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真亦假時假亦真
憐鏡先生是什麼人?
憐鏡先生多大歲數了?
憐鏡先生就僅僅是一個人偶師而已么?
殊若沒有急著去找憐鏡先生,而是在村子里逛了一圈。
誠如村長所說,每一位村民都十分熱情好客,絲毫沒有半點戒心。
反之,這樣的村民也會讓外來者降低戒心。
還有一點。
這裡所有的村民,基本上都是男的俊女的俏。
最重要的是,年輕人很多。
正常?
不,不正常。
我們知道一個族群會由嬰幼兒、少年、青年、中年、老年組成。
在村落里走動時,他們看到的基本上都是青年和少年。
太奇怪了。
如果這是由一個普通人組成的村落,最起碼中老年人不該那麼少。
而且在一個家庭中,通常只有丈夫和妻子。
不合理。
不合「普通人」的常理。
除非這裡都是修行者。
否則很難解釋這種奇怪的現象。
村落里還有許多空房子。
都是類似於四合院的大院落。
殊若他們辭別了馮紀的師兄,徵求村長的同意之後尋了一處空屋暫住。
乾淨,整潔,一塵不染。
很難想象,這間屋子一直空置著沒有人住。
「大師姐,我總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在真延看來,雖然贏七落在名義上是所有人的大師姐,但是她足不出戶不諳世事,又是一個妙齡少女,自己需要多照顧她一點。
不過,在這幾天的接觸之後,連真延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漸漸的開始依賴她,有任何困擾的事情都會先找這位大師姐商量。
殊若聞言,只是淡淡一笑,「正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有些事,既然無法預料,那就放寬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是有人故意讓他們進來。
最起碼,暫時並沒有要傷害他們的意思,不是么?
「大師姐要去見憐鏡先生?」真延臉上盡顯擔憂。
殊若撫了撫袖口,「他希望我去見他。但是,我為什麼要順他的意思?」
「我久仰憐鏡先生的大名,倒是很想快點去拜見一下呢!」楊棋突然兩人背後冒出來。
「總會見到的。就算我們不想見,也會見到的。」殊若垂眸,微微一笑。
「你的意思是,我們來到這裡……和憐鏡先生有關?」林清婉也來到幾人身邊。
殊若緩緩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是有這樣的直覺。」
馮紀從門外進來,「憐鏡先生成名超過百年,又怎麼會對我們幾個小輩感興趣?」
「院子里都看過了?」殊若沒有理會他的問題。
馮紀點頭,「和其他村民的住所基本一致,這裡的房屋就好像……」
「在差不多時間一同建造的新屋。」殊若淡淡介面。
「會不會只是正好他們想要完善環境,所以才……」真延假設道。
「那麼,在同一時間修建房屋,村名住哪兒?」殊若又拋出一個問題。
啊……
眾人無話。
所以,到底是為什麼呢?
「村長雖然說,我們不能久住。但是我想,他們並不會趕我們走。」
在真正的目的沒有達成之前。
既然生活有保障,性命無大礙,想那麼多做什麼呢?
眾人聽了殊若的話,頓時就鎮定了,就權當是在度假了,該吃吃該喝喝唄。
幾日後。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話真的一點都沒錯。
哦,倒不是有人死了。
而是幾人在這裡的生活實在太舒適,幾乎要忘了自己在外面是有親人朋友還有家的。
殊若是無法體會到他們樂不思蜀的感觸。
她只是單純想要探究秘密。
不對,她的任務是攻略那個男人。
……憐鏡先生是男人吧?
殊若想,她的母上大人再變態,也不可能讓她去攻略女人。
嗯,因為曉栩本人喜歡美男子。
閑來無事,殊若在街上閑逛。
說是村子,但是隱居世外,地界很廣,幾乎與一個小城鎮無異。
「先生!我要那個!」
「先生!那個娃娃漂亮!」
「先生!先生!還有我!」
殊若視線偏移,瞬間就看到了那個被小孩子包圍的高大男人。
美人。
極美的美人。
殊若摁住了自己的心口。
心跳極快。
快要蹦出喉嚨口了。
誰的情感?
