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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失蹤

  「師伯她做了什麼?」長生問。


  「私放放凶獸,殺害同門,修鍊邪術……」


  長生聽著,記起弗恃剛把她帶回昆崙山住處時曾說過那本來是一位師伯住的,附近困了凶獸,方便那位師伯看守,原來是緋鈺曾在那裡住過么。


  她把之前發生的統統串聯起來,半月觀里的布置跟昆崙山上他們住的地方太像,那日弗恃抓住半月觀的道姑張口就說出緋鈺的名字,還有那些害人的蠱術,那些蠱術是不是就是師父說的邪術?

  長生問,「師父是懷疑半月觀的觀主是師伯?」


  司馬鹿鳴也問,「師父找師伯是為了捉拿她回昆崙山么?」


  長生等著弗恃回答,客棧很安靜,安靜得長生後背一涼連著打了兩個噴嚏,噴嚏聲顯得特別大,口水都噴弗恃臉上了。弗恃臉色緩和,反倒是笑了,扯起袖子擦了長生的鼻子,「你這丫頭怎麼這麼臟。」


  長生感覺不出來,司馬鹿鳴卻看得出弗恃是不想回答所以叉開話題了。長生苦著臉,「可能是這幾天睡不好,半夜起來冷到了……師父,你的衣服有味道了,你還是明天換下來我給你洗吧。」


  「是么。」弗恃聞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不過是三天沒換,穿了明天再說吧,為師不是告訴過你,高人都是不修邊幅不拘小節的么。」


  這話師父常說,從她上昆崙山照顧師父起居,幫他洗臟衣服時他就這麼說了,可她想了幾年了也沒想明白高人和穿臟衣服之間有什麼聯繫。


  眾妙和非恆師伯修為也高,她也沒聽褚斑和姜曲說他們喜歡穿臟衣服啊,到最後她只能把這歸納做了師父個人的癖好。


  弗恃拍了拍她額頭,「你這小腦袋瓜子肯定是在胡思亂想,所以睡不好。」


  長生道,「我連著幾晚都夢到有人被割皮。」


  然後每次醒來都看到重明在幸災樂禍的對著她笑,其實她想說重明那歪著嘴的壞笑比夢境要恐怖三分,總讓人覺得在打什麼壞主意。


  司馬鹿鳴道,「同一個夢么?」長生在昆崙山上時提過,還因為這個夢引申出蠱術,他們和余箏漣爭論得不怎麼愉快。


  長生點頭,她現在覺得那個夢應該是跟慎靈師伯沒有關係了。師伯的臉雖然可怕,比閻王像還可怕,但應該不至於離開了昆崙山還影響到她常常做惡夢。


  弗恃拿出兩條草編的手繩,說道,「一人一條戴在手腕上。」


  長生看著認出這草繩是用狼尾草編的,村裡以前就用這種草喂牛,「為什麼要戴這個?」


  弗恃道,「一個人的運氣有好有壞,你們兩個最近氣色不怎麼好,戴著對你們有好處,能幫你們借運。」


  長生摸了摸眉心,姜曲常說一個人是走好運還是走霉運是能看得出來的,要是印堂發黑肯定是倒霉。師父說她氣色不好,難道是說她印堂也發黑么。


  「難怪師父你最近老敲我額頭。」是想把她發黑的印堂拍紅么。


  弗恃好笑,敲她是想把她敲聰明些,「戴著,這個月都不許摘。」


  司馬鹿鳴把草繩戴好,「借運,從哪裡借?」


  弗恃為表示一視同仁,曲起食指在司馬鹿鳴的腦門上也敲了一下,不過力道可比長生的重得多,「讓你們戴就戴,怎麼廢話這麼多。」


  弗恃倒了酒給長生和司馬鹿鳴,說要給他們兩個練練酒量,他的徒弟可不能酒量太差,長生又勉強自己喝了兩口,酒勁上來了,就直接趴桌子上睡了。


  第二日迷迷糊糊的好像聽到有敲門聲,長生腦袋壓著手壓得手有些麻,但她犯困還不想起來於是腦袋轉了個方向繼續睡。


  弗恃昨夜在兩個徒弟喝醉后,又自斟自飲喝了一小會兒,懶得搬動這兩個徒弟就任他們在這硬邦邦的桌子趴著,拿了薄毯給他們蓋好才回房。


  司馬鹿鳴睜眼看到長生與他臉對著臉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後來門敲得急了,才回過神去開門。


