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真亦假時假亦真
要問,誰是世界上最了解憐鏡先生的人。
除了他自己,便就是他的妹妹。
帶著愛人隱居,把妹妹也帶來了,說明他與妹妹的感情還是很好的。
這麼考慮的同時,殊若隱隱感到一股異樣。
每一次推理,她都會產生怪異的感覺。
是推理不對?
還是有什麼阻礙了她的思維?
殊若的身體面對憐鏡先生時會失去控制,所以縱然她覺得凡事在本人身上找問題更為效率,還是不得不以退而求其次,去找花憐。
之前憐鏡先生說,山莊的女子都不是婢女,而是朋友。
這一點的確得到了證實。
不過山莊很大,閑雜事很多,她們會時不時主動做些什麼。
而憐鏡先生的飲食起居,都是由他妹妹負責。
這對兄妹很奇怪。
殊若不止一次這麼覺得。
花憐對於憐鏡先生來說真的是妹妹么?
她在做的一切,好似奴婢,又好似妻子。
不過花憐對憐鏡先生的感情不一般,這一點殊若幾乎可以肯定。
有這樣的一個哥哥,在朝夕相處過程中愛上他,其實並不難理解。
還有年齡的問題。
若是憐鏡先生比花憐年長許多,而花憐是憐鏡先生一手帶大,愛上他的可能性便更大了。
殊若走過花園,來到廚房。
花憐似乎很喜歡研究美食,除了照顧哥哥之外,多數時間都在廚房裡忙碌。
「花憐姑娘。」
花憐正一手拿刀,一手拿食材,快狠準的雕花。
聽到殊若的聲音,花憐轉過頭,對她微微一笑,「七落姑娘,抱歉,我現在做的是細緻活,不能招呼你。」
殊若搖了搖頭,走到她身邊,「你很喜歡做飯?」
花憐手上不停,臉上卻帶著些許赧意,「因為哥哥喜歡。」
殊若的視線一掃,發現檯子上基本都是處理好的肉食,蔬菜雖有,但就如同花憐手中的物什一般,基本都是拿來裝飾和調味。
「憐鏡先生喜歡吃肉?」
這完全不符合他給人的感覺。
花憐突然輕輕笑出聲,「其實哥哥並不是喜歡吃肉。他只是喜歡嘗試,所以我也就每天變著花樣的給他做好吃的。」
這種情況,我們可以稱之為閑的蛋疼。
不過古代本來就沒有什麼娛樂活動,而憐鏡先生失去心愛的人,連活下去的動力都沒有,更別論自己去尋樂子了。
……等等。
一個生無可戀的人,還有心情品嘗美食?
花憐的刀工很好、速度很快,這麼幾句話的功夫,一條栩栩如生的龍便成形了。
「看來,你平時沒有少下功夫。」殊若笑著讚美道。
花憐將龍放在一旁的大盤子里,溫柔的笑了笑,「沒辦法,我能為哥哥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否則……像我這麼沒用的妹妹,他帶著我也是累贅。」
殊若凝眉看她。
殊若知道自己此刻有點草木皆兵了,對方說的每一句話她都會細想有沒有隱含的深意。
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很容易鑽牛角尖。
可是她又不能放過。
任何一點蛛絲馬跡,都會成為線索。
「憐鏡先生……為你做過人偶么?」
殊若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但直覺上,這個問題很重要。
花憐的手頓時就停下了。
「花憐姑娘?」殊若清冷的眸子凝在她臉上。
滯了片刻的花憐陡然回神,然後自嘲一笑,「不……哥哥並沒有要為我做人偶的意思。其實,我也不希望哥哥做我的人偶。世界上不需要兩個花憐,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才好。」
真正的寶物,都應該是獨一無二的。
殊若知道有一種人,為了保證自己擁有的珍寶是天下獨一份,會把其他與之相似或相同的真品都毀掉。
哪怕都是真品,也不需要兩件相同的。
