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天不行道我行道
到底,發生了什麼?
到底,會發生什麼?
到底,誰才是兇手?
這一次,殊若是自己醒過來的。
還是在剛才的門口,頭上有個鼓包,摸一下還能沾上不少新鮮的血跡。
真難看呢。
她可是第一次這樣狼狽。
不過殊若也算是知道了。
系統被限制住,她也被限制住了。
如果沒有「某人」的默許,殊若不可能「柔弱」到這個地步。
那麼,母上大人,你到底想讓我看到什麼?
或者說,曉栩,你想對你自己做什麼?
殊若起身,透過門口往裡看。
地上有血跡,星星點點。
這證明,受傷的人,傷勢和她相仿。
兇器,就是她腳邊的檯燈。
是誰襲擊她?襲擊她的原因呢?那人襲擊她之後又去做什麼呢?
……
砰——!
一樓突然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殊若掏出手絹按在頭上,然後下樓。
從她那個角度,可以看到從廚房奔出來的顧默和李四,還有會客室出來的霍啟和武嚴。
屈富仁呢?錢二呢?
死的是哪一個?
其實通過那一聲響就大概知道了。
現場所有人之中,體重能達到這個力度的,只有屈富仁。
等殊若感到,顧默第一時間關注她的額頭,「你怎麼了?」
殊若淡淡一笑,「剛才被人暗算了。不過對方是誰我沒有看到。」
顧默滿臉都是自責,「以後我們還是一起行動吧。」
殊若點頭,把視線移到地上,「是屈富仁?」
幸虧她記得下樓前把墨鏡重新戴上。
質量,重力加速度,從這個高度摔下來,濺出大灘大灘的血。
殊若抬頭。
繩子。
繩子綁在三樓的欄杆上。
因為屈富仁的體重,繩子斷裂,所以他摔下來摔死了。
這座宅子修得很豪華,樓與樓之間的距離比普通別墅要高上一些,欄杆到一樓大約有六七米的距離。
頭朝下的話,摔下來必死無疑。
問題是,屈富仁沒有掙扎的痕迹?沒有呼救?
「剛才……你們都在哪裡?」殊若一一掃過現場的人。
「我和李四在廚房,後來門被反鎖了。剛才我們是撞門出來的。」顧默指著有些破損的廚房門。
殊若視線落在李四身上,「就是你,忍不住吃人肉?」
李四渾濁赤紅的眼盯著地上的屈富仁,「我們……我們把他吃了吧!剛剛死的……會新鮮的……不然、不然我們沒有被兇手殺死……也會餓死的!」
殊若微微嘆息,看向霍啟和武嚴,「你們呢?」
「我和老闆一直在會客室休息。」武嚴依舊用平穩的不得了的聲音說道。
「施偵探。」霍啟笑得有些奇怪,「這樣說起來,你剛才是一個人?」
殊若微笑,「所以你認為,是我把屈富仁吊起來的?我抬得動他么?」
霍啟打哈哈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施偵探都受傷了,肯定是兇手怕作案被發現才襲擊你的!」
「錢二他有人看到過么?」顧默打斷霍啟毫無意義的話語。
李四一震,瞳孔閃爍,「沒、沒有……」
「沒有?那你心虛什麼。」殊若看著他顫抖的右手。
「其實、其實剛才……剛才錢二想要攻擊我!我、我怕下一個……下一個就是……」
「屈富仁這樣的體重,誰抬得動他?」顧默質疑道。
「所以,團體作案?」殊若介面。
「除非這裡有機關。比如槓桿,比如滑輪。難道說,兇手又在我們發現屍體之前把這些都收走了?」顧默帶些嘲諷的笑了笑。
殊若微微闔起眼,「兇手的數學……真是學得好啊。」
現場要說數學,當然是計算機天才武嚴了。
可是,那麼明顯的事情,真的就是事實么?
兇手看起來真是一個非常高智商的人,而且專業知識一定學得很不錯。
比如武嚴,比如顧默,比如施霜心。
對么?
