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真亦假時假亦真
問題來了。
殊若知道,不管憐鏡做了多少準備,都不可能復活那個人。
就算憐鏡把某人的靈魂放進贏七落的身體。
……不對,她現在身體里的靈魂到底是誰的?
如今,她在這裡,等著憐鏡收集完生氣,從她身體里拿出靈魂。
……然後呢?
如果真的復活了,復活的又是個什麼東西?
真是坑大了。
所以殊若會覺得愧疚,會向憐鏡道歉。
他才是被坑得最慘的。
「活人是走不出人偶的。我的實力,你應該很清楚。」
憐鏡轉過頭,輕輕笑著說道。
他很開心。
看得出來。
真的很開心。
就像……即將得到一個甜美糖果的孩童。
而且這個糖果,他期待了幾百年。
殊若默默的望天。
真的是一個死局。
我們來做個假設。
……不,並不是假設。
而是選擇題。
憐鏡沒有成功復活那個人,然後徹底瘋癲,毀滅全人類。
憐鏡成功復活那個人……
……
…………
………………
哦,他還是直接毀滅全人類吧。
為什麼某人造的孽要她來償還?
母債女償?
……只是被坑了而已。
「我真的等不及了。不過,為了更好的進行儀式,我會忍耐。畢竟都等了那麼多年……」
憐鏡的笑顏非常的……至純至真。
殊若的愧疚感又冒出來了。
「憐鏡……如果你註定要失敗呢。」
真相是殘酷的。
可是在希望達到最高點的一剎那給予絕望。
就真的,來不及了。
「我怎麼會失敗?你看,她現在就在這裡。她的身體,她的靈魂,都在這裡。不久之後,她就會睜開眼睛,看著我……只看著我一個人。」
殊若輕輕笑了一聲,「你能不能復活她,並不在於你做了什麼,有沒有人能阻止你。只在於……她想不想被你復活。」
而這一點,沒有答案。
只在於那個人的心情。
憐鏡猛然僵硬,臉上的血色一瞬間退的乾乾淨淨。
然後,他用非常冷的,非常陰寒的瞳眸對著殊若。
「你,到底是誰。」
能夠分辨。
雖然很像,但是能夠分辨。
在憐鏡眼中,雖然殊若承載了某人的靈魂,但她只是一個容器,而不是那個人。
這世上,只有月和會把殊若當成曉栩看待。
「我就是她。至於我說的這些話……你會明白的。」
她現在,要去拯救世界了。
殊若撫過袖口,微微一笑。
轉身離開。
憐鏡沒有動,就這麼死死的盯住她。
贏七落是人偶,所以對方無法違抗他。
這一點,憐鏡深信不疑。
嗯,是事實。
殊若走出憐鏡的房間。
花憐等在那裡。
「你要殺我?」
花憐冷笑,「我殺得了你?」
「我也殺不了你。」
花憐再次冷笑,「贏七落,你快要死了。為什麼還能這麼鎮定?」
殊若捻了捻袖口,「因為,我和你一樣,是不會死的。」
花憐怔住,「怎麼可能?你是人偶之身,本就沒有靈魂。那個人的靈魂只是放在你體內。哥哥不僅會把靈魂拿出來,還會抽干你所有的力量來完成這個儀式。」
生死輪迴。
生死是個輪迴。
所以把死人變成活人,需要同時具備生死之力。
那是贏七落。
不是殊若。
贏七落是個人偶,贏七落沒有靈魂。
那麼就可以解釋為,贏七落是死是活都不要緊。
殊若打算「自殺」看看。
「前提是,你哥哥能夠進行這個儀式。」
花憐瞪大眼,「你是不是瘋了?」
殊若斂眸一笑,「這話,你應該跟憐鏡去說。」
等到「那個時刻」的到來,他應該會更瘋吧。
殊若搖了搖頭,轉身向外走。
破壞儀式。
並不是為了救那些人類。
而是為了救憐鏡。
為了一個人,與天下人為敵。
有什麼問題么?
