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使計策蕭炎吃癟夫妻事張弛有道
「貞安,我很早就已經放棄你了。」
這句冷酷的話語又在耳邊響起,隱隱作疼,十三啊,你還在期待什麼呢?
其實自己一直有些不甘心吧,十三自嘲,自以為夠洒脫,其實根本就是裝模作樣。他都已經明明白白告訴自己放棄了,自己還要學那瓊瑤女主角纏纏綿綿么?
罷了,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不得不說世事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那日蔣牧白的一番話點醒了十三,她自以為是地對蕭炎惟命是從,無微不至,何嘗不是一種無聲的抗拒?她不僅用責任給自己畫了個圈,也給蕭炎畫了個圈。
她從未有過婚姻經驗,甚至連戀愛的經驗也單薄的可憐,似乎除了一點點似是而非的感覺沒有其它能給她幫助。她決意試試看蔣牧白的意見,將蕭炎和自己當做普通妻夫來看待,所謂摸著石頭過河,等蕭炎真的把自己扔河裡再說其它。
於是乎,這第一步,就從稱呼開始,她更習慣叫蕭炎的名字。
府門口,正巧遇上蕭炎一行歸來,蕭炎顯然沒有忘記他們正在冷戰,板著個臉睨她。
十三好似沒看見一般,笑眯眯朝他招呼,「蕭炎,你回來啦。」差點把雙林傳風二人驚得從馬上摔下來,這新夫人,怎麼一天一個性子,前幾天還跟個老學究似的一板一眼毫不愈矩,莫不是今日受什麼刺激了。
蕭炎的臉色也好看的很,這聲招呼隨意里透著股子親昵,他甚至能聽到身後親衛發出的善解人意的笑聲,有心斥責兩句,結果始作俑者已經施施然進門去了。
「喂,庄十三,你弄什麼鬼?」蕭炎在書房找到十三,「門口你叫我什麼?」
「蕭炎啊。」十三明知故問,「有什麼不對,名字不是讓人叫的么?」她眼珠子一轉,故作明了道,「你是希望我叫你夫君?」
「誰想了。」蕭炎氣道,卻忘了糾纏名字的事情。
不對勁,徹徹底底的不對勁。蕭炎覺得十三和往日比似乎有什麼地方發生了改變,具體的卻也說不上來,只覺得隨意了許多,看不見原先貌似順從卻疏離的影子。
譬如現在,原本都是正襟危坐,見他進來有禮問好,而後善解人意地體貼退出,還會問他需不需要送壺茶過來,眼前呢,她搶先佔據了窗下那把舒適的躺椅,慵懶地枕在裡面手捧書卷,觸手可及的地方還有各色零食點心,
蕭炎狐疑問到,「你在玩什麼把戲?」
十三把書放下,用眼神示意他,像是在問,什麼把戲,我怎麼完全沒聽明白呢?
蕭炎被噎住,的確,難道要他問為什麼不像之前一樣仔細又尊敬地伺候自己?顯得他多蠻不講理又惡毒似的。
蕭炎發現,對著十三,自己總是容易破功,他一團煩亂,索性開始趕人,「我要處理公務了,你先出去。」說完他不看十三,在自己桌上翻找起什麼東西,一副很忙的樣子。
誰知十三卻不為所動,神秘笑了笑,把手中的書抖落兩下,用手敲了敲,「你是在找這個么?《金筆書俠傳》,公務指的是這個?」
蕭炎登時整個人都僵掉了,木著身子轉頭看十三手中的書,明晃晃幾個大字正是自己熟悉的封面。這是蕭炎一個不為人知的小愛好,同許多平民男子一樣,他喜歡看畫本子,尤其是當下最火爆的《金筆書俠傳》,他特意派人買了在書房藏了一套。但是——
「你居然偷看!」蕭炎一時羞惱,氣沖沖指責道。
身為將軍,這種搬不上檯面的愛好,怎麼能夠被別人知道?威信何存?
「其實,這是我的。」十三輕咳一聲,補充道,「這是從平城到京城來的路上我好友送給我的,你的那本,剛剛雙林擦桌子的時候給你放書架上了。」
蕭炎轉身去看,果真在第一排的角落裡,擺著本一模一樣的書。
「你……」蕭炎拿著書,想起剛剛自己的反應,覺得實在是不夠沉穩,站在那裡左右不是,心中暗道,這個女人,真真狡詐!