其他幾個人,都是商業經營,但是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犯罪成癮,在這十年裡又有了新的建樹?
謎團,在沒有百分百證據之前,不可以妄下定論。
「你們……誰要吃這具屍體?」殊若微笑著問道。
顧默默默扭過了頭。
剛才他和李四在廚房爭論食人肉的問題,所以才會一時不察,叫人反鎖了廚房門。
如今他是知道了,沒有辦法阻止這群瘋狂的人。
他也很餓,很餓。
可能是因為他沒有「會被殺死」的緊迫感,所以還能保持理智。
這些人,恐怕是抱著必死的心,想著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也無所謂人性不人性了。
不對,他們本來就沒有人性。
當年的火災。
現在的復仇。
法律無法制裁的罪孽。
十年後的終結。
「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殊若突然說道。
李四反應極大的抖了一下,「什麼?什麼聲音?!哪裡有聲音?!」
是……鬼敲門的聲音么?
咚——
咚——
咚咚咚——
「啊啊啊啊啊!!!!」李四抱著頭縮到霍啟和武嚴身邊。
是,鬼敲門的聲音。
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聲比一聲響,一聲比一聲急促。
「不要!不要!不要!我沒有殺你!不是我殺你的!你是被燒死的!你們都是被燒死的!」李四張皇尖叫起來!
殊若冷眼看著他,「終於,肯說實話了么。」
霍啟肅起了一張臉,狠狠拍了李四一下,「你在胡說什麼!是不是產生幻覺了?」
頓了頓,霍啟轉向殊若,「抱歉,我看我還是先帶他去休息。」
殊若撫過袖口,清清淡淡的一笑,「我希望,再次見到他時,不是一具屍體。」
霍啟臉部抽了抽,「當然不會,我們會保護他的。」
殊若保持微笑。
霍啟和武嚴一人一邊把李四給架走了。
屍體怎麼辦?
誰愛吃誰吃去!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殊若凝眉,「這到底是什麼聲音?」
顧默面容有些凝重,「聲音太輕了,不要辨認方向。我們跟著聲音去看看。」
殊若點頭。
可是,他們才走了幾步,聲音就消失了。
莫不是……鬼見了人,嚇跑了?
除了差點陷入癲狂的李四,這一夜,又是風平浪靜。
屈富仁的屍體……是的,又被某些人當作了儲備糧。
殊若是神,對不對?
按理說,她並不會畏懼物理上的傷害,生理上的痛苦,……包括飢餓。
相對而言。
她附身之後,只不過是常人耐餓一些。
顧默的情況比她還不好。
可是這個男人的眼眸,依舊澄凈明亮。
帶著希望。
——我要你好好活著。
時間越緊迫,殊若越能感受到內心深處的吶喊。
當然,那不是屬於她自己的。
是施霜心。
餐桌上的氣氛越來越凝重。
人類的外皮似乎隨時隨地可以剝開,露出裡頭猙獰的野獸面孔。
殊若一抬眸,便與武嚴四目相對。
這個男人的眼睛……自始至終都太平靜。
你說,他是真的無所畏懼,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驚慌。
還是……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麼。
「你們……有沒有看到錢二?」李四突然開口問道。
眾人皆是搖頭。
「昨晚,最後一個見到他的,是誰。」殊若看似在問話,但是目光卻是對著李四的。
李四一震,「我……我……」
殊若淡淡一笑,「我知道不是你。如果是你的話,就會直接把李四的屍體煮了吃,而不是去搬運前幾天的屍體。」
不談人性。
從「食材」的選擇上來說。
當然是越新鮮越好,在下鍋之前還活著……最好。
李四又忍不住抖了抖,「我那天的確和錢二有點爭執……我、我是……是想……想……」
「想殺了他吃掉?」殊若笑著介面。
李四驚慌的睜大眼!
