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鎖骨鎖魂鎖情深
氣氛壓抑。
不,不是心理上的。
艷鬼是第一個感覺到不對勁的。
但是他無法告訴別人。
除了殊若。
所以,時隔幾天時間,咱們的殊若大神……再次被鬼壓床了。
……
他們是不是之前在冷戰?
……
有嘛?
……
呵呵。
「你最近有沒有感到呼吸不暢?胸悶?四肢無力?」艷鬼開了門就直接放山。
殊若漠然的看著他,「現在感覺到了。」
艷鬼眨了眨眼,「真的?」
殊若眸色逐漸冰冷,「如果你再不從我身上下去,我就會因為你說的那些癥狀……死於鬼壓床。」
艷鬼一時啞然,連忙翻身坐在她身邊。
殊若慢條斯理的坐起身,慢條斯理的撫平衣服上的皺褶,慢條斯理的順了順髮絲,然後慢條斯理的看向貌似尷尬的鬼先生。
「百鬼夜行日。」
艷鬼一頓,「你猜到了?」
殊若點頭,「否則你不會這麼急。」
「對,可是,百鬼夜行的日子早就過了。我懷疑有人……」
用特殊的方法,強行打開鬼門。
「那就有意思了。看來,不用你先煙消雲散,這裡所有人都會陪著你一起下地獄的。」
殊若的表情真是平淡的不得了啊不得了。
艷鬼有些鬱悶,一根細長的手指挑起少女的下顎,「你都不害怕么?不緊張么?你知道百鬼夜行意味著什麼?」
曾經無所不能的殊若大神表示,意味著她隨手就能把鬼全部摁回去,再順手把那扇門關上。
……對的,曾經。
對現在的殊若來說,世界上最殘忍的辭彙已經不是「如果」。
「曾經」這個詞一度擠開「如果」,排在決不能觸碰的禁忌之首!
殊若不由疲憊的舒了口氣,「不就意味著我們全部都要死。」
艷鬼真是被這個人的沒心沒肺打敗了!
「你為什麼不怕?你現在還那麼年輕,你才十八歲,你以後的人生……」
「艷鬼。」
少女出聲打斷他。
「鬼門關打開,我們這些人不一定會死。我們就算被殺了,魂魄還可以投胎。雖然魂飛魄散的幾率也有,但並不是沒有希望。可是你呢?」
少女抓住艷鬼的衣領,冰冷的眼逐漸逼近。
「那人打開鬼門關,是為了食鬼。就算食用的鬼足夠數目,他也不會放過你。這一點……你比我更清楚。可以說,你煙消雲散的幾率是百分之百。為什麼……你一點都不擔心自己呢。為什麼……你要那麼著急……我呢。」
艷鬼怔怔的望著她的眼,啞口無言。
殊若歪著頭,低低笑出聲,「你實在是一個,很不會說謊的人。你真的……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么。」
一旦從那個人口中念出他的名字。
就代表著,牽挂,羈絆。
再也無法從那個人身邊離開。
他捨不得。
所以,不可以。
「因為見到了。因為滿足了。但是為什麼不離開?因為放不下。因為那個人……兇手,在這裡。」
艷鬼倏然把少女抱在懷裡,手臂收緊。
「別說了,求你。」
不是為了任務。
不是為了攻略。
不是為了天道。
她只是想要幫他。
如此而已。
「不是沒有機會的。不是只有坐以待斃的。就算力量不夠,還是有別的方法的。只要你不放棄,就如同你那麼多年來一直在等那個人。」
啊……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對人類說出這樣的話。
過去,殊若只會說,得到力量、掌握力量、運用力量。
可是,迫在眉睫的災難,她卻無能為力,連前因後果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生來為神,如果不是曉栩的化身,殊若這個人……還剩什麼呢。
「艷鬼,無論是人,還是鬼,都有選擇自己命運的權力。……但是,你選擇的並不是自己的命運。既然如此,那麼就由我來選擇。」
少女捧著艷鬼的臉頰,瞳眸中閃爍著明亮的光,如此的堅決。
「你必須,給我活下來。無論是以人的身份,還是以鬼的身份。」
艷鬼愣愣的看著她,想要點頭,可頭被固定住了,只得茫然的眨了眨眼。
少女鬆開手,悠然的笑了笑,「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算是懸崖峭壁,你又怎知道,下面是不是別有洞天?」
所以,未來是未知的。
未來是有無限可能的。
那個人……一定有辦法殺死。
百鬼夜行?