殊若的腳不受控制的往男人的方向移動。
花憐月,鏡中幻影。
那個人的身影,比之鏡中花水中月更為飄渺虛幻。
憐鏡先生身邊還有一個女子,也是極美,與憐鏡先生有幾分相像。
女子手裡提著一個盒子,盒子里裝著的是……人偶。
小巧的人偶,掌心大小,卻極其惟妙惟肖。
孩子們爭相討要人偶,看得出,他們很喜歡憐鏡先生,也喜歡憐鏡先生做的人偶。
殊若在距離他們幾步遠站定。
心跳得更快了。
憐鏡先生抬起頭,與殊若四目相對。
那一瞬間,殊若覺得就好像當年看到月和第一眼,那種連靈魂都在戰慄的感覺。
憐鏡先生微微一笑,「你就是村長所說,從外面來的客人?」
殊若不語。
她……說不出話來。
看到這個男人,就好想靠近他,緊緊握住他的手,讓他對自己笑,只對自己笑。
這不可能是屬於殊若自己的情感。
對方又不是月和。
「姑娘?」
憐鏡先生的笑容,能使人感到身處遠離塵囂的方外之境,那樣的祥和,那樣的靜謐。
「哥哥,你這樣看著人家姑娘,她定然不好意思的。」憐鏡先生身邊的女子說道。
殊若轉頭,「你是?」
女子微微欠身,「小女子花憐,是憐鏡的妹妹。」
殊若點頭,「我是贏七落。」
花憐歪著頭思考,「我似乎聽說……乾坤派的掌門,是姓贏?」
殊若看著她,「你知道乾坤派?」
「自然是知道的。我與哥哥雖然隱居在此,但過去也是外界的人。乾坤派是擁有幾百年基業的大家,如何不知道呢?」
「你們隱居在這裡多久了?」殊若雖然問的是花憐,但是眼眸卻瞥向了憐鏡先生。
「多久了?……倒是很久了,想不起具體年月。」花憐笑了笑,繼續道,「都怪這裡的生活太過愜意自在,歲月對我們來說早已失去了意義。」
殊若不置可否的微笑,「今日冒昧,來日七落定協同同伴登門拜訪。」
憐鏡先生突然上前一步,朝殊若伸出手去。
殊若的內心是想要躲開的,但是身體完全不受控制的站定在原地。
而且,她在期待。
不,不是她。
憐鏡先生的手觸上了殊若的臉頰,「真是好美的一張臉。你知我以製作人偶為生,可我那些人偶,沒有一個比得上這張臉。」
殊若心裡覺得怪異,可依舊動彈不得,「憐鏡先生,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憐鏡先生沒有因此收回手,反而將整個手掌覆上了她的臉頰,「世間還有畫皮者,以皮換皮,永葆青春。」
是啊,這是一個奇幻的世界,什麼妖魔鬼怪都有。
「憐鏡先生,若論容貌,你才是世間第一,又何必再尋他人。」
這話,絕不是恭維。
憐鏡先生那張臉,饒是技藝再精湛的畫師都無法繪之一二。
偏偏他精緻的毫不女氣。
他妹妹花憐在容貌上雖有幾分相似,但氣質完全無法同日而語。
世間獨一無二的絕世美人。
「多謝美言。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窮極憐鏡一身,也想要再見……」
話語到這裡便結束了。
殊若靜靜的看著他。
他心裡,果然有那樣的一個人么?
也許不是因為愛情,而是因為……美貌?
比他更美麗的人?