走出山莊,眼前依舊是虛假的平和景象。
殊若微微眯起眼,緩緩將右手抬起。
用說的,他們一定不能理解。
那麼,就直接用做的。
殊若就是曉栩,偶爾用一用她的方法,也不錯吧。
手臂落下。
強烈的勁風瞬間席捲而去,將前方几十米的人偶盡數腰斬!
血流成河。
手掌翻開,火焰跳躍至四周的房屋。
屠殺,是這種感覺么。
殊若沒有覺得興奮。
只有滿心滿臉的漠然。
果然,她和曉栩還是不同的。
活人們紛紛聞訊而來,便看到站在屍海中的少女。
「你在做什麼!」
眼前的景象其實一點都不駭人。
屍體不是屍體,只有血,沒有肉。
更別說什麼內臟流一地的場面了。
真延是曾經見證過這種情況的,連忙上前查看那些屍體的狀況。
「若留在這裡。你們會和他們同樣的下場。」
殊若眉目清冷,說出這樣類似於威脅的話來,也好似在飲茶閑談。
不過她這話真的太像威脅了。
引得不少人暴跳如雷想要上去給她一點教訓。
殊若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像真人一樣的人偶。
她從來沒有發現。
……不,其實她早就該想到的。
就如同剡浮製造的人偶一樣。
剡浮能讓機器人都和真人一般柔軟。
因為身處的世界不一樣,所以殊若並不知道這個世界的人偶能完美到什麼程度。
但是,一旦知道憐鏡的真實身份,那些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真延對於殊若的性格算是有了一定了解,知道她不會主動解釋,便擋在她面前,「諸位請稍安勿躁!這些都不是活人!是人偶!」
一石激起千層浪!
許多人都表示不信!
這血可是真的!
心臟也是真的!
而且他們可是朝夕相處的小夥伴,是人是人偶還分辨不清么?
殊若抬頭望了望天,「你們最近有沒有覺得越發疲憊、力不從心。看看你們頭頂的天空,待青天白日被黑暗籠罩,你們便會命喪於此。」
這次連真延都驚駭到了!
「憐鏡要你們的命,你們才有機會進來。而且進來了,他便不打算讓你們出去了。」
殊若輕輕甩袖,綻開一抹佛陀凈世般的笑顏。
而乾坤派的那位人偶掌門,應該已經報廢掉了。
活人不能出入的結界。
真是能體現憐鏡能力的結界呢。
「七落,你這算是……臨死前的哀鳴么?」
華美的男聲從殊若身後傳來。
所有人都疑惑的在兩人之間來回瞄。
眾掌門驚疑不定的看向憐鏡。
「憐鏡先生,贏姑娘說的可是真的?」
憐鏡微微偏了頭,輕聲呵笑,「真的又怎麼樣?假的又怎麼樣?如今你們在這裡,如同籠中鳥一般,就算知道了,還能逃到哪裡去?」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對他怒目而視!有些爆脾氣的二話不說就朝他攻去!
憐鏡動都沒有動,那些人便在靠近他的一瞬間……乾癟成屍。
這是他們絕對無法戰勝的對手。
很多人因為這個認知而絕望了。
眾掌門身為門派的主心骨,雖然內心多有惶恐,但表面上還是勉強偽裝出鎮定。
「眾位不要怕!我等齊心協力!一定能將這個賊人拿下!」
殊若嘴角上揚,神色悲憫,眼帶譏誚。
人數很多,車輪戰是唯一的辦法。
不過,這是要因人而異的。
對付憐鏡,任何方法都沒有用。
他不會死。
這才是關鍵。
人類,在與世界為敵。
這該是……多麼的……可笑啊。
噗嗤——
手指陷入背心,貫穿胸口。
殊若低下頭。
一隻森白的手。
那隻手還在她胸腔里翻攪。
她在找什麼。
她在找那個人的靈魂。
花憐冷笑著湊近殊若的耳畔,「我還是殺了你。」
殊若半闔著眼眸,「我不會死。」
花憐不停的笑,陰冷而諷刺的笑。
然後她用力握住了什麼東西,猛然抽回手!