因為那樣一來,就稱不上是舉世無雙的無價之寶了。
花憐果然是與憐鏡先生朝夕相處的人,價值觀完全相同。
「我想問一句,憐鏡先生心愛的人,是誰。」
花憐似乎又怔住了,「我……不能說。」
殊若微微眯起眼,「為什麼不能說。」
花憐搖頭,「這是哥哥心底最深的傷痛。除非哥哥願意,不然我什麼都不能說。」
「你知道憐鏡先生與她是如何相識的么。」殊若撫了撫袖口。
「不,當時我並不在場。數百年前,哥哥的志向並非人偶師,而是元素師。他上山拜師學藝,然後遇到了她。雖然當時我跟著哥哥去了,但是拜入不同的師傅門下,平時見面的機會也不多。」
回憶起那時的場景,花憐臉上又是懷念又是失落。
「後來,我們每次見面,哥哥都會對我說起同一個人。久而久之,我便明了,哥哥是愛上她了。」說到這裡,花憐深深嘆了口氣。
「你似乎……並不希望憐鏡先生和那個人在一起?」殊若試探道。
果不其然,花憐的臉上瞬間浮現了慍色,「哥哥為了那個人什麼事都願意做,連命都不要了!連我這個妹妹都不要了!可是她呢?她有沒有真正喜歡過我哥哥!有沒有真的在乎過他!」
違和感。
殊若捻住袖口沉思,「花憐姑娘,你說與憐鏡先生拜了不同的師傅,那麼你修行的是?」
花憐恢復平靜后,又展露出了溫柔的淺笑,「我?我是機關師。」
殊若的手一頓,「那麼,花憐姑娘應該也會做人偶?」
花憐笑著搖頭,「怎麼會呢?做人偶可不僅僅是會擺弄工具,還得像我哥哥那樣有不凡的畫技,對細微處的把握。若讓我來做的話,大約就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大木塊了。」
殊若斂眸不語。
要說做人偶這一方面,剡浮才是權威。
只不過現在她想找人都沒處找去。
剡浮的人偶……與真人無異。
殊若眉梢一動,「憐鏡先生做的人偶,能否像真人那樣活動?」
「嗯?」花憐疑惑的扭頭,「那樣的話,便不是人偶,而是機關人了。兩者是不同的。」
殊若微微頷首,「但……很相似吧。」
花憐想了想之後說道,「用特殊的方法應該是可以維持短時間的活動。不過也同機關人一樣,需要消耗燃料或者消耗法力。而且如果想要像真人那般,消耗的肯定比一般的機關人多。這樣太得不償失了。」
「那麼,將人偶……變成活人呢。」
殊若說完這話,自己先陷入了沉思。
如果能將人偶變成活人,那麼就將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復活。
憐鏡先生做了那麼多人偶,是不是在試驗?
一個人的肉身已死,若是肉身復活不了,那就替她做一具新的身體。
這樣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花憐卻對於殊若的話很是震驚,「怎麼可能?人偶沒有靈魂啊!就算有靈魂……身體也無法活動自如吧。」
殊若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那些事情,都是該由你哥哥來考慮的。」
花憐疑惑的看著她,「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憐鏡先生想要再次見到她,定然……為之付出一切代價,哪怕不擇手段,也會進行到底。」
「啊……」花憐垂下頭,「說的也是。」
「我不打擾你了。有些話,的確得去向當事人詢問。」殊若捻了捻袖口,目光冷淡。
「好,一會記得和哥哥一同過來用飯。」花憐重新拿起了刀。
殊若點點頭,離開廚房。
剛才橫跨花園時沒有看到憐鏡先生,那他此刻應該是在書房。
路經前院,殊若看到林清婉和一個女子站在迴廊下相談甚歡。
她的師姐?
偷聽別人說話是不好的行為吧?