若說成為人偶師的契機,不過是將美麗的事物保留在最美麗的一刻,倒是能理解。
古代沒有照片。
而畫像又不夠真實。
人偶的確是個很好的選擇。
殊若感覺憐鏡這個人,很平靜、很平淡,並不像是被某種執念纏身。
當然,也可能是他的偽裝太好。
「七落姑娘,若是有機會,我想請你容我為你製作一個人偶。」憐鏡先生又綻開了一抹如同鏡中花水中月般的笑。
「我不需要。」殊若一口回絕。
憐鏡先生笑意加深,「的確,完美的作品只要一個就夠了。這張臉,不需要第二個。」
殊若斂眸,「憐鏡先生,容我告辭。」
憐鏡先生笑著順了順殊若鬢邊的發,「我們還會相見的。我很期待。」
殊若忍住蹙眉的慾望,「那便,後會有期。」
殊若不喜歡這種感覺。
身不由己的感覺。
她心裡並不希望和這個男人多做接觸,可身體不自覺在靠近。
而且她有種詭異的直覺。
那並非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深愛。
倒更像是……對於信仰的狂熱崇拜。
憐鏡先生和花憐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殊若就這麼站在原地,定定的目送他離開。
「大師姐?」真延遞過來一串糖果。
殊若淡淡的看他一眼,「你吃吧。」
真延笑了笑,「大師姐一直在山上,肯定沒吃過這些。嘗嘗看吧,很甜的。」
殊若接過竹棒,輕輕咬了一口,「味道不錯。」
事實上,殊若不喜歡甜食。
不過味道是真的不錯。
真延拿著另一串啃,「嗯,這個村子真好,到處都是美景和美食。」
世外桃源么。
為什麼會存在這樣的世外桃源?
是為了什麼而存在的呢?
或者說……是為了誰而存在的呢?
殊若查看過村落外圍。
整個村莊在一個凹陷的山谷中,被團團包圍,並沒有特意開闢出谷的道路。
就算與世隔絕也能生存,因為這裡有山有水,村民自己種植糧食飼養牲畜。
山谷一邊是一片樹林,另一邊是一片草原。
不過有一個地方,每一個村民都三緘其口。
憐鏡先生的住所。
那好像是一個獨立的空間,村民知道其位置,但鮮少會有人去拜訪。
而且他們除了讚美憐鏡先生人美心善手藝好之外,從不透露任何關於憐鏡先生的細節。
簡直就像……對,就像宗教膜拜。
如果村子里都是普通人,而憐鏡先生是已然幾百歲的修行者,那麼這種膜拜倒是理所當然。
不過,殊若就是覺得,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
憐鏡先生的年齡,可能會成為關鍵。
為什麼?
因為這意味著,憐鏡先生在隱世之前的事迹,還有誰會知道。
我們知道,輿論這種東西,一段時間會換一個風向,而之前的輿論,再如何風光終有一日會被人淡忘。
時間。
重點就在時間。
過去多久了?
「大師姐?你又在想什麼?」真延吃完一串糖果,疑惑的看著殊若沉靜的臉。
殊若將手上的糖果還給他,「我方才見到憐鏡先生了。」
真延驚的差點把糖果掉地上,「你見到了?他長什麼樣子?是不是白鬍子老爺爺?看起來很玄乎的那種?」
殊若神色微妙的沉默了片刻,「不,他是我見過的……這世上最美的人。」
真延也神色微妙的沉默了片刻,「大師姐,你說……憐鏡先生之所以會隱居,是不是因為……情債太多?」
……
殊若輕輕甩了甩袖,「我們回去吧。」
她才不會說,剛才那麼零點幾秒里,她也產生過這樣的念頭。
不過,這個可能性其實並不存在。
不是否認情債太多。
而是殊若覺得,這位憐鏡先生……和母上大人是一類人。
無論是主動惹的情債,還是被動惹的情債,都不會存在為此想要隱居的念頭。
不,並不是喜歡出風頭,喜歡眾星捧月,只是因為不在乎。
不在乎你們這些迂腐而愚蠢的凡人如何的頂禮膜拜。
我就是我。
與爾等無關。
殊若看得懂。
所以,她更加疑惑。
這樣一個人,到底會有什麼理由,願意屈居於此數十……或者數百年。
殊若見過憐鏡先生的事情,通過真延的口,很快傳遞給了其他幾人。
眾人表示,他們也很想見見這位傳說中的人物。
殊若表示,她有預感,見了之後肯定要出事。
嗯,咱們的殊若大神直覺總是這樣的准。
雖然從另一方面來說,真是……烏鴉嘴?
就在第二天,在楊棋的煽動下,準確來說是死纏爛打下,殊若無奈應允帶他們去拜見憐鏡先生。
村民的住所都是簡單的四方大院。
憐鏡先生的住所,是一座山莊。
殊若站在壯觀的大門前,輕輕捻了捻袖口。
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不明白?