殊若的身體和一般人偶不一樣。
她是半人偶,真正肉體和人偶的結合。
她會痛。
可是,她是殊若。
不是贏七落。
她不會死。
殊若將手覆在胸前。
沒有任何咒語的情況下施展了治癒法術。
不,不是治癒,而是修復。
憐鏡雖然強大,但他的目的不是殺人,而是吸收生氣。
被眾人包圍在中間,一時之間脫不開身,便眼睜睜的看著花憐把維持贏七落身體的動力源掏了出來。
被放在法器中的靈魂。
「花憐!你住手!」
憐鏡不顧形象的大吼!
「哥哥,我那麼愛你,你為什麼就不願意考慮一下我呢?你愛她,她給了你什麼?只有痛苦!只有傷害!可是,我愛你,我願意為你做一切,只要你開心。你想要復活她,我也可以幫你。我很矛盾,到底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然後我終於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就是我和她合為一體。這樣……哥哥就能愛我了……就能愛我了!」
嗯,這位比憐鏡瘋的太厲害。
「別亂來!」
憐鏡這下是真的亂了方寸,伸手一揮,阻礙他道路的人盡數風化成沙。
殊若還在修復身體,但是視線一直都在花憐身上。
她不可能成功。
法器中根本就不是靈魂。
花憐高高舉起手。
重重摔下!
「七葉!!!」
殊若:我在這裡。
法器里的東西立刻被花憐吸收,連一絲蹤跡都沒有留下。
憐鏡所有的動作在一瞬間定格。
他此刻的表情,茫然自失,彷彿被全世界拋棄。
花憐抱住了自己的雙臂,癲狂的笑了,「我的了……她被我吸收了……從此以後,哥哥只會看著我一個人了……我是哥哥最愛的人,也是最親的人……我感到好幸福啊。」
憐鏡抬起頭,異常冷靜。
可是他的瞳眸變了。
左眼的顏色變成了銀白。
殊若的心猛地一沉。
憐鏡勾起嘴角,溫柔的微笑,朝花憐伸出手,「還給我……」
花憐完全沒有危機意識的向他靠近,「我在這裡,哥哥。我在……」
憐鏡笑容更溫柔,「把我的七葉換給我……」
殊若:……麻煩換個稱呼再發病。
「把我的七葉還給我!!!!」
憐鏡倏然向前,一手抱住了花憐,一手……捅入她的胸口。
花憐不會死。
花憐只會消散。
與天地重新融為一體。
對,重新。
聚集天地陰陽之氣成形的鏡子。
如今,該回歸虛無了。
花憐握住了憐鏡的手腕。
憐鏡突然感到渾身上下都在戰慄。
「呵呵……」
花憐在笑。
憐鏡全身顫抖的厲害。
「呵呵呵呵……」
花憐的笑聲愉悅。
憐鏡喉頭哽得說不出話來,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
手?
花憐笑著,將他的手更深入的按進自己胸口。
「鏡兒啊……你殺了我啊……」
憐鏡倒吸一口氣,「不!我怎麼可能要殺你……你別怕,你不會有事的……你的身體我還替你保存的好好的……就算那具身體不好用了,我也會替你做另一具……只要你陪在我身邊……不,只要你允許我在你身邊……」
「呵呵呵呵……鏡兒啊,我有沒有說過……我很不喜歡,有人擅作主張,替我決定事情。」
憐鏡滿臉哀戚,眼神帶著乞求,「我什麼都會聽你的,只要你好好的,只要我們能在一起。」
「可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怎麼辦呢?」
花憐慢慢的、慢慢的、慢慢的抬起頭,露出一抹妖冷的笑意。
刺骨的冷。
又刻骨的甜。
這是她給予他,最深的感受。
「再失去一次吧……我的小鏡子。」
她帶著他的手,捏爆了胸膛里跳動的東西。
那一刻。
憐鏡的五感好像全部消失了。
他感覺不到,什麼感覺不到。
如果沒有你。
我又算什麼。
殊若施法完畢,無語的看著這一幕。
世界上到底為什麼會有這種人……哦,不是人。
天空破了。
這回是真破了。
若是,一個世界的陰陽平衡被打破,那會發生什麼?