  門外葉沖是一臉的焦急,知道他們的姓名后,葉沖對他們的稱呼也是改了,「司馬兄,弗恃道長可知道尋人的法術?」


  司馬鹿鳴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葉沖道,「我妻子不見了。」


  弗恃抓著後背的癢處,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走了出來,「怎麼了?」


  長生睜著惺忪睡眼坐起來,她真的還想睡,可是太吵了。


  葉沖衝到了弗恃面前,「道長可會尋人?我妻子嫻蘭不見了,我想求助於道長的神通。」


  「什麼時候不見的?」弗恃問。


  葉沖答,「府里的下人說她是昨日未時出去的,就再沒回來。已是找了她常去的地方都找不到,她也沒回娘家,嫻蘭做事不會這般沒有交代,也不曾夜不歸宿。」


  弗恃道,「該找的地方真的都找過了么?有沒有什麼遺漏。尋人?我懂的法術若是用了就代表不是什麼好事了。」說是尋人卻也不怎麼貼切,弗恃是在指招魂尋屍,可一旦把魂招來了,就表示那人死了。


  弗恃對長生和司馬鹿鳴道,「你們兩個幫著去找人,把葉少夫人會去的地方再找一遍。」


  弗恃解下葫蘆飲了口酒,長生見弗恃往外走,「師父,你去哪?」


  「我去半月觀找。」


  ……


  長生和司馬鹿鳴跟著葉沖把莫嫻蘭可能去的地方又找了一遍,又是問了附近的人,卻沒一個說見過莫嫻蘭的,一直找到了晚上。葉沖急得一整天米粒未進,長生和司馬鹿鳴也一樣。


  長生忍耐著,可聞到街上飄來的也不曉得是哪一戶家裡的飯香味,肚子還是誠實的響了。她捂著肚子道,「對不起。」


  葉沖道,「顧姑娘為何要道歉,該是我說才對,二位陪我找了一日,也辛苦了,是我疏忽了,我讓人去備飯菜。」


  葉沖帶他們去了一間宅子。聽葉沖說這間宅子是葉沖與莫嫻蘭成親后,他買下贈與莫嫻蘭的。只是莫嫻蘭並不常來,偶爾會叫葉府的下人過來打掃不至於叫它荒廢了而已。


  葉沖護衛去準備飯菜。


  長生打量著宅子,院里的石子路兩旁栽種著梨樹,這宅子有一定年頭了,屋頂才修葺過,換過頂上的瓦,「我好像來過這裡。」


  「顧姑娘以前來過翠城?」


  「沒有。」長生努力的想,走到屋子前,窗戶沒關,她瞧見裡邊的鏡台終於想起來了,「我在夢見過這個地方,我還夢見過一個姑娘……和殷姑娘有點像。」正確的說應該是殷姑娘沒毀掉的那半張臉和夢裡的姑娘的那半張臉很像。


  葉沖道,「這宅子的前一任主人就是姓殷的。我本是與殷家的小姐有過婚約,後來那位小姐後來失蹤了。她爹債台高築無力償還,就和夫人一塊投井了。」


  「是叫殷敬柔么?」長生問。


  葉沖與殷家姑娘有婚約的事城裡人人都知,葉沖也只當長生是從那個人口中聽來的,「是。」


  長生想到殷姑娘確實跟她說過,宅子易主,爹娘因為償還不了債務自盡,原來這是殷姑娘的家。


  葉沖繼續道,「殷家二老死後,殷家的債主一紙訴狀告到了衙門,官府將宅子判給了那個債主,可債主搬進來不到一個月突然猝死了,不久他家中也是家道中落,要將宅子變賣。嫻蘭與那位失蹤的殷姑娘情同姐妹,便求我把宅子買下來,日後若是殷姑娘大難不死回來,也有個去處,我便把宅子買下來了。其實這裡死過人,我還是有些忌諱的。不過嫻蘭說她只是代殷姑娘先保管宅子,不會搬進來住。她也就是偶爾過來幫著收拾打掃一下。」