「你不準說出去。」蕭炎壓下慌亂,命令道。
「好,我不說。」
十三好似一個寬容的大人,正對著個胡鬧的小孩子,十分好說話,倒弄得蕭炎憋了口氣梗在胸口,突然,他反應過來,口氣不善道,「你自己不也在看么。」
十三瞄他一眼,沒說話,蕭炎沒忍住好奇心問到,「你一個女人,怎麼也看這個。」金筆書俠因為武藝高強,容貌俊美又行蹤神秘,一直是許多男兒心裡的夢想,光他身邊,就知道雙林和傳風都私底下偷偷在看。
「就是女人才喜歡看呀。」十三慢吞吞說到,「我要是男人,就看一路遇上許多女子哭著嚷著非君不娶的,才不看這個,有什麼意思。看我幹嘛,我說的是實話,人嘛,誰不希望人見人愛。」
「你趁早就別想了。」
「我知道,所以才只在這裡看畫本呀。」十三嫣然一笑,「剛剛回來時我從書鋪買了最新一本,你要看么?」
……
該死的,蕭炎心中暗罵,提著燈籠大步走在走廊上。
他現在寧願十三和之前一樣,一句話不多說木偶人似的,也比現在這滿肚子腸子繞幾個彎讓人抓不住好。就在剛剛,他竟然沒頂住誘惑,跟她一起看完了《金筆書俠》的最新一本,足足一個半時辰!甚至還圍繞著最新出場的男主角和他身後的案子討論了起來,一抬眼天已經全黑了。
想起剛剛自己興緻勃勃的樣子,蕭炎恨不能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不,還是把這女人埋進去好了,蕭炎咬牙想到。
「蕭炎,走慢些。」身後傳來十三悠哉的聲音,「我步子沒你大。」
「身為女人,你居然走得比男人慢。」蕭炎挖苦,步子卻老實停在了原地,等著十三趕上來。
「將軍神勇,我自然比不上。」十三謙虛道。
蕭炎沒了辦法,他算是明白了,身邊這人像水加多的麵糰一樣,看著好拿捏實則難對付得很,尤其是怎麼都不生氣,他也不能真抽她幾鞭子。
真真氣人!
兩人落座,飯菜早就布置好了,熱氣騰騰散發著香味。
燈光下,十三的面龐籠罩著一層柔和的光澤,她素手纖長,夾了一筷子魚肉到了蕭炎碗中,「嘗嘗吧。」
蕭炎一愣,而後低聲道,「我不喜歡吃魚。」
「我知道,可是什麼都得吃對身體才好,去了邊關后想吃新鮮魚就很難了。」十三說到,「這是我從爹爹那裡學來的做法,絕對和以前你吃的味道不一樣。」
「這是特意為我準備的?」
「你之前不是說魚有腥味么,我就想起爹爹的獨門秘方,平城沒有人不喜歡吃的。」十三略得意道。
蕭炎低頭看碗中的魚肉,拿起筷子輕輕夾起放入口中,的確如她所說鮮嫩滑口,沒有從前討厭的粗糲腥味。
「多謝。」
身後服侍的雙林和傳風默契對視一眼,眼中都有了笑意,自家公子,該是很喜歡新夫人的吧,甚至願意用她夾過來的飯菜。
他們的動作越發小心,輕手輕腳,生怕擾了自家公子的好時光,這一餐,吃得很是融洽。
夜深人靜,蕭炎洗漱過後回到卧室,環視一圈卻詫異的沒有看到十三的人影。
莫不是方便去了?他不經意想著,揭開床帳,一個沒控制住直接拔了床頭掛的長劍指著床上人。
「是……你,怎麼在這裡?」待看清床上人之後,蕭炎差點拿不穩劍,竟然是十三!她這時候在自己床上做什麼?
十三的聲音有些虛弱,「夫君,你來了?」
蕭炎逼迫自己把目光從她半開的領子上移開,僵硬問到,「你幹什麼?」
「現在天氣還有些寒涼,我在外間身子骨實在有些吃不消,每天早晨骨頭都難受極了,昨晚一場雨,有些著涼了。」
見蕭炎不出聲,十三嘆息一聲,「罷了,我不難為你,我走便是,咳咳。」
「算了!」蕭炎粗聲粗氣道,「好好躺著!」
本想威逼她幾句,讓她不準動手動腳,結果又怕失了氣勢。
「如此多謝。」那廂十三已經乖覺地抓著梯子就往下爬。
笑話,既然決定了要好好做一對妻夫,怎麼能繼續睡那硬邦邦的小榻,這第一步,就從回到大床開始!十三暗搓搓下定決心,身為妻主,被趕到外間,威望何存?
蕭炎合攏衣服,扭扭捏捏佔了外間他那一半位置,十三還算仗義,給他留了比較大的地盤,十三展顏一笑,「晚安。」自抱了被子滾進角落。
這一晚蕭炎睡得極不安穩,身體筆挺手放在胸前,像塊鐵板一般。雖說他答應了十三,但黑暗中躺在床上還是有些忐忑,畢竟是自己名義上的妻主,她若是想做些什麼——
結果迷迷糊糊到了天亮,蕭炎心底以為的那些事一樁都沒來,頂著厚重的黑眼圈,他咬牙切齒盯著身邊睡得香沉的人影,這混蛋,既沒打算起什麼壞心眼特意來這麼一出耍人玩么?這一點卻是蕭炎誤會了,十三本來也暗自打了小算盤,準備摸摸小手什麼的,循序漸進嘛,結果被蕭炎那一劍嚇走了九分賊心。
生命誠可貴,她在心裡默默把計劃往後又往後推了一個未知期限,所謂特事特辦。
「哼——」他重重哼了一聲,用力揭開帳子起身練武,床上的人依舊無知無覺。這算是跟蕭炎成婚以來,十三睡得最好的一個晚上,再不是又冷又硬的狹小地方,高枕軟被,錦被羅帳,簡直再美好不過了!
你說擔心?反正怎麼樣都不是她吃虧,這就是女尊國的好處呀。
進來準備收拾的雙林只看了一眼就默默放下了床帳,還貼心地把外面已經打開的窗帘一齊放好,安靜地退出門去。
自家公子,體力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