花憐死了。
不,這句話很重要。
她死了。
真的死了。
死之氣,消失了。
殊若知道,並不是消失了。
而是被某個喜歡養小鬼的給收為己用了。
我們用誇張的手法來形容一個有殺氣的人,會這麼說。
她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對,這話用在曉栩身上,絕對不帶任何修辭手法。
她就是渾身上下都充滿死亡氣息!
殺了多少人收了多少鬼才有這樣的死氣圍繞!
還記得你是個神嘛!
人偶村外的結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失。
殊若:不,不是在消失,而是被「吃掉」。
咱們的殊若大神很想說,母上大人,你悠著點玩,沒有世界經得起你這麼折騰。
奈何旁人都不知道在片刻之後他們將經歷什麼。
他們只知道,此刻的憐鏡是毫無防備的狀態。
要殺他,只有趁這個時候!
憐鏡是真的生無可戀了。
他想要解脫。
徹底解脫。
一時間,天地變色,日月無光
嗯,同樣不帶絲毫修辭手法。
「我的人……誰敢動。」
憐鏡渾身劇震!
這大起大落跟雲霄飛車似的體驗……嗯,是曉栩喜歡的玩法。
憐鏡的肩上多了一雙手。
女子白皙柔軟的小手。
憐鏡連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這一切都只是一個虛幻的夢境。
女子將唇湊到憐鏡的耳邊,輕笑,「憐鏡,你真的沒有發現么?」
憐鏡滿臉惺忪,束手無措,「什……么……?」
「花憐這個人……從來都不存在啊。」
她低低笑著,笑聲妖嬈而……嘲諷。
憐鏡又遭到了毀滅一擊!
「是你……殺了我。還記得么?當年……就像剛才那樣,你的手,送入了我的胸口。」
語調輕柔,好似纏綿悱惻的情話。
憐鏡從來不是什麼懂得「我愛你,但我願意放手」的寬厚之人。
他佔有慾那麼強,自尊心那麼強,如何能忍受得了,這個女人的眼裡……從來沒有他。
會發瘋。
真的會發瘋。
殺她,可以說是一時失誤。
當然了,他那麼愛她,怎麼捨得讓她死去。
憐鏡對於生死是沒有什麼概念的。
這是天性使然。
他當時情緒爆發,失手殺了她。
那個時候,憐鏡就徹底崩潰了。
然後就有了花憐。
對啊,你看,憐鏡那麼愛曉栩,怎麼可能傷害她呢?
絕對不可能的。
一定是有誰,有哪個嫉妒她的惡毒女人。
陰陽乾坤鏡,是一面鏡子。
就一面。
花憐從一開始,就是憐鏡創造出來,讓自己從絕望中脫離的工具。
所以,花憐性格中的極端,都是憐鏡自身所含有的。
為什麼會愛她?為什麼那個人對他不屑一顧,他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割捨?
他的痛苦,他的怨懟,他的絕望……都給了花憐。
這樣,才能勉強維持住憐鏡先生溫雅的表象。
憐鏡的黑髮中生出了銀絲。
「你做錯了事情,怎麼能讓別人來承擔呢?你以為這樣做……我就會原諒你了么?」
從現代的角度來說,憐鏡屬於人格分裂與選擇性失憶。
但是在玄幻世界,他可以將分裂的人格實體化,他的失憶,可以通過篡改別人的記憶來實現合理化。
「七葉……」憐鏡言語哀戚。
殊若:……很容易齣戲的好么?
