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天不行道我行道
主卧算是翻了個底朝天,證明這麼明顯的地方果然不是藏東西的首選。
「第二殺人現場?」顧默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殊若。
殊若意味深長的一笑,「不,第一殺人現場,我們還沒有檢查完。」
顧默沉吟片刻,便知道其意思,「我們下去看看。」
一樓的雜物間。
雜物間里,出現什麼都不奇怪,哪怕真的放些斧子電鋸。
哦,並沒有。
「我一直在想,關閉攝像頭,再跑到雜物室收回兇器,需要多久。除了錢二之外,第二個發現殺人現場的……什麼時候趕到。」
殊若微微側過頭,「試試?」
實踐出真知嘛。
重現殺人現場嘛。
顧默在雜物間轉了一圈,果不其然找到一卷一卷的細鋼絲,數量還不少,混在一起的話,很難分辨出哪個是兇器。
嗯,不過也不重要,這只是輔助道具而已。
殊若淺淺笑著,看著他。
啊哦。
顧默攤了攤手,「我知道了,我上去。」
粗活怎麼能有女生來做呢?
更何況我們的施大偵探……那麼懶。
殊若走到窗口,顧默已經手法熟練的把鋼絲綁在鐵柵欄上。
殊若視線移到顧偵探臉上。
顧默一怔,「……我……參軍過。」
「哦。」殊若扭頭。
顧默:……
嗯?
哦,就是顧默打結的手法實在太熟練,簡直就像是「某種特殊興趣愛好者」。
嗯,軍事訓練里,有打結這一項。
一看咱們顧偵探這手勢,過去絕壁是尖子生啊!
等顧偵探打完結,殊若才慢悠悠的開口。
「你把鋼絲綁在這裡……怎麼綁到二樓?」
顧默:……
他怎麼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不,施偵探你這看熱鬧的姿態是鬧哪樣?
殊若微微一笑,「這樣看來,的確需要兩個人以上。不過……如果是在門窗被釘死之前……」
可以肯定,是先完成二樓的布置,再在一樓把鋼絲收緊。
是一人在上面一人在下面,還是……一個人在上面布置完,再回到底樓將鋼絲綁在雜物間。
問題是,時間呢?
到底是門窗釘死之前還是之後?
實踐出真知,嗯。
顧默鬆開繩結往外走,「你在這裡等我。」
殊若點頭。
不在場證明。
要布置這個機關需要十分精密的操作,所以得花費一定時間和精力。
第一天他們被催眠了……兩三個小時?
夠么?
時間?
殊若是不戴錶的。
男士通常都會戴錶。
他們最初沒有想到用手機看時間,而是看鐘。
如果……鍾也被人動過了呢?
殊若揉了揉額頭,靠著窗看向外頭。
……
一片紅。
……
日落時分。
殊若是被人搖醒的。
顧默歉意的看著她,「是不是讓你等太久了?」
殊若有些疑惑,沒有答話,靜靜的看著他。
「我在上面調整角度,似乎要把鋼絲將門和窗連起來的確有些難度。」
殊若微微頷首,「幾點了?」
顧默撩高袖子看了看手錶,「六點了。」
殊若從地上起來,撣了撣衣擺,「該吃飯了。」
顧默仔細查看殊若有沒有什麼不妥,「我不該把你一個人留下來,你剛才有沒有發現哪裡不對?」
殊若想了想,搖頭,「不,沒什麼。」
顧默不疑有他,扶著殊若出去。
殊若無聲的看著他。
顧默微笑,「你坐了那麼久,腿肯定僵硬了。」
殊若很想說,並沒有,你可以放手了。
哦,得談戀愛,這種肢體接觸還是不要拒絕了。
但是她真的一點都不覺得難受。
好吧,紳士的體貼。
來到廚房,桌旁已經圍了一圈人,正在……吃飯。
殊若眉梢一動。
屈富仁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掃了殊若一眼,「施偵探你太夠意思了!知道這兩天我們吃素都快吃到吐了,竟然想到要給我們煮肉吃!」
殊若緩緩挑起了眉。
顧默的面色瞬間凝重了。
屈富仁又夾了一塊肉,「你不知道剛才王五他……算了,你們也過來吃啊!這肉煮的很不錯!就是有點酸……」
殊若垂下眼帘,撫過袖口,「我……並沒有煮過肉。」
……
氣氛凝滯。
屈富仁盯著筷子上的肉,「那……顧偵探……」
顧默面沉如水,「我一直和施偵探在一起。」
啪嗒。
肉掉在地上。
殊若半闔著眼,抿了抿唇,嘴角揚起,笑容譏誚。
「王五……並不在這裡。」
啪——
屈富仁掉在地上。
「不!不不不!不是這樣的……剛才!剛才王五還……」
殊若看向顧默。
後者不說話,沉著臉走到冰箱前,打開了……冷藏室的門。
……
一顆頭顱。
屈富仁瞬間撲在地上吐得天昏地暗!