  後院突然傳來喊聲,長生他們尋著聲音找去,曾與司馬鹿鳴在街上打過架的那護衛一腳踩著水井周圍堆砌起來的石頭用力,一邊大聲呼喊。


  那護衛看到司馬鹿鳴他們來了,急道,「言磊掉下去了。」


  陪著葉衝來的護衛有兩個,長生想他指的應該是另一個,被她踩過腳的那個護衛。司馬鹿鳴去幫著去拉井繩,那繩子已綳得很緊了,表示另一頭確實是被什麼東西拽住的,但就是無論兩人如何用力,就是拉不上來。


  葉沖道,「怎麼這麼不小心。」他擔心的趴到井邊,低頭,井裡卻是漆黑什麼也瞧不見,「言磊。」他喊了聲。


  直到言磊也應了一聲公子,表示他無事,葉沖才放心,葉沖喊道,「司馬兄他們在拉,你看能不能拽著繩子爬上來。」


  言磊回應道,「我腳好像被什麼東西拉住了,爬不上去。」聲音在井內回蕩,長生不曉得為什麼聽著聲音覺得像是染了井水的涼意,讓人後脊發涼。


  葉沖跑去取了一個燈籠往井裡照,長生也趴到井邊低頭看,井水裡漂浮著黑色的散開的長發,密得像是蜘蛛織的網。


  葉沖驚得手裡的燈籠落地,按理說應該是再一次陷入黑暗裡什麼也瞧不見了才對,可長生卻看到井裡探出了一雙手抓住了葉沖的頭要往裡拖。


  葉沖驚恐身子往前傾,長生及時拽住他領子,用笛子在那雙手前揮了一下,女鬼的雙臂影像就散開了,不曉得是因為被打中了,還是因為懼怕縮了回去。總之葉沖是覺得拽他的力沒了,他驚道,「有鬼!」


  司馬鹿鳴意識到是鬼魅在作怪,取了符扔進了井裡,言磊只覺得腳下拉扯的力量沒了,也就順利的被救了上來了。


  長生想殷姑娘的爹娘是投井死的,淹死的應該都算水鬼吧,她還記得鬼差說過水鬼除非是找到替身,否則沒辦法投胎的。


  長生咽了咽口水,手抓住井口圍住的石頭以免被拖下去,然後小心翼翼的又探過身子看井裡,「我認識殷敬柔,她回到翠城來了,你們是她爹娘么?」


  她等了一會兒,井水裡浮出了兩張臉,一男一女,她也不曉得殷敬柔的爹娘長什麼樣,不過看年紀倒是相符,他們仰頭看她,本來面色冰涼就跟這井裡的井水一樣,但聽到殷敬柔的名字卻是變得愴然。


  她也不曉得說什麼,只得又重複了一遍,「我認識殷敬柔。」她也是差點要做水鬼的人,當時聽那鬼差的形容只覺得做水鬼真的很慘,要是不害人,就要一直困在死去的地方投胎不得。


  葉沖並不想在這地方多逗留,殷家的債主猝死本還以為是意外,外頭的人傳這裡不幹凈,他心裡顧忌卻也沒真的往鬼魅作祟這方面想,卻沒想到是真的。「顧姑娘,你還是別靠近那口水井,等天亮再請道長過來看看吧。」


  長生凝神,看到井裡的鬼對她說了幾句話,她回頭看著葉沖,不曉得怎麼跟他開口這個噩耗,「……葉公子,葉少夫人好像在井裡。」


  「不可能。」葉衝心神不定,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了,他把燈籠重新點上,全然忘了井裡有水鬼的事了,只是舉著燈籠焦急的找。


  言磊想到自己方才掉下井裡,好在及時抓住了井繩,一邊呼救一邊想找踏腳的地方,結果腳踩到了一樣東西一使勁,那東西就沉,然後他就感覺腳被什麼纏住了。


  纏住他腳的是少夫人的頭髮么,他心裡發毛。


  葉沖想要下井,言磊將他攔住,「公子,這下面鬧鬼,你可不能下去。你要是出了事,小的怎麼交代。」


  長生道,「我下去好了。」


  司馬鹿鳴拉住她,不同意道,「鬼話怎麼能信,有可能是要騙你下去做替身。即便是要下去,也該等天亮。」


  這話義父也說過,她也上過田寶的當了,可是,她又瞧了井底一眼……「雞鳴了他們就不在了,我感覺他們好像有話要對我說,只是隔著一層水,模模糊糊的我辨不出來他們在說什麼。」


