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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取蠱

  客棧鬧鬼。第二日天剛亮,其他住客就嚷著退房搬出去了,連店小二都嚇得魂不附體生了病說不幹了。本來掌柜的還讓司馬鹿鳴他們如無必要就別出房門,怕被其他人瞧見有麻煩,現在倒好,諾達的地方就剩下掌柜和師徒幾個,長生他們倒是不用藏頭露尾的了。


  掌柜的犯愁了,這鬧鬼的事要是傳開了,估計沒人敢來了。弗恃道,「放心吧,都是註定的,該是你賺的銀子走了還會再回來。」弗恃把那些鬼超度了,掌柜的趕緊去買了柚子葉煮了水來灑,去晦氣。


  司馬鹿鳴讓殷敬柔先住下,再做打算。


  「卦燎……」長生端著一盤炸豆腐,卦燎剛才喊著要吃,她就去廚房炸了,回來房裡卻找不著人了。她走到窗檯前問重明,「你知道卦燎去哪了?」


  重明懶洋洋的躺著,眼角瞅都不瞅她,完全當她透明。他已是生了好幾天氣了,儘管長生已是低聲下氣的承諾不會再把瓶子給卦燎,無奈再怎麼搭話,重明都聽而不聞。


  長生只好道,「那你休息吧,我出去找找。」


  弗恃坐在角落喝酒,掌柜的則撐著腦袋閑到睡著了,連著兩日從早上開門到晚上打烊都是沒半個客人,連蒼蠅都不飛進來一隻。


  「師父,你有看到卦燎么?」長生問。


  弗恃見到她手裡的炸豆腐,正好拿來送酒,把那碟子扣下了。長生道,「這是卦燎要吃的,一會兒他吃不到又要鬧了。」


  弗恃道,「他沒這麼早回來的,冷就浪費了。」


  「他去哪了?」


  「我讓他去幫我個忙了。」


  卦燎調皮最喜歡跟弗恃作對,通常弗恃讓他安靜,卦燎便是要大吵大鬧敲鑼打鼓的,難得聽話。弗恃抓起一顆花生米往櫃檯扔,掌柜的驚醒,弗恃提醒道,「該打烊了。」


  沒人光顧,連收拾打掃都省了。


  掌柜的唉聲嘆氣,幾日沒進賬了,再這樣下去賬面可就難看了,到時賬本送回司馬山莊,他這個掌柜可是失職。


  弗恃道,「你不必如此,說不準明日就好轉了。」


  掌柜的垂頭喪氣,「希望呈道長吉言,盼是如此吧。」說完把門關上,去休息了。


  「師父,你還沒說卦燎去哪了呢。」


  弗恃翹起二郎腿,「為師一直想教你們幻術,不過一直忘了。趁現在記得,你去把鹿鳴和那殷姑娘叫下來。」


  「哦。」長生愣頭愣腦去喊了司馬鹿鳴和殷敬柔。


  這學道術也是要循序漸進的,修為積累夠了才能學得更高深的道術,司馬鹿鳴應該是沒問題的,長生嘛,先教,學不會就慢慢琢磨。弗恃把那碟炸豆腐挪到桌子中間,讓他們注意看。


  弗恃先教了司馬鹿鳴和長生口訣,然後自己念了一遍,手在那碟炸豆腐上頭滑過,那炸豆腐就變糖醋排骨了。


  長生好奇的端了起來仔細觀察,還真是和糖醋排骨一模一樣,那以後做菜省事了,就炒道青菜,學了這幻術,連佛跳牆這種考究的菜也能變出來,省了不少食材功夫。


  長生心裡想著偷工減料呢,眨了一下眼,手裡的排骨又變回豆腐了。


  弗恃知道她是看穿了,說道,「這幻術要騙你可能有些難,不過像你這樣的一雙眼實在罕見,所以騙其他人還是可以的。」


  至少在司馬鹿鳴和殷敬柔看來,那還是排骨。


  弗恃又念了一遍口訣,這一次手在殷敬柔臉上滑了一下,她臉上的疤痕便沒有了,弗恃把盛了酒的酒碗擱到殷敬柔面前,殷敬柔隱約瞧見那碗中自己的倒影,傷臉又好了。


  殷敬柔喜極而泣,以為是弗恃道法高深把她治好了。弗恃卻是把實話告訴她,免得她沉浸在這虛假里,「這只是幻術,你的臉沒好。」


  殷敬柔撫上了傷臉,果真還是能摸到凹凸不平的傷疤。


  弗恃用筷子刺起一塊豆腐舉例,「所謂幻術,鏡花水月騙的就是人的眼睛,就像這碟菜,就算變得再像排骨,咬下去它還是豆腐。」他把豆腐放進嘴裡嚼,真不該變排骨的,變了還真有點想吃了。「等過兩日這幻術還是會變回去的。」