殊若視線偏移,冷漠的看著還在咕嚕咕嚕冒泡的鍋子。
火在燃燒。
水在沸騰。
鍋在火上。
人……在鍋里。
你們不吃人肉?
不嘗試一下,怎麼知道好不好吃?敢不敢吃?
你們都嘗過了,開了先例……就會有下一次。
味道……是不是很好。
吃過人肉的都在乾嘔。
可是他們太久沒吃肉,吃的太急,全部都在肚子里呢。
「你們一進廚房,鍋子就在那裡了?」
殊若可沒有要體諒他們的意思,她早點問完早點離開這裡。
一股子酸臭味!
「對。」武嚴是唯一一個站著的人。
殊若看向他,「你沒有吃?」
武嚴搖頭,「我不吃肉。」
殊若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是么。」
這時候,屈富仁突然尖叫起來!
「不可能的!我剛才還看到王五的!就在剛才!他把我追到這裡來的!」
殊若冷漠的視線投向他,「說清楚。」
屈富仁突然撩起了劉海,「我和他是一間房的,所以行動都在一起。可是剛才他要殺我!他是真的要殺我!我頭上的傷疤就是他把我摁在牆上留下的!後來我逃了……我看到他追上來的!一直追到這門外的走廊里!怎麼可能……」
戛然而止。
似乎想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他一身肥肉顫個不停。
「不不不……這世上怎麼可能有鬼?不不……不會的……武嚴!武嚴!剛才你就在門口!你也看到了對不對!是王五!是王五!不是別人!不是……不是……不是鬼!」
殊若和顧默都將視線落在他身上。
武嚴點頭,「對,我看到了,王五是追著屈總到走廊,然後就……不見了。」
「不見了?是怎麼個不見法?」殊若緊盯他的雙眼。
「就是突然不見的,不知道去哪兒了。」武嚴很鎮定,眼眸沒有閃爍,也沒有移開視線,而是直勾勾的回視殊若。
殊若摸了摸袖口,「你們是不是覺得……真的……有鬼?」
屈富仁拚命搖頭,「不是鬼!我肯定不是鬼!他抓住我了!真的抓住我了!鬼怎麼會有身體!他他他……他還有體溫!他有腳!」
殊若垂眸一笑,「兇手……不止一個人。不然,他/她也未免太神通廣大了。」
顧默表示贊同,「就像主卧的機關,這需要精通計算和測量角度的人……」
「數學好?」殊若莞爾。
她再次看向武嚴,「武先生,你可不可以給我解釋一下,你衣角……為什麼會有褐色的斑點。」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驚訝又忌憚的盯著他的衣角。
武嚴低頭。
褐色的斑點。
血跡干透之後的顏色。
「武先生,你身上哪裡受傷了么?」殊若笑意溫和,靜靜的看著他。
「是受傷了。」武嚴朝她攤開右手。
食指、中指、掌心都有像刀子劃開一樣的傷口。
殊若笑意加深,「怎麼回事?」
「練刀的時候不小心傷到自己。」
殊若不置可否,「那武先生下次小心點。」
武嚴點頭,「多謝關心。」
顧默握住殊若的手,後者轉頭看他。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我重新做飯吧。」殊若上前,直接端起鍋子,沒有表現出絲毫不適。
驀然停止。
「你們……要不要吃完它?」
殊若表示,她是很認真的問這句話,畢竟糧食緊缺啊。
不知道的時候,不是吃的很開心?