「我雖然、雖然真的有過這樣的念頭……但是、但是沒有……沒有……真的沒有!我只是敲了他一下而已……他也反擊了!真的!我背後還有他砸的傷口!」
所以說……襲擊殊若的人,應該就是錢二?
和李四爭執之後,李四見殺不了錢二,無奈只能離開,用舊屍體煮肉。
而錢二可能是驚嚇過度,所以一直躲在房間里?
然後殊若開門,錢二以為是李四去而復返,才會襲擊她?
如果這些推理都成立的話……錢二如今在哪裡?
氣氛瞬間凝滯下來。
誰都沒有說話。
李四說的是實話,事到如今他也沒有必要再說謊了。
錢二,到底是兇手,還是……
受害者。
「……你們,記不記得昨天聽到的聲音?」
殊若清清冷冷的聲音突兀的在寂靜的房間里響起,又把李四嚇得一顫。
顧默撥弄袖口的紐扣,「記得,很快就消失了。」
「對,很快就消失了。」殊若頷首,然後緩緩揚起一抹貴雅之極的笑容,「人如果窒息的話,大約不需要一分鐘就會暈迷。而且……掙扎的越厲害,昏迷的越快。」
就如同,昨天聽到的,激烈的,急促的……
鬼——敲——門——
所有人不由背脊一涼。
「什麼意思?」顧默顯然已經想到了一種可能性,眉頭逐漸緊鎖。
「我想,錢二還在原來的房間里。」殊若笑意加深,「就在那張床底下。」
霍啟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那張床……就是他昨夜躺的。
他們幾人這幾日都在一間房裡。
但是床,是霍啟一個人睡的。
身份關係。
還有……利害關係。
兇手,一定知道這一點。
「你……你只是猜測……你怎麼就知道……」霍啟緊張的額頭都沁出了汗。
無論是誰,與屍體同眠,這樣的經歷他們可不想要,也不敢要。
「是,只是猜測。所以,我們去證實吧。」殊若撫過袖口,笑容依舊。
她心情算是好的。
因為想通了這件事,連著想通了另一件事。
真相……快要浮出水面了。
證實,只是為了讓人更絕望而已。
霍啟躺的這張床很特殊。
它是空心的。
而且裡面做的極其密封,一旦蓋上床板……就是一口棺材。
霍啟扶著牆壁,用力喘著粗氣,簡直不敢回想昨夜。
錢二的屍體已經開始腐爛了,他頭上也有鈍器重傷的痕迹,傷口感染變質。
屍體如果因為機械性損傷,或者窒息而死,在常溫下,會腐爛的很快。
體內的水分充足,也會腐爛的很快。
良好的環境,溫養了分解屍體的細菌。
所以到了後半夜,霍啟依稀能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他以為,是的,也不用以為,因為這個宅子里還有幾具腐爛變質的屍體。
屍體腐爛的厲害了,氣味傳到這個房間,不奇怪啊。
不,要知道,施霜心和顧默都是這方面的專家,盡量保持屍體腐爛速度變慢,他們還是做得到的。
還有死亡方式的不同,對於屍體腐爛的速度都有印象。
所以,錢二的腐爛速度反而是所有屍體中,除了第一具以外最快的。
兇手這麼做,就是為了刺激霍啟。
事實上,沒有讓他抱著屍體睡覺,已經夠仁慈了,不是么?
「他的嘴裡塞了破布,所以沒辦法呼救。」顧默用從廚房拿來的筷子挑開了屍體的嘴。
……等等。
「霜心……」顧默看向殊若。
他將幾乎塞入食道的布夾出來,舉到眾人面前。
黑色的,手絹。
屬於施霜心的,黑色手絹。
「你當時就是暈倒在這間房?」顧默問。
殊若看著那塊手絹,展顏笑了,「對,我就是在這間房被錢二襲擊,然後昏迷。也是在這間房醒來。」
「當時,你沒有發現這裡有異樣?」顧默追問道。
殊若指著床頭櫃的檯燈,「兇器,血跡。我還沒有來得及查看,就聽到了樓下的聲音,然後就看到了屈富仁的屍體。」
也就是說,如果屈富仁不是那時候死亡的話,她是有機會救出錢二的。
這麼……巧?