  長生見殷敬柔失望之極,想起姜曲跟她說過的故事,「師父,是不是有種蠱術能換皮?」


  弗恃的回答跟余箏漣的差不多,「那是門邪術,你們聽都別聽,沾也不要沾。」他頓了頓,眼睛移向窗外,輕嘆道,「否則害人害己,回不了頭。」


  弗恃話一轉,語重心長開解道,「其實生得是美是丑,百年之後都是一具白骨,不存噁心不行惡事,厚道載物,天道酬勤,地道酬善。」


  殷敬柔低頭靜默不語。弗恃見她神情,便知說再多也沒用,這心結只能是她自己打開。


  到了亥時卦燎才回來,也不曉得在外頭吃了什麼,小肚子圓鼓鼓的,鼓得像座小山丘。長生問他去了哪,無奈小孩子吃飽玩累了就犯困,眼皮已經重得撐不起來了,站著都能東倒西晃的好像隨時要睡著。長生只好打了熱水幫他擦了手腳讓他睡了,打算第二日再問他。


  結果第二天大清早的,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有人么?」樓下傳來喊聲和敲門聲。長生早起,正要下樓去打水洗臉再哄卦燎起床,聽到那問話的人因為無人答應又大聲的喊了一遍,「有人么?」敲門聲也更急了。


  長生心想師父昨日才安慰掌柜「銀子走了還復來」,莫非今日就真的否極泰來來客人了,還是一大清早來?長生探頭出窗外看,樓下站著的,是那姓葉的公子和他的護衛。


  那葉公子也正好抬頭,瞧見長生笑道,「原來姑娘住在這。」


  長生猶豫,是要提醒那姓葉的公子客棧還沒到開門的時候,讓他要是來買東西晚些過來呢,還是去建議掌柜今日提早開門,因為這是這幾日第一個客人,走了未必會回來。


  掌柜見了必然欣喜萬分。


  葉家的公子葉沖見長生不說話,以為她是不記得他了,便道,「我們在街上見過的,姑娘幫我撿了銀子。」


  長生點頭表示自己還記得。


  葉沖問,「這裡是不是住了一位道長?」


  長生突然想起他們現在正被半月觀龐大而數量驚人的信眾厭惡,被找到的話估計是要扔雞蛋的,掌柜的說葉家也是信半月觀的吧。她慢慢把腦袋縮回房裡,把窗關上。


  葉沖喊,「姑娘!姑娘!」


  長生想找弗恃和司馬鹿鳴商量,若是真被找到了,為了不連累客棧,是不是要暫時捲鋪蓋走人。出了房門卻是看到弗恃和司馬鹿鳴已是神清氣爽的在樓下了。


  司馬鹿鳴去抽掉了門栓讓葉沖他們進來。


  葉沖對司馬鹿鳴作揖,見到弗恃后打量他的樣貌裝扮,道,"這位定是龍神提及的能救我母親的道長了。"

  葉沖本還要繼續說,弗恃卻是抬手打斷了他,裝模作樣的掐指算道,「你的來意我已清楚,你母親多年前身染惡疾,看似已經治好,其實那病根還在,可是每個月總會肚腹如被刀割棍攪那樣疼痛?」


  葉沖見弗恃未見過他母親,卻是能將病症說得絲毫不差,不禁佩服,「道長真乃神人,確實如此。多年前我娘身染怪病,多得半月觀的觀主醫治。只是觀主說我娘是被污穢邪氣侵體,雖是去標未能治本,每月要服用半月觀的聖水才能抑制。」


  弗恃道,「龍神昨夜託夢於我,說今日一早就會有人來求我醫治家人,可見是被你孝心打動才會顯靈。即是龍神發話讓你找我,你又是誠心,這個忙我不會不幫,你在這等我片刻,我隨你走一趟吧。」