「拿走!拿走!拿走!」屈富仁抱住自己的腦袋。
不久之前還在追著他跑的人,就這麼死在了鍋里,還被他吃下了肚子。
正常人,怎麼受得了?
不過……你們很快就會不正常了。
到時候……
就不再需要兇手了。
很好,死了三個人,連一個都分析不出來。
就算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可依舊想不通兇手是怎麼做到的?
第三天,快結束了。
殊若掌勺,只做素菜。
剩下的素菜都歸殊若所有,冰箱里的魚肉……就交給顧偵探了。
不過,今天這樣的情況……那些人還敢吃肉么?
兇手什麼都知道。
對,不是算好了。
是知道。
兇手一直在看著他們,分析他們的行為。
神通廣大的兇手啊,似乎很有學識呢。
不僅僅是兇手的罪證沒有找出來,連霍啟他們的罪證在哪裡也不知道。
什麼名偵探,還不是被耍的團團轉。
事實證明,就算睡在一起也是很不安全的,誰知道什麼時候就被催眠了!
所以霍啟、錢二、李四、屈富仁還有武嚴聚在一個房間里,決定輪流守夜。
施偵探還是和顧偵探一間房一張床。
對啊,他們很安全。
當真?
中央空調,可以在中央控制室調控,對不對?
所有人都在一起的話,如果這時候還被催眠,就只能代表,兇手不是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
施偵探和顧偵探,沒有人懷疑他們是不是兇手或是幫凶?
可是,是霍啟把他們請來的……不,請君入甕?
市裡最有名的兩個偵探,一旦有什麼難以解決的案件,肯定先想到他們啊。
猜忌。
這種情況下,人都會胡思亂想。
身邊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張開惡鬼的血噴大口,朝你狠狠的咬下去!
一個房間里的人幾乎都害怕的不敢閉眼,可另一個房間卻是……春遊的氣氛?
「每次案件發生,你為什麼不問清楚那些人的動向?」顧默問道。
偵探片我們看了不少。
除了收集證據、查看現場之外,其實最重要的,是提問目擊者和嫌疑人。
但是殊若總是隨意問兩句就無視了他們,似乎根本不關心他們到底和兇手有什麼關係。
施大偵探聽到這話,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顧偵探,你也沒有問。」
殊若是業餘的,她做事只憑自己高興。
可是顧默呢?
「我說過,這次的案子由你來主手。」顧默如是說道。
殊若翻了個身看向他,「這樣?就為了這一句話,你便視殺人案於無物?」
顧默笑著搖了搖頭,「霜心,我們出不去。這一點,從踏進這個宅子開始,你我都清楚。你那麼淡定,我知道你心裡一定有考量。偵探的推理和思路是一條線的,如果我貿然切斷了你的線,這反而會對我們推理的進展有阻礙。」
殊若微微扯了扯嘴角,「我的考量,便是看著他們一個一個被殺手殺死。我只想知道真相,不在乎人的死活。這一點,你也知道。」
是,知道。
在殊若說出「法律是看人說話的」之後,顧默心裡的秤便偏向了她。
早一點找出兇手,便能早一點出去。
這不成立。
如果兇手抱著玉石俱焚的心態,最後他/她可能會一把火點燃這座宅子,把所有罪孽掩埋其下。
其實密道一說,殊若和顧默都並不怎麼抱有希望。
殺人手法如此反覆卻精細,還把房屋徹底封鎖,兇手似乎也不打算活著出去。
其實找到兇手這件事,已然不是最重要的。
找出真相。
十年前,和十年後的真相。
「我們會活下去的,我相信自己,也相信你。」顧默將殊若的手包裹在手心。
——我們會活下去的。
殊若一手撫上胸口。
那裡在痛。
難道說……上輩子,他們……死了?
