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盛世的末日（九）
發生慘案的房間在女配角和劇組工作人員所在的樓層。這個樓層的房間普遍是兩人間或者三人間，比起群眾演員所在的樓層，人手相對較少，又沒有林瑾清他們所居住的樓層防守嚴密，故而一直被敵人視為最容易下手的目標。
尖叫的人正是樂巧巧。她此時站在燈光昏黃的走廊中，臉色煞白，驚魂未定。她的男朋友阿曾抱著肩膀在走廊的另一面牆邊站著，嘴裡叼著一隻煙，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顯然，阿曾對於安慰女朋友這種事情，根本想都沒想過。又或者，他認為像樂巧巧這樣召之即來、已經徹底被他征服於身下的女孩子不值得他出言安慰。
「把煙熄掉。吸煙有害健康。」蘇小仙剛到現場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煙味，皺著眉頭說道。她真的不明白這些人到底是怎麼想的，明明普通人的體質無法徹底將煙草中的有害物質排出體外，也就是說吸煙對於這些普通人來說有百害而無一利，他們為什麼要這麼樂此不疲？不知道這樣不環保嗎？
阿曾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有一個憤怒回擊的動作，但是在看清楚說話人是蘇小仙以後，迅速冷靜下來。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能惹，他心裡很清楚。特別是在他看到蘇小仙身後不遠處的林瑾清和穆羽然後，更加慶幸自己沒有胡亂髮作。
「我出去端水的時候，覺得腳下有些粘稠，低頭看時，才看見走廊里都是血，血從這扇門的門縫裡不斷湧出來。」樂巧巧驚魂初定，向著眾人嗚咽道。
其實不用她說，眾人也已經很清楚局勢了。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著那扇散發著濃濃血腥味的房門。所有人都想知道房門的後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他們這些日子見識了太過離奇古怪的事情，越發意識到自身的脆弱和無助，所以都不敢輕易上前。
穆羽然沉默著走上前去，用那把桃木劍輕輕在門上劃了幾道，曾經被保安誇口說安全係數極高的合金門鎖就這樣被輕輕划斷了。在場的不少人目睹這一幕，驚嘆於穆羽然桃木劍的犀利，甚至有人猜測穆羽然的桃木劍是特殊金屬用最先進的工藝製造而成，削鐵如泥，只不過擁有桃木的光澤，被人誤會而已。惟有蘇小仙才明白，穆羽然的修為又精進了。在這麼一個靈氣稀薄的詭異地方，他已經成功晉級到金丹期。
只不過穆羽然的修為精進，是他對現有靈氣資源的一次掠奪。也幸虧蘇小仙靈根全無，無法藉助空氣中的靈氣，否則不知道有多麼怨恨他。
房門被推開了。出乎人們的意料之外，鮮血肆虐的房間里，連個人影都看不見，地面上幾條血跡，*地往窗戶的方向延伸。
「這是……」想象力豐富的人們開始腦補出無數個故事範本，彷彿這樣的腦補能夠減輕他們內心的恐懼一般。然而各種故事的走向無不向著恐怖鬼片的方向發展。
「唉。」林瑾清輕輕嘆了一口氣，「羽然，你保護好仙兒。」
緊接著他又玩起了催眠術。「你們看到的一切，都是一場幻覺，只是幻覺……」
蘇小仙在旁冷笑：「這樣的愚民政策，能堅持多久？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智者不敢為也。然而你再怎麼強，也不過一個人，這樣的辛苦，你能撐多久？」
林瑾清沒有說話。催眠時候最忌諱被別人打擾。蘇小仙的幾句話使得他要付出的心力比平日里更多一些。終於他嘆了一口氣。「這裡太狹窄，大家進進出出的會破壞案發現場的。咱們都出來，我有話要說。」他臉色蒼白地扶住阿錯，身子有些搖搖欲墜。
肆虐著血色猙獰的房間里瞬間只剩下蘇小仙和穆羽然兩個人。蘇小仙發現，經過修真界的那二十年，她在也不是沒有長進的。修真界什麼樣的場面沒見過，她面對著一室的凌亂血腥，泰然自若，就跟沒看見一樣。
「你看夠了沒有？」蘇小仙終於忍不住，向穆羽然說道。她明知道穆羽然是來保護自己的，也知道自己這時候需要他的保護，可是她還是會跟穆羽然發脾氣。這裡頭的是非糾葛太過複雜，她忍不住。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放心，我不會再自作多情了。可是，」穆羽然說道，他突然又有些不甘心，「既然你這麼討厭我，當初把我造出來做什麼？為什麼要告訴別人，我是你最珍視的人？因為你那時候說了，所以他們都信以為真，所以……」