霍啟突然意味不明的扯了扯嘴角,「施偵探,雖然不是我想懷疑你,但是當時只有你和錢二兩個人。你頭上的傷……該不會是你殺錢二的時候,他反抗留下的吧?」
殊若淡漠的眼眸盯著他,「果然是賊喊捉賊的老手。你晚上睡覺的時候,就不會不安么?夢裡……也從來沒有出現過某些……人么?」
霍啟笑著拍了拍手,「好!施偵探能說會道,我也不是認定你就是兇手。現在爭辯這些沒有意義,還是先找到確切的證據吧。」
殊若再次看向那塊手絹,「丟了吧。」
顧默點頭,「我們再檢查一次錢二的屍體……」
殊若搖頭,「不用了。他就是窒息而死的。沒有別的兇器,也不會有別的線索。」
顧默疑惑的睜大眼,「你怎麼知道?」
殊若微微揚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因為,案發時,我是這個房間除了錢二之外唯一的活人了。我就是兇手啊,誰比我更清楚錢二是怎麼死的呢?」
顧默臉色一僵,隨即無奈的聳了聳肩,「施大偵探,你別說笑了。你如果是兇手,怎麼會傻到留在案發現場,還留下這麼明顯的證據。」
殊若煞有其事的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顧默一時間哭笑不得。
「不過,我還有一句話要說。」
殊若緩緩撫過袖口。
「兇手,是一個人么。或者說,兇手……」
殊若抬眸,雙眸凝在霍啟臉,笑意輕柔而和緩。
「是一路人么。」
處理了錢二的屍體,殊若和顧默都是心事重重的狀態。
他們算是兩路人馬,霍啟和殊若互相疑心,他就帶著僅剩的小夥伴窩在一個房間里。
殊若已經無心那些事了。
她的思路快要理清楚了。
兩人沉默著走在迴廊上,倒是顧默首先打破這尷尬的氣氛。
「還剩下霍啟和李四。武嚴的年紀不對,應該和十年前的事情無關。」
殊若搖頭,「不,只剩下李四一個人。」
顧默眉頭一跳,「為什麼你會這麼說?」
殊若嘴角一揚,笑意譏諷,「有一件事,你沒有發現么。還有屈富仁的死因。」
顧默更加疑惑,「還請施偵探賜教。」
殊若睨了他一眼,「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但是,為什麼,施霜心最大的心愿……是顧默活著?
顧默和整件事情都沒有直接聯繫,他為什麼會有危險?
是因為兇手已經到了見人就殺的地步?
最後選擇了大家同歸於盡?
帶他逃出去。
施霜心想要這樣的結局吧。
「顧默,出去之後,你打算怎麼樣。」
顧默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談到這個,略微思索片刻,「還是那樣啊,接案子,辦案子。」
殊若斂眸一笑,「私生活呢。」
顧默頓住,「什麼?」
殊若抿了抿唇,「沒什麼。」
顧默那顆聰明的大腦有些運轉不過來,「霜心你的意思是……我和你……」
殊若轉頭看他,「如果,我是說如果,最後我們和兇手一起活下來了,你打算處置兇手?」
「他/她到底是殺了人。」顧默的答案已經很清楚了。
殊若點頭,「對,就算他/她站在正義的一方,但還是殺了人。」
所以該死啊。
所以……只要你活著,就好。
又,過了一天。
快要到極限了。
他們的極限。
兇手的極限。
今天,一定要找到關鍵,否則,沒辦法再來一天了。
「我們還是分頭行動吧。霍啟他們並不能信任。」
殊若梳洗完畢之後,如是對顧默說道。
顧默搖頭,「對方如果是兩個人以上,這樣就太不安全了。」
「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
殊若的表情很篤定。
她一直都這麼篤定。
一切盡在掌握的篤定。
「那好吧。你……」
顧默想說,有事就大叫他的名字。
可是仔細想想,讓施大偵探大喊大叫……呵呵。
「你放心。倒是你,遇到危險不要逞強。」
因為施霜心只希望你能活著。
顧默笑容溫柔,沒忍住輕撫了一把少女的長發,「一定要小心。」
殊若點頭,目送他離去。
「顧默,你應該說,他們……該小心我。」
轉身,往反方向走。
反其道而行之,兇手的確是這樣想的。
但是,「避開危險的地方」,指的並非是第一殺人現場。
而是……第一間房。
你說,兇手怎麼會知道,霍啟他們會請施霜心和顧默兩個偵探?
