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入夢

  可是這仇怨到底不是能輕易解開的事情。


  顧沐白身為交換生,將落英派弟子的榮耀背負在身,理應不問世事,一意潛心修鍊才是。他倒好,整日揪著蘇小仙不肯罷休。


  終於有一日,顧沐白把蘇小仙正在偷偷追求穆羽然的事情告訴了林瑾清。他右手捏住蘇小仙的手腕,左手搖晃著一張桃花箋,徑直走到林瑾清面前,當著所有人的面,將桃花箋上的話大聲念了一遍。


  那桃花箋是蘇小仙頂著白眼從多寶閣里買來的上品貨色,據說有增益三成表白成功率的奇效,故而蘇小仙才戀戀不捨地取出整整存了一個月的十塊靈石,將桃花箋買了下來。


  顧沐白一邊念著桃花箋上的艷俗情詩,一邊大肆批判著蘇小仙歪歪扭扭的字跡。蘇小仙心中甚是委屈:習慣了寫硬筆書法的人,突然要拿著柔軟的毛筆寫寫畫畫,沒有畫成一條條蚯蚓出來,已經是她用盡心思了。


  但是顧沐白卻不管,他用很挑剔的眼光,將她的字和冥思苦想了許久才寫出來的情詩好生挖苦了一番,這令蘇小仙蒙受了巨大的心理陰影。


  更為可氣的是,由於顧沐白向林瑾清揭發了蘇小仙吃力扒外的事情,導致林瑾清勃然大怒,將蘇小仙攢了很久的靈石一概沒收,還足足禁了蘇小仙一個月的足。


  蘇小仙一向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儘管是靈根全無的修真廢柴,卻也不願意做人人都好拿捏的包子。


  於是她開始絞盡腦汁尋顧沐白麻煩。不是趁著顧沐白精心修鍊大喝一聲,想讓他走火入魔,就是在外頭巧舌如簧,說服那些原本就愛慕顧沐白美色的女修們前仆後繼地向他表白,令他爛桃花纏身。


  可是,修真界到底還是個實力為尊的地方。兩人一路斗到最後,蘇小仙被壓得很慘。含光鏡里的每一次鬥法,她到了最後都是慘敗。


  現在蘇小仙回想起來,只覺得當時的舉動簡直是傻透了。顧沐白壓根是魔族喬裝改扮后潛入修真界的,走什麼火入什麼魔,這廝壓根就是魔好不好?還有給顧沐白招惹爛桃花,有這麼對待自己未婚夫的嗎?就算不喜歡他,頭頂也不能綠油油的啊!

  「據說,你當時喜歡我?苦於人魔有別,糾結不已?呵呵,我快不知道喜歡這兩個字該怎麼寫了。」蘇小仙將含光鏡拿在手中,向著鏡子里那長相其實還算不賴的顧沐白,自言自語道。她看著看著,一陣倦意湧上頭來,居然沉沉睡過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冷風吹來,蘇小仙驚醒過來,四下張望時,卻見顧沐白一襲黑衣躺在地上的一片血泊之中,面色蒼白。當下忙跳了起來,伸手過去探他呼吸,喉嚨也不由得有些發緊。


  「你怎麼了?你別嚇唬我,是魔族叛亂了嗎?」她聽見自己聲音顫抖地問道。


  顧沐白的睫毛微微顫動,緊抿著唇,意外竟有一種柔弱的美麗。蘇小仙一咬牙,將他從血污里扶了起來,七手八腳地抬上床去。


  蘇小仙正猶豫著該怎麼救治間,只見顧沐白突然睜開眼睛,微微一笑:「原來你很關心我嘛。」一面說,一面站起身來,渾身傷痕以肉眼可以看見的速度迅速癒合,哪裡像是半點有傷的樣子?

  蘇小仙大怒,奮起一腳,向顧沐白狠狠踢了過去,不料卻踢了一個空,這才醒了過來,發現含光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掉在了床底下。


  第二日醒來之時,蘇小仙便有些鬱鬱寡歡。她舉一反三,問胡媚道:「妖族鶴學士憑了仙鶴羽衣可以入人夢境,那麼魔族有沒有類似的法寶呢?」


  被歸類為法寶的鶴學士何冰愀然不樂,但是這個時候,另外兩人卻壓根顧不上安撫他的情緒。


  胡媚想了想說道:「魔族有個法寶名喚九龍煙羅罩,很是厲害,據說不光可以入人夢境,還可以修改人的夢境,繼而達成混淆心智的效果。不過,不過……」


  「不過什麼?我就知道,顧沐白這個卑鄙無恥的東西!」蘇小仙大聲叫道。她心中隱隱約約有一個想法,顧沐白該不會是用那什麼九龍煙羅罩修改她的夢境吧?這廝一向無恥,又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的?