有一個喜歡養小鬼的母上大人,殊若大神表示,其實那些厲鬼惡鬼……還是很可愛的。
就算變成人類,她一樣可以把這個世界,完完全全,掌控在手心。
殊若,就是殊若。
從來不需要什麼前綴。
神?曉栩的化身?
她只是殊若。
她有血有肉。
她有心有情。
再沒有枷鎖能夠束縛她!
所以,想要從她這裡剝奪什麼,就要準備好……
天!誅!地!滅!
情侶變陌路再變戰友這種事……圍觀的小夥伴們表示,他們真心看不懂!
其實啊,這也是沒辦法,難不成讓他們和其他人說,喂,有人要把你們吃掉,只有和我們並肩作戰打怪獸才有活路?
後院,埋屍地。
「你活了那麼久,知不知道怎麼讓人類修成半鬼?」
退役神女現役人類,殊若同學如是問道。
「……不好意思,你剛才說什麼?」
艷鬼跟看蛇精病一樣看著少女。
人家妖精鬼怪都是想方設法修成人類,她她她……她竟然想變鬼?
「或者你覺得,我更有希望修成半神?」
少女的微笑很清淡,但愣是讓艷鬼看出了嘲諷的意味。
「我們還是來談談變鬼的事吧。」艷鬼果斷作出了最智慧的判斷。
少女笑意加深。
是的,就是更加嘲諷。
艷鬼盯著少女看了半晌,欲言又止了好幾次。
再看下去,嘲諷臉又要升級了。
艷鬼抱著必死……等等他已經死了,咳,抱著被人刨墳鞭屍的決心,慢悠悠的吐出兩個字。
「雙……修?」
殊若笑了。
真可謂是「千樹萬樹梨花開,忽如一夜春風來」啊。
兩隻腳準確無誤的踩在艷鬼的墳頭,還用腳尖點了點地面。
艷鬼嘴角一抽,「我出去給你找。不過你一個人在這裡……安全么?」
殊若表示,死了還可以讀檔這種事是不能說的。
「對方難道就不怕打草驚蛇?他的主要目標……是你吧。」
艷鬼點點頭,一隻手又不規矩的搭上了少女的肩頭,「我就怕你被那個偽君子假道學給騙了。不過呢……我比他美那麼多,你要是看上他……哎。」
殊若輕笑一聲,「不如我幫你把屍骨拼出來,你對著它再說一遍。」
艷鬼的手從少女的肩滑到少女的腰身,不斷的揉揉捏捏,「你這是嫌棄奴家了呀?果然是有了新人忘舊人。」
殊若冷淡著臉推開他,「以後還會不斷有新人的。」
……大實話。
背後的艷鬼微微眯起了眼,眉眼帶了幾分煞氣,「若哪個小賤人敢與我搶你,我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殊若回眸,「首先,你得『活』下來。」
艷鬼啞著聲笑了笑,從身後將少女抱了個滿懷,「那是自然的。我自然要長長久久的『活著』,只有『活著』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殊若捻了捻袖口,「破釜沉舟。孤注一擲。有賭,才有贏。」
艷鬼將頭埋在少女頸窩,低低的笑著。
「是啊,欠了那麼久的賬,是該向他討回來了。」
櫻花樹下,相擁的男女彷彿融為一體,如此般配而和諧。
走廊上的男人嘴角一勾,眸色陰冷。
千年前尚且被他殺死。
千年後,還會有所不同么?