會明白的。
門口有家僕,待說明了來意之後,眾人被客氣的請了進去。
看來,憐鏡先生早就料到他們會來,所以早早知會了僕人。
走進山莊,只見來來去去許多妙齡少女。
「天吶,這個憐鏡先生真是了不得,伺候的侍女各個都是絕色。」馮紀不禁咽了口唾沫。
「嘁!你們這些男人只會在意女人的容貌!」楊棋不屑的罵道。
「難道你不是聽說憐鏡先生長得好才嚷嚷的要來?」馮紀回嘴道。
楊棋臉頰一紅,似乎有些惱羞成怒,「我是久仰憐鏡先生的大名!在好幾年前就想著要見見他了。」
「在別人家,我們還是不要如此喧嘩為好。」林清婉連忙出面打圓場。
馮紀立馬歉意的笑了笑,「林姑娘說的對,在下太失禮了。」
「見到漂亮姑娘就這副德性!」楊棋冷哼。
馮紀扭頭,不予理會。
這時,走在前面的家僕停在一扇門前。
「幾位請稍等,容小人進去通報。」
說罷,他推開大門進去。
不一會,眾人就被迎進客廳。
上首並非椅子,而是一張香妃榻。
男人斜斜倚在上頭,一手支著下顎,一手正在眼前的紙張上繪圖。
除了殊若以外,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驚擾了那位……不應存在於世間的神祗。
在他們眼中,眼前這個人,才是畢生見過的,最美麗的風景畫。
憐鏡先生似乎遇到了什麼瓶頸,眉頭不由的輕輕蹙起。
這可讓見者心都揪起來了。
如此美好的人,怎麼能有此等神情?
他應該是微笑著的,他只適合微笑。
簡直如同魔咒。
殊若斂眸,不再看他。
憐鏡先生微微抬眸,似乎才知道這裡多了幾個人,擱置畫筆,對眾人展顏一笑。
「幾位大駕光臨,憐鏡有失遠迎。請隨意坐吧。」
觀憐鏡一笑,更似被下了魔咒,令人神魂顛倒、茫然自失。
殊若倒像沒事人似的,走到離憐鏡先生最遠的位置坐下。
憐鏡先生緩緩挑眉,「七落姑娘何以離我那麼遠?不如靠近些,讓憐鏡能仔細瞧瞧這張漂亮的容顏。」
饒是這樣的話,從憐鏡先生嘴裡說出來,絕不會讓人感到絲毫不快。
他看她的眼光,就像看一件稀世珍寶。
話是好話。
可含義卻不是那麼好的。
所謂稀世珍寶。
說白了。
並非活人。
他看著她的目光,讓殊若非常不舒服。
可是她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在欣喜、在激動,就好似被自己崇拜的信仰眷顧般幸福。
所以,殊若的身體再一次罔顧她的意願,走到了憐鏡身邊,坐到最近的椅子上。
楊棋突然蹦起來跑過去,佔據了另一邊的椅子,然後將眼睛睜得圓圓的,死死盯住憐鏡先生的臉。
造物主的奇迹,大約都體現在了他身上。
楊棋連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
憐鏡先生看向她,「姑娘,何以如此看著我?」
楊棋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說,難得有了少女的羞澀不安,「我、我就是……就是覺得你好看……真好看。」
憐鏡先生伸手捋了捋髮絲,優雅笑開,「是么,憐鏡也甚是喜歡自己的容貌。」
殊若輕笑一聲,「我現在知道,為何各門各派的女弟子失蹤之後便再杳無音訊。」
「哦?」憐鏡先生挑眉望著她。
「有憐鏡先生在此,一般女子,恐怕連一眼都不想錯過。更何況是跋山涉水出谷再入谷。」殊若撣了撣衣袖,神色淡漠。
楊棋絲毫不覺得這是詆毀,忙不迭點頭,「是啊是啊,我現在什麼事都不想做,就想這麼看著先生。……先生,你這裡缺不缺婢女?」
很好,外頭那些美貌婢女的謎團算是解開了。
憐鏡先生以袖掩唇,低笑了一聲,「姑娘切莫這樣說。在憐鏡眼中,所有的女子都該是讓人疼愛的,更別輪像姑娘如此貌美之人。憐鏡此處的女子,都是憐鏡的朋友,絕非婢女。」
「是啊,哥哥對女孩子尤其體貼溫柔,那些女孩子留在這裡便不想走。哥哥又不是狠心的人,做不出趕人的事。」
後頭的帘子被撩開,露出花憐那張傾城傾國的容顏。
兩個少年的眼瞬間就瞪直了!
