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青梅竹馬還有誰
自殊若一鳴驚人,當夜皇帝又去了她那裡,宮裡的女眷們便開始蠢蠢欲動了。
女人們總是耐不住性子的,特別是在男人的問題上。
後宮里的女人就更加耐不住性子了,特別是她們的男人乃是當今至尊。
殊若是個懶骨頭,非常非常的懶。
縱然身體不是真的虛弱至此,她也是走到哪兒便躺到哪兒。
連接見那些妃子們,她也是命人搬了一張軟榻,舒舒服服的躺好了,才放她們進來。
那些女人一進門,就被那黑白分明的人兒給晃瞎了眼。
論美貌,在場所有女人都有發言權。
但論及氣質,特別是在高貴優雅這一點上……
殊若懶懶的掃過她們,手抬了抬,「各位請坐吧。」
「謝柔妃娘娘。」
宮妃們規規矩矩的按自己的級別依次入座。
然,接下來便是詭異的沉默。
殊若半闔著眼躺在那裡,偶爾捻了一些糕點抿在口中。
最多時候,她手裡捧著一盞茶,不喝,只拿著,時不時輕晃。
不多時,宮妃們就有點坐立不安了。
她們發現,這個柔妃並不是蔑視她們想給她們一個下馬威,而是……當真懶得理會。
本來嘛,就是她們不請自來,殊若可沒有什麼話要和她們說,連寒暄幾句都欠奉。
又過了約莫一盞茶功夫,有的妃子就坐不住了。
「柔妃娘娘……」
殊若不咸不淡的望過去,「何事?」
被這麼一瞧,沒做壞事的人也不免開始心虛的視線游移。
「呃……娘娘,自選秀以來,皇上沒有去過任何一個秀女那兒。姐妹們看得出,皇上對柔妃娘娘的心思。想來娘娘為人心善,可否在皇上面前……替我們這些妹妹們多……美言幾句?」
殊若就這麼靜靜的看著她,看的她簡直想找個坑把自己徹底埋了進去。
「皇上想去哪裡是他的自由。本宮如何能干涉?況且,本宮也不想干涉。」
宮妃們一愣,顯然沒有遇過這麼直白的人。
「娘娘應該知道雨露均沾的道理。皇上那麼久以來只去過玉妃杜妃和您這裡,後宮又無皇嗣,還請娘娘為江山社稷考慮。」
殊若彎起了眸子,似乎在笑,「你這是……在怪本宮?」
那個妃子怔了怔,「娘娘所言……」
殊若直起身子,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你怪本宮霸佔皇上獨寵,又無所出,甚至危害到了江山社稷?」
好吧,剛才那番話的確是這個意思。
但是……娘娘你不要這麼明目張胆的說出來啊!
殊若輕輕拂了拂袖子,笑如春風,「皇上即位不久,尚且年少。子嗣的問題……皇上不急,你急什麼?難不成你以為……皇上……生不出?」
宮妃們集體打了一個寒慄。
殊若又懶懶的躺回去,「有些話,本宮說了不算,你們說了更不算。不如當著皇上的面,把你們想說的都說個清楚明白了。別到時候又來怪本宮吹那股子枕邊的邪風,阻了你們的寵妃夢。」
宮妃們開始瑟瑟發抖了。
「娘娘的意思是……」
殊若勾起嘴角,頗是冷情的一笑,「本宮的意思那麼明白,你們不懂?瓔珞,去請了皇上來,讓這些姐姐妹妹們一解相思苦。只不過,你們對本宮說的那些話,就不知道……敢不敢在皇上面前再說一次。比如,這子嗣的問題,再比如……江、山、社、稷。」
宮妃們立馬匍匐在地上,不停朝殊若叩拜。
「娘娘饒命!臣妾們知錯了!」
「不,你們說實話而已,哪兒來的錯?瓔珞,還不快去?」
殊若淡淡一笑,揭起杯蓋,坦然自若的嘬了一小口茶水。
「你們還可以給皇上好好上一堂課,教他何為……雨露均沾。本宮可是在為你們著想,你們……不想領情?」
宮妃們簡直想抱團求安慰了!
這笑裡藏刀的功夫!
這一字一句直戳人心窩子!
比那真的會舞刀弄槍的玉妃可嚇人了不只幾百幾千倍!