這棟宅子,修建已經有半個月左右了。
可是,霍啟是最近才找上他們的。
兇手怎麼就篤定,會是施霜心和顧默。
只要一個關鍵點解開,所有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那麼,接下來你想要怎麼做呢?
站定在門前,殊若將手搭上門把手。
「不要!」
殊若扭頭,視野中的,是武嚴那張難得染了一絲焦慮的平凡容顏。
然後。
一片血色!
殊若揚起嘴角,微微一笑。
……
意識中斷。
命運,是一個圓。
從哪裡開始。
就從哪裡結束。
等到顧默來到第一個房間時,被眼前的一幕徹底驚呆了!
紅色的牆壁。
紅色的人體。
紅色的人體。
嵌在紅色的牆壁里。
是李四。
牆上還用鮮血寫了幾個字。
一個……都逃不了。
一個都……逃不了。
地上,還躺著一個人。
施霜心。
她雙手染血,手邊還有一把鎚子和一把鏟子。
顧默連忙跑上前將人抱起來,「霜心?霜心!」
霍啟和武嚴這時候趕到。
霍啟見狀,指著殊若,神色氣憤,「她就是兇手!」
顧默搖頭,「不可能。」
武嚴卻把視線移到一邊。
這間幾乎塗滿血色的房間,沒有人進來過。
這個房間讓人噁心,讓人下意識避開。
明明,第一天,他們就能成功解開謎團,也不會有人死去。
命運總是喜歡開玩笑,不是么?
武嚴視線的終點,是一張小桌子,桌子上有一張照片。
全家福。
照片前,是兩張出生證明。
哥哥鳳棋恆。
妹妹鳳舞炎。
殊若悠悠轉醒,一睜眼便是顧默憂慮的容顏。
她不由露出一抹安撫性的笑容。
想要起身時,只聽「咚」一聲。
所有人的視線都移到地上。
一顆紐扣。
殊若看向顧默。
顧默也看向殊若。
「為什麼你的紐扣,會在這裡。」
殊若只是單純的詢問。
顧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手腕,果然脫了線。
「我……」
顧默突然想到什麼。
殊若就這麼靜靜的看著他。
「在半個小時前……我們見過。」顧默說的極緩慢,雙眼緊緊盯著殊若的臉。
殊若微笑,「不,沒見過。」
顧默抿抿唇,「你……又失憶了?」
殊若點頭,「是啊,看來的確是這樣。」
半個小時前。
顧默在一樓轉了一圈,特別是在藏匿第一起案件兇器的雜物室待了許久。
然後他看到了。
窗外的,草坪另一端的,火紅色的……花。
他剛要出去找施霜心時,施霜心就站在門口,微笑著看他。
施霜心戴著墨鏡,走到顧默身邊,一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顧默,上次我突然暈倒,就是看到了這些花。」
顧默不疑有他,「這是勃羅特花,專用來催眠的。」
施霜心瞭然的點頭,「原來如此。那我們在中央空調上發現的,就是這種花的花粉?」
顧默點頭,「看來是這樣。兇手看來企劃已久,在茶莊種花,不可能是為了觀賞。」
「我去看看別的房間外面有沒有。」施霜心笑了笑,然後就轉身離去。
一時之間,顧默感覺到了違和感。
那一天,他問過施霜心,施霜心說什麼都不記得。
為什麼,今天她卻對他說,上次暈倒,就是看到了這些花。
是記憶回來了?