艷鬼走了。
去找能讓殊若在最短時間內擁有高強法力的方法。
雖然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讓某人放過水開個掛,就算把系統還給她也好。
殊若想,等回去之後,叫剡浮給她做個月和等人高系統。
嗯,就是用來膈應曉栩的。
對於艷鬼突然不見這件事,整個園子愣是沒有一個人表現出異樣,就跟從來沒有這個人一樣。
除了賀小雪。
「那個人這幾天怎麼沒有出現?他是不是對你始亂終棄了?」
賀小雪握畫筆的姿勢……就像是握刀子。
殊若思索片刻,「小雪,你記得那個人的名字么?」
賀小雪一愣,「當然記得了!他不是叫【嗶——】么?」
殊若看著她。
時間彷彿凝滯了。
片刻后,賀小雪眨了眨眼,「那個人這幾天怎麼沒有出現?他是不是對你始亂終棄了?」
殊若垂下眼帘,笑了笑,「你難道忘了,他說他喜歡的人是你么?」
賀小雪好像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抱著肚子笑起來,「別胡說了!他從來都不會靠近我一米以內,哪裡像是喜歡我?」
「也許,不是不想靠近,而是……不能靠近。」殊若收回視線,在畫布上潑上黑色顏料。
賀小雪猛然瞪大眼!
哦,不是因為她的話,而是因為她的行為。
殊若想到什麼,忽而勾唇,「這樣……也不錯。」
作為要成為畫家的人,賀小雪覺得每一幅作品都是心血,而且還沒有定稿之前就算有瑕疵也可以補救。
他們來這個取材,其實是在兩周內選好自己想要繪圖的景物,然後繪出素描、定色,回去之後再將畫完成。
如今一周過去了,眼前這個仁兄……不,眼前這位壯士竟然直接把黑色顏料潑在快要成形的素描上!
這是毀了一周的勞動成果啊!
沒有素描、沒有底稿、一氣呵成的完成畫卷,有可能么?
為什麼不可能?
油畫是畫。
國畫也是畫。
殊若用國畫的方式畫油畫……不可以?
咱不是講究什麼中西合璧么?
而且要說藝術這種東西,好不好真沒有什麼死標準。
有人喜歡抽象派有人喜歡印象派。
難道就不能有人喜歡咱們殊若派?
殊若在畫布上染上一條又一條黑色的印記。
這可嚇壞了一旁的賀小雪,「聽說這是期中考試的作品啊!你這樣會不及格的!」
殊若搖頭,「那些東西,對我來說,無所謂。」
過去,殊若會下意識避開黑色。
不是不喜歡,而是不能觸及。
代表那個人的顏色。
能包容、能吸納世間一切色彩的最純粹的黑色。
「小雪。」
「什麼?」
賀小雪一臉痛惜的盯著殊若手下的畫布,聽到她的聲音反射性的應了一聲。
「百鬼夜行……你怎麼看?」
「誒?」賀小雪用懵逼臉看。
話題轉得那麼快,賀小雪的腦子有點跟不上對方的腦迴路。
「我的意思是……如果這個世上真的有鬼,你會怎麼樣?」
賀小雪狠狠倒吸一口氣,然後抱住自己的胳膊,「你……你說什麼啊?世界上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有鬼?」
殊若緩緩揚起嘴角,「有啊,而且,你早就見過了。」
賀小雪僵著一張臉,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我……我不好吃的!你、你別吃我!」
殊若淡淡的看著她,然後噗嗤一笑,「你摸摸看,我是熱的。」
賀小雪反應回來,不由怒目而視,「好啊!你騙我!」
殊若笑意不減,「不,我沒有騙你。剛才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賀小雪又僵住了。
「不過你別怕,你不會有事的。……小雪,你手上的佛珠是從哪裡來的?」
賀小雪再次懵逼臉。
怎麼一言不合又轉話題了?