所以,施霜心的執念,不一定是和顧默在一起……首先,他們得活著。
殊若閉上眼,點頭,「對,我們會活下去的。」
她希望你活著。
「你覺得那個武嚴……」顧默一秒鐘開啟「偵探模式」,整張臉都嚴肅了下來。
上一秒還在煽情呢顧大偵探!
「我之前說過,他給我的感覺很奇怪。這個人的臉總讓我覺得有違和感。還有他雙手的皮膚和聲音,與其說是天生,不如說是後天受到過什麼傷害。比如說……」
「火災。」顧默介面。
殊若微微勾唇,「兇手把我們困在這裡,屏蔽網路和信號,恐怕也是出於某些原因,是怕我們在網路上查到什麼。」
顧默無意識摩挲殊若的手,陷入沉思,「改名換姓,重新製造一個身份活著。這麼說起來,武嚴十八歲出國深造,之前的信息……似乎並沒有流出過。」
「計算機天才。這種人很可怕,信息時代,網路要是癱瘓,整個世界都會陷入一片黑暗。正因為這樣,他給我的違和感更重了……」
殊若又翻了個身,看向天花板。
有句話叫做,你明明可以靠臉吃飯,為什麼還要靠才華呢?
武嚴給她的就是這種感覺。
通過計算機,他甚至能把那些人的罪證公諸到全世界。
高科技殺人,他應該也能做到,或許還比這幾件殺人案更為有效的折磨人的身心。
用高科技的話,不在場證明都會成為虛無。
明明動一動手指就能解決的事情,他需要廢那麼大力氣去布置殺人現場?
也許,只是想要製造血腥和恐慌?
「今天屈富仁說,他看到王五在追殺他。而且那個王五是活人。可是武嚴的右腿有問題,恐怕無法進行那樣的奔跑。再者,屈富仁是被追之後再看到武嚴。」
顧默嘆了口氣。
偵探這職業,真是分分鐘死光腦細胞,肯定折壽啊。
「他有幫凶。很多事情一個人是完不成的。況且,他需要不在場證明。」
殊若注意到天花板的空調出風口,那裡……
「顧默,你看得清那裡么?出風口好像有什麼痕迹。」
顧默聞言,立刻轉移了視線,「什麼?太遠了看不清楚。」
殊若坐起身,打開了床頭的燈,然後再次看向那個位置,「紅色的。」
顧默環視四周,「我搬個椅子上去看看。」
「好。」
殊若一扭頭,微微凝眉。
床頭櫃有兩個。
她這一邊沒有鬧鐘,鬧鐘在顧默那邊。
張三死的那個時間段,她晚上驚醒,問過他時間。
顧默會說謊么?
那麼……時鐘會說謊么?
思索間,顧默已經搬了桌椅接觸到天花板。
「是花粉。」
顧默看向她。
「紅色的花粉。」
殊若垂眸,眉頭蹙得更深。
她好像……又忘了什麼?
「顧默,我好像真的有失憶症。剛才在雜物室,你走之後發生了什麼……我全都沒有印象。」
顧默把東西恢復原位之後重新上了床,「當時你怎麼沒有告訴我?」
殊若搖了搖頭,「我以為,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如今看來,也許是發生了什麼,而我不記得了。」
顧默拍了拍她的肩膀,「別自亂陣腳,也許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太奇怪了。我不是那種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的人。可是當時,我卻覺得自己……」
不知道怎麼形容,因為殊若從來沒有感受過這些。
她是神,小毛小病都沒有機會得,更何況是複雜的心理疾病?
以後,她還會時不時昏倒,然後失憶?
「先睡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明天……我們仔細問問他們這幾天的行蹤?」顧默神色謹慎的看了殊若一眼。
「好。」
因為殊若不是急性子,沒有那種「早死早超生」的迫切。
在她看來,真相遲早會出現,早一點晚一點並沒有區別。
可是對於別人來說,更對於「被兇手打上死亡標記」的人來說,迫切的不是一點兩點。
今夜,多少人無法入眠呢?