  弗恃與葉沖說了幾句就要上樓,長生聽得雲里霧裡的,什麼龍神?什麼託夢?她追上弗恃問,「師父,葉家公子怎麼會知道我們在這啊?」


  還是特意來求醫的,他怎麼知道弗恃懂得治病。


  弗恃上了樓梯,葉沖以為他是高人,他讓他等,葉沖便恭恭敬敬的站原地不敢動。隔了老遠距離,估計也聽不見了,弗恃道,「我告訴卦燎葉府有很多好吃的。」不過要他現了真身,葉家人瞧見了才不敢藏私,把好吃的都拿出來給他吃。


  「師父你讓他去搗亂啊。」難怪卦燎肚子脹成那樣,葉家人以為神仙顯靈,還不趕緊拿點心瓜果來供奉么,必然是吃得不知節制了。


  弗恃糾正道,「什麼搗亂,是叫他幫忙。」


  卦燎雖是道行尚淺的小龍,但好歹也是貨真價實的龍神。他讓卦燎吃得高興時提一提他的名字,果然把葉家的人引來了。以為是多年來誠心的求神拜佛,如今是得神仙指路。


  「半月觀的人在水裡養的可能是蠱蟲,那葉夫人月月都要喝那所謂的聖水,不喝就難受,有可能是水裡有蟲卵,而卵化成了蟲。」


  長生聽著,覺得有些反胃,「是說那葉老夫人身體里有蟲子么?」


  「不能言之過早,得要看過才清楚。」


  弗恃回房拿了東西,長生本想要叫卦燎的,弗恃卻巴不得這小搗蛋鬼一覺睡到晚上,他若醒了一定是要跟的,若是帶上他,肯定是鬧騰倒不方便他們行事,也就沒讓長生去喊。


  長生下樓時看到殷敬柔打開了窗站在房裡,眼巴巴的望著葉沖,期望他能將她認出來,弗恃施在她身上的幻術沒消退,這時其他人瞧她,臉應該是好的,一如她沒破相時的美麗,連掌柜都訝異什麼時候住進了一個漂亮姑娘。只可惜近在咫尺,葉沖雖覺得有些眼熟還是沒能認出來,殷敬柔失望極了。


  弗恃道,「這姑娘執念太重了。」


  長生卻是覺得誰都會有執念吧,就像有時廚房裡已經沒有芝麻了,卦燎會吵著要吃芝麻餅,明明是春天梅花已是凋零了,弗恃卻是要堅持要喝梅花酒一樣,她自己有時也會莫名其妙堅持要做某件事,這都是一種執念。


  只要不要傷害到自己,傷害到他人就得了。


  葉沖帶他們回府,一路上長生都用袖子遮臉因為怕被人認出來,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行為舉止十分鬼祟,有些像做賊。倒是弗恃和司馬鹿鳴走得光明正大。


  弗恃對葉沖道,「高人行事有時你們這些普通人是不明白的,我和我兩個徒弟在半月觀惹了場誤會,不曉得葉公子是否有耳聞。」


  葉沖道,「是有聽到,不過道長的兩位高徒與我曾有過一面之緣,我信二位的人品絕不會行不義之事,何況又是龍神讓我來尋道長。若是能治好我娘,葉家必定是感激不盡,我葉家在城裡還算是說得上幾句話的,到時一定為道長澄清。」


  那葉夫人染怪病,得半月觀觀主醫治有所好轉卻是沒有辦法根治,會定時複發,一發作肚腹就疼痛必須要喝半月觀的聖水來止疼。葉沖領他們去見了葉夫人。


  葉夫人房中有一名梳著髻的年輕婦人在床邊服侍湯藥,喂完一碗葯膳后,正要打算喂半月觀的聖水。


  葉沖喚道,「嫻蘭。」


  年輕的婦人停下動作,起身迎道,「相公。」


  殷敬柔失蹤后,葉家殷家甚至因為葉家在城裡有權有勢,還驚動了官府派了所有的衙役幫著找,都沒把人找著。過了幾日大夥都覺得是凶多吉少了,連官老爺都不想再浪費人力,勸他們放棄了,