不,非常時期非常對待。
殊若必須在短時間內掌握更多的信息。
否則……恐怕他們誰都別想出去了。
「師姐,為什麼你失蹤二十年都不回去看看?」林清婉略顯擔憂。
但是反之,她的師姐卻笑容燦爛。
「清婉,這裡才是理想的生存地。而且有憐鏡先生在這裡,我……我一刻都不想離開。」女子的臉頰微紅。
說起憐鏡先生,林清婉的神色也有些變化,還免不了掙扎一番。
「我知道這裡很好,憐鏡先生……也很好。可是,師父很想你,我們這些兄弟姐妹也很想你。就算你想要生活在這裡,也該回去和師父說一聲。這麼多年了,他幾乎以為你……你已經……」
女子微微一嘆,神色卻極為堅定,「是我對不起爹娘,對不起你們。可是……我實在太愛憐鏡先生了,我怕出去之後,爹娘便不讓我回來了。若是沒有憐鏡先生,我……我定然是活不下去的!」
林清婉驚訝了一瞬,隨即有些釋然道,「我……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而且,我看師姐你在這裡的確過的很好,二十個年頭過去了,你看起來還像個小姑娘似的,與我們分別之日並無多大區別。這恐怕就是……愛情的特殊之處。」
女子害羞的低下頭,「是啊,憐鏡先生如此美貌,我們若要配得上他,自是要多注意一些。」
話鋒一轉,女子臉上又染上幾分愁色,「可惜,憐鏡先生只鍾情那一個人,旁的女子……他只會注意對方的臉。」
林清婉怔了怔,疑惑道,「你們明知憐鏡先生有了心上人,還無怨無悔留在這裡,到底是為什麼?」
女子意味深長的瞅她一眼,「你不懂。像憐鏡先生這樣的人,本就不該屬於俗世中的任何一個人。我們從未想過要代替那個人的位置,而且也不可能代替。你與憐鏡先生相處一段時日便知道了。他的生活,他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那個人的回憶。而我們,只要遠遠的看著他,便足夠了。」
林清婉還是有些不理解,「你們就這樣在這裡虛度一生?」
「值得啊。愛一個人,有什麼不值得的呢?」女子歪著頭,輕輕一笑。
林清婉不知為何蹙起了眉,「可是,師姐,你當真沒有一絲一毫想念師父、想念我們、想念家么?」
女子低下頭,「想。不過這樣的想念,與對憐鏡先生的思戀相比,根本無足輕重。」
林清婉瞪大了眼。
愛情使人瘋魔,是這樣么。
殊若心中的怪異感有增無減。
到處都是違和感。
收回視線,殊若繼續往書房走。
距離書房還有一段距離時,殊若聽到了女子的笑聲。
「憐鏡先生你真博學!我修習法術時時常感到艱澀,根本無法順暢的使出法術。憐鏡先生你一說我就能融會貫通,比我師父教的還好!」
殊若絲毫沒有做電燈泡的自覺,隨手就推開了門。
嗯?
殊若微微抬眉。
這是個什麼場面?
憐鏡先生整個人跟沒骨頭似的斜倚在榻上。
楊棋就坐在軟榻的空處,緊握憐鏡先生的雙手,上身逐漸傾斜,往憐鏡先生壓去。
如果殊若不推門而入,她是準備霸王硬上弓么?
楊棋見了她也沒有不好意思,手沒有鬆開,反倒是握得更緊。
勸告主權?