還是……
回到當下。
把李四的屍體從牆裡面扒下來。
他們發現,這堵牆,格外的厚。
本來李四的屍體是固定在牆裡的,屍體剝落,牆壁一同剝落下來。
裡面……還有一層。
顧默拿著鎚子砸了兩下。
裡頭的一面牆白白凈凈。
但是同樣用鮮紅的血液寫下了幾個大字。
——歡迎來到……鳳剎茶莊。
歡——迎——來——到——
鳳——殺——人——庄——
殊若神色十分平靜,安然的望著霍啟,「你把這些人聚集起來,就是為了毀滅十年前留下的罪證,還有就是……殺人滅口。」
霍啟抖了抖嘴唇,「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說了,我是鳳家的老朋友,我只是為了找出當年的真相!」
「你說謊。」
殊若走到小桌子旁,打開了下面的抽屜,拿出了幾份資料。
「齊虎,鳳家董事長秘書。戚富貴,董事長助理。還有其他幾個人……要我一個一個說出來么?」
霍啟眯起了眼,「這又能證明什麼?」
「你不知道這資料寫了什麼?當年你和屈富仁虧空公司財產,為自己謀利,還暗中和那幾個人合作一起掏空鳳家,最後囤積了數億資金。但是怕事迹敗露……就想到殺人滅口。」
殊若摸了摸袖口。
對,就是她這個動作。
她發現顧默和她有類似的習慣,所以有意無意觀察他的左手腕。
顧默左手袖口上的紐扣,是很好扯下來的。
他的習慣,是轉動袖口,當然會導致紐扣鬆動。
殊若笑了笑,繼續說道,「你在鳳家做了很久,當然了解他們的日常作息。所以,你要不知不覺的暗算他們,太容易了。而且這時候,你和其他幾個人已經羽翼豐滿,建立了屬於自己的勢力。燒死他們,燒毀證據。警察查不出東西很正常,你們都打點好了。」
團體作案,說的就是他們。
「已經結束了。他們都死了。全部都死了。」
霍啟看著她,突然大笑起來,「都死了?!不!還沒有!你們還活著!」
下一刻,他從衣服的內口袋掏出了一把小型消音槍,對準了殊若的心臟。
「你們都要死!都要死!如果我活不成!你們全部要陪我下地獄!」
顧默瞬間就做出反應,將殊若拉到自己身後!
……
所以,這就是上輩子,他會死的原因么?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施霜心會有那麼強烈的執念。
為了她而死的男人,怎麼能不刻苦銘心?
武嚴趁此刻撲了上去!將霍啟撲倒在地!
因為用力過猛,他腰間迸出了血花。
剛才……
殊若昏倒之前,應該就是霍啟想要射殺她,但是被武嚴救了。
武嚴和霍啟扭打在一起。
殊若上前一步,緩緩彎下身子,輕而易舉奪過霍啟手裡的槍。
霍啟頓時怒目而視!
「武……」
槍管擠入口腔。
顧默微微蹙眉,「別殺他。」
要交給警方?
好啊,她本來就是這樣打算的。
殊若似笑非笑的看著霍啟。
顧默這才有閑暇去注意那幾份文件。
嗯?
