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盛世的末日（八）
「你有意無意之間，要我安排這些人的飲食起居，由我指揮著他們生產建設，所有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我對他們付出大量的心血，增加耗費成本，這樣，在他們遇到危險甚至危及生命的時候，我會近似本能地產生不舍的情緒，甚至會儘力站在他們的立場上，為他們的利益而奔波。」蘇小仙道，她滿臉憤怒。
「我並不是一個合格的指揮者和領袖。在這期間，我發生過許多次致命的錯誤，每一次錯誤都足以令我失去指揮者的位置，但是每當最要緊的關頭，風波在逐漸醞釀成風暴的時候都會神奇地風平浪靜，是不是你做了些什麼？」蘇小仙大聲問道。
曾經，蘇小仙把這神奇的現象歸結於她的好運氣，然而現在，她卻懷疑那是林瑾清在暗中做了手腳。他既然希望這個養成遊戲繼續下去，使得玩家蘇小仙付出更多的時間成本以及精力，從而對遊戲里的一切都欲罷不能，自然不會坐視蘇小仙這個技術欠佳的玩家早早地gameover。
想到這裡，蘇小仙就有些惱羞成怒，她指揮安頓眾人時候的苦心孤詣、反覆權衡、被眾人質疑時候的忐忑祈禱、以及雨過天晴之後的欣喜若狂竟然都是在林瑾清小心翼翼的算計和安排下進行，她怎麼能不惱羞成怒？
林瑾清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就知道瞞不過你。仙兒，你成熟了，馬上就要找到自己了。」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蘇小仙，目光里有欣慰，有驕傲，有期盼，有慶幸，但是那種目光令蘇小仙全身難受無比。
「找到自己？」蘇小仙似乎明白了什麼，她突然想起從前在清乾宗的時候，林瑾清也是喜歡用這種目光看著她，彷彿透過她，能看到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令林瑾清如痴如狂、不惜為之付出一切的人。
蘇小仙恍然大悟。她整個人如同被浸泡在冰水裡一般，氣得直發抖，「做你娘的春秋大夢！我就是我，我不可能成為別人，你再怎麼算計，再怎麼謀划，都不可能！你這輩子都別想借著我的身體做什麼，我就算魂飛魄散了也絕對不會便宜你！」
蘇小仙宛如崩潰了一般大哭。她覺得她這些天的所有努力在林瑾清的算計之下都失去了意義。曾經，她一路跌跌撞撞地成長，隱隱已經有幾分指揮者的風采，然而此時此刻，她毫不猶豫了放棄了幾天以來的心血，躺在房間的床上蒙頭大睡，躲起來不肯見人，就如同最幼稚不可理喻的孩子那般。
「媽媽，媽媽乖，媽媽不要鬧了。該吃晚飯了。」阿錯眨巴著眼睛坐在床頭哄她。
蘇小仙翻了一個身，賭氣離阿錯更遠了一些。
房間里有人又開始嘆氣。蘇小仙聽得出那是林瑾清的聲音。
「阿錯，過來。」林瑾清說，「媽媽不吃飯，但是阿錯不能不吃飯。」
非常時期，一切從簡。雖然處於影視城據點的首領地位，但是林瑾清的住處仍然不甚寬敞。他和蘇小仙、穆羽然、阿錯四人擠在一個套間里，不管外界的人們對於他們四人的關係作出怎樣令人瞠目結舌、匪夷所思的預測。
誘人的飯香和碗碟撞擊的響聲就那麼毫無遮攔地傳了過來，蘇小仙下意識地翻身回來。她看著餐桌上正在進餐的三人，突然覺得肚子里空蕩蕩的，餓得有些發慌。
「仙兒，別在耍小孩子脾氣了。」林瑾清突然間端著盤子在站在她的面前，微笑著說道。幻象破滅，哪裡有三人圍坐在餐桌前進餐，那不過是林瑾清為了逼迫她接受現實，精心準備的幻陣罷了。穆羽然和阿錯一大一小，都盤膝坐在地上，似乎打算修鍊他們奇葩的辟穀食氣功。但此時他們還沒開始練功，他們都睜大了眼睛，望向蘇小仙的方向，目光包容而無奈，就如同看著一個不講道理、亂髮脾氣的壞小孩那般。
阿錯包容而無奈的目光徹底激怒了蘇小仙。她跳了起來。
「這就是你的伎倆。激將法？教唆小孩子來嘲笑我，想逼我就範？」蘇小仙大聲說道。
林瑾清有些意外。「你錯怪我了。你是阿錯的媽媽，我怎麼會教唆他嘲笑你？」他慌忙說道，「其實我想告訴你，你很聰明，猜到了很多事情，但是有的事情，你誤會了，我不是……」