「我叫曉栩。」
她說了。
殊若很驚訝。
名字對普通人來說只是一個稱呼。
可是對他們來說卻是一種制約。
「曉栩?這是你的真名?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對不對?」
也許,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憐鏡就明白了一些事。
他故意裝不知道,他讓自己選擇性遺忘了。
但,事實就是事實,一直擺在這裡,你無論怎樣視若無睹都沒用。
它在,一直都在。
你只要睜開眼,就能看到。
「別離開我……」
恐懼。
無邊無垠的恐懼。
從未得到過,始終在失去。
「憐鏡,我不會屬於你的。這一點,當時你就知道了。」
給自己一個完全沒有希望的幻想。
然後憐鏡成功說服了自己。
他可以做到。
他能把她帶回來。
他會為她創造最美好的樂園。
曉栩放開搭在他肩頭的手,走到人群面前。
啊……對,這裡還有很多活人呢。
「我不會毀滅這個世界。」
曉栩這樣說。
殊若望了望天。
這一副世界末日的景象還真是沒有說服力啊。
「可是……」
曉栩輕笑著,話鋒一轉。
「如果我放過你們了。你們就不會放過我。對不對?」
當然,這麼一個隨時可能毀滅世界的大殺器,如何能存在於世!
「所以,我也就……不能放過你們了。」
殊若:想殺人就直說,不用這樣找借口。
不過呢,曉栩殺人從來不需要什麼借口。
是……完全不用找借口的。
「其實呢……也不是我不想放過你們。」
喀拉——
喀拉——
嘩啦啦——
世界在破碎。
如字面上的意思。
在破碎。
如同鏡面。
「而是……這個世界,註定要毀滅。」
殊若的心沉得更深。
她知道,曉栩如果算計一個人一件事,絕對是環環相扣,招招將人逼入死境。
可是如今這個場面,讓她覺得心慌。
還有點心涼。
這個局,太大了。
世界在破碎。
就好像他們在一個巨大的蛋中,突然之間,頭頂的蛋殼被人剝開了。
「殊若,你知道,在這裡,提線木偶的真實含義么。」
曉栩撩了撩長發,似笑非笑。
人偶村,是憐鏡製造的舞台,裡面的每一個人,都是他親手製造的提線木偶。
如果這樣的說法成立。
那麼,我們還可以這樣理解。
整個世界,都是某人製造的舞台,裡面的每一個人,都是某人製造的提線木偶。
連世界都是假的,那……什麼才是真的。
「不是我束縛了他。而是他束縛了自己。他親手創造了這個世界,就好像烏龜縮進了殼裡。在這裡,他可以隨心所欲的編造謊言,給自己希望。可……現實呢?」
唰——
鏡面碎裂。
現實,很冰冷。
這是一個冰窖。
他們面前有副棺材,冰雕而成的棺材。
冰棺里有個女人。
當然就是憐鏡口中的七葉。
「為什麼。」
殊若問道。
曉栩彈了彈指甲,冷冷一笑,「因為他失敗了。十年、百年、千年、萬年……他用了無數時間、試了無數種方法,都就是沒有辦法復活心愛的女人。……是不是很可憐呢?」
可憐么?
可悲么?