  當初定親的聘禮葉家沒要回去,當是人情義理,只是親事告吹了,葉夫人不可能讓獨子等一個不會回來的姑娘,即便再鐘意殷敬柔的溫婉賢良,也只當是與他們葉家無緣,於是又是給兒子另外訂了親事。


  就是這個叫莫嫻蘭的姑娘。


  葉沖道,「我把道長請回來了,讓他先給娘看看。」


  葉夫人疼的不停**,莫嫻蘭道,「娘疼得厲害,要不先餵了聖水。」


  「先別喂。」弗恃奪過那碗所謂的聖水看了看,遞給長生,長生懵然接住,也看了看聞了聞,無色無味,覺得就跟普通的水差不多。弗恃道,「我診治的時候不能分神,可不能這麼多人都留在這裡。」


  葉沖自然是弗恃說什麼,他都盡量滿足,葉老爺不在,葉沖就是當家,他讓妻子和丫鬟都出去。


  長生心想如果那葉夫人肚子里真的有蟲子,要怎麼取?以前村裡有一戶家裡的一頭豬溜出了豬圈溜到了鄰居家把人家家裡的銀耳環給吞了,為了把東西取出來,只好把豬劏了。


  但這是人,總不能開膛破肚。


  弗恃讓葉衝去取個銅盆再拿碗雞血來。房裡就剩他們師徒,還有這個疼得神智不怎麼清楚的葉夫人。


  長生好奇,「師父,你打算怎麼做?」


  弗恃問,「知道蠱怎麼來的么?」司馬鹿鳴沉默寡言,長生則抓著腦袋在想,只是估計是抓破頭也想不出來的。弗恃只好自問自答,「把蠍子蜈蚣蜘蛛這些放到一個瓮里,讓它們自相殘殺相互吞食,剩下的那隻就成蠱蟲了。而半月觀用的可能是更陰毒的方法,直接把人身當做瓮來養那些蠱。卵喝到肚子里就會孵成蟲,蟲就在身子里相互吞食,弱肉強食留下最厲害的一隻。」


  弗恃隔著錦被在那葉夫人的肚子上摁了一下。


  「被留下的那隻蠱蟲在人身里慢慢長大,胃口也會越來越大,必須要定時的餵食,否則就會吃宿主的內臟。」


  長生咽了口水,「師父,你不會是在檢查葉夫人的五臟六腑有沒有被吃掉吧?」要是一個人只剩下皮囊,裡頭的內臟都被吃沒了會有多恐怖。


  弗恃朝長生招招手,讓她靠近,然後敲了她額頭一下,「人的內臟要沒了還能活么!」這葉夫人還活著,只是人顯清瘦而已。


  弗恃讓長生也學他那樣摁一下那葉夫人的肚子,看是什麼反應。長生照著做了,起初不敢用力,怕自己力氣大會摁疼那葉夫人。結果發現那葉夫人是被自身的疼痛折磨得壓根不會感覺到她的力道。


  長生又加重了一些力氣。


  發現葉夫人的肚子里有什麼頂了她手指頭一下,她趕緊縮回手。現在知道弗恃是在摁什麼了。


  「我雖是不許你們學那些旁門左道,但如何教你們防還是要的。正如陰陽兩面,天底下的萬物都是相生相剋的,蠱蟲也一樣。」弗恃往衣兜里摸,居然摸出一條蟲子。


  司馬鹿鳴道,「蠶?」


  「如果真是養了蠱蟲,那肯定是有些時候了。」掌柜的不是說葉家的夫人是兩年前得的病,然後開始請聖水的,「喂那些蟲卵下去,最多也就是個半飽,若沒發現,再過個一年半載也沒法救了。」


  弗恃把蠶扔進那葉夫人口裡。


  葉沖按弗恃的要求找了銅盆和雞血來,弗恃拿起那碗雞血就灌進葉夫人嘴裡,這可是剛殺的雞取的血。


  葉沖若知道這雞血是這種用法,就不會急匆匆的連雞血里的雞毛都沒拿掉。「道長……」雞血可以生喝的么,葉沖擔心起他娘喝下這生雞血會不會有問題。


  弗恃道,「你請我來就該信我。」


  弗恃讓葉沖把銅盆拿近些,沒一會兒那葉夫人便歪頭吐了,吐出兩條蟲子,一是弗恃喂進去的那條蠶,另一條,渾身黑得油亮有些像泥鰍。長生覺得那應該就是養在葉夫人身體里的蠱了。