贏七落的容顏已經是世間罕見。
可是一個憐鏡和一個花憐,怕是聚集了所有美貌的精華,再找不出比他們更美的了。
不。
憐鏡說,想要見一個人。
那個人,恐怕才是這個世間最美的。
不過那人是真的存在,還是憐鏡的妄想?
「那我師姐……是不是也在這裡?」林清婉有些不敢直視憐鏡先生,低垂著頭問道。
「抱歉,我並不記得那些人的名諱。」憐鏡先生淡淡一笑。
「此處女子甚多,姑娘若是不嫌麻煩,可一一去尋找。你們別誤會,哥哥只是收留了她們,並非……」花憐有些無奈的笑了。
並非找借口為自己開了一個後宮?
不過這也對,以憐鏡先生的身姿風采,又有什麼樣的女人才能配得上?
眾人的視線突然全部移向殊若。
殊若表示,我一點都不想知道他們的眼神代表什麼。
「憐鏡已有心上人,又豈能耽誤別的女子?」憐鏡先生微笑著說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一石激起千層浪!
花憐猛然扭頭,「哥哥!」
殊若將視線投向花憐。
「憐鏡自知配不上她。但……此生若能再相見,便了無遺憾了。」憐鏡先生微微垂眸,輕聲一嘆。
惹得幾個女孩心疼不已。
憐鏡先生說配不上,怎麼會配不上?有誰能夠得憐鏡先生這樣的評價?
「哥哥,那人已死去數百年,你為何就是執迷不悟呢!」花憐緊蹙眉心,看起來頗是恨鐵不成鋼。
殊若捻了捻袖口。
她好像抓住了什麼。
死去幾百年。
憐鏡先生做人偶的真正目的。
還有,贏七落的生之力死之力,對他的利用價值。
不過,贏七落出生才多久?憐鏡先生在這裡隱居又有多久?
這個村落能夠知曉外界信息?
不,就算能夠知曉外界信息,贏七落的秘密,只有她父親一個人知道,不可能通過別人傳到憐鏡先生的耳中。
但是,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巧合。
殊若不信這些事情沒有必然的聯繫。
思緒一轉,殊若的目光落在憐鏡先生剛才所繪的圖畫上。
那是一個女人。
雖然並沒有畫完,可是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一個女子。
沒有五官。
彼時的憐鏡先生,正用一種冷漠到無情的目光看著花憐,「花憐,你應該明白,對我來說,她是我生存於世唯一的意義。」
花憐深吸一口氣,眼眶微紅,「我……我知道。對不起,哥哥。」
殊若還在看著畫。
畫工非常好,簡直可謂是躍然紙上,堪比照片的效果。
可是,為什麼沒有五官。
憐鏡先生察覺到她的視線,不由自嘲的笑了,「那人的容顏,我無論如何都繪不出。我不想損壞她的美麗,可……思念實在難熬。」
殊若抬眸看他,「你說,窮極一生也想再看到他。那麼,你找到方法了么?」
憐鏡先生微微一怔,眼神變得悠遠,「我本想做一個與她一模一樣的人偶。但是……怪我技藝不精,做出的人偶根本不及她萬一。」
楊棋見美人憂傷便深感撓心撓肺,「不不不!你怎麼會技藝不精呢!如今外頭的人偶師都在效仿你!都說有機會一定要拜你為師!你留在外面的作品,根本沒有人能超越。」
憐鏡先生對她的話並沒有顯露出什麼多餘的情緒。
就如殊若所想,他根本不在乎。
製作人偶,只是想要找回那個她。
如果那些作品都不像「她」,那麼它們的存在對他而言就是沒有意義的。
那一幅沒有五官的畫像,被這個男人用極其深情的視線注視著。
此時此刻,殊若才感受到了。
他的執念。
深沉到瘋狂的執念。
濃郁的愛情,還有迷戀。
殊若撫上心口。
好痛。
誰在痛?
