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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回佯裝病稱心如意不相識似是而非

  傳風掀開帳子一角,看見自家公子身後枕著厚厚軟墊,正懶洋洋地斜靠在軟榻上,等著夫人喂飯給他,夫人呢,坐在床榻邊上手拿勺子,正低頭輕輕吹氣。


  傳風會心一笑,無聲息地放下帘子,退後幾步,順帶把跟在身後的雙林一起帶出了帳子。


  兩人到了外間空地上,不遠處的校場上士卒操練的聲音飄來。


  「公子和夫人兩人感情越發好了呢。」傳風感慨道。


  「是啊,難得看見公子這樣高興,真希望夫人可以一直呆在公子身邊,這麼多年我還從沒有見過公子這樣在乎過什麼人。」雙林道,「不過——」他的語氣變得尷尬,「公子這回未免躺太久了,按理說依公子的身體傷口既然癒合早就能行動自如了。」


  「你要是有個娘子在旁邊伺候你,你也會躺著的。」傳風瞥他一眼,「只要沒耽誤公事就行,帳子裡面的事情門帘一掀誰會知道?夫人本來性子就清冷,這回難得露出些真心來,好言好語殷勤備至,不乘勝追擊,豈不白白浪費公子流了那麼多血?」


  「不過公子這次的計謀還真是神了。」雙林興緻昂揚說到,「就知道那些小人賊心不死,心裡盼著公子出事,索性來個將計就計,那些蠢夫還真以為公子不行了,糧草都沒帶齊就匆忙忙想來偷襲,簡直是自己找死。」而後又是期待,「也不知道去追的能帶多少人頭回來。」


  原來話說齊王那邊派了刺客欲要拔了主帥擾亂陣腳,無奈派出的刺客除了一個離得遠些的全被蕭炎的人馬擒走了,逃走那個也沒有看真切,只咬定蕭炎確實被刺中了。


  齊王那邊商量數日,又派了好幾個人過來,始終打探不出個準確消息,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蕭炎發現窺視的痕迹,便決定將計就計,每天早中晚三次按點頂著被被脂粉修飾得紅潤臉色出來巡視,甚至還親自拉弓和手下比試了一場,只不過半夜會有個人影偷偷從大帳里溜出來倒藥渣子,後面幾天,蕭炎漸漸不出來了——怎麼看都是身負重傷,為了穩定軍心強撐著,卻最終敵不過傷勢,不得不躺在帳子里聽天由命的悲情將軍。


  若蕭炎一直精神著,他們根本生不出歪腦筋,若一直病歪歪的,他們也會心存忌憚,懷疑是不是給他們鑽的圈子,偏偏這次蕭炎是假戲真戲一起來,他的確是受了重傷,但也的確是已經挺了過來,蕭炎身體向來強健,跨過鬼門關,康復的過程就很快了。


  如此真真假假就叫齊王迷花了眼,一咬牙一狠心她決定賭一把,派人給胡人王庭傳了信,大意是說冬天來了你們也缺衣少食了吧,我向來不虧待朋友,給你們指一條明路,那蕭炎已經被我派出的刺客重傷,此時軍中空虛,不趁這時候趁什麼時候?快去吧,等我登上皇位西北一片都是你們的。


  胡人收到消息豈有不心動的道理?齊王有一點沒說錯,冬天來了,他們的日子的確不好過,糧食十分緊張,若真如齊王所說,那真是老天爺掉下來的好機會。


  本來也擔心齊王把他們當槍使,後來想,齊王乾的是謀逆,要是敗了得死全家,他們呢,真搶不過跑就是了,茫茫荒野,誰能攔得住他們?此番思量之下,沒有準備妥當,他們就匆匆上了馬。


  他們以為這和往年的那些劫掠沒什麼區別,但蕭炎等他們很久了。


  不僅僅是窩在床榻上的日子,往前更久遠的時候,蕭炎就在等待這個機會了。


  以靜制動,大盛朝的士兵們蓄勢待發,打的是有準備之戰,胡人來勢洶洶,實則外強中乾,已經疲憊不堪。連老天爺都是站在盛朝這邊的,對面最有經驗最老辣的首領半路犯了急症,把人馬交到了年輕的侄子手上。


  第一日,盛朝就得到了個漂漂亮亮的大勝仗。蕭炎披了銀色鎧甲,手持□□,左右跟著幾十親衛如一柄銳利的大刀砍在敵人腹部。


  「該死的,齊王騙我們!」見到蕭炎在戰馬上的身影,胡人怒不可遏,明明說這人已經站不起來了,那現在這殺了自己無數兄弟的人是誰?

  一邊咒罵,胡人一邊潰散,蕭炎仍不滿足,派了左右兩路精銳乘勝追擊,誓要把這一脈給斬草除根。


  傳風和雙林二人肩負著保護蕭炎的職責,不能離開他,若是蕭炎沒有受傷,他們肯定也有機會跟著自家公子一起殺個痛快,說不定還能逮條大魚,但蕭炎實在不宜繼續奔波,他們也就只能守在大營里,眼巴巴看著旁人上陣立功,捷報一條條傳回,心裡頗有些痒痒的。


  「哎,看著架勢恐怕剩不下什麼給我們了。」話雖如此,傳風嘴上卻並沒有多少失落,反而笑眯眯的頗為愉悅,「羅校尉也到了,我們勝算又大了幾分,這一次一舉端了他們老窩也不一定呢,這可是名垂青史的事情,也多虧了那個豬頭齊王幫忙。」


  「是啊,這回總算夠痛快,戰事也會結束了吧。」雙林附和道。


  他們二人跟著蕭炎在這邊關帶了有十年,原本一身嬌貴白皮都換了顏色,光陰盡數耗在了那些胡人身上,以往皇帝顧慮著聲望,不想大動干戈被人罵成無道昏君,加上胡人也學狡詐了,面上伏低做小捧得皇帝下不來,邊關的戰事一直被壓在能控制的最小範圍。傳風和雙林也憋屈許久了。


  如今一雪前恥,如何不痛快?