  那蠱蟲養得有她食指和中指並起來那樣粗,要是再養的大些,只怕就算葉夫人想吐,蠱蟲也會卡在她喉嚨里吐不出來。蠱蟲在銅盆中追逐在蠶蟲,腥味衝天。


  葉沖親眼所見,瞠目道,「道長,這是什麼?」


  弗恃沒答,指著那碗聖水吩咐長生,「你把這碗水拿去蒸,等水蒸干,或許裡頭的蟲卵就能顯出來。」


  長生點頭,畢竟是客儘管知道葉沖定會是百般的配合,還是守規矩的先徵得了主人的同意。問了廚房的位置,才端著那碗聖水出去了。


  長生盯著手裡的聖水,如果真如殷敬柔說的,那這碗水可能是浸泡過人肉的,因為那些母蠱先是用人肉來餵養,然後等在水裡產了卵,再把母蠱撈出來。把水給人喝下,用人身養蠱。


  她心裡想著,看到水中倒影閃過人臉。就像那日她在半月觀的水缸里看到的死人影像,嚇得她手抖,差一點沒把水潑出來。


  她最近看到那些奇怪的東西次數好像變頻繁了。


  「姑娘。」莫嫻蘭把她叫住。


  莫嫻蘭走路的姿態很好看,款步姍姍很是婀娜,走近她時,身上帶了一股清淡的檀香味,她手上絞著一條斯帕,青蔥玉指上一枚翡翠戒指翠綠得就像春天裡沐浴過細雨後的小草,很漂亮。


  長生覺得那戒指好像見過,又想不起來哪裡見過,就一直盯著。


  莫嫻蘭關心道,「姑娘,我娘如何了?」


  「應該沒事了。」弗恃一直對長生反覆強調,對師父高強的本領要深信不疑,所以師父說能治的,那應該是十拿九穩胸有成竹的。


  莫嫻蘭鬆了一口氣,嬌嬌柔柔的說道,「我娘這病已是拖了好幾年了,如果真的能治好,葉家上下都會感激幾位的恩情的。」


  莫嫻蘭低下頭朝長生拜了拜,長生不敢攬功,這本來就是她師父治好的,不關她什麼事,這葉少夫人謝錯人了,她可不能承這大禮。於是長生也傻氣的朝莫嫻蘭一拜,表示不敢當。


  「姑娘要把這碗水端去哪?」


  「廚房。」長生答。


  「為什麼端去廚房?道長是覺得這碗水有什麼問題么?」


  長生點頭。


  莫嫻蘭又問了她一些聖水的事,只是長生覺得自己了解的也不夠清楚詳細,如果隨便答了怕答錯,就把莫嫻蘭的問題記下,說道,「如果少夫人想知道,我先問過我師父,回頭再告訴你。」


  莫嫻蘭道,「不必了,道長既是在醫治我娘,還是不要叫他分神吧,我也是太擔心我娘的身體了,不過想來有道長在,這擔心也是多餘的。」


  長生又再一次瞧她的戒指。


  莫嫻蘭說著把戒指脫下,遞到長生眼前笑道,「姑娘若是喜歡,我送給姑娘。」


  長生搖頭,「不是,我不是想要戒指。」她只是想著多看幾眼,看能不能記起來是在哪裡見過。


  莫嫻蘭以為她是喜歡卻不好意思收,便說,「這不過就是不值錢的小玩意,我曾經很喜歡,不過戴久了,也戴膩了。姑娘不收我也是要送給其他人的。只希望幾位不遺餘力,等治好了我娘,酬謝不止這一點的。」


  長生推了幾次,莫嫻蘭卻說自己送出去的東西不會收回去,還主動的把戒指塞進長生的荷包里,后又說有事,就離開了。


  長生無奈,打算等一會兒見到葉沖把戒指給他。


  她按著弗恃的吩咐,把那碗聖水放到蒸爐里用大火蒸,直至把水都蒸干。


  那碗燙手得很,她就找廚子借了一塊擦鍋鏟的布,用布包著碗邊把碗拿出來。碗底沾了一些白白的東西,非讓她形容的話,有些像是做菜時撒鹽沒撒均勻,鹽都沉到底下粘在一起的樣子。