  司馬鹿鳴面無表情,「我下去。」


  「我比較矮小。」這井又不大,剛才這叫葉磊的護衛掉下去,她低頭看,感覺他身子太健碩像被卡住了一樣,司馬鹿鳴長得高大,他要是下井,行動也不方便吧。「師弟你不是在么,有師弟,我不會有事的。」她對司馬鹿鳴的本事很有信心。「你就當讓我練膽好了。」


  司馬鹿鳴注視著她,她是想只是把她吊下去把井裡的人拉上來,應該很快的,不是很難的事。司馬鹿鳴道,「要是一會兒你覺得不對勁的,就喊,我會放符。」


  長生點頭,司馬鹿鳴把井繩一頭綁著的木桶解開,然後親自幫長生綁在腰間,檢查了綁結實了,又是叮囑了長生一遍要小心。


  長生把鞋脫了才下的井,司馬鹿鳴慢慢的松繩子且是聚精會神的盯著井下的動靜。葉沖的手在抖,燈籠那昏黃的光線也跟著在抖,莫嫻蘭的長發浮在水上,幾乎把水面都鋪滿了,若不是因為有光照,她會以為鋪在水上的是水草。


  長生的腳尖碰到了井水,那冰涼像會鑽進皮膚刺到骨子裡一樣。她聽過一些人家會在夏日炎炎把果子放到木桶里再放到井下,等過幾個時辰再拉上來,就跟用冰冰鎮過一樣好吃,只是她沒試過。


  莫嫻蘭的屍體也在井水裡侵泡過好久了,其實她心裡有些抵觸這泡過屍體的井水,這井下死過三個人,可她要把莫嫻蘭的屍體撈上去,必須要下水。


  殷姑娘失蹤后,不久殷家二老就自殺了,他們就一個女兒,估計也沒有人供奉過他們。殷家的二老面孔隱隱約約的潛在井水裡。


  長生道,「二位是有什麼話要與我說么,若是有什麼要交代給殷姑娘的,我可以代為轉達。或者你們在下面缺些什麼宅子馬車紙錢之類的,我也可以燒給你們。能讓我先把葉少夫人的屍體拉上去么?」


  殷家二老翻著看瞅她,有些像死魚翻白眼的樣子。


  這口井算是殷家二老的地盤,她現在算是從井裡取「東西」,得要先禮貌的打招呼,表示「尊重」。否則不經同意拿了他人東西,即便是人也不輕易與你善罷甘休,何況是鬼,很容易被纏上。


  長生見二老沒有反應,又是承諾,「或者你們告訴我喜歡吃什麼,我明日一定拿上香燭和你們想吃的東西來做供奉。能讓我把屍體拉上去么?」


  長生又問了一遍,但二老依舊沒有反應。會不會是默許了,長生想著,先是一隻腳踩進了水裡。然後見二老不像要攔的樣子,才把另外一隻腳也放進水裡。


  突然間枯槁的手從水裡伸了出來,拉住她的腿肚子往下扯。井水一下沒過了她的頭頂,長生看到了水面下莫嫻蘭年輕貌美的面容。


  有些畫面鑽進了她腦子裡。


  她看到莫嫻蘭和殷敬柔在爭執,殷敬柔拿出了那枚翡翠戒指像在追問什麼,莫嫻蘭大驚失色要搶,結果被推開失足頭撞到了地上的石頭。殷敬柔顫著手探了她的鼻息后,把人拖到了後院扔到了井裡。


  當時殷敬柔的父母就站在她身後看著,以為比他們還要早離世的女兒,沒想到再見卻是這樣的情形……


  幫幫敬柔,殷家父母這般說道。


  司馬鹿鳴急忙收繩子,長生感覺到自己在被往上拉,便是抱住莫嫻蘭腰。長生和莫嫻蘭都被拉上去了,葉沖看到死的真是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悲從中來。