「夠了！」蘇小仙大聲說，她劈手把林瑾清手中的盤子奪了過來，盤子里是一片碧綠的生菜托著一塊金黃的炸豬排，生菜由於在冷庫了放了太久的緣故，邊緣已經捲曲起來，顯然，已經不新鮮了。不過，賓館的食物庫存有限，這已經算是冰庫里最好的食物了。由此可見，林瑾清的確是一個合格的飼養者，對於蘇小仙的飲食結構頗為關心。
「你不就是害怕我餓肚子，將來提供不出來你想要的血漿嗎？你放心，我好好吃飯就是！」蘇小仙道，吃完那塊炸豬排，又喝了一杯熱牛奶。
但是吃完晚飯以後，蘇小仙站起身來。「不好意思，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幾位，咱們就此別過了，若有緣時，在戰場上見時，我還當你們是敵人，你們也不必假惺惺說當我是朋友。」
她這席話突如其來，林瑾清和穆羽然都驚呆了。「事情不都說開了嗎？你還發什麼脾氣？你到底想怎麼樣？」穆羽然大聲道。
「我沒有發脾氣，至少現在沒有。」蘇小仙說，一副很認真的模樣，「從前你們不是要我在妖魔和人類兩方選擇自己的立場嗎？我當時說我需要時間思考，沒有立即表態。但是現在我已經想清楚了。」
「你要支持妖魔？和我們修真界為敵？」穆羽然的聲音止不住的顫抖，「為什麼？」
「因為我本身就是妖魔啊。你還記得不記得，當年我祭出天鳳真血救你的時候，你一臉嫌棄的樣子？人.妖殊途，我不怪你，可是從那時起，我就對你死了心了。」蘇小仙一臉認真，侃侃而談，「還有，我的愛人，他也是妖魔……」
「你說顧沐白？」穆羽然的聲音越發激動起來，「你居然說他是你的愛人？你喜歡他？你別忘了，他故意算計你，他騙了你，懷了你的孩子以後，就帶著你的屬下逃開了。你不是最恨利用和背叛嗎？為什麼仍然願意原諒他？」
「因為……因為愛了，就原諒了啊。」蘇小仙回答得很是順溜，看著穆羽然臉色煞白眼中含淚的樣子，她覺得解氣無比。
「這裡頭有什麼誤會。仙兒，你在賭氣。賭氣時候說的話，根本做不得准。」林瑾清連忙說道。
蘇小仙斜眼看了林瑾清一眼。她突然覺得林瑾清比穆羽然礙眼多了。
「你說我在賭氣，你自己又何嘗不是？」蘇小仙說，「你那麼精明，總喜歡算計人，把別人當成替身，但是你想過沒有，你跟一個替身親熱的時候，正主如果在天有靈，看到了會怎麼想？我都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摻和進這件事情里，還跟替身生了一個孩子。嘖嘖，如果我是正主的話，心裡非得膈應死不可。還有，像個小孩子一樣幼稚無知的人，一直是你，可不是我。我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現在我巴不得離你們這些心地骯髒的傢伙遠一點……」
但是她最後一句話還沒說完，變故突然間發生了。賓館里依靠太陽能儲存有一定的電力，故而夜晚的時候照明系統得以正常運作。但是突然間，房間的燈閃了一閃，跳掉了，漆黑的夜幕席捲而來。更為驚悚的是，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女人的慘叫聲，令人毛骨悚然。
蘇小仙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黑暗裡依稀有人靠近了她，那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手掌溫暖乾燥，令人安心。蘇小仙正怕得厲害，她沒有理由推開。
一陣火光亮了起來，卻是不遠處的穆羽然低聲默念了微光咒。他雙手合十，指尖彷彿綻開了一朵蓮花——帶來光亮的蓮花。穆羽然看到蘇小仙和林瑾清緊緊握在一起的手，目光黯淡了一下，但是終於什麼話也沒說，
「阿錯，你一個人照顧好自己。羽然，你在這裡守著她，我出去看看就來。」林瑾清低聲說道，順勢放開蘇小仙的手。
「好。」穆羽然低低應了一聲。
「不，我想去現場看看。」蘇小仙拒絕留守。她此時的心情頗為怪異。不遠處的女人慘叫毫無疑問標誌著又有慘案發生，她迫切需要去現場勘探，做一點事情，讓自己忙碌起來，否則在方才的那一場發泄之後，她壓根沒辦法靜下心來，也沒辦法和穆羽然以及林瑾清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相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