  她拿著碗回房,看到司馬鹿鳴一劍將蠱蟲看成兩段,只因為弗恃說這是害人不淺的東西,不能留下。那隻蠱蟲的血濺得銅盆都是,葉沖覺得噁心,把那銅盆踢到了一邊。


  弗恃把碗給葉沖看,「這碗里的東西,喝到肚子里都會變成你剛才見的那種蟲子。這聖水是絕不能飲用的。只是我說的話未必有人信,還勞葉公子出面了。」


  葉沖親眼所見,拿過那碗做證據,立馬說要帶了人到衙門去找官府,要是這半月觀真的是謀財害命,葉家定是要討這個公道的。


  長生把戒指給葉沖,葉沖也不願意收,說戒指是他妻子的,他妻子送人的東西他沒有收回的道理,這麼貴重的東西又不能隨便亂扔。


  結果長生不想要,戒指卻還是跟著她回了客棧。


  她一直記得以前義父說過無功不受祿,做人是不能貪心的。長生嘆氣,苦惱怎麼處置這枚戒指。


  卦燎爬上她的膝蓋,說道,「媳婦,卦燎後背癢,你給卦燎撓一撓。」卦燎手短,已經很努力的夠了,但還是夠不到癢處。


  長生被他的可愛樣逗笑了,伸手給他撓痒痒。


  卦燎從袋子里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凡人的字他認得一些,但有些筆畫多的他就看不懂了。「媳婦,上面寫什麼?」


  長生打開看,那是三娘給弗恃寫的信,信里提到有人在翠城見過一個和緋鈺很像的女子。長生記起三娘說過弗恃一直托她找人,找了好久,就是要找這個叫緋鈺的人么,好像在半月觀時弗恃也提過這個名字。


  「你是不是在師父那裡拿的?」長生問。


  卦燎承認了,誰讓臭道士帶媳婦和木頭臉出去玩,不帶他去,他就跑去翻他房裡的東西玩。


  「你不能不問過就隨便拿師父的東西,你要把這還回去,否則師父找不見了要著急的。」


  卦燎見長生好似要生氣了,也不敢好奇紙條上寫什麼了,趕緊要去把紙條放回原處。


  殷敬柔正巧來找她,卦燎跑出去門都沒關,但她還是禮貌的敲了敲門,長生把她請了進來。


  殷敬柔道,「我是想來問葉夫人她……」話突然停住,眼睛盯著長生擱在桌上的戒指好一會兒,拿起來問道,「這個你是從哪裡拿來的。」


  長生苦惱著,邊給她倒茶,邊說道,「葉家的少夫人送的。」儘管莫嫻蘭說這不值錢,可她怎麼想都覺得這是莫嫻蘭要讓她心安理得收下才故意這樣說的。


  殷敬柔也是目不轉睛的盯著戒指,像在辨認。


  長生道,「葉少夫人太客氣了,她以為我喜歡就把戒指給我了。」她遇見的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好像都這樣熱情,之前姜曲的姐姐也是,送了她很多東西。


  只是她畢竟是姜曲的同門,姜離也算是愛屋及烏,沒想到葉少夫人對一面之緣的她也是這樣大方。


  可她受之有愧。


  「葉家的少夫人是叫莫嫻蘭吧?」殷敬柔問。


  「你怎麼知……」長生本想問殷敬柔怎麼知道的,但隨後一想也是,葉家算是地方望族,葉家公子了誰家姑娘估計整個葉城的人都知道,正如當初葉家向殷家提親,最後這門婚事又告吹了一樣的轟動,稍稍打聽就能問出來了。殷姑娘回到葉城應該也有留意葉家的事,知道少夫人是叫莫嫻蘭也不奇怪了。「是啊,是叫莫嫻蘭。」


  「她是不是臉上有好大的一塊胎記?」殷敬柔在臉上比劃了一下,用手遮住右臉一大片面積,「這麼大的一塊紅色的胎記。」


  長生搖頭,「沒有啊。」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莫嫻蘭送她戒指時她們挨得那麼近,如果真的臉上有胎記她不可能看不到。「葉家的少夫人長得很白凈很漂亮。」她注意到殷敬柔的臉色不大好,捏著戒指的手好像還微微的顫著,「殷姑娘,你沒事吧?」