「憐鏡先生,我有話想要單獨和你說。」殊若完全無視了楊棋好似要殺人的目光。
憐鏡先生沒有開口,楊棋卻好似炸毛一般彈起來,「有什麼話不能當著我的面說?非要單獨說?是不可告人的話?」
殊若淡漠的眸子對著她,「對,就是不可告人的話。」
楊棋一愣,更為惱怒道,「那不成!萬一你對憐鏡先生心懷不軌做些什麼怎麼辦!」
殊若半闔著眼,眸色冷凝,「心懷不軌?做些什麼?就像你現在做的這些?」
楊棋扭頭,看了看自己緊抓著憐鏡先生不放的手,然後冷哼,「你嫉妒我和憐鏡先生關係好!憐鏡先生沒有拒絕我,我是正大光明和先生親近的!」
殊若不語,緩緩撫過袖口。
憐鏡先生突然輕笑一聲,「楊姑娘,請你先出去。」
楊棋震驚的看向他,「那怎麼行!萬一她……」
憐鏡先生平靜的眼眸就這麼望著楊棋,後者感到一陣寒氣自心口蔓延。
「我、我知道了,我這就出去。」
楊棋飛快的撒了手,就跟後頭有怪獸追她似的奔出去。
殊若隨手把門給關上。
憐鏡先生伸手拍了拍剛才楊棋坐著的位置,「過來。」
「我拒絕。」殊若挑了一把距離稍遠的椅子。
憐鏡先生又是一笑,「七落姑娘,你似乎很討厭我?」
殊若捻了捻袖口,「我有什麼理由喜歡你。」
憐鏡先生輕輕頷首,「說的有理。不知七落姑娘找我有何要事?」
「沒有要事,便不能找你。那麼楊棋算什麼?」
無論是她的語氣還是她的神色,都十分冰冷。
討厭?
不,殊若沒有必要去討厭任何一個人。
只是單純的排斥。
對於身不由己的排斥。
「楊姑娘……希望我能為她做一個人偶,我答應了。」憐鏡先生撫過自己散落在榻上的長發,姿態慵懶。
「同一張臉,只要一個就夠了。憐鏡先生應該是這樣想的吧?」殊若雙眸緊盯他的臉。
憐鏡先生優雅的笑了笑,「的確是。但,那是對於珍品而言。」
言下之意,楊棋的外貌實在入不了他的眼。
替她做人偶也不過是消遣。
「你真的做不出『那個人』的人偶?」殊若微微眯眼。
憐鏡先生依舊優雅的笑著,「人偶,畢竟是假的,與真人的區別,我想七落姑娘也應該明白。我要的是活生生的她,最完美無缺的她。而不是一個靠外力才能活動的機巧。」
「這就是為什麼,你做的人偶都不具備活動能力的原因?」
憐鏡先生輕輕撫平袖口的皺褶,神色不變道,「的確如此。贗品,如何以假亂真,到底是贗品。我不允許,這樣的存在,玷污了她。」
殊若斂眸,「可是,若那個人永遠不會回來。」
「我會等。幾百年、幾千年、幾萬年……直到世界毀滅。」憐鏡先生笑顏溫柔,充滿無限的憐愛。
殊若倏然抬眸,「輪迴,或者復生。你在等哪一個。」
憐鏡先生以袖掩唇,低笑幾聲,「只要她回來,怎樣都可以。」
所以,憐鏡先生不會把希望放在一條路上。
所以,他都失敗了。
所以,這種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在她神力被禁錮的情況下,要如何完成?
「哪怕,她始終不愛你?」
到目前為止,殊若連憐鏡先生本人的心愿都不知道,更別說是贏七落的心愿。
「她不愛我沒關係,我愛她就好了。她那樣的人,怎麼會輕易愛上一個人?她值得最好的。如果她不愛我,那就是我不夠好。」
憐鏡先生在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神色竟然是幸福而甜蜜的。
這是求而不得的人應該有的反應?
憐鏡先生的執念,真的只是讓她回來?其他怎麼樣都無所謂?
是愛?
不求回報的愛?
不,憐鏡這樣的人,不可能愛一個人卻不求回報。
除非是……求不到回報。
連「她不愛我,那就是我不夠好」這樣的話都說得出口,這就代表,他對她……
狂熱崇拜。
殊若伸手揉了揉額角。
突然,一隻男人的大手覆上了她的手,順著她的力道一同輕按。
殊若怔住。
沒有任何察覺。
換句話說,沒有任何防備。
憐鏡先生彎下身子,精緻無雙的容顏近在眼前,「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黑色長發滑落,絲絲縷縷,彷彿一張無形的網,將她籠罩在其中。
「憐鏡。」殊若抬頭看他。
「我在。」憐鏡先生溫柔而寵溺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手指滑入她的發間,輕輕梳理她的長發。
酒不醉人人自醉。
世間有多少人能抵抗住他的美色,他的溫柔。
「憐鏡,你想要我愛你。」殊若眼神專註,眸底卻是一片冰寒。
憐鏡先生的動作未停,微微偏頭,輕輕笑了,「讓你愛我,對我有什麼好處?」
「這句話,就是我想要問你的。」殊若抓住了他作怪的手。
靈魂在顫抖。
不,不是殊若的靈魂。
她在渴望,他多碰觸她一些。
她想要捧著他的手虔誠的親吻,想要將吻落在他沒有瑕疵的肌膚上。
這不是屬於殊若的感情。
那麼,這是屬於誰的?