  長生拉住司馬鹿鳴的衣袖,井水冷得她說話都打顫,「我看到了,是殷姑娘推葉少夫人下去的。」


  葉沖哀慟,恨兇手入骨,「是誰?」


  長生正要答,看到言磊他們背後飄來了很多「不幹凈」的東西。她瞠目,言磊他們則回頭,看到身後的盆栽都飛起來了。


  花盆砸中了他們幾個,長生昏迷之前看到司馬鹿鳴躲開了,抽出劍護在她身前,也聽到他喚了一聲師姐,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總之是被冷醒的,她下了井渾身濕,濕衣服穿在身上也別指望能有多舒服,打了個噴嚏就醒過來了。


  她看到有個男人拿著一把大刀,就是劏豬的刀,但又比她見過的劏豬刀大,那人在磨刀,把刀子磨鋒利后,拿過一塊肉兩刀子下去,一分為二,把骨頭剃掉隨手一扔,碎骨就扔在她眼前兩寸的地方。


  言磊已經死了,被分了屍,當剁的那塊肉是從他的右腿切下來的。那男人背著她在切肉,沒發現她醒了,把肉切好后,扔進了他旁邊的水缸里。


  長生扭頭,看到了司馬鹿鳴和另一個護衛,他們被綁著,但身子是完整的,沒像言磊四肢都被砍掉了。長生心裡是怕的,小心翼翼的往司馬鹿鳴那裡挪,見他胸膛起伏著,還有呼吸,她安心了。


  「師弟。」她小聲喊。


  長生的手腳也被捆了,她艱難的翻了身,好在手指還能靈活的動作。她一邊盯著那男人的方向,一邊用手去搖司馬鹿鳴。


  司馬鹿鳴轉醒,很快注意到了他們的處境,不動聲色的同樣搖醒了他旁邊的護衛。他們的兵器都擱在牆角,司馬鹿鳴目測了一下距離,要過去取,肯定會驚動那男人。


  司馬鹿鳴念了咒,這法術憐玉曾經用過,手裡凝出冰刺,把繩子割斷了。他幫長生和那護衛把繩子解了,那護衛驚恐言磊的下場,怕自己也和他一樣要死於非命,想也沒想拔腿就要往出口逃命。


  結果把那正在處理屍體的男人驚動了。


  那男人轉過臉,眉骨凸起,眼睛凹陷得厲害,毛髮是黃色的,樣貌怪異。他甩出了刀子把那護衛的腿砍傷,見他無法再站立逃跑,才又回頭對付司馬鹿鳴和長生。


  司馬鹿鳴扔出手裡的冰刺,明明是瞧見冰刺刺進那男人的肚子了,但那男人像是毫無痛處,把冰刺拔出來砸到牆壁,被激怒的樣子,邁開大步朝他們衝過來。


  司馬鹿鳴將長生推開,長生往後腳跟踢到了硬物。仔細看才發現房間里堆滿了水缸,長生把其中一個水缸的蓋子揭開,看到了裡頭的人肉和母蠱,那母蠱跟那天在葉府見的蠱蟲很像,但只有她小指的半截長。


