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盛世的末日（二）
穆羽然載著蘇小仙回到影視城的時候，蘇小仙一路望著車窗外面。
繁華的都市已經不若往日的繁忙，寬闊的道路上看不到多少人影，偶爾有人全副武裝從超市裡提了東西出來，如臨大敵般在路上匆匆走過，稍有風吹草動，就會膽戰心驚。
蘇小仙目力極佳，汽車在道路上緩緩開過的時候，她清楚地看到，許多粉紅色的鈔票凌亂地散落在地面上，無人願意去撿，風吹過的時候，發出落葉一般的響聲。
這些粉紅色的東西在幾天之前，還是所有人拚命搶奪，為之不惜反目成仇的存在，然而如今它們這樣靜靜躺在地上，壓根沒有人會去多看一眼。社會的價值取向在一夜之間全變了，這些鈔票比一堆廢紙好不到哪裡去。
所有尚且開放的超市前面都有荷槍實彈的軍人在站崗，昔日滾動播放著各種生鮮優惠信息的液晶屏上「憑身份證供應」幾個大字觸目驚心。人們彷彿在一夜之間又回到了計劃經濟、憑票供應的那個年代。
「這幾天整個城市亂成一團。所有的動物都開始狂化。動物園是最先被攻陷的地方。那一天是旅遊節，野生動物園裡半價優惠，遊客特別多，大部分都死在了這一場衝突之中。」穆羽然低聲說道，神情哀戚，「然後就是平時有養寵物習慣的那些家庭。那些貓兒狗兒，甚至倉鼠荷蘭豬什麼的，平時對人很是依賴的，卻突然間狂性大發，許多人猝不及防，被噬咬抓撓至死。」
蘇小仙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被平日珍愛無比的寵物背叛的那種滋味，蘇小仙感同身受。
「一部分人僥倖未死的，卻受到感染，成為活屍。他們承襲了動物的習性，見人就咬，感染了更多的人。這些人，大部分已經被政府就地處決了。」穆羽然道，「現在各處都不安全，只有影視城，前些時為了害怕拍攝影片的時候出現意外，我們做了很多防護工作，想不到這個時候終於派上用場了。」
在影視城中，蘇小仙看到了許多劇組的人，樂巧巧、姬明芙她們一臉驚魂未定地擠在人群中。她們都是在影視城外發現了世界的異樣，才不顧一切跑回來避難的。在她們眼睛里，此刻影視城儼然是全世界最有秩序的地方，宛如極樂凈土。
「倪慧潔呢？」蘇小仙向她們打招呼。
樂巧巧的眼圈立即紅了：「阿潔死了。我們是一起回市裡的，剛下大巴車，就覺得情況不對。倪慧潔這個花痴非要跟一個帥哥搭訕，結果……結果那人是受了感染的。武警趕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救不活了。我看見武警一槍打在她腦門上……」
蘇小仙聞言也禁不住嘆息。她曉得這種事情對樂巧巧精神上的震撼。她心中隱隱有一種想法，但是她什麼也沒有說。
影視城很大，各種年代的建築擠在一起，給人一種年代穿越的荒謬感。大部分人都擠在一個抗日年代的碉堡前，就彷彿這種看似堅固的建築能給他們帶來莫大的安慰似的。但是實際上，這種碉堡從前面看著堅固，只有這一個面能看，單薄脆弱得如同紙片一般。
林瑾清一臉嚴肅，站在人群前頭髮號施令：「大家冷靜些，不要擠在這裡，大家都到賓館里去！那裡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許是冒充心理諮詢師冒充久了，林瑾清的話自有一種安撫人心的魔力。路承遠、凌瓊如幾人也在旁邊幫忙維持秩序，混亂的場面逐漸開始好轉。
「你終於還是把她帶回來了。」林瑾清看了一眼蘇小仙，向著穆羽然說道。
穆羽然低著頭一言不發，彷彿承擔著莫大的壓力似的，末了，終於說道：「不錯，我把她帶回來了。那些事情，她一概不知情，是顧沐白在算計她，我為什麼不能把她帶回來？」
他的話固然說的理直氣壯，但是手已經緊緊地握成拳頭的模樣，顯然，他的內心對這種說法並不是非常認可，說起話來頗為猶豫。
「那你想怎麼樣？」林瑾清面色不變，淡淡問道。
穆羽然神色變幻：「我……我想讓她活。她可以不當妖的。」
蘇小仙自發現顧沐白跑路了之後，情緒一直頗為低落，直到此時，卻突然抬起頭來，冷笑著向穆羽然道：「你什麼意思？你想讓我活就活，你想讓我死就死？你算什麼人，憑什麼為我做決定？」
她仔細回味，只覺得自己的人生太過失敗，一直反覆被人或者妖魔算計，心神俱疲。她只想遠遠尋個人跡罕至的角落，躲起來舔傷口，但是她又覺得，或許她應該勇敢一點，站在修真界的人面前，聽候他們的審判，然後做出接受或者反抗的決定。