贏七落活在這具身體深處?
憐鏡先生緩緩傾身,將頭靠在殊若的肩膀,「七落姑娘,我為什麼需要讓你愛我?」
男人的聲線也是極動人極優美,帶著蠱惑人心的魅力。
「你本就是愛我的……不是么。」
話音剛落,一個輕柔到如同羽毛劃過的吻,觸在少女臉上。
殊若的腦子一瞬間空白一片。
不,不是她。
贏七落,確確實實,在這裡,在她心底。
問,在沒有神力的情況下和身體原主人同處一個身體,並且時不時被奪走身體控制權該怎麼辦?
答,曉栩在哪裡?
在被坑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的殊若已經不想多說什麼了。
「是不是親生的」這個無聊的問題也沒有再回答的必要。
我們可以換句話說,如果不是親生的,以曉栩那樣沒心沒肺的性格,會管你那麼多?坑你那是看得起你!
殊若表示,既然孩子那麼大了,那就可以完全放養了。
曉栩表示,一個人的成長與年齡無關。
殊若在想辦法找另一個切入點。
比如說……「那個人」的屍體?
山莊再大,也是有固定面積的,多逛幾天總能逛完。
連什麼地窖、湖底、山洞之類的地方殊若都去看過了。
目測並沒有密室。
可是這不合理吧。
保存屍體需要一個很好的環境。
就算這是一個玄幻世界,也應該是用什麼特殊藥物或者法寶將屍體保存。
密室難道不是必不可少的?
退一步來說,萬一屍體被別人看到了……憐鏡先生肯定不希望這種事發生。
不過有一個地方,殊若是不能去的。
所有人都不能進。
憐鏡先生的卧室。
這樣一說反而能想通了。
佔有慾極強的男人,把心愛的人放在身邊才能安心。
睡覺時抱著一具屍體什麼的……反正沒有腐爛就……還算正常?
自身沒有生死概念的殊若拒絕考慮這種事。
而且殊若可以肯定,憐鏡先生是知道她的,知道她的一切。
故意把她弄下來這個假設基本可以確定。
其他幾個人是誤闖?
憐鏡先生似乎無所謂有多少人進了村子。
因為,他們進來了,就不會想要出去。
他到底為什麼、憑什麼那麼自信呢?
實力?
畢竟年齡擺在那裡,花憐說憐鏡先生早前是元素師,若是不荒廢修行的話,他在世間應該難有敵手。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是虛妄。
這就是原因?
殊若再一次想到,憐鏡先生果然和她母上大人是同一類人。
在謎團一個一個接踵而來的當下,殊若不想節外生枝。
可是偏偏,有些女人就是會為了一個男人而走上歧途。
比如楊棋。
殊若和憐鏡先生「單獨相處」似乎讓她非常難以忍受,最近都開始主動找麻煩了。
什麼?
為什麼不找林清婉?