  那男人使的是蠻力,司馬鹿鳴想拿兵器,卻是一直躲著揮來的拳頭沒有機會。


  長生抱住了水缸,嘗試要舉起,剛開始有些吃力,後來慢慢適應了那重量,突然如有神助一般的覺得好像變輕了,「師弟,快躲開。」她把水缸扔了出去,直接砸那男人。


  司馬鹿鳴躲開,水缸砸中那男人的頭裂開,裡面的水灑了出來,母蠱還咬著人肉,掉到地上身子扭了幾下,被那男人赤腳踩中,濺出血來。


  長生又是再接再厲扛起一個扔,那男人並不躲閃,站著用腦袋把水缸擊碎,無關痛癢似的。長生一連扔了四個,力氣再大也是會累的,到第五個時已經是抱不動水缸了。


  司馬鹿鳴拿到了劍。長生半個身子挨在水缸在喘氣,有兩條母蠱在水缸裂開的一剎,被水衝到了長生腳邊,長生覺得噁心,把那兩條蟲子踢開,正好踢到那男人腳下。


  男人邁開步子,不曉得是不是因為身形高大,動作不是太靈活。聖水流了一地,地上本來就滑,他左腳把一條母蠱踩死,右腳又是踩中另一條,腳下打滑,直接背朝地摔了。


  司馬鹿鳴趁機一劍刺在他胸口,長生看到有一光點從男人的胸口飛了出來,那龐大的身軀縮小變作了一根木頭。司馬鹿鳴道,「是玉虛派的回光術,但魂魄不全。」


  長生想起弗恃曾是施過一門法術,以紙人為媒,讓趙素而的父親魂魄暫時有容器能寄託,自由行走。但弗恃人死後魂魄要下地府,即便要在人間逗留也不能逗留太久,不然會亂了陰陽。所以這門法術不能隨意使。


  長生道,「這裡有好多的蠱蟲,怎麼辦?」


  司馬鹿鳴想了想,總歸不能放任不理,他用劍把水缸砸破,讓母蠱順著水流出來。鐵門本來用鐵鏈鎖著,但長生一拉就斷了。


  長生扶起那護衛,司馬鹿鳴盯著她的額頭,長生見他不走,奇怪道,「怎麼了?」


  司馬鹿鳴若有所思,他記得長生被花盆砸中,傷了額頭的,但現在看,除了有些紅腫,完全找不到傷口,是他記錯了么?「……沒有」


  等他們出去,司馬鹿鳴施咒將地上的水連著母蠱都冰起來了。至於言磊的屍首,雖是抱歉,也只能等逃出去搬了救兵再說了。


  那小房間連著一條石道,他們過了石道,走了不遠就瞧見光亮了,司馬鹿鳴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他試著小心翼翼的推了一下眼前的障礙,那障礙物挪動了一點,露出一條細縫。


  這石道頭尾都連著小室,司馬鹿鳴估計這是出口。小室里,殷敬柔在,那日冤枉他們的道姑也在。


  長生腦袋湊上前,眯著眼瞧,小室里拉著紗帳,裡頭點著香,煙霧繚繞朦朦朧朧,跟她夢裡去過的,就是割皮的那個夢裡去過的房間是一個樣的。


  殷敬柔上前拉住那道姑的長袖求道,「我後悔了,我求你們放過顧姑娘他們吧,他們於我有恩,我不想害他們。」


  道姑冷冷看著,甩開了她的手道,「事到如今還裝什麼好人,你動手不也很乾凈利落么,莫嫻蘭死了也總算是出了你一口惡氣。」


  「我沒殺她,是她撞到了頭……」


  道姑打斷道,「即便是意外,你也早就巴不得她死了吧,你別告訴我心裡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想法。」


  殷敬柔一時無言以對。


  紗帳后隱隱約約顯出一個人影。那人伸手撩開了紗帳,也與那道姑是一樣的打扮,紫色的道袍,手裡拿著拂塵,眉心有一紅色的痣,「秋水,不需如此咄咄逼人。殷姑娘也是明白事理的人,不過是一時還沒想通罷了。」


  那叫秋水的道姑道了一句是,師父,又是看向殷敬柔道,「多少人想求見我師父紫宸真人卻是不得見,你今日也算是運氣。當初莫嫻蘭也是得我師父幫助才得償所願的,既是我師父能治好她,同樣也能治好你。」


  殷敬柔撫著臉上的傷疤,難過道,「當初不就是你們割下我的皮換給她的么。」


  紫宸真人徐徐道,「確實是,但也只能說是你命中注定有這一劫,本座不也留了你的性命么。」


  殷敬柔抽噎道,「難道我還要多謝真人讓我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么。」要不是她們割下她臉上的皮換給莫嫻蘭,如今嫁入葉家的應該是她,和葉沖鶼鰈情深的也會是她,她爹娘也不會死。她這樣生不如死,難道還要感謝她們留她一命苟延殘喘么。


  紫宸真人道,「你不必心懷怨恨,如今莫嫻蘭死了,也算是罪有應得。你可以把你的臉還給你,一樣也有辦法讓你得如願嫁給葉沖。但天底下總沒有不勞而獲,曾經我警告過莫嫻蘭,任何東西想要得到總是有代價的,她答應會忠心於我,但她反悔了,所以她付出代價了。」