可是，蘇小仙沒想到，她面對的卻是穆羽然向林瑾清哀求著要保全她的局面。這個時候她不想領任何人的情，尤其是這群曾經算計了她無數回的男人們。這樣的時而溫柔，時而冷酷，時而疏遠，時而親近的算計，蘇小仙厭倦透了。這樣仰人鼻息的日子，不是她想要的自由。更何況，誰知道穆羽然假惺惺的，又想弄出什麼幺蛾子來？
穆羽然著急地沖著蘇小仙使眼色：「你……你能不能少說幾句？」然而蘇小仙仍然雙手抱臂一副不配合的樣子，穆羽然終於炸了：「傻子，你看不出我在救你嗎？你這個時候鬧什麼脾氣？因為你的緣故，鬧出這種事情來，旁人恨不得同你劃清界限，若不是……若不是……我為什麼要出力不討好，非要救你不可？」
「若不是什麼？」林瑾清唇邊勾起一絲笑意。
穆羽然悻悻看了蘇小仙一眼，見她仍然是那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樣子，心一橫，大聲說道：「若不是我自己腦子進水，愛上她了，我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
他這麼一說話，林瑾清尚未開口，原先站在一旁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的路承遠驚訝道：「羽然，你胡說些什麼？自古正邪不兩立，你怎麼會這麼傻？」
穆羽然直接直挺挺跪在了路承遠面前，大聲說道：「我沒有胡說。你們要我用這種上不得檯面的方法對付敵人，但你們可曾想過，我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我也是有感情的？假戲真做也好，日久生情也好，我為什麼不能愛她？」
路承遠還要說什麼，突然之間旁邊一陣拍手聲傳來。路承遠回身看時，卻是蘇小仙滿面堆笑地在鼓掌。
「演得真好。」蘇小仙笑嘻嘻地說道，「完全是三十年前的狗血言情戲碼。穆羽然你的演技果然又精進了啊！」
「只可惜，」蘇小仙一邊說，一邊走到路承遠面前，她輕輕一戳，路承遠就如同煙塵一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可惜和你對手演戲的人露出了太多的破綻。這些人根本就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我夢境之中的幻象。你跪在一個幻象前求原諒，說你多麼多麼苦情，你是不是把我當傻子了呢？」
穆羽然抬頭，一臉震驚地看著蘇小仙。「你誤會我了。」他澀然說道。
蘇小仙才不相信他的話。「我累了。要休息。要殺要剮隨你們。反正，其實我也沒什麼利用價值了，不是嗎？」她打了個哈欠說道，「你們吃動物，動物吃你們，這公平得很，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端看誰的陰謀詭計更多，誰的心腸更狠一些罷了。論這些，你們未必會輸給妖魔的，不是嗎？」
蘇小仙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熟門熟路地走進賓館里女配們居住的房間，號稱補眠去了，留下穆羽然和林瑾清兩個人面面相覷。
「你怎麼那麼傻？」林瑾清的目光里是深深的責備，「她這些日子受夠了被人利用，正是最敏感多疑，最不容易相信別人的時候，你怎麼敢在她面前耍這種花招？」
「我沒有耍花招，我是真的愛上她了。」穆羽然大聲說道，「當時我表示說要殺了她，你居然不管，把她完全留給我，是不是早就算準了我不忍心對她下手？這樣做究竟對你有什麼好處。」
「對我沒有好處。」林瑾清心平氣和地說道，「但是對你有好處。至少你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不是嗎？」
「那又怎樣？她壓根不肯相信我！她覺得我做的一切都是別有用心。你是不是早就算準了一切？你這個皮條拉的，我給你一百分！」穆羽然憤怒地大叫道。
一隻透明的仙鶴在空氣中一陣扭曲，最後消失不見。蘇小仙手中出現了一根潔白的仙鶴毛。她把仙鶴毛放在耳邊，仔細地傾聽了一陣子，心中的疑惑非但沒有少，反倒更多了。穆羽然……穆羽然是真的愛上她了嗎？林瑾清作為阿錯的生身父親，卻大有撮合她和穆羽然的意思，他們到底在耍什麼花招？
「你以為我想這樣的嗎？」林瑾清淡淡說道，「我之所以逼著你，讓你想明白自己的心意，完全是為了阿錯的娘親著想。她最喜歡的人是你，就算我心裡有多麼不甘心，也只能儘力撮合你們。何況你我都知道，顧沐白的孩子尚未出生之前，天鳳的存在能給我們帶來很多便利。於公於私，你都應該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