很簡單,林清婉是屬於被動型的。
楊棋一主動,林清婉便自動退後。
所以在楊棋看來,林清婉不足為懼,根本不用理會。
一天夜裡,用過晚飯,一出大廳,殊若就被楊棋攔住了。
「雖然我承認你長得好看,可是憐鏡先生絕對不是那麼膚淺的人!他是不會喜歡你的!你死心吧!不要再纏著他了!」
啊,其實說起來,殊若還真的沒什麼可解釋的。
因為她有「不得不纏著憐鏡先生」的理由,正當理由。
當然,這話告訴「戀愛中的女人」是無法說服她的,只會火上澆油。
「你喜歡憐鏡先生,便以為世間的女子都要喜歡他?你若喜歡,你找他便是,找我作甚。」
戀愛中的女人本就容易方寸大亂,更別說本就頭腦簡單的楊棋。
她果真是一點就炸,頓時橫眉豎眼,「什麼不喜歡?你就算否認也沒用!我看到了!那一天我看到了!你勾引憐鏡先生抱你!」
殊若表示,那是他自己主動靠上來的,而且根本沒有達到擁抱的標準。
親倒是真的親了一下。
「若要這般說,山莊里那麼多女人,有多少人喜歡憐鏡先生,為何你不去找她們,定要來找我的麻煩。」
殊若是真的感到不解。
「她們才不會主動打擾憐鏡先生!那些女人都知難而退了!哼!一定是愛的不夠深!不然怎麼會只敢偷偷摸摸的看著!」楊棋滿臉的不屑。
殊若垂下眼,輕輕撫過袖口。
「她們知道,憐鏡先生有心愛的女人,你也知道。她們知難而退了,你遲早也會知難而退。」
「我不會!絕對不會!我說了!一定是她們愛的不夠深!或者就是膽小鬼!我親近憐鏡先生的時候,先生都不會拒絕的!先生心裡肯定是有我的。至於那個死掉的女人……都死了幾百年了,憐鏡先生早晚忘了她!」
一陣冷風吹過。
楊棋整個人僵硬在原地。
任何人都有逆鱗,有底線。
憐鏡先生活著的目的便是那個她,又如何容許旁人詆毀?
楊棋突然渾身發抖,連牙齒都在打顫,「你你你……你這個卑鄙小人!你對我做了什麼!」
殊若漠然的看著她。
下一刻,楊棋周身被火焰包圍!
「啊啊啊——!!贏七落你等著!!!我一定要殺了你!!!」
楊棋尖叫著跑了。
術者沒那麼容易死。
憐鏡先生還不想讓她死。
殊若搖頭嘆息。
方才在遠處觀望的林清婉緩緩上前,「七落姑娘,楊棋她……」
殊若淺淺一笑,「入魔障了。情愛一詞,真是害人不淺。」
林清婉聞言,竟是感慨的舒了口氣,「是啊,就像我師姐,原本那麼重感情的一個人,如今為了憐鏡先生,連家都不要了。或者,就是因為她太重感情,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愛情,才會格外的執著。」
殊若沉默片刻,轉頭看她,「這個山莊的女子,當真從來不會主動找憐鏡先生?」
林清婉遲疑著點頭,「據我所知,好像真的沒有。應該是在這裡時日長了,能夠了解到憐鏡先生對那個人的深情厚愛,所以沒了心思吧。」
「但是她們依舊留在這裡。」
林清婉蹙了蹙眉,神情疑惑,「是因為這個村子有規矩,她們長住之後不能出去?」
殊若搖頭,「不,你與你師姐談過。她並非不能出去,而是根本沒有想過要出去。在無望的愛情面前,她選擇默默守護。一個人這樣或許不奇怪。可是這裡每一個人,似乎都是這樣想的。那就有些奇怪了。難道說,憐鏡先生有什麼……魅惑人心的法子?」
催眠,攝魂,下藥。
都可以達到目的。
不過,人數那麼多,還有持續那麼長時間。
這種……簡直可以說是詛咒了。
「我也懷疑過師姐是不是哪裡不對勁。但是除了對憐鏡先生盲目的愛,其他都沒有任何異常。而且我與她一同沐浴過,師姐確實是我師姐,並不是別人假扮的。倒是有一點……師姐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樣。不僅是容貌,連法力也一樣,就好像時間停止在了二十年前。」
殊若凝眉思索。
時間停滯?
所謂世外桃源,難道只是……用法力維繫的虛假幻境?
之前殊若就覺得奇怪,他們從高聳入雲的山峰上掉落,竟然毫髮未傷。
村外的人,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村子的存在。
換句話說,是不是只有「被允許的人」才能進入村子?