奢求一個永遠不可能屬於他的人。
憐鏡無路可走。
所以他給自己製造了一個夢境。
在夢裡,他就是主宰,他能創造一切,然後……將她帶回來。
「你真殘忍。」
殊若斂眸。
我們說,什麼是現實,什麼是夢境。
我們說,不能被夢境所困,要敢於面對現實。
可是,與其在現實中受苦,不如在美夢中死去……對於那個人來說,也許才是最好的。
憐鏡當然不可能得到曉栩。
他給自己編織的夢,沒有殊若介入,沒有曉栩出現,一定……能有個不同的結局。
他會如願以償。
「殊若,知道這次的委託人是誰么?」
曉栩突然笑得很詭異,帶著滿滿的惡趣味。
「是我。」
殊若迅速介面。
也許,不止一個提線木偶的舞台。
也許,這樣的情況已經發生了不止一次。
也許,他們現在腳下的世界,是另一個夢境。
殊若起了憐憫之心。
殊若想要讓他解脫。
憐鏡自剛才起就呆立在原地,失了魂一般。
「花憐鏡。」
曉栩開口。
憐鏡怔怔的抬頭,怔怔的看著她。
「遊戲,結束了。」
真正能解脫的方式只有一個。
消失吧。
從這個世上,徹底消失吧。
「你為什麼……不愛我呢。」
憐鏡神色平靜而溫和,嘴角帶笑。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我……有愛的人了,連女兒都有了……不是么?」
曉栩無辜的眨了眨眼。
殊若疑惑的看著她。
總覺得事情的發展,出乎了她的意料。
「殊若,你為什麼會對這個人心生憐憫呢?為什麼會因為他產生心愿?」
殊若捻住袖口,緩緩深呼吸,「為什麼。」
「因為花憐鏡,是一面鏡子啊。」
曉栩說得奇怪。
可殊若好像抓住了什麼。
「陰陽乾坤鏡。」
曉栩笑著點頭。
「對……陰、陽、乾、坤、鏡。」
殊若閉上了眼。
淵若,月和,不是兄弟,不是由母體孕育而生的。
他們,代表陰陽,代表乾坤,代表世界。
極黑,與極白。
月和此人,沒有任何負面情緒。
不會有,絕對不會。
可,一個正常的人,怎麼可能絲毫負面情緒都沒有?
那些負面情緒……去了哪裡?
「這面鏡子,就掛在月和的房裡。」
正對著……花園的窗口。
他一直都在看著。
看著她與月和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他愛上的,是曉栩本人。
乾坤鏡,鏡中有乾坤。
鏡中能夠擁有層層疊疊的世界。
一個破碎了,能立刻轉換到另一個世界。
只要他想。
「我只是想要一個圓滿。哪怕是在虛假的世界。」
曉栩以袖掩唇,樂不可支的笑起來。
「花憐鏡,你所謂的圓滿,就是在一個又一個的世界里……將我親手殺死,再想辦法復活么?」
憐鏡啞然。
他生存的意義,是為了平衡淵若月和的陰陽之力。
可以說,他吃掉的都是負面的情緒力量。
不應該存在的罪業。
「你要……徹底銷毀我么。」
曉栩搖頭,「那自然是不行的。鏡子碎了,淵若月和怎麼辦?」
「可是,你也不會允許我的存在,威脅到你和他。」
憐鏡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曉栩打了個響指,「沒錯。鏡子不能碎,可是花憐鏡……是不是應該消失呢?」
憐鏡低下頭,「如果你是這麼希望的話。」
已不會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鏡子修成靈體再修成實體,都是為了能用自己的雙手去擁抱那個人。
可是那個人,從來吝嗇施捨一個眼神。
曉栩伸出了手。
憐鏡頓時化成一個圓鏡,落到她手上。
嘩啦啦——
又有一個世界破碎了。
「殊若,他的世界里的那個人,並不是我,只是他自己的臆想。」
曉栩的指尖滑過鏡面。
殊若點頭,「我知道。」
嘩啦啦——
一個接著一個世界破碎。
「其實,讓他在夢境中輪迴也不錯。可是……他的行為,已經讓其他真實世界動蕩了。」
我們的目標是,全宇宙和平?