「這個?我從小就戴著了,是類似於傳家寶一樣的東西吧。因為我父母祖父祖母都說很靈驗的。」
殊若臉上顯出意味深長的神色,「對,的確很靈驗。」
賀小雪又突然想到剛才關於「鬼」的話題,「你不會是說……那……那……那那你剛剛!那個人!你是說他……」
說到最後,賀小雪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一個激動尖叫出聲。
「人鬼情未了,你沒有猜錯。」殊若微微偏頭,笑容優雅而純潔。
賀小雪表示,她不會再被這個人一本正經的外表給騙了!
賀小雪指了指手腕上的佛珠,又指了指自己,「人鬼情未了?我?」
殊若曖昧不清的笑了笑,「誰知道呢。不過你一天戴著這串佛珠,那些妖魔鬼怪就無法接近你。」
賀小雪木愣愣的思考了一會,「不對啊,那庄先生……」
戛然而止。
做一個假設。
佛珠是真,邪祟無法靠近。
反過來說。
無法靠近的……都是邪祟。
艷鬼和庄儒是前世仇敵。
唯一要考慮的是,庄儒有沒有千年前的記憶。
可以再做個假設。
他有那時候的記憶。
那麼,他與艷鬼同時看上一個女人就很正常了。
可是,為什麼不是賀小雪呢?
艷鬼無法靠近賀小雪的理由已經明了。
若是……庄儒的理由,和艷鬼一樣呢?
所以庄儒沒有接近賀小雪,並非是對她沒有興趣,而是從一開始,他就無法接近!
「兩位同學,在說我什麼?」
賀小雪整個人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殊若推了她一把,「走。他不會追你的。」
賀小雪睜大眼,「那你呢?我們一起走!」
殊若撫過袖口,冷冷的笑了,「除了你之外,這個園子里的人,他恐怕一個都沒想放過。」
庄儒聞言,溫和的笑著,「果然楊軒同學對我誤會很深啊。」
殊若不置可否的動了動眉梢,「那你過來,摸一下這串佛珠。」
庄儒的笑容淡了,「就算你知道,你又能做什麼?你連自己都救不了,還想要救其他人?」
殊若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轉向賀小雪,「走吧,我只是想要單獨和他談談。」
賀小雪剛剛想要張嘴反對,就被殊若的眼神制止了,「你真的不會有事?」
殊若冰冷的視線投向庄儒,「不會。」
因為,時候未到。
烹調,需要注意火候。
太生,太熟,都不好。
七月十五過了,但是有別的十五。
月圓之夜,會助長邪祟的力量。
他在等那一天。
賀小雪抱著畫具跌跌撞撞的跑了,還跑得一步三回頭。
末了,殊若和庄儒視線。
「你很聰明。」庄儒的語氣中帶著真心誠意的讚賞。
「多謝誇獎。」殊若誠心誠意的收下讚賞。
可不是,剛從偵探世界回來呢。
「艷鬼不在這裡,還有誰能保護你?」庄儒邁著十分沉穩的腳步走向殊若。
「我為什麼……需要他的保護。」殊若面容坦然,語氣鎮定,甚至帶著笑意。
「你就不怕死?」庄儒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是笑得很儒雅很有氣度。
「我為什麼……要怕死。」殊若眉梢微揚,似笑非笑。
庄儒伸出手,握住少女的手腕。
觸手冰涼。
不是人類的體溫。
但是比艷鬼的溫度要高。
「食生人,食惡鬼,奪人身軀。你的罪業,有沒有想過,到時候會以什麼樣的形式償還?」
庄儒微笑著靠近她,手指點了點少女的胸口,「我要你的這裡。」
殊若半闔起眼,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眸底冰寒一片,「真巧,我也想要你的這裡。」
「你相信艷鬼。為什麼不願意相信我。你覺得他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么?」
「我看得到。我聽得到。我感受得到。而且,一隻不殺生的鬼,和一隻殺戮無限的鬼。哪一方更可信?」
庄儒面露無奈,抬起另一隻手順了順少女的長發,「我殺生,我想活。因為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長相廝守。」
殊若眉眼譏誚,「以愛之名,就可以傷害對方?更何況……我根本不相信,你所謂的愛。」
庄儒面上依舊帶著溫柔和寵溺,目光更是帶著縱容,「我找了你一千多年了。」
殊若後退一步,身姿凜然的站在那裡。
「庄儒,你找的人……根本不是我。」
天暗了。
不,不是因為夜晚。
是白天……快要不見了。
一般而言,人們大約會以為是提前入冬,所以白天變短了。
白天的確變短了。
可是,陽光本身也變暗了。
而且出現了一件匪夷所思,但是並沒有感到不對的事情。
沒有人再提過兩周后要返校的事情。
也沒有人再走出過這個園子。
這裡彷彿成為了一個小世界,被庄儒捏在手心把玩。
殊若深以為,自己沒有力量的此刻,還是干回上輩子的老本行吧。
對的,查明事實真相。
兩個男人上輩子都不得好死,可偏偏他們的愛人投胎轉世了,總覺得挺奇怪的。
按理說不該是三隻鬼相愛相殺到永遠么?