  秋水嘲笑道,「真是個愚蠢的女人,即便是葉家告到官府,我師父神通廣大,又能奈得了如何。她卻是自己先亂了,怕受牽連,要跟我們撇清關係。」


  只是一步錯步步錯,這關係如何是那麼容易能撇清的,莫嫻蘭還蠢到以為多年暗地裡給半月觀辦事抓了不少把柄,要這些把柄來要挾,最後還不是下了陰曹地府。


  殷敬柔道,「即便沒有我,你們也不會放過她的是不是?」


  秋水嗤笑,只覺得這一個兩個,真當她們和顏悅色,便不知怕了,「背叛我師父,還以為能活么。當初那姓袁的也是,安安分分也就算了,竟是要勒索銀兩,這才死的。」


  其實銀子她們並不在乎,但那姓袁的為了勒索到錢財,監守自盜偷去了聖水和施咒的草人不止,還說要告發,這才招了殺身之禍的。


  「即便是他死了,也要把他的魂魄抽出來,讓他永世不能超生。」秋水見殷敬柔眼中透露出害怕,便知道她的恐嚇是奏效了,可不能讓殷敬柔像之前那兩個一樣不聽話。


  殷敬柔哀求道,「你們想我做什麼我可以照做,但我求你們放了葉公子和顧姑娘他們。」


  她真的不是有意害死嫻蘭的,她只是太生氣了。若不是嫻蘭把戒指送給長生,她都不知道她推心置腹的朋友一直貪婪的盯著她的一切,她的臉,葉家的公子,殷家的宅子,她的戒指……


  並非是真的有多喜歡,只是一種貪念,她有的嫻蘭都想要。所以當初割下她臉上的皮后,以為她活不了了,才會把戒指拿走。擁有她的一切又是棄如敝屣,宅子就那樣空置著,戒指也毫不在乎的送人。


  她真的很生氣才會推了她,發現人死了以後,又是太害怕,才會把屍體投到井裡。


  紫宸真人遞給殷敬柔一個草人,「只要你有這個,你就可以嫁給葉家公子了。」


  「這個是什麼?」殷敬柔不肯接,心知這有可能也是害人的東西。


  紫宸真人笑道,「能讓你控制葉沖的寶貝,葉家在這裡有權有勢,日後本座還有許多要藉助葉家的地方。」


  要不是莫嫻蘭怕牽連到自己,跑來通風報信,她們也不能早官府一步,把藏在道觀里的東西都轉移了。


  殷敬柔猜出了她們的意圖,嫻蘭暗中幫著半月觀做了很多事,因是葉家的少夫人她行事起來有許多的便利,如今她死了,她們便想要她頂替嫻蘭的位置,「你害了葉家的老婦人,葉公子不會聽你擺布的。」


  紫宸真人道,「本座自然有辦法叫他忘記一些他不該記起的事。當初也是可憐莫嫻蘭的痴心才幫了她,只可惜她不懂惜福,親手斷送了賜給她的這段姻緣,她就是前車之鑒,你可不要步她後塵才好。」