殊若每次想到迦藍閣是個維護宇宙和平的組織,就感到滿滿的違和感……和吐槽欲。
「需要格式化一下了。哎,本大神還真罪孽深重呢。果然紅顏禍水這個詞就是為本大神量身定做的。」曉栩微微仰起頭,驕傲的哼了一聲。
殊若扭頭無視。
「他的本體……」
曉栩嗤笑,「本體早就沒了。你從來沒有在月和的房間里看到過這面鏡子吧。他可以說是自殘之後在宇宙中疊加了無數鏡像空間。一方面享受和虛假的我談戀愛的感覺,一方面藉此逃開其他宇宙組織的監察。不過這個人還真是喜歡自虐呢,我看過了,所有的世界,我都不愛他、不愛他、不愛他!」
那是自然的。
要創造一個以假亂真的世界,那就要足夠真實,真實到連自己都被欺騙了。
「鏡子嘛,壞了就該回爐重造啊。」
曉栩用手指輕輕點了點鏡面。
卡啦啦——
碎成粉末。
她們四周的鏡面世界也盡數崩潰。
外面,是宇宙。
「他真的很愛你。」
花憐鏡的行為,可以說是玉石俱焚的做法。
而且就算這樣做,曉栩也不可能愛他,哪怕是在夢裡。
曉栩扯了扯嘴角,卻不顯諷刺。
「我知道。雖然他做錯了事。但是,他也是受害者。」
他沒有選擇出生的權利,沒有選擇命運的權利。
他的世界里,只有曉栩。
這依舊不是什麼情話,而是事實。
淵若與月和,對於花憐鏡來說,就等於是相反的自己。
他是他們的影子,見不得人的部分。
月和身邊沒有人,誰都沒有。
直到曉栩出現。
所以說,到底哪裡出錯了呢?
錯誤的出身,錯誤的相遇,錯誤的深愛。
其實都沒有錯啊。
只是錯過而已。
曉栩撫過鏡框,忽而笑了笑,「你說,如果再把他掛到月和房裡……接下來會不會就輪到你了?」
「請不要做這樣的假設。」殊若眉眼十分冷漠。
多來幾次真是考驗一個人的耐心。
殊若暫時還不想真的和母上大人同化。
「走吧,你真正的月和,在等著你。」
曉栩一手在鏡子上輕輕一壓,新的鏡面成形。
什麼真的假的,月和只有一個,殊若才不會承認別的什麼。
「誒,殊小若,你說,剡浮那孩子一個人會不會孤單?」
殊若:……
好的,如果她想換一個人坑,殊若是沒有任何意見的。
「反正這兩個人很有共同語言啊,都喜歡做人偶什麼的。花憐鏡一定會愛上心靈手巧的剡浮……嗯,就是這樣。」曉栩摸著下巴,賊兮兮的笑。
殊若斂眸不語。
無話可說好嘛。
曉栩在眼前劃了一個圈。
兩人進入。
「回來了。」
殊若抬眸。
那個人,在不遠處,靜雅的笑著。
「我回來了。」
殊若微笑著點頭。
曉栩撇撇嘴,「好了,我去找剡小浮。順便說一句,……什麼時候給我抱外孫女?」
殊若:……
月和:……
「好的,我懂了。」
曉栩打了一個響指,拿著鏡子走人。
不不不,每次她「懂了」,都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的。
……
剡浮在哪裡?
管她在哪裡。
曉栩出了月和與殊若的愛巢,就順手劃了一個圓。
小小的圓。
然後把鏡子丟進去。
……對的,就是這麼乾的。
反正剡浮毀不掉這個鏡子,隨她怎麼搗騰。
……對的,就是這麼渣的。
幹完壞事的曉栩……果斷去找自家男人瀉火了!
一走進房門……
退出來。
咦?似曾相識?
「過來。」淵若勾唇一笑。
這種秋後算賬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每一次從外頭回來他都這副不陰不陽的模樣是在給她臉色看嘛!
「來來來,淵小若,我們床上見真招。」
曉栩一言不合就撩起了袖子。
淵若將少女的身子抱住,輕輕壓在床上。
「紅顏禍水,嗯?」
「對啊,不是把我們英明神武傾國傾城舉世無雙的神主大人給禍害到了?」
曉栩輕笑一聲,攬住男人的脖子,抬頭吻上去。
「我啊……還會一直禍害下去的。」
淵若這樣的人,為什麼能容忍曉栩穿越到不同世界禍害那些人呢?
如果沒有花憐鏡的存在。
「……對不起。」
無論是對淵若、月和、還是花憐鏡。
她的罪業。
她的因果。
她的責任。
對不起。
讓你們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