疑點最大的地方就在於,說好的那個女子和庄儒是一對,可為什麼等在這裡的是艷鬼?
那個女子和庄儒……真的相愛么?
也許求而不得的,不僅僅是艷鬼一個。
可是,若當真是求而不得,又落得一個慘死的下場,那個女子為什麼沒有變成怨鬼?
還有,為什麼艷鬼什麼都不願意告訴她?是不信任她?還是不願意挖開過去的傷疤?
男人心也那麼複雜么?
殊若懷揣著某種可以稱之為嫌棄的情緒,來到了這個園子的禁地。
對,禁地。
聽說管理員無論如何都不願意開放的一間房。
女子的主卧。
莫非那個女人就是在自己房間里死的?
自殺?
不可能。
如果是自殺,艷鬼不會對於那個人的死如此耿耿於懷。
殊若推開門,環視房間內部。
乾淨。
非常乾淨。
看來艷鬼每天都會來這裡。
房間的裝飾並不華麗,給人素雅簡約的感覺。
這裡的布置都以冷色調為主,物件擺放的很規矩很整齊。
除了必需品之外,房間一側的書架是最顯眼的。
愛讀書的優雅女性?
大家閨秀?
不。
如果是大家閨秀,就不會出現庄儒口中的「身份問題」了。
不過,庄儒上輩子要是一個身居要職的大官,一般官員的女兒和他倒也是門不當戶不對。
另一面牆頭掛著一幅長畫卷。
是一個女人。
很美的女人。
身著白衣,在鶴群之中悠然撫琴。
殊若腦子裡突然迸出「煮鶴焚琴」四個大字。
……破壞欲越來越冒頭了?
畫中女人的視線凝視前方,眉目間深情款款。
殊若莫名覺得違和。
這幅畫,當真是對著本人畫出來的?
殊若第一時間跑出這個疑問。
「她是不是很美?」
沉穩的男聲從背後響起。
殊若頭也不回,嘴角揚起微小的諷刺的弧度。
「艷鬼畫的?」
庄儒似乎感到愉悅般笑了,「你為什麼不認為這是我畫的?」
「的確很美。」
殊若答非所問道。
為什麼?
因為,這幅畫里也許不能看出女子的真實情感,卻能看出繪圖者的真心。
而殊若,從來都看不到庄儒的真心。
「是啊,很美。所以才叫艷鬼和我對她念念不忘一千年。」
看,這樣的話語,和真心有關係么?
殊若沒有再回答他,無視男人走了出去。
「你要去哪裡。」
庄儒語氣不急不緩,十分溫和的問道。
殊若眉梢一揚,緩緩撫過袖口,「刨你祖墳。」
庄儒:……
是的,這是他第一次面對這個少女感到無話可說!
因為他知道少女是認真的!
別人出不去這個園子,但是殊若可以。
至於是不是bug就先放在一旁,她有正經事要做。
都說人死後要落葉歸根入土為安。
庄儒的屍骨確定在他的墳地里?