  殷敬柔只回了她一句,「我有些事要出去。」便急匆匆的走了。長生覺得她反應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什麼。


  夜裡她給殷敬柔送飯,房裡卻是空無一人。弗恃道既是殷敬柔有交代過是有事出去,那就讓她不用太擔心了。可她在想殷敬柔父母雙亡,在翠城無依無靠了,能去哪。


  夜裡時她又做惡夢了。


  還是上一次夢見的那個朦朦朧朧看不清楚的地方,一樣是那個長發及腰的女人,一樣背著她瞧不見臉的,對著紗帳磕頭嘴裡哀求。紗帳裡頭伸出手來扔出一把匕首,女人撿起來打開身邊的麻袋,毫不猶疑的朝麻袋裡面的人刺了下去。


  長生用手遮住眼睛,這個夢做得比上次的要久,夢境有向後延續。那女人割下了一大塊人皮,而麻袋裡的人疼得用手指關節都曲了起來,蓋住臉上的傷口,血卻怎麼都止不住,不停的從指縫裡湧出。


  指上是戴了一枚戒指的,翠綠的顏色被血給染紅了。


  長生醒來,擦了擦汗。


  重明幸災樂禍的開口了,「怎麼,做惡夢了?以後會越來越嚴重,說不定會天天都夢到。」他就等著看她夜夜被惡夢糾纏,想睡都睡不好。


  長生想到她最近好像確實經常做惡夢,她掐了自己一下,卻沒有控制好力道,把自己掐疼了,趕緊對著痛處又吹又揉。


  重明看見她「自殘」,問,「你在幹什麼?」不會還沒睡醒吧。


  長生壓低了聲量,怕吵醒卦燎,「我在練習。等以後我再做惡夢,就能掐自己把自己掐醒了。」


  這是正常人想的法子么,沒聽過掐自己還要練習的。「你怎麼這麼蠢,你以……」重明脫口而出,說到一半又不說了。


  長生搓揉著手,問道,「我什麼?」


  重明罵道,「你已經笨到救不了了,無藥可救,慘絕人寰,絕無僅有。」這些詞都是他出來后聽到凡人說了學來的,罵起來倒是罵得順口,難怪錢如月那麼愛罵人了,罵出來比不罵要順暢,「你聽到我罵你你就沒有一點火氣么?」