  「你能不能放了葉公子和顧姑娘他們?」殷敬柔無計可施,只想著若是順從,或許能先保住葉沖他們的平安。


  秋水道,「你顧著你的葉家公子就好,其他人的死活就與你無關了。那臭道士折損了我們這麼多鬼將,如今他兩個徒弟落在我們手裡,自然是要他們加倍奉還的。」


  紫宸真人拉起殷敬柔的手,把草人放進了她手裡,抬起眼眸凝著殷敬柔,「你會聽話的是吧。」她輕聲說著,眼珠子閃過邪魅的紅色。


  長生曉得她是要施法控制殷敬柔,一急腳踢中了前頭的障礙,那是一扇屏風,倒下時揚起的氣卷了室內的煙霧瀰漫,把他們完全的暴露了。


  秋水罵道,「你們還真是命大,竟是沒死。」那姓袁的生前沒用,死了也是一樣連這點小事也辦不好。


  司馬鹿鳴手中凝出冰塊扔出滅掉了室內燭火。長生要去救殷敬柔,那護衛就趁黑摁著傷口一瘸一拐的逃了。


  只可惜這小把戲對紫宸真人無用,拂塵一甩圈住了長生的脖子往後扯,秋水慢條斯理的去點蠟燭,然後搖晃手腕上戴著的鈴鐺,兩個亡魂飄到她面前。


  「去把逃出去的那男人殺了。」秋水命令道。


  兩個亡魂領了命,化作陰風追出去了。司馬鹿鳴從懷裡摸出黃符本是要鎮住這兩個鬼,但紫宸真人右手一揮,那黃符卻燒了。


  紫宸真人看向司馬鹿鳴眼中倒是讚賞,「年紀不大,修為卻是不錯。」


  司馬鹿鳴冷著聲道,「邪魔外道,你對人施蠱居然還在人死之後把他們三魂七魄抽出肉身禁錮。」


  紫宸真人笑道,「你確實很聰明,本座這些年一直想再找一個根骨悟性都好的弟子,你若是願意拜入我門下,我可以饒你的性命。」


  當初眾妙非恆幾個都有意要收司馬鹿鳴做弟子,就是因為司馬鹿鳴的根骨奇佳,確實是百年難得一見修道的好胚子。那紫宸真人也覺得殺了可惜,若是歸到她門下,日後會是個好幫手。


  「我從沒想過要拜個歪魔邪道做師父。」


  拂塵勒著長生的脖子,若是那紫宸真人施力,長生就要身首異處,司馬鹿鳴握著劍不敢妄動。


  秋水道,「我師父想收你為徒是你的福氣,不識抬舉。」


  「本座本來是惜才,只可惜呀。你不願意歸順,留下來日後定會是大患。」


  紫宸真人眼裡蒙了殺氣,長生曉得司馬鹿鳴是為救她,否則他自己應該是能逃出去的,她想起那救命三招,於是去踩那紫宸真人右腳。


  只是那紫宸真人並沒如她想的跳起來,她看了紫宸真人一眼,以為是她用力不夠,又是加重腳的力氣去碾她腳背,可對方像是麻木不知疼一樣全無反應。


  紫宸真人對長生道,「看來你是想第一個死了。」


  抬手似要落掌。


  司馬鹿鳴擲出手裡的冰塊,紫宸真人向左側身躲過,冰塊打在樑上,那紗帳是勾在樑上的,鐵鉤被冰塊打落,紗帳也跟著落了下來,紫宸真人似十分緊張。


  連長生也不顧了,在紗帳落地之前,也不曉得手裡扔了什麼東西,打中勾著紗帳的鐵鉤,將鐵鉤釘回了樑上。


  秋水揚起拂塵與司馬鹿鳴打鬥,秋水不是司馬鹿鳴的敵手,不過一會兒就落了下風了。


  紫宸真人瞪向司馬鹿鳴,長生擔心她動手,見紫宸真人這般緊張紗帳,就想把紗帳扯下來轉移紫宸真人的注意,她也只能想到這個笨法子了。


  長生抓住紗帳,紗帳被撩起一角,她隱約瞥見一雙鞋子就被紫宸真人發現了她打的主意。一招就被擒下了,雙手反剪在身後。


  「果真是初生牛犢不……」


  長生聽見紫宸真人說了一半不說,扭過頭見對方盯著她手腕上的草繩發獃,長生身子往後壓用腦袋去撞對方下巴,卻感覺自己腦袋像是撞到硬邦邦的石頭一樣,砰的一聲,好大的響聲。


  弗恃除了喜歡敲長生額頭,還喜歡拍她腦袋,玩笑說看腦袋裡是不是有記下東西,拍起來會不會還是空空的像木魚的響聲。


  長生還以為自己腦袋練成了鐵頭呢,原來這紫宸真人的頭比她硬,說不準手腳都是像石頭硬的,所以剛才她怎麼踩她都不疼。


  長生撞得自己有些暈。


  紫宸真人盯著長生手上的草繩視線片刻都沒移開,直到感覺腰間有些刺疼,側目才發現是殷敬柔拔下發簪刺中了她的腰。


  紫宸真人把簪子拔了下來,麻木的刺進了殷敬柔的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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