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面對
御書房,所有的宮人都被屏退,元晟單膝跪地,深色卻不卑不亢,韓旻坐在龍椅上冷冷看著他,金鼎熏香,而被浸染的空氣中卻透著陰驁之氣。
韓旻終於打破窒息的沉默,走下龍椅,來到元晟面前,盯住元晟的眸子與沉沉的聲音都泛著嗜血的戾氣;「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什麼?」
元晟站起來,坦然與韓旻對視,「皇兄……」
「住口,朕沒有你這個弟弟!」韓旻厲聲打斷,手死死攥住他的衣領。真是可笑,這個被他視為親人維護有加的弟弟卻要奪走他最愛的女人,還好意思和他講兄弟情義,真是可笑至極!
元晟寸步不讓;「陛下意在天下,可臣只要她一人就足矣。」
韓旻鬆開他的衣領,卻一掌打向他的左肩。
元晟沒有還手,也沒有避開,生生受了這一掌。這一掌雖然沒用幾分力,擊中的卻是他的傷口。元晟的身子顫了顫,卻沒有後退,嘴角溢出一絲鮮血,月白色的外衣很快被血染紅。
「你知道你在和誰說話么?」他冷哼一聲,嘴角泛起冰冷的弧度;「你竟要朕將宸妃賜給你,真是滑天下之大謬!朕現在就可以將以染指後宮的罪名將你凌遲處死!」
「陛下心知肚明,她並不是你的女人。」元晟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跡,亦在竭力剋制著情緒,平靜的說;「陛下擁有佳麗三千,臣只要懷瑾一人,為了她,臣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
韓旻的雙手也在微微顫抖,他回到龍椅上,目光陰冷地看著他,一字字的說;「為了她,你也願意犧牲元氏滿門?」
當晚,數名侍衛不經通傳直接闖入懷瑾的寢宮,為首的侍衛拿出天子的金牌,見天子的令牌如見天子本人,懷瑾微微一怔。不過那名侍衛雖然沒有跪拜,態度也是十分恭敬的;「陛下有令,未經傳召,宸妃娘娘不得踏出寢宮半步。」
懷瑾又是一怔,脫口問道;「這是為何?」
侍衛為難地說;「卑職也不知,還請娘娘不要讓卑職們為難。」
昨日還柔情蜜意,僅過了一日便反目,將她囚禁起來,真是應了伴君如伴虎這句話。難道他還是介意自己燕國公主的身份,會成為魏國的隱患?可如果真是這樣,韓旻是她為禍患,雖然不會繼續糾纏她,但更不可能成全自己和元晟。
她到底該怎麼辦?
三天後的一個下午,懷瑾正在伏案撫琴,心裡沒有半分雅興,指尖流出的琴音有些凌亂,而這曲不成調的旋律,多少也能驅散些心裡的苦悶。
「娘娘,賢妃娘娘來看您了。」一個宮女掀簾走入,稟報道。
「賢妃?」琴音止住,懷瑾頗為詫異,如今四妃之位中只剩下一個留在建安的陳淑妃,不知這位賢妃又是哪個剛剛晉封的妃嬪。
「兩天前陛下剛剛晉封沈昭儀為賢妃。」宮女解釋說。
懷瑾道;「請她進來吧。」
沈馨兒隻身走進寢殿,懷瑾見她不帶隨從,隱隱猜到她的來意,也讓自己身邊的宮女退了出去。
懷瑾請她坐下,然後含著淡淡的微笑,道;「恭喜你,被封為賢妃。」沒有敵意,也不是發自內心為沈馨兒高興,只是用一種閑聊的語氣再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沈馨兒這幾日見慣了別人的恭維,對懷瑾的態度反而不反感。
「可是這幾天,陛下似乎並不開心,臣妾知道陛下心尖上的人是娘娘,真心希望陛下早日打開心結。」沈馨兒誠懇地說。而在說話間,她看著女子未施粉黛甚至帶著一絲疲憊卻依然絕美的容顏,恍惚間竟有些痴了。她對宸妃的手腕早有耳聞,卻不願將這個女子想得