  長生道,「我本來就笨啊。」


  昆崙山上所有人都知道,她自己也知道。但義父說過笨沒有關係,笨也是福氣,而且師父和師弟他們也不介意,那她就覺得沒關係了。


  長生懷疑道,「我最近是經常夢到一些不好的,不會跟你有關係吧?」


  「你以為我是夢貘么,能隨意操作別人的夢境。不關我事,你愛信不信。」


  長生挪了挪枕頭的位置,拉好被子繼續睡。


  重明道,「你不怕繼續做惡夢?」


  長生再笨也聽得出重明的語氣是巴不得她失眠的,可她不能因為怕做惡夢就不睡呀,「等我做惡夢了我再把自己掐醒就得了。」她剛才已經有練習了一下不是么,那就不用怕了。


  第二日的早膳是殷敬柔親自端過來的,長生道了謝,把白粥和包子接過,關心道,「殷姑娘你昨天去哪了?」


  殷敬柔道,「去見了一個朋友。」


  「原來是去找朋友敘舊了。」她還以為殷姑娘無親無故了呢,原來還有朋友,再見面應該是很高興的吧,畢竟翠城的人都以為殷敬柔死了,故友重逢,難怪去了這麼久了。


  殷敬柔撫著傷臉,「多得道長用幻術把我臉上的疤痕暫時變沒了,我才敢去找她的。」


  長生勸道,「殷姑娘,我師父跟我說過外表只是皮囊,一個人心底好才是最重要的。」她突然用力的吸了一下鼻子,湊近殷敬柔聞著。


  殷敬柔往後退了一步。


  長生怕是自己唐突嚇到她了,問道,「殷姑娘,你有沒有聞到腥味?」


  殷敬柔道,「沒有。」


  長生心想,那可能是她聞錯了,糟了,不會是睡不好,鼻子也出問題了吧。


  殷敬柔的衣服都是長生借給她的,長生記得殷敬柔現在身上穿的這件不是她的衣服,她沒有帶蘭花花樣的裙子,「這衣服?」


  殷敬柔道,「我總不好意思一直借著顧姑娘的衣裳,就用葉公子之前給的銀子去買了兩件,等我把衣裳洗乾淨了再還給顧姑娘。」


  長生笑道,「你太客氣了,你把衣服給我我自己拿去洗就好了。」


  「顧姑娘。」殷敬柔把戒指歸還,「這個我昨天忘記還給你了。」


  長生手裡端著早膳,沒手接了,讓殷敬柔把戒指放在桌上,她看到殷敬柔十分不舍的樣子,可惜戒指不是她的,要物歸原主,不然可以倒是能送給殷敬柔。


  殷敬柔輕聲道,「我昨夜太晚回來了,先去休息了。」


  長生見她眼裡布滿血絲,想著她昨夜應該真是沒睡夠了,又再一次道謝后把她送出房門。


  弗恃到葉府給葉夫人治病還把她的病治好了,葉家人感激,葉沖也兌現了承諾備了厚禮,一路張揚的敲鑼打鼓送到客棧來的。客棧的生意便又開始好轉了。


  店小二走了,人手不夠,長生見掌柜一個人忙不過來就好心幫忙了,她腦子不好使雖然不會幫結賬,但端茶倒水,到廚房給廚子打打下手還是能做的。


  卦燎和小猴子見她忙進忙出,覺得好玩,也學她幹活。


  卦燎早把客棧的菜都吃了遍了,連菜名都能背的滾瓜爛熟。客人點菜時,他就踮起腳推薦,不管男女老少見他模樣實在可愛逗趣,總是會多點那麼一兩道菜。小猴子則會在客人走後,跳上桌子拿起抹布似模似樣的擦桌子收拾。


  司馬鹿鳴也動手收拾碗盤,掌柜原本不敢讓他幹活,但客人太多,他也在忙碌等他忙完了,再次想起司馬鹿鳴是他的少東家日後要繼承家業是他衣食父母時,已是要打烊了。


  掌柜給了卦燎一大盤點心做獎勵,長生讓他和小猴子分著吃,可卦燎像只小老鼠尖著嘴兒偷笑,他端著盤子上樓打算躲在被窩裡一個人獨食,還以為沒被發現呢,小猴子卻看在眼裡跟了上了去。


  長生和司馬鹿鳴把桌子整理好,關好門。


  弗恃獨坐著,已是從早上坐到晚上了,屁股都沒挪動過位置,葉沖今日來除了來答謝,還為了半月觀的事,也不曉得說了什麼,總之從葉沖走後他就這樣反常了的。


  長生打了點酒送過去。


  弗恃聞到酒香抬頭看她,笑道,「平日為師喝那麼一點你就嘮叨,今日怎麼了?」


  那不能叫一點,簡直是把酒當水來喝,「今日破例,師父喝多少我都不嘮叨。」


  弗恃凝著她,她額頭上可是明顯的刻著擔心兩個字,長生向來笨拙,但也有心細的時候的,弗恃把司馬鹿鳴也喚過來,「你們兩個陪為師喝一杯。」


  好像自上一次喝過眾妙師伯贈的梨酒後,再沒碰過酒了,長生抿了一小口被酒的辛辣嗆到,她還是不明白師父為什麼會喜歡喝這個。


  長生想了想,還是決定跟弗恃坦白,「師父,卦燎貪玩去你房間拿了三娘給你寫的信,我看到了。」


  弗恃沒有生氣,「那個搗蛋鬼。」難怪那日他打開衣櫃看到衣服放的亂七八糟。定是卦燎亂翻,事後不想他察覺,以為把衣服折好放回去就行,誰知衣服折得是歪歪扭扭。「你想問緋鈺是誰?」


  長生搖頭,「我答應過師父什麼都不問的。」


  司馬鹿鳴也抿了一口酒,不言語。


  弗恃看著長生笑道,「你啊,有時就是太老實聽話了。」徒弟聽話,他省心不少,但也會操心她被人騙了還幫人數銀子,所以常叮囑鹿鳴要照顧好她。「緋鈺是我師姐,你們另一位師伯。那時我還在外遊歷,回到昆崙山時她已經被逐出師門了,因為違反了門規,欺師滅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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