這句話可能說的有些奇怪。
但是殊若就是有種預感。
要說庄儒並不愛那個女子,那麼這麼多年來他到底是為什麼修鬼道?還是邪魔外道。
他一定有自己的執念。
問本人肯定問不出什麼。
不如一步一步親自揭開謎團。
第一步,開棺驗屍。
……
等等。
庄儒上輩子叫什麼?
那個女子叫什麼?
艷鬼叫什麼?
開誰的棺驗誰的屍?
問街上的人就知道了。
這裡總共就住著一個大官,姓名官職什麼的被人遺忘,但是埋在哪裡不過是一個方位的事,古代的墳頭又有所講究,有個大致方向就很好找了。
問了幾個人,他們都表示在園子後面有片荒地,大概在幾百年前還是樹林吧,現在已經荒涼了,不過總不會連墳地一起被沙化吹到另一個國度。
殊若現在在考慮另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誰來挖土!
沒有法力的悲哀。
……
話說法力這玩意就是用來刨人祖墳嘛?
雖然沒有法力吧……這個世界,能用符咒嘛?
殊若在鎮子上逛了逛,勉強買齊了畫符用的道具。
……堂堂一代大神,如今變成了只能買偽劣產品鬼畫符的神棍。
殊若表示,回去一定要找母上大人好好談談人生。
徒步到了鎮民所說的荒地,一座孤墳坐落在很顯眼的地方。
對的,方圓幾里地只有這一座墳,怎麼都不會搞錯對象。
畫了幾道風咒,貼在墳地四周。
殊若在不遠處嘆息。
太……丟人了。
符咒師這種職業,很多玄幻世界都有。
當然,殊若對此的研究也是深入到化神的地步。
只不過,沒有優良的道具,沒有深厚的法力,畫出來的符咒,就跟普通人灑狗血差不多效果。
就是只能起到少許輔助作用,完全沒有殺傷力!
把符咒點上火……對的,用打火機。
殊若從來、從來、從來沒有那麼憋屈過!
當符咒燒毀的瞬間,微風……是的!就是微風!
微風把墳頭上的土緩緩吹開……非常緩!
殊若不由得撫額。
她此時此刻更想說,來,母上大人,打一架吧!
這就是所謂的……佛都有火啊!
等了不知道十分鐘還是二十分鐘,風停了,泥土底下的棺材終於露出來了。
殊若戴上手套,將棺材蓋推開。
空的?
不,有人。
不不不,是有屍體。
殊若神色微妙。
身份暫且不說,她可以很肯定這具屍骨不是庄儒的。
很簡單。
這具屍骨……是女人的。
你說是真愛么?
如果不是,為什麼要把這個女人埋進自己的棺材里?
如果是的話,那庄儒本人去哪兒了呢?
人類的長相廝守,不就是生同寢死同穴?
殊若把棺材蓋重新蓋上。
至於土……
不,她想,艷鬼會很樂意看到這具屍骨的。
……絕不是她懶得把土填回去,嗯。
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其中一件事情,殊若看了看轉暗的天色,還有那個碩大的、染上絲絲血色的明月,嘴角揚起意味不明的笑。
再說一遍,她的母上大人,可是個養小鬼的大神。
就算沒有了神的特權,這些小鬼也奈何不了她。
更何況,庄儒當真不擔心,鬼門關一開,會有哪只道行高深的鬼跑出來?
按理說,越是窮凶極惡的鬼,越是被鎖在深層的地獄遭受嚴厲的看管。
但凡事總有例外吧?
就像現在的非自然鬼門開。
那是死氣聚集太多,導致陰陽兩界不平衡。
看來,庄儒殺的人吃的鬼已經要到數了。
末日在即,必有異象。
強行扭轉天道,由鬼重塑成人,定然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一個不好,成人之日必受天譴。
庄儒,當真那麼想要以那樣的姿態變成人么?