為什麼而痛?
贏七落對憐鏡先生,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情感?
可是,憐鏡全部的情感,只有在面對那個「她」時才會綻放。
這樣的深情,是無法取代的。
無法攻略。
這是殊若的結論。
那麼,這就意味著,贏七落的願望,並非取得憐鏡的垂青。
難不成……
是,以殊若附身過的那些女子的心愿來看,她們所思所想,多半只是為了對方考慮,而非與之長相廝守。
憐鏡的願望,是再見到那個人。
所以,贏七落的願望,是幫助他?
……等等。
會有那麼強烈的執念,說明贏七落的願望在上輩子徒留下遺憾。
我們假設,憐鏡先生想要製造出與那人一模一樣的人偶,這不過是時間問題,靠憐鏡先生一人便足以。
排除上面那條,只能猜測說……憐鏡想要復活「她」。
贏七落甘心情願為憐鏡先生付出,如果自己的力量可以辦到,她絕對不會吝嗇。
可是,似乎失敗了?
是無法運用生之力,還是……贏七落的力量根本不能復活死者。
既然如此,她的心愿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憐鏡先生,你只要一個人偶,便滿足了么。」
殊若直直望進男人的眼眸,目光微寒。
憐鏡先生回視她,絲毫沒有閃躲,「我自然是希望,能夠見到活生生的、會哭會笑的她,就如當初那般,站在我面前。」
嗯?
殊若凝眉。
她突然之間想到了不久之前村長說的話。
——我對妻子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初見時,她站在花田裡笑。
「那麼,這麼多年了,你……找到與之重逢的辦法了么。」
憐鏡先生深深嘆息,「我只是一個人,而非神。無論怎麼做,都無法復活死者。」
肉體復活。
靈魂復活。
這是一個玄幻的世界,所以真的要復活一個人,上述兩點缺一不可。
重點在,靈魂。
……靈魂?
殊若莫名感到不舒服。
她有過很多猜想,似乎無論哪個都可以成立。
但是,依舊感覺到怪異。
肯定有些事情,是她不知道,而必須要知道的。
還有,憐鏡在她面前說這些,是真的有感而發,還是故意為之?
若說故意為之,便是知道了她的秘密。
但是,如果真的知道,又為什麼要說這些話引起她的注意?
難道希望她主動開口說,要幫他復活他的愛人?
不,還有一個問題。
「恕我冒昧,那個人的屍體……在哪裡。」
殊若半闔起眼,看似慵懶,眸色卻帶著尖銳。
憐鏡先生忽而就笑了,「的確很冒昧。但美人的話,憐鏡自是要回答的。她的身體,自然由我妥善保管。憐鏡並非大度之人,我希望她能只屬於我一個……旁人連看一眼都不行。」
殊若捻住袖口。
這種狂熱……
他一定會不擇手段復活那個人吧。
「真羨慕那個人,能夠被憐鏡先生這樣深愛著。」楊棋似乎很是失落的說道。
憐鏡先生露出了一抹虛無縹緲的笑,「羨慕?可是她……她不要我啊……」
楊棋瞪大了眼,「不要你?!怎麼可能?!她若是連你都看不上,那……」
「她的眼裡,什麼都沒有。更別說,一個小小的我。」憐鏡先生垂下眼。
不是謊言。
殊若感覺得到。
他很絕望。
不是因為那個人的死亡。
而是因為那個人的無情。
恐怕,就算那個人復活了,他也同樣會那麼絕望。
因為那個人不愛他。
這麼說來,也許,贏七落的願望,是希望憐鏡先生能得到那個人的愛?
殊若表示,雖然有很多科學和不科學的方法能夠達成這個目的。但是對於他們來說,作為一個穿越者的職業操守,在愛情這方面,是絕對不容作假的。
所以說,這還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母上大人把她傳送到哪裡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哥哥,我們留幾位客人一同用飯吧。」花憐出言打斷了憐鏡先生的沉思。
殊若瞥向她。
這個花憐對憐鏡先生的態度,根本不像妹妹對哥哥。
而且,花憐對「那個人」有敵意。
戀兄?
