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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誓言

  如果這次我們都能活著出去,讓我再追求你一次,好不好?

  ——肖重雲怎麼回答的?

  他說,你怎麼來了,你別說話,你哪裡痛?你真傻,我們怎麼可能活著出去?


  周天皓打斷這些問題,直視肖重雲的眼睛,重新問了一遍:「肖學長,如果這次我們都能活著出去,讓我再追求你一次,好不好?」


  他雙膝跪在地上,血一滴一滴從襯衫上滴下來。他眼神誠摯,雙手空空如也,卻仿若抱著一束浴血的玫瑰。


  武七沉重地嘆息一聲。他一言不發,只是下了保險的槍抵著周天皓的頭。


  周天皓只是堅定地望著他:「肖學長,任何情況不要放棄生的信念,你一定會活下去的。我一定會活著,帶你回家的。」


  這是第幾次,這個人站在地獄的門檻處,向他伸出手?


  肖重雲低聲回答:「好。」


  話聲剛落,樓外突然傳來猛烈的交火聲!爆炸聲震耳欲聾,槍聲夾雜著咒罵與喊話聲,席捲而來!武七臉色一變,轉身衝出門,片刻回來,陰柔的臉上難看至極。他做了個手勢,便有人一推,把周天皓推到房間角落。武七的目光越過倒在地上,渾身是傷的男人,落在肖重雲身上:「你哥哥來了。」


  「你最好希望我活著回來,」他側耳聽了一下外面的爆炸聲,「因為肖先生,之前推測得很對,這是我們最後一個據點。如果我死在外面,樓里的所有人無人能生還,包括教授,包括你。」


  鐵門哐地關上,肖重雲腦內空白了半秒,然後想起周天皓。


  周天皓傷得真的很重,雖然沒有中彈,但手好像折了,又被人強行擰過,耷拉著動不了。他把人扶到床上,去打了點水,一點一點幫他擦拭血污。這裡沒有任何急救的葯,連冰袋都找不到,他只能從香料架上找到一點舒緩的精油,用濕棉花一點一點抹在那些腫脹不堪的傷口上。至於尚在流血的地方,除了壓迫止血,沒有一點辦法。


  整個過程,周天皓緊咬牙關,一聲不吭。


  這個場景有些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裡見過,而記憶又霧靄重重,看不真切。肖重雲把棉花拿起來:「不痛嗎?」


  「不算痛。」周天皓咧開嘴,「以前我受過兩次傷,你兩次都給我上的工業酒精,還不是醫用的。那個更痛一點。」


  「是嗎?」肖重雲問。


  「是的。一次在讀書的時候,一次是我來成都找你。」


  肖重雲神情有些迷惘,周天皓笑著擺擺手:「在學校那次想不起來,沒關係。人一輩子很長,總有想起來的時候。」


  槍聲越來越密集,漸或有慘叫聲。以前衝突都在夜間,現在改在白晝,並且規模空前,肖重雲心中隱隱有不詳地預感。周天皓卻似乎絲毫不受影響,只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起當初在格拉斯的事情,偶爾開兩句小玩笑。


  他說:「肖學長,其實我才是那個騙子。最初相遇時,我其實是個混混,到處招搖撞騙,早晚要蹲號子去。那時我恰好遇上了你,你說我有天賦,有才華。你說我是個乖學生,就是太懦弱。」


  「那時你真好看,站在陽光里就是一幅畫。我為了裝你說的好學生,每天定時去圖書館,專門占離你很近的位置。我也找同學抄了一個學期的作業,拿到你面前給你看,就為了混一句表揚,叫做『nicolas,努力者事竟成,你會成功的』。」


  有那麼一副水墨畫,在透明的空氣中匯聚又散開。


  「後來我裝得太認真了,真真正正愛上了香水,真真正正走上了你走的這條路。所有人都叫我『東方的肖』的繼承人,而你卻消失了。」周天皓看著肖重雲,眼底每一分都是認真,「如果那時,我知道你在南洋受苦,我調什麼香水?我追什麼理想?」


  「肖學長,對不起。」他一個字一個字說得清楚乾脆,「那時我太弱小,沒有辦法救你。」


  「後來我能保護你了,但是出於嫉妒,出於衝動,出於不能見人的卑劣情緒,傷害了你。」


  肖重雲下意識手中一頓。


  周天皓順勢抓住那隻手,放在尚有血跡的唇邊,吻了一下,又抬眼看他:「肖學長,我愛慕的,從來不是你的才華,也不是學識。雖然這些東西,如同新衣一樣,可以襯托得人的靈魂熠熠生輝,但是我愛的是你自身。我有一天我會老去,屆時我也會聞不到世界的香氣,看不清配方上的筆跡,甚至手放在試管上,感覺不到容器的溫度。可是只要那時,我身邊依然有你,我就別無所求。」


  「為了那一天,我願意做你的鼻子,你的眼,你身邊最堅實的手杖。謝謝你再給我的這次機會。」


  肖重雲把手收回來,手背上沾上一小片唇上的血紅,觸目驚心。他知道這個男人為了出現在這裡,做出了怎樣的努力。他也從未像現在這樣,想和這個人一起,從這間囚籠里走出去。


  他甚至沒有辦法開口告訴周天皓,他們走不出去。


  肖重雲只能低頭,抱住面前男人的頭,額頭抵著額頭,說:「好。」


  他聽見周天皓喃喃自語:「肖學長,謝謝你走之前,找我定位張松的地址,這樣我才能現在找到你。」


  槍炮聲越來越密集,漸漸從略遠的地方,逼到近處,甚至肖重雲覺得,子彈貼著一樓的牆根在飛。他聽到了玻璃破碎的聲音,還有哭喊聲。有人在用中文喊媽媽,可是這個人的母親此時應該遠在他鄉,甚至不知道兒子早已誤入歧途。


  門再次從外面打開,卻不是武七。幾名黑衣人衝進來:「教授讓你出來。」


  一把槍抵在腰上,肖重雲站起來。周天皓用尚能動的那隻手,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然後跟著往外走:「我陪他去。」


  一名保鏢作勢舉槍,周天皓舉起手,純良而無害:「我一個人在這裡,你們也不放心吧?萬一跑了呢?」


  為首的人覺得有道理,點了點頭。


  肖重雲出來囚室,繞著走廊走了一圈,從靠內朝著小院的那棟樓,走到對面。那面的房子正對著大門,四樓上有個小露台,封著玻璃,原本是為了俯瞰外面景色而設計的。黑衣人讓肖重雲走過去,在窗戶前站好。


  窗外並沒有什麼景色,只有一片草地,和上面橫七豎八倒著的人。下午的陽光很好,空彈殼散落在地面上,折射出刺眼光。


  肖重雲意識到,武七大概輸了,這樓里其實真的沒剩多少人——因為教授站在門外,草坪的一端。


  張文山站在草坪的另一端。


  教授已經輸了,他想帶著幾個手下獨自脫逃,但是出路被堵塞,只能殊死一搏。


  教授說了什麼,張文山又回了什麼,隔著玻璃肖重雲一個字都聽不清楚。他只發現,幾句話之後,張文山向上方抬頭,和他的視線四目相對。


  c國多雨,張文山穿著一件軍綠色的防水衝鋒衣,因為天氣熱,衣衫敞開著,看得見皮帶上的軍刀。他看起來,除了多了幾分肅殺之氣,和當年一點都沒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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