真是一點都不感到榮幸呢。
「這樣,說不通。憐鏡先生就算再神通廣大,他也不可能獨自製造一個方外之境,還讓所有進入村子的人為他所惑。必然有其他原因。」
到底是什麼呢?
憐鏡先生自信到自負的原因。
「這麼多年來,從這裡失蹤的人,除非自己出來,否則誰都找不到……」林清婉鎖眉喃喃道。
「慢著。」殊若捻住袖口,「自己出來,再自己進來。是被允許成為住民之後被給予了信物或者賦予了能力,還是說……」
殊若心念一轉,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性。
「我們所知道的位置,和他們所知道的位置,根本不在同一處。」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解釋的通了。
為什麼掉落山崖的人可以毫髮未傷。
不是被什麼結界力量保護著。
而是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掉落山崖。
「你的意思是……傳送法陣?」林清婉顯然比其他人有腦子多了。
「如果這個假設成立的話。在這裡失蹤的所有人,都不是誤闖,而是被特意引來的。而且憐鏡先生有方法讓他們心甘情願留下,心甘情願守口如瓶。」
可是,這樣也很奇怪。
憐鏡先生的目的只是想要復活那個人的話,把其他人傳送過來做什麼?
是意外?
真的只是意外?
贏七落的年齡,聽其他人的意思,似乎只有二十來歲。
憐鏡先生隱居時間肯定遠遠大於贏七落的年齡。
那麼,這個村子,還有外頭的結界,便不可能是為引誘贏七落而存在的。
所以,把各門各派的弟子傳送過來,是計劃好的。
目的呢?
若說是讓他們在這裡安居樂業,創造美好家園什麼的,殊若當然不信。
嗯……或許,也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
瘋子的思維。
理智的瘋子的思維。
殊若從來沒有瘋狂過,無法以己度人去推算。
憐鏡這個人,就算在殊若面前,也好似虛無縹緲。
看不透。
不對,看得透。
他無懼她看透。
他似乎希望她看透。
知道了,又怎麼樣?
他想要她知道什麼?
她把所有謎題都解開……能給他帶來什麼?
一無所知的贏七落對憐鏡先生沒有幫助。
知曉一切的贏七落才是憐鏡先生需要的。
是這樣……么。
「可是,世間有什麼法術或者法器,可以讓一個人毫無緣由的愛上另一個人,並且至死不悔么?」林清婉微微低下頭,眉目間染上了哀愁。
殊若眉梢一動,「難道,你也對憐鏡先生一見鍾情?」
林清婉苦笑,「我覺得自己的感情是真實的,而且我也是理智的。我知道他心裡有另一個人的存在,他身邊又有那麼多好的女子。我不認為他會喜歡上我,也不認為他會喜歡上這裡的任何一個人。如果在這裡的女子都是這樣的想法……或許,你所說的魅惑人心的能力,就僅僅是……他自身的魅力?」
殊若聞言,細細摩挲著袖口,「只要是女人,都會對他鐘情。這一點真的不奇怪么?就算這一點不奇怪。無論什麼性格的女子,在長時間相處之下,都會變成你師姐那般全心全意守護他。這才是最奇怪的。每個人對待感情的態度是不同的,哪怕是經過時間的磨礪……也不可能每個人都變成一個樣子。」
「人偶……是不是與傀儡……相仿?」
林清婉腦中一閃而過這樣的念頭。
她不知道自己的話帶給殊若怎樣的啟發。
人偶,傀儡。
人偶師,傀儡師。
一樣么?
不一樣么?
區別在哪裡?
製作一個和人類外形相同的物件,是人偶師。
然後操控這個物件,便成了傀儡師。
但是,還是那句話,那麼多人,那麼長時間。
如何維繫?
除非憐鏡先生擁有近神的力量。
否則,殊若寧願相信是他自己的人格魅力感化了那些人。
話說回來,憐鏡先生的法力……強到了什麼程度。
別說什麼柳暗花明了。
現在可謂是,剪不斷理還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