並不是不可能的。
憐鏡先生直起身子,懶洋洋的整理自己的長發和衣衫,「幾位若是願意,還可以在這裡暫住幾天。我想,你們要找的人,應該能夠在這座山莊找到。」
殊若的直覺與能力無關。
她此時從心底升起一股違和感。
但是哪裡違和,卻要靠她的理智判斷。
憐鏡先生有很多秘密,這是肯定的。
可是沒有線索,她連最基本的推理都做不到。
憐鏡先生突然轉過頭,拂了拂袖,對殊若扯開一抹浮華若夢般的笑顏。
「七落姑娘,你要的答案,也希望你能從這座山莊找到。」
殊若眸光驟冷。
請君入甕,本是她喜歡做的事。
如今看來,她已落入了這個人的陷阱。
她行至的每一步,這個人都計算清楚了。
還是那句話,理由呢?
到底為什麼?
算計她,明擺著算計她,還笑眯眯的宣告,他在算計她。
理由呢?
他是真心希望,她能找出答案么?
理由呢?
你的目的……難道並不是單純的復活那個人?
是過度自信,還是運籌帷幄?
棋逢對手,才有意思,不是么?
殊若捻了捻袖口,微微一笑。
「承你吉言。」
有一個憐鏡先生,還有一個花憐姑娘在這裡,誰還想要出去呢?
兩個少年似乎還在回想花憐姑娘的花容月貌。
而兩個少女更是魂不守舍。
所以,我們能夠理解了,為什麼掉落山崖的人根本不想離開。
美景,美食,最重要的是,美人。
憐鏡先生的山莊很美,山莊里的人更美。
人間仙境,不外如是。
山莊里的房間也很精緻,更別說隔壁就是某個美人的閨房。
山莊的男僕不多,但也各個都俊秀非凡。
這裡不管對於男人還是女人來說,都是天堂。
就是因為這樣,殊若的戒備心才會時刻調動起來。
迦藍閣的攻略者,時刻在演繹何為「溫柔鄉既是英雄冢」。
越是天堂般的生活,越是需要警惕。
就像,越美的花,毒性越強。
那曉栩算什麼?
……
說是要找失蹤的師姐師妹,可是兩個少年出門總能遇見不同的美人,然後被迷得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少女們也不承擔讓,嘴裡說著要找人,可三句不離咱們的憐鏡先生,旁敲側擊的打探他的消息。
殊若表示,沒關係,她本來就不指望他們。
不如說,有這些人在這裡為她轉移注意力也不錯。
前提是,憐鏡先生的目標不是她。
如果憐鏡先生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把她弄進來,那麼其他人不管怎麼折騰,都無法引起憐鏡先生的注意。
殊若幾乎可以肯定,憐鏡對她有所圖。
而且,憐鏡好像真的很喜歡她這張臉。
若說排除憐鏡、花憐,還有那個未知的「她」,贏七落的美貌是凌駕眾人之上的,憐鏡先生會偏愛也不無道理。
可殊若還是覺得,事情如果這麼簡單,她就不會被屏蔽了系統之後再穿越。
這不是赤果果表明,有貓膩么?
殊若開始考慮,贏七落是不是有個姐姐或者她母親就是憐鏡先生的心上人。
不過年齡對不上號。
贏七落的父親才兩百多歲,而憐鏡先生成名時間絕對超過兩百年。
謎團就像滾雪球,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
殊若坐在窗邊,窗外便是花開滿園的後花園。
憐鏡先生時常會在這裡作畫。
還會在這裡做人……偶。
然後楊棋和林清婉便有了新的接近憐鏡先生的方法。
對,做他的模特。
窗內的殊若和窗外的憐鏡先生有了一瞬間的對視。
不知什麼原因,兩人竟十分有默契的相視而笑。
殊若斂眸,合上窗戶。
憐鏡先生憑什麼認為,事情不會脫離他的掌控?
但殊若處於劣勢也是事實。
因為,她的身體,無法違抗那個人。
告訴我,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