顧默拿出口袋裡的鋼筆,想要在文件上做記錄。
「……怎麼回事?」
他明明記得,出來時鋼筆里的墨水是注滿的。
可是此刻,鋼筆劃不出一點痕迹。
「顧默。」
殊若淡淡開口。
顧默抬頭看向她。
「兇手抓到之後,你打算怎麼做。」
顧默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他無意識扯了一抹僵硬的笑,「當然是公事公辦。」
殊若點點頭,「我之前同你說過,屈富仁的死因和其他幾個是有本質區別的。」
顧默疑惑的看著她。
「趙一,是死於『金』刀。錢二,是死於『木』床。張三,是死於『水』缸。王五,是死於『火』鍋。最後,李四,是死於『土』牆。」
顧默微微瞪大眼,「那麼,屈富仁是……」
殊若看向霍啟,淺淺一笑,「只有屈富仁,是霍啟殺的。和武嚴一起殺的。」
因為屈富仁從十幾年前就一直跟著霍啟,對他最為了解,知道的最多,為了隱藏十年前的真相,屈富仁才是最該死的。
可是偏偏,兇手就是從最無足輕重的人開始殺。
顧默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笑容,「你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殊若垂眸,輕聲笑了笑。
「殺錢二的兇器根本不用找。它一直都在你身邊。」
顧默一瞬間握緊拳頭,然後感受到了金屬的硬質。
鋼筆。
顧默身邊,一直跟著施霜心,一直一直,連睡眠時,也是一起的。
除了她,還有誰能不知不覺拿走他的貼身物品?
比如那顆紐扣,比如這支鋼筆。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牆上的字跡,殊若看到過。
「我的意思是……我當然知道這些。因為……」
就在——
施霜心緩緩抬起頭,雙眸染上瘋狂的陰鷙,笑容嗜血而狠戾。
——施霜心的筆記本上。
「我就是兇手啊。」
「舞炎!」
武嚴焦慮的看著她。
「屈富仁死的那麼沒有技術含量,當然和我無關!」鳳舞炎咧開嘴,硬是破壞了那張無暇的容顏。
屈富仁死的真的很隨便。
他是被武嚴打暈之後,霍啟和武嚴合力搬到欄杆旁綁住的。
人靜止的時候,和人活動的時候,受力是不同的。
屈富仁是醒過來之後想要掙扎,才會掙斷了繩子掉下去的。
所以,別人當然可以有足夠的不在場證明。
鳳舞炎神經質的笑了幾聲,「顧默,你真蠢,睡在身邊的人都看不住!活該被騙!」
顧默從最初的震驚過後,逐漸趨向平靜,「你是施霜心,還是鳳舞炎?」
鳳舞炎瞪大了眼,歪著頭,「重要麼?啊……你不希望自己喜歡的人是殺人兇手對吧?可惜啊……施霜心這個人……從來都不存在!」
顧默搖頭,「我不信。」
鳳舞炎冷笑幾聲,「顧默,你裝什麼情聖?你從第二天開始,就懷疑施霜心的真實身份了,不是么?」
他看到了,鳳舞炎的身體。
她身上有傷痕。
被火燒傷的痕迹,被木刺刺傷的痕迹。
顧默接過多少案件?見識過多少傷口?他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顧默,你是不是應該先說一下,你為什麼要……包!庇!凶!手!呢!」
施霜心和顧默鬥了很久對不對?顧默很注意施霜心對不對?
就算施霜心沒有過去,但是顧默是名偵探啊,他推理不出來?
再結合這座宅子發生的事情,他怎麼可能沒有想過「施霜心就是鳳家的倖存者」。
可是,顧默一直不願意去想,施霜心就是兇手。
他不相信。
不對,無論於情於理,施霜心都不可能是兇手。
「對,施霜心不是兇手。因為世界上根本沒有施霜心這個人!顧默你明白么?沒有失憶這回事。十八歲就拿到犯罪心理學碩士的人……是我,鳳舞炎!施霜心,只是我為了復仇,特意創造出來的一個……虛假的人格。」
而你……從頭到尾,都只看得到施霜心,對不對。
被鎖在鳳舞炎內心深處的殊若閉上了眼。
她終於知道,自己忽略的是什麼了。
擁有執念的人,從來都不是……施霜心。
而是……鳳舞炎。
我要你活下去。
哪怕你眼裡,自始至終,都只有施霜心一個人。
施霜心和顧默,是相愛的。
生同寢死同穴。
怎麼可能……還擁有那樣的執念?
只有這個人,只有鳳舞炎一個人……是被他們無視了的存在。
顧默,看我一眼吧,施霜心是假的,我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