施霜心和顧默都是上過解剖課的。
廢話!
解剖課上多了就能免疫了。
嗯,好像也有永遠都習慣不了的。
總之,施偵探和顧偵探很習慣。
你要知道,解剖這玩意,有時候會讓你看到許多比血肉模糊還要恐怖的景象。
然而上完課,他們可能就直接去吃飯了。
這不是廢話,這才是重點。
前一天死人入鍋的陰影還在眾人心裡揮之不去,隔天就看到了一桌子肉。
隔夜的都要吐出來了!
可是,他們很餓啊。
前兩天殊若掌勺,只有素菜。
幾個成年男人怎麼支持得住呢?
昨天被迫吃了人肉之後,更是什麼都難以下咽。
等到今天,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這又不是人肉,怕什麼呢?吃啊。
嗯,心理建設做了一會,幾人都面帶青白的坐下來用餐。
殊若一眼盯住武嚴,「武先生,你一直都這樣沒有什麼表情,也沒有什麼情緒么?」
武嚴回視她,「我性格就是這樣的。」
霍啟笑了笑,「對啊,他從進我公司開始就是這種性格。」
殊若把視線移向他,「霍先生怎麼會選武先生做秘書?」
霍啟笑著拍了拍武嚴的手臂,「這小夥子人踏實肯干,而且能力一流。當時我和多少企業搶破頭才把他搶過來的!」
殊若稍稍揚眉,「哦?那麼,武先生為什麼偏偏選擇了天運?或者說……選擇了霍先生。」
武嚴抿了抿唇,「這個城市是我的故鄉,我當時只想在家鄉安定下來。」
殊若不置可否的笑笑,「趙一死的時候,除了錢二,誰先發現屍體?」
「是我們。」霍啟說,「我和武嚴。」
「然後,你就讓他來叫人的?」殊若一直盯著武嚴看,氣勢迫人。
「對。」霍啟點頭,「有什麼問題?」
「從我聽到尖叫聲,直到武嚴出現,其中過了大約二十分鐘。而樓上樓下,只要五分鐘就可以了。」
武嚴神情還是那麼鎮定,一點心虛的意思都沒有,「我不知道你們的位置,所以找了一會。」
殊若點頭,「有道理。」
卻沒有說信,還是不信。
顧默突然抬起頭,從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武先生,這是你的吧?」
巧克力。
殊若揚眉,「這是哪裡發現的?」
「床頭櫃旁邊。」顧默說,「我們的房間。」
殊若眼眸冷凝。
她之前一直在想,鐘錶,如果被造假,就會造成死亡時間的失誤。
死亡時間,對應的就是不在場證明。
顧默笑了笑,笑意不達眼底,「我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武先生隨身攜帶的。它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們的房裡?」
「這顆巧克力,什麼時候出現的?」殊若問道。
顧默搖頭,「很遺憾,這一點我沒有辦法肯定。它掉在靠牆的角落,糖紙的顏色和地板相近,我也是剛才起床的時候無意間看到的。」
「靠牆?」殊若轉向武嚴,「也就是……鬧鐘背後?」
殊若輕笑一聲。
「武先生,你動我們的鬧鐘……做什麼呢。」
武嚴坦然依舊,不見絲毫動搖,「我只是在檢查房間的時候突然發現你們的時鐘慢了一個小時,把它調回去而已。」
「檢查房間?」顧默蹙眉,專註的盯著武嚴的臉。
無論什麼時候,表情都不怎麼會變,沒有變化的痕迹……就無法判斷他的內心。
「對,昨天。吃飯之前,老闆和其他幾個老闆談事情,我無事可做,就又檢查了一遍二樓的房間。」
武嚴有一張很老實本分的臉,好像說的任何話都特別有信服力。
是不是連測謊儀都無法判斷他到底有沒有說謊呢?