「臣妾……臣妾身體不適,恐不能接見皇上……還請柔妃娘娘容臣妾告退!」
有了第一人,便是接二連三的找理由離開。
前頭說過了,殊若向來是個會給別人留些退路的,也犯不著和這些女人真的計較什麼,揮了揮手就讓她們下去了。
她來這裡是對付男人的,這些女人對她而言比塵埃還不如。
連一旁看著的瓔珞也不免被冷汗濕了衣襟。
她以前從來不知道,當真有人可以在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現在卻更加不可置信,這樣一位人物,竟是自己伺候了十多年的病弱小姐。
殊若抬起頭,望了望窗外的景色,「快到冬季了吧。」
瓔珞猛的回神,連連應道,「是的,天氣越發涼了,娘娘身子弱,更要注意保暖。」
殊若抿抿唇,神色不明,「冬天,大雪,白皚皚的一片。白色上染了污漬縱然顯眼的很。但是……雪,卻可以掩埋一切。這種時候……世人皆道多事之秋,我卻覺得,冬天……更是剪不斷理還亂。宮闈中的鬥爭,可是連戰場都無法比擬的。」
瓔珞低眉順首站在那裡,一顆心卻像提前入了冬一般,陣陣發冷。
殊若以袖掩唇,打了一個哈欠,「是有些冷了。扶我進去休息吧。」
「是,娘娘。」
瓔珞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扶她,卻在觸及那一片肌白如雪的皮膚時倏然一驚。
當真……如雪。
冰冷至斯,令人凍到發疼。
真正的寒冰,那種冷,會使人感到如火燒般疼痛,模糊了感官,只想遠遠逃離。
顯然,瓔珞不能逃,也逃不掉。
於殊若此人,是畏是懼,是敬是驚,都不敢……不敢忤逆。
十月。
泛舟湖上的好時機。
一艘御用畫舫只載了寥寥幾人。
皇帝,珣王爺,柳家姐妹,杜源源。
說起來,伺候的宮人們倒是很多。
殊若身體弱,裹了貂裘伏在軟榻上假寐。
一旁的桌上坐著兩男兩女,正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
如此景象,看似是眾人將殊若排除在外。
但……
只要掠過去一眼,便會感覺到,自殊若身上散發出的清貴之氣,使人望而卻步。
並非殊若不合群體。
而是,他們,沒資格靠近。
柳璟瑤才是真正不合群之人。
無論是詩詞歌賦,還是人生哲學,她都不懂。
她懂什麼?
她懂在什麼距離拿起什麼兵器攻對方什麼部位可以一招制敵。
不過這些,在殊若面前便完全無用了。
當一個擁有絕對實力的人面前,任何算計都是自取其辱。
晏之珣是個君子,人人都知道他是個憐香惜玉的君子,為柳璟瑤解圍也在情理之中。
皇帝心如明鏡,但依舊默許……甚至讚許他這種行為。
在杜源源面前,皇帝絕不能表現出偏愛柳璟瑤的意思,不是么?
杜源源雖然對於沒看到柳璟瑤出糗感到無比失望,但是皇上比較寵愛自己這一點讓她很滿意。
趁此機會,杜源源當然更要表現一番。
「皇上,不如我們去樓上?聽說皇上尋了好些別緻的樂器,臣妾不才,應是會幾樣的。」
說這話的時候,杜源源理所當然的順帶瞟了一眼柳璟瑤。
皇帝忍住蹙眉的衝動,一時間無語。
殊若眼眸一抬,微微笑開,「杜妃這個建議好。本宮躺了那麼久,還真想好好活動活動筋骨。若是杜妃不嫌棄,可否賞臉與本宮切磋切磋?」
杜源源臉都青了。
之前的宴會上殊若大放異彩,琴藝之高超連成名數十年的琴師都比不上。
這會騎虎難下的人變成了她自個兒,可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皇帝拍掌一笑,「好,朕今日有耳福了,兩位愛妃千萬不要讓朕失望啊。」
這話顯然是對殊若說的,能狠狠打壓杜源源,皇帝是非常喜聞樂見的。
二樓,船頭,四四方方的空間里擺放著幾張桌椅,其餘的便是各種少見或者絕版的樂器。
殊若的神情頓時有了活人的氣息。
變的真實了。
她不顧旁人在場,徑直走到一架琴面前。
殊若喜愛樂器,擅長樂器。
其中,最得心應手的便是帶弦的物什。
古琴與古箏的祖先,更是讓殊若心悅之。
五十弦。
別人是只聞其名未見其物。
可是殊若,那些已經絕跡多年的古物她可是想要就可以得到的。
所以,觸及手下琴弦,殊若不是心生嚮往,而是懷念。
「玲瓏獻醜了。」
殊若抬眸一笑,滿室春花爛漫。
杜源源的臉完全綠了。
她自認也是數一數二的才女,琴棋書畫那是信手拈來。
可是她不得不承認,面對滿屋子的樂器,她……技窮了。
皇帝好樂么?