這下子輪到蘇小仙迷茫了。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有些擔心最近壓力過大，致使自己的精神錯亂了。「你胡說些什麼？」她質疑道。
穆羽然沒有再說話，用他那雙清澈的眼睛望著蘇小仙，目光里全是無辜和委屈，彷彿在控訴著蘇小仙對他的虧欠。
蘇小仙知道，穆羽然很少說謊，他最擅長的事情就是沉默著不說話，用無辜的眼神望著別人，讓別人挖空心思揣摩他的心思，然後在表錯情會錯意以後，狠狠地栽個大跟頭。可是他這麼篤定……
一時之間，蘇小仙竟然恍惚起來。她開始檢討自己的記憶是否出現過斷裂帶。難道說，從前在修真界的時候，某次她喝醉了酒，曾經告訴過別人，穆羽然是她最珍視的人？可是「造出來」又是什麼意思？
又一聲尖叫傳來，打破了房間里古怪的氣氛。穆羽然聽到聲音臉色一變：「不好，又出事了，我得去看看。你站在這裡不要動。」他匆匆說道，頭也不回走了出去。方才他一時激憤，將心裡話脫口而出，自己也很是後悔，恰逢又有事故發生，他便藉機去查看。與其說是去趕赴案發現場，倒不如說是逃避眼下的場面。
穆羽然走後，蘇小仙一個人站在房間里發獃。她望著地面上縱橫的鮮血圖案若有所思，突然間想起了什麼，在房間里胡亂翻了一陣子，好容易找出一支筆和一張紙，開始埋頭驗算起來。
姬明芙就是在蘇小仙埋頭驗算、物我兩忘的時候偷偷摸摸進來的。蘇小仙起初聽到動靜的時候嚇了一跳，待看到姬明芙，臉上瞬間變了顏色：「你別過來！」
可惜姬明芙未能理解蘇小仙的良苦用心，待到她看到腳下的鮮血重新開始流動，幻化出一個個奇詭的圖案時候，整個人都嚇得不會動彈了。
蘇小仙無奈，只得跨過那些鮮血組成的圖形，走過去牽她的手。兩人一直退到床邊沒有血跡的地方。蘇小仙拉了姬明芙一把，示意她蹲下去。
「這……這裡有鬼……」姬明芙顫聲說道，「放我回去！我也離開！」她渾身抖成了篩子，怕得厲害。
「來不及了。」蘇小仙搖頭道，她的聲音里充滿了疑惑，「你看到滿地的鮮血，還敢偷偷摸摸一個人進來。現在怎麼反倒害怕起來。」
「我……」姬明芙第一次發現蘇小仙的力氣竟然這麼大，蘇小仙握著她的手，她便再也動彈不得，「這間屋子原先住著的人，每個人身上都帶著金子的。我想著盛世房產亂世黃金，我想……」
財迷到這份兒上，蘇小仙竟不知道是說她膽大心細好，還是說她不知死活好。
顯然，林瑾清和穆羽然都中了妖魔的調虎離山之計，這裡的鮮血圖案是一個召喚陣，目的是召喚妖魔，因為運用的是妖族的繪製手法，所以兩人都沒能認出來。想來這一段時間林瑾清和穆羽然不顧一切，增進修為，將這處據點護得水泄不通，妖魔無奈之下，只得用這種手段破局。
「林瑾清不是在給你們催眠嗎？你是怎麼逃出來的？」蘇小仙好奇地問道。
「我……」姬明芙被蘇小仙的鎮定感染，情緒略略平緩些，正想解釋，突然之間，房間里的燈開始狂閃，「啪」地一聲滅掉了，整間房間再次陷入黑暗之中。姬明芙又嚇得渾身開始哆嗦起來。
然而事實上姬明芙什麼都看不見。她只是因為黑暗而下意識的恐懼而已。
蘇小仙的身體經過洗筋伐髓，在漆黑一片的環境里視物毫無障礙。她清楚地看到，地面上鮮血繪就的圖案瘋狂旋轉起來。一團煙霧在鮮血圖案的中間悄然成形，雖然無色無味，無聲無息，但是蘇小仙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籠罩在煙霧裡的東西所帶來的強大壓迫感。
「無知真好。」蘇小仙看著姬明芙，心裡不知道是羨慕多一點，還是憐憫多一點。
那一瞬間蘇小仙的心中一片清明，她知道妖魔大軍即將從這個召喚陣里源源不斷地湧出，將這個人類據點毫不留情撕成碎片，就如同他們聽說到的其他幾個據點那般。
顯然，在這種情況下，妖魔大軍自然不會因為蘇小仙的特殊身份而對她網開一面，泥沙俱下，無一倖免。反正顧沐白已經拿到了他想要的東西，趁機除掉她這個累贅，沒了後顧之憂，豈不是更好？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眼看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蘇小仙的心中居然頗為平靜，那種以完全旁觀的局外人眼光才有的平靜。她甚至饒有興趣地想著，若是她被妖魔大軍第一時間撕成碎片，顧沐白定然會假惺惺地在妖族部屬面前痛哭一場，以示清白。而林瑾清和穆羽然呢？他們是否能在這場突然襲擊中獨善其身？若是他們活著，她卻死了，他們會不會難過？
蘇小仙這般想著，那個籠罩在煙霧裡的黑影已經張牙舞爪撲到了她面前。她本來是一副束手就擒的姿態，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心中一動，隨手在小刀上一抹，彈出了一點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