  「不過這修改夢境,也要視使用者的法力而定。除非使用者的法力高於夢中人,才能成功。否則的話,只怕會遭到反噬。對了,公主殿下方才說什麼?」胡媚問道。


  蘇小仙的話到了喉嚨邊,又生生咽了回去。倘若她告訴胡媚,顧沐白無恥到利用九龍煙羅罩修改她夢境的話,豈不是承認如今顧沐白的法力要高於她?堂堂天鳳之身,就算沒有神功大成,也不該被人比了下去。要知道妖魔界是個比修真界更加弱肉強食的地方,她又怎麼可能承認她的法力不如旁人。


  「沒什麼。興許是我弄錯了。」蘇小仙一臉黑線地說道。


  胡媚一向善解人意,偏偏在這個時候不肯罷休,她一臉興緻勃勃的探究之色:「莫非公主殿下昨夜做了什麼離奇的夢不成?難道公主殿下懷疑,顧少主偷偷用九龍煙羅罩修改了公主殿下的夢?」


  「沒有!絕對沒有!狐丞相你定然是誤會了!」蘇小仙斷然否認道。


  突然之間,清越的鐘聲打破了迎賓樓的清凈。蘇小仙在清乾宗呆了這麼久,知道這是清乾宗嫌上山為穆羽然賀生的人太煩,開始閉門逐客了。畢竟,正主的生辰都已經過了,就算正主在人前連臉都沒有露,也不是這些女修繼續逗留於此的理由。


  蘇小仙打開門去,笑眯眯地看著一大堆鶯鶯燕燕在迎賓弟子委婉的勸說之下,滿面不甘之色,磨磨蹭蹭地走下山去。


  本名梁素雪的梁仙仙不甘無功而返,在迎賓樓高聲大罵。但是迎賓弟子又豈是吃素的?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便有兩名身穿白色制式衣服的女修上前,嘴唇微動,象徵著道法術訣的白光逐一閃過,梁素雪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想拔出身上的靈劍,駭然發現自己全身的靈力都被封住了。


  蘇小仙看得心曠神怡。清乾宗身為修真界第一大門派,絕非浪得虛名。門派中弟子將緘默術、禁靈術兩大咒術使得出神入化,令人防不勝防。雖然……雖然蘇小仙從前經常是被動體驗這兩大咒術的小白鼠。


  「清乾宗是何等場所?乃修真界頂尖修士修行之所。爾等在此長住,白吃白用我清乾宗大量物資是小事,若是驚擾了哪位大能的清修,爾等哪個負得起責任?」一身緋紅衣衫的凌瓊如更是毫不客氣,完全不加掩飾地說道。


  她這一席話說出,尚未來得及下山的女修們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頗為掛不住。可憐這些女修大多出身世家名門,在當地也是呼風喚雨的一方人物,不料來到清乾山上,卻被凌瓊如幾乎是指著鼻子罵不知廉恥。


  當下女修群中有幾個性情暴烈的,就忍不住想動手,可是剛握住隨身的靈劍,卻都停住不動了。——她們雖然性情暴烈,卻絕非毫無頭腦。梁素雪被禁靈術封印的事例在前,又有哪個敢輕舉妄動的?

  既然動武不行,那就來文的吧?

  焚香門的李銀環咬了咬唇,到底不甘心就此受辱,眼睛向四周張望了一圈,待看見蘇小仙的時候,突然間亮了起來:「大家都是來為人教聖子慶生的,理應一視同仁才好。可為什麼她能夠留在山上?」


  所有人隨著李銀環手指的方向齊刷刷轉頭,向著蘇小仙的方向望過去。蘇小仙冷不丁就做了出頭鳥,當下想後退一步躲在胡媚和何冰身後,卻發現胡媚何冰兩人早就乖覺地躲到屋子裡了。


  唉,妖族就是耿直,當人家下屬,居然連讓領導先走的道理都不知道,怪不得聯合了魔族,還是在三界大戰之中輸得一敗塗地!

  蘇小仙正搖頭感嘆的時候,幾個迎賓弟子已經來到了她跟前。「這位姑娘,聖子的生辰已過。清乾宗乃清修之所,不接待外客。還請姑娘及早下山,勿謂言之不預。」一個迎賓弟子說道。


  蘇小仙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勿謂言之不預」本是一句極普通的話,可是根據蘇小仙在清乾宗混了十幾年的經驗來看,一旦清乾宗弟子說出這句話,那就代表著,有人要倒霉了。


  不是吧?現在清乾宗這麼小家子氣?不過想在他們的迎賓樓蹭吃蹭喝幾天,就要被如此慘絕人寰、慘無人道的驅逐?特別是,這種驅逐讓狐丞相和鶴學士看了個清清楚楚,這讓她這個當領導的很沒面子好吧?

  但是沒面子事小,丟小命事大。蘇小仙迅速思忖了一下拒不下山的後果,從最好的可能性清乾宗一時腦抽,和妖魔兩界推行天地一家親,慷慨大方地跟他們說隨便住,到最壞的可能性引發修真界和妖魔兩界的全面戰爭……將各種可能性根據概率和期望值做加權平均,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雞蛋不能碰石頭。


  「真是的。下山就下山,叫那麼大聲幹什麼。」蘇小仙慢吞吞地說道,試圖找回已經掉落了一地的面子。


  正在這時,一道聲音猶如天籟,響在她的耳邊。「下山做什麼?誰要你下山了?你們三個如今是我的人,還不快隨我回百草園去?」穆羽然毫無預兆地出現在眾人面前,對眾女修的驚喜模樣視而不見,轉過身來向著蘇小仙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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