一般而已。
他只是收藏,純粹的收藏。
這屋子裡的樂器,其實很多皇帝自己都不認識。
多數都不認識。
他們不識貨,卻有識貨的人。
晏之珣沒想到久居深閨的柳玲瓏會有此等造詣,也隱隱有些技癢了。
環視一周,晏之珣舉步走了過去。
他挑選的是一管笙。
琴瑟笙簫。
殊若悠悠然抬眸,與晏之珣正好對視。
勾唇一笑。
不再是如同鏡花水月的朦朧笑意。
是真真切切的,發自內心的,快樂的笑。
晏之珣眼眸微閃,簡直不能再與她對視下去。
他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女人,能從骨子裡透出這種雅緻貴氣。
好似在她身邊,所有凡塵俗事都會煙消雲散。
見殊若與晏之珣如此和諧的一幕,皇帝心裡說不出的煩悶。
一曲終了。
殊若又恢復清清冷冷的笑,看著杜源源,「杜妃,請。」
杜源源下意識退了一步,左顧右盼,試圖尋找退路。
可惜,她不是柳璟瑤,沒有人爭著給她解圍。
殊若保持微笑,緩慢的朝杜源源的方向走去。
期間,她撫過箜篌,敲過編磬,撥過柳琴,最後停在杜源源面前。
「杜妃不願?難不成是……看不起本宮?」
她的笑,比殺人的刀,還要尖利千萬倍。
杜源源腳一軟,差點給她跪下,「……皇上,臣妾……臣妾突然身體不適……請容臣妾先行退下……不、不打擾皇上的雅興了……」
皇帝的眼睛,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殊若,對杜源源的話不置可否,只揮了揮手,讓她該幹嘛幹嘛去。
殊若垂眸淺笑,「身體不適……那可是本宮的專利啊。」
落荒而逃的杜源源一個踉蹌,真真的摔了一跤。
殊若眼眸一轉,凝視皇帝,「皇上,臣妾也身體不適……」
頓了頓,在皇帝晦澀不明的目光下,她緩緩笑開,「可否請皇上體恤一二,扶臣妾一把?」
皇帝怔住。
晏之珣也怔住。
當然,柳璟瑤是最吃驚的那個。
因為殊若這話,不管是作為女人,還是作為宮妃,都太大膽了。
皇帝不知道在想什麼,或者說,根本就是腦子一片空白。
他只知道,在殊若的笑容下,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那隻柔荑,還不由自主的緊了緊。
沒有男人能拒絕殊若的笑。
哪怕她笑的並不艷麗嫵媚。
殊若把皇帝領走了。
當事人彷彿置身雲端,渾然不知外物。
殊若回頭給了晏之珣一個眼神,示意他要把握住和柳璟瑤單獨相處的機會。
晏之珣不知為何浮出一絲苦笑。
殊若這個人,若是盟友,那便是如有神助。
之前晏之珣懷疑過殊若的能力。和皇帝搶女人?笑話!
但如今,晏之珣倒真希望殊若沒這個能力。
看著身邊茫然不知所措的柳璟瑤,晏之珣突然之間……不怎麼想把她搶過來了。
「玉妃娘娘,我們去船頭坐坐吧。」
柳璟瑤晃了晃神,猶豫的看向殊若和皇帝消失的方向,點點頭,「王爺請。」
行走間,晏之珣時不時往柳璟瑤這裡看上一眼。
他到底……喜歡她什麼呢?
單純?倔強?剛毅?活力?
柳璟瑤的確和一般女孩子不同。
可是論起不同……她如何能和那個人相提並論。
喜歡么?
真的喜歡么?
也許……
只是羨慕吧。
羨慕,然後,心嚮往之。
不知道皇帝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想法。
柳璟瑤身上有作為皇族無法擁有的簡單率真,才會讓他們如此喜愛,覺得彌足珍貴。
守護。
守著護著的……到底是她這個人?還是那份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