……但是。
只有特殊訓練過的人,才能在謊言面前……不動聲色吧。
顧默疑問的視線落在霍啟臉上。
霍啟點頭,「我和幾個老朋友聊天的時候,不喜歡有別人在場。」
殊若撫過袖口,微笑,「那麼,為什麼前天檢查,昨天卻檢查了?」
無事可做是事實。
但是以武嚴這樣的性格,會耐不住寂寞,放棄自己的崗位去做別的事情?
「只是突然想到而已。」
不管是不是事實,看來是無法在武嚴嘴裡再挖出更多的東西了。
殊若又轉向顧默,「王五的屍體?」
兇手絕對是殺人專業畢業的,將人分屍的手法乾淨利落。
頭在冰箱里,削下來的骨頭還有內臟用一個垃圾袋裝好就丟在料理台邊上。
哦,三個人的屍首全部被收拾到那個邊遠的小房間里,用密封性良好的袋子一層一層套牢。
「我昨天處理王五的頭顱時,發現了一個問題。」顧默轉動手腕上的紐扣。
殊若靜待他的下文。
「王五的表情,與其說是『不敢置信自己會被殺』,不如說是……『不敢相信他/她會殺了我』。」
「所以……」
殊若淡淡介面。
「兇手,是王五熟悉的人。」
「可是,我們沒有辦法確定王五的死亡時間。而那鍋肉……又是什麼時候煮的。」顧默轉動紐扣的力道稍稍加重。
殊若掃了他的手腕一眼,「所有人都有不在場證明。……屈先生說被王五追殺,他為什麼要追殺你?」
屈富仁瞬間瞠大眼,「你懷疑是我殺了王五?然後賊喊捉賊?!」
殊若淡淡一笑,「我並沒有這麼說過。我只是單純想要知道原因。」
屈富仁簡直想要掀桌!
「我怎麼知道這個人發什麼神經!」
發神經……么?
「王五有狂躁症。」武嚴突然說。
「武先生知道的真多。」殊若輕輕撫袖。
武嚴溫和的笑了,「我是秘書,和老闆合作的公司資料我都必須了解清楚,包括合作的對象。」
「包括對方的病歷史?」顧默反問道。
霍啟連忙站出來打圓場,「顧偵探,這是我的問題,我是個很謹慎的人,所以……」
「很謹慎的人,為什麼會親自到這裡來查看?或者說,就是因為很謹慎,所以必須……親自來。」殊若看著霍啟,溫柔的笑。
霍啟平靜的回視,「我當然要親自來,憑我和鳳家的交情……」
殊若輕笑一聲,打斷他,「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霍啟瞳孔微微一縮,隨即笑了笑,「我不明白。」
殊若若有所思的點頭,「是么,不明白……便不明白吧。」
顧默繼續盯著武嚴,「你知道王五有狂躁症……所以你也知道,該怎麼刺激他,對么?」
武嚴竟然供認不諱的點頭,「是,我知道什麼情況下能激怒他。」
只要看過病例的人都會知道。
還有霍啟。
或者還有其他人。
殊若微微凝眉。
她終於知道武嚴給她的違和感是什麼了。
並非偽裝成無辜者。
而是他根本不在乎被別人打上「兇手」的標籤。
為什麼?
是覺得清者自清,還是說……有苦衷?
為了……包庇真的兇手?
殊若看了霍啟一眼,「顧默,我們去門外的走廊看看。」
顧默終於捨得將視線從武嚴身上收回來,「好,我們走。」
廚房門口,武嚴看到屈富仁被王五追?