  ……


  「嘶——。」蕭炎眉頭蹙起,似是十分痛苦。


  十三連忙奔到床榻邊,緊張道,「還好么?」


  蕭炎閉著眼睛,低聲道,「只是扯到傷口了,不用擔心我。」


  「還說呢,明明身上有傷還那麼拚命,你開始做做樣子也就行了,後面那麼用力你傷口不裂開才是怪事。」十三沒好氣道。


  她一直在戰場後面,遠遠看見那個銀色的身影不要命似衝進黑壓壓的人海,她的心就一直掉在嗓子眼,眼睛瞪著一刻不敢閉上,直到戰役結束才發現袖口都快被自己扯爛了。


  這也是她第一次見識到了戰場上的蕭炎,和記憶里那個矜貴驕縱的貴公子不一樣,和平日驕傲肆意的承恩侯也似乎不一樣,這是他最殘酷最冷冽也是最堅毅最雄壯的一面。此刻,她終於觸摸到了蕭炎最完整的樣子,這就是她的夫君。


  「我沒力氣。」蕭炎和她對視,眼神十分坦蕩。


  看他片刻,十三終於敗下陣來,「好吧,公務在哪裡,我來幫你,不過說好了和昨天一樣我幫你理好,還是得你自己來,我也有許多公務要做。」除了蕭炎傷情最重的幾日,她都托雙林或是傳風幫她把公文帶來這裡,畢竟有些事情還是得她親自出面。不過這樣也有好處,她的工作本來就和軍營有關,旁邊有蕭炎這個頭頭,遇事也可直接詢問,兩人有商有量處理起公務也很得心應手,十三甚至忍不住想起所謂「婦唱夫隨」這個詞。


  目的達成,蕭炎心情頗為愉悅,「好,多謝夫人了。」雖然身上帶傷,但這幾日旁邊有十三,反而比往常輕鬆許多。


  「你那點子還真不錯,到時候我讓人來學了,以後軍中就這麼干。」蕭炎悠哉道。


  在軍營里除了一些高級將領,文化水平普遍不高,處理公務有時候簡直讓蕭炎頭痛,那些人寫起東西要麼錯別字連篇,要麼非要學人家文縐縐,字又丑,看起來簡直折磨。


  本來之前幾日是十三念給他聽,他說批複十三給他寫上,昨天十三也被逼得煩躁非常,索性花了兩個多時辰給他用線條畫了一堆叫「表格」的東西。


  「我看你們軍營裡面的事務也是有類可循的,每種事務都規定一個樣式的表格,什麼地方寫什麼都給他們規定好了,還有些地方約定好什麼記號代表什麼意思,也不用每次同樣的話都寫一遍。」當時十三是這麼說的。


  雖然開始並不太懂,但十三把那些文書按照她畫的表整理好之後,蕭炎敏銳地覺察到這實在是一個好辦法,不僅看起來簡單,也不用再為難他那些手下,許多地方只要勾勾畫畫就可以了。雖然事情比往常多,但處理起來甚至還快了不少,體會過這些表格的神奇之後,蕭炎更堅信自己讓十三來幫忙實在是一個很正確的決定,他這位夫人腦子裡似乎有不少奇奇怪怪的好點子,不全部壓榨出來他是不會放她走的。


  「哎,我怎麼比你這個病人還要凄慘的感覺。」一邊埋頭苦幹,十三一邊嘟囔,但抱怨歸抱怨,動作卻一點也沒變慢。


  桌子被十三移到了床頭,座椅就在蕭炎手邊。兩個人都埋頭在公務里,十三整理好的文書就直接伸手遞給蕭炎,幾日下來也有了許多默契,知道蕭炎會如何處置,一些簡單的地方都代他批註過了。


  屋子裡靜悄悄的只剩更漏的聲音,不知不覺就是一個時辰。


  「公子,羅大人到了!」帳外,突然傳來雙林的聲音。


  蕭炎眼睛一亮,差點就直接跳了下床,看十三一眼,這才道,「快讓他過來!」


  十三見狀起身,「你們肯定有許多事情要商議,我在也不方便,剛好我那頭也有事情沒做好,我先到外間去。」


  蕭炎頷首,「行,有事讓傳風雙林他們幫你。」


  十三走到隔斷的屏風邊上,突然一個黑影擋在面前,她抬頭,是一個長了鬍子的身形高大的年輕人,目光沉穩,嘴角盡抿。


  十三微微一笑,「這位想必就是羅大人了吧?久仰大名。」


  「嫂夫人?」羅生見到面前書生打扮的年輕女子,很快猜出了她的身份,「這次回來匆忙,儀容不整,見笑了。」


  「羅大人不必如此客氣。」十三擺擺手不在意道,「你和夫君慢聊。」


  似乎是個脾氣很好的女人,羅生看了眼十三的背影想,不過為什麼會有一種熟悉親切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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