執念。
他的執念不比艷鬼少。
不,比艷鬼瘋狂得多。
恐怕他不會不知道,如果不成功,就只有灰飛煙滅一個下場。
為什麼。
帶著疑問,殊若回到了園子。
行屍走肉。
殊若一瞬間蹙起眉。
生氣被吸走了。
艷鬼吸取生氣只要一點點,最多給人一個睡眠不足的感覺。
可眼前的人來人往,只讓人覺得……病入膏肓。
只有一個人幸免於難。
不,兩個人。
賀小雪還有殊若。
殊若繼續往裡走。
「你為什麼要把他們變成那樣!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走到前廳,只見賀小雪手裡緊緊攥著那串佛珠,明明身體不停顫抖,卻毅然決然的正視眼前的男人。
庄儒傷腦筋一般點了點額頭,「我想要活。就只能請他們去死了。」
賀小雪重重倒吸一口氣!
「你這個魔鬼!你快把大家恢復原狀!不然我……我對你不客氣!」
庄儒輕笑一聲,「你想怎麼對我不客氣?看你抖得那麼厲害……很害怕么?」
「沒有!我沒有害怕!」
一看就知道她這是在虛張聲勢。
殊若忍俊不禁,走上前包裹住她的手,「小雪,這個人不是殭屍也不是血族,一般的方法並不能將他擊退。這個人現在是半人半鬼,你見了他,只要逃跑就可以了。」
賀小雪見到殊若之後勉強有了一些底氣,忍不住往她那裡靠了靠,「可是這樣下去,這裡的人都會被他殺死的!」
殊若搖了搖頭,「不,他的目的不在這裡。」
如果是為了殺人,他完全不需要那麼費力。
甚至於,整個鎮他都能控制住。
為什麼,偏偏是這個園子。
為什麼,偏偏是這些師生。
庄儒神情莫名變得欣喜,「果然還是你了解我。等我解決了艷鬼,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庄儒。」
殊若無視他的話開口。
「我剛才去刨你祖墳了。」
庄儒的面部表情在一瞬間變化了,細微的不認真觀察就看不出來。
「果然如我所想。你所做的一切,根本不是為了你口中的愛。」
庄儒甚不在意的笑了笑,「一具棺材,能代表什麼?」
殊若聞言,嘴角微微上揚,眉目冰冷的看著他。
「生不能同寢,死也要同穴。」
那一刻,庄儒的表情,已不是語言能形容。
她,說中了。
「不過,你讓那個人葬在你的墓里。是不是在祖籍上也有她的名字?」
庄儒眯了眯眼,似乎有些不悅,「我愛她,無論生前還是死後,想要娶她的心意從來沒有改變過。」
殊若不置可否的扯扯嘴角,「在那個人的房間里,沒有任何男性的痕迹。」
庄儒不解的望著她,「在未成親之前,男女自然該避嫌。」
殊若搖頭,「不,你沒有明白。一個女人若是愛你,她身邊定會留下你的物什,哪怕是隻字片言。而你若是真心愛她,更不會連一封書信、一件禮物都沒有。那麼你告訴我,這兩者,到底是哪一者?又或是……同時成立?」
庄儒定定看了她半晌,淡然的開口,「是艷鬼。」
殊若眉梢微揚,「推脫責任?」
「是艷鬼。他每日會在那個房間逗留,他不允許我的任何東西留在那裡。而那麼多年以來,我一直在外面找尋重新變回人的方法。這個園子,一直都是被艷鬼佔領的。」
殊若斂下眸子,勾起一抹矜貴雅緻到極點的笑容。
「你說謊。」
艷鬼如何愛那個人,一分一毫都捨不得,哪怕那個人的生活里沾染了別人的氣息,只要是她喜歡的,就是他值得珍藏的。
不然,如庄儒所言的話,艷鬼因為嫉妒,毀去他的東西。
那麼,這座宅子,是頭一個要毀去的存在!
「庄儒,棋局未定。」
她會找到真相,找到關鍵,找到將這個人徹底毀滅的方法。
庄儒優雅的笑了。
「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