「武嚴是正對那個人,而屈富仁是背對著的。武嚴說那個人不見了,屈富仁根本看不到。」殊若的視線掃過拐角。
廚房在一樓,走廊通到底有個拐角,再往外就能到達去二樓的樓梯。
「被追的人,會時不時回過頭去看追自己的人……是這樣么?」殊若看向顧默。
顧默搖頭,「不一定。膽小的人根本不敢回頭。」
「比如屈富仁。」殊若微笑。
「所以……」顧默跟著笑了,「屈富仁根本不知道身後跟著的人,到底是不是王五。」
「那你覺得他頭上的傷,真的是王五做的么?」
「武嚴說王五有狂躁症,似乎其他人也知道這件事。所以很有可能是王五想要襲擊屈富仁,然後……就遭到了兇手的暗算。兇器我檢查過,就是剁肉的刀,不過上面……」
顧默突然頓住。
殊若疑惑的回視,「怎麼?」
顧默轉向她,目光凜凜,面容嚴肅,「上面只有你的指紋。」
殊若沉默了。
兇器就是她用來切菜的刀。
之前幾天的飯菜都是她做的,刀只有她碰過。
偶爾,顧默會打下手。
但是他沒有碰過那個兇器。
「兇手當然不會留下這麼明顯的證據。這幾次殺人案件,現場附近都沒有除了我們幾個之外其他人的指紋。」
顧默長長舒了一口氣。
「可是,之前的殺人現場,痕迹都被處理掉了。包括被害人留下的指紋和其他痕迹。只有那把刀……有你的指紋。有一種可能……那把刀並不是真正的兇器。」
帶著施霜心指紋的刀明目張胆放在案板上,不就等於告訴別人「這肉是我切的」。
那把刀是廚房的刀。
這種刀具可以有好幾組相似甚至完全相同的。
就像殺害張三的兇器迄今為止沒有找到。
很有可能,殺害王五的兇器也是見不得人的。
一旦被發現,就等於兇手被發現。
所以,兇手做了假。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兇手到底是怎麼準備兇器,又是把兇器藏在哪裡?」
殊若望著長長的迴廊,嘴角緩緩揚起。
其實啊,顧默,還有另一個可能性,你沒有說呢。
這一天,平靜的度過了。
太平靜了。
只是讓人習慣了從人肉到雞鴨魚肉的過度而已。
殊若用完晚飯就回房了。
今天不會有人死。
為什麼?
因為從人肉過度到了雞鴨魚肉啊。
不明白?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還不明白?
習慣了肉類,習慣了飽腹。
就不會再習慣飢餓。
他們會再一次,從雞鴨魚肉,過度到人肉。
又過了一天。
這些人的食物已經從男人到女人到小孩的分量了。
好餓。
真的好餓。
好想吃肉。
反正……已經嘗過了,再吃一點……不要緊吧?
神智渙散。
精神緊繃。
沒有人死,才可怕呢。
死之前的等待。
草木皆兵。
身邊的人已經完全不能信任了。
因為他們自己都有殺了對方吃肉的心,又怎麼敢把自己交付給對方呢?
單獨行動。
找死。
該說是人性,還是膽小,暫時還沒有人公然殺人取肉。
但是他們的眼神變了,變得渾濁。
殊若和顧默再一次巡視宅子時,突然聞到一股肉香。
他們對視一眼,表情都有些冷漠。
沒有去廚房查看,而是去了……那個小房間。
打開房門,殊若猝不及防目睹了血肉模糊的一幕。
顧默擋在她面前,用力將門關上。
「屍體被……」
殺人和宰豬,其實並無區別的。
能吃的地方,好吃的地方,都差不多。
而且人類更了解人類,知道哪裡的肉質更好。
所以,屍體被分解了,只帶走了「適合食用」的部分。
殊若凝眉,「我們分頭行動吧。很有可能,今天會再有人死。」
「好,你先走,我把裡面收拾一下。」
殊若點頭,「你自己小心一點。」
顧默心中一暖,不由展開笑臉,「這話應該我和你說。你可是女孩子。」
殊若輕笑,「你可是連女孩子都打不過。」
顧默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紳士本該謙讓女士。」
殊若很想說,不需要你讓,不過……嗯,這麼說不利於增進感情。
所以她只是看著顧默,笑而不語。
隨後兩人分道揚鑣。
殊若在上樓的時候,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她戴上了墨鏡,再往樓上走。
最後在一扇門前停下。
血腥味就是從裡面傳出來的。
殊若伸出手,慢慢擰開了門把手。
迎接她的……是重物擊打頭部的疼痛感。
殊若昏倒之前想,經此世界,她也許真的會忍不住開啟無差別虐殺模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