。不禁佩服起弗恃,說道,「難怪道兄你說要讓他贏了,眼睛看不見都如此料事如神。」


  弗恃道,「那你倒是猜錯了,我也沒想到這鬼賭運差成這樣,我只是聽長生描述猜測覺得他好賭成性,天底下的賭徒心態不是大抵是一樣的么。」就是想贏。所以他才讓長生跟他賭,可這樣看來還真是沒完沒了了。「你這骰子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鏢頭道,「府里就這一副骰子,平日都是拿這副玩的,也沒見我每次都轉出六啊。何況你都說讓他贏了,我如何也不至於跟自己對著干。」只能說是玩骰子的這兩個,運氣是兩個極端,這姑娘手氣太好,這鬼手氣太爛。


  轉到第四十盤,長生實在不曉得怎麼輸給他,她其實想勸他就了了這塵世的依戀吧,喜歡賭錢,地府有個判官,他大可到地府找到志趣相投的人賭錢。長生問,「師父,一會兒卦燎來了,他也是要離開的吧?」


  弗恃道,「會離開,只是會附到下一個倒霉的人的身上。」如果那人不走運,陽氣耗損,耗盡了也就一命嗚呼了。


  司馬鹿鳴想了想,說道,「師姐,你讓他先擲。」


  長生把骰子遞給那鬼,果不其然對方又是擲了個一點,長生想,至少這鬼的賭品很不錯,不像地府的判官賭輸了就掀桌子。


  司馬鹿鳴拿起骰子,暗中用力捏了一下才交給長生,「擲吧。」長生點頭,把骰子扔進碗里,看到它沿著圓碗的碗邊打轉,轉了幾圈后突然就裂成了兩半。司馬鹿鳴對著長生對面的空位置道,「一點也沒有,你贏了。」


  長生聽到司馬鹿鳴的話才反應過來,還真是一點都沒有。那鬼對著長生微笑,身子慢慢模糊,最後消失了。


  鏢頭聽到長生說那鬼走了,便說要答謝他們師徒,吩咐女兒殺雞殺鴨要招呼。弗恃也不和他客氣,惦記著那壇杜康酒。


  鏢頭名叫曹鼎天,雖是長得魁梧外表看著有些兇悍,其實為人豪邁又直爽。這間鏢局是他爺爺輩就開始經營的,算是祖傳的生意,在這城裡也算是老字號了。


  城裡很多生意人出外做生意想買個安全,想送貨的要要個保障的都來找曹鼎天。可惜傳到他這代,只生了三個女兒,曹鼎天是練武之人,自小不喜歡讀書,

  女兒出世后,他想破腦袋也沒想出什麼好名字,就想省麻煩的以曹一曹二曹三這樣的順序命名,他一直想要兒子來繼承家業,原本的打算就是生不出就一直生,直到妻子生齣兒子為止。


  可曹鼎天的妻子死活不願女兒叫這樣容易被人笑話的名字,所以後來又是找了城裡一個秀才來取名字。大女兒叫曹依,二女兒叫曹邇,三女兒叫曹珊。


  音相近,但換了一個字眼,意境大大不同。


  只可惜曹鼎天還是沒等到兒子。


  四年前,那次他外出押鏢一走就是兩個月,回來才看到三個女兒披麻戴孝,那兩個月多虧了鄰居幫他照顧女兒,鄰居告訴他,他走的第二晚曹珊生了病,他的妻子急的不得了就抱了女兒去找大夫,卻是一去不回。


  有個打更的瞧見有輛馬車從他妻子身上碾過去,把人給碾死,更夫去報了官,只是並沒瞧見是誰駕的馬車,所以這案至今都沒抓到兇手。曹珊被發現暈倒在曹夫人身邊,卻是毫髮無損的。


  曹鼎天得知妻子死後也是發了狂一般的在城裡到處找兇手,卻是沒有線索。後來是想到還有三個女兒要撫養,才撐了下來,慢慢走出傷痛。


  曹鼎天沒食言,拿了珍藏的杜康酒來招呼弗恃。他平日都是和女兒跟著鏢局裡的弟子一塊吃的,不過今日弗恃來了,一張桌子擠不下那麼多人,他又另外開了一桌。


  整個鏢局的伙食都是曹依和曹邇在料理,弗恃讓長生去廚房幫忙,其實是想念長生手藝,讓她去做幾道拿手菜。


  卦燎玩夠了找來正好趕上吃飯,他和小猴子是爬牆進來的,曹鼎天正奇怪哪來的一個小孩和一隻猴子,就聽弗恃說是認識的。卦燎很會仗著自己的可愛討便宜,知道自己只要抬頭咧嘴笑就得了,


  果然曹鼎天把面前的大雞腿挪到卦燎面前。


  長生端了菜出來,看到卦燎玩得髒兮兮的回來,先是趕他去洗手了,她瞧見坐在曹鼎天身邊的曹珊咬著筷子,偷偷的在看司馬鹿鳴。


  曹鼎天嘗了一口長生的手藝,他酒量沒有弗恃的好,已是有些微醺,「道兄,你這徒弟長得水靈又是燒得一手好菜,我要是有個兒子,一定跟你提親,讓她做我兒媳。」


  曹珊聽到這話神色有些黯然,低下頭,筷子咬得更厲害了。


  弗恃道,「兒女的事也是老天註定的,何況你不是有女婿么,女婿也算是兒子。」


  「那小子我從小看著大的,人還算好,有點像我過去天不怕地不怕,但缺點就是好賭。不過經過這次,他也應該懂得收斂了。」正巧曹依端上最後一道湯上來。曹鼎天問,「如何了?」


  曹依知道父親問的是她相公,回答道,「好多了,剛剛回房看過他,人已經醒了,還要多虧道長了。」吃飯的人多,她也是怕妹妹一個人在廚房忙不過來才先來幫忙,曹依賢惠道,「爹你們先吃吧,我回去照顧他。」


  曹鼎天心疼女兒,粗聲粗氣道,「夾些飯菜回房,別餓了自己肚子。」


  曹依的丈夫好轉,她心情也是好多了,笑道,「我知道。」說完拿了兩個碗攤了些飯菜回房。


  曹鼎天給弗恃和司馬鹿鳴倒酒,弗恃聞見那酒味肚子里的酒蟲早就在鬧了,一口就幹了,司馬鹿鳴卻是沒動作。


  弗恃道,「這小子不會喝酒的。」


  曹鼎天扯著嗓門道,「男子漢大丈夫不會喝酒怎麼得,這可是長輩倒給你的,你不喝就是不給曹鏢頭我面子。」司馬鹿鳴沒辦法推辭,只能勉強幹了。


  「願敬老尊賢聽長輩的話,將來定是大有可為。」曹鼎天很滿意,豪爽的重重拍了司馬鹿鳴背部一下,司馬鹿鳴本是打算慢慢喝下去的,結果曹鼎天這樣出其不意一拍,一口就吞下去了,還嗆了兩聲。


  曹鼎天知道了弗恃的來意,說道,「丹粟是我給這白城主押的。我和白城主也算舊識,你要是早一年來,我還能代為引薦。只是來的不對時候,這一年來城主變得深居簡出,連收租都是託了管家處理,誰去拜見他都不見。也不曉得丹粟有沒有吃到他肚子里。我明日先讓人送張拜帖去吧。」


  弗恃道,「多謝了。」


  「客氣什麼,你幫我這麼多我都沒報答,現在終於是有機會了。你放心,就算白城主那沒有,大不了我就托其他朋友打聽,一定幫你把丹粟找來治好你眼睛。」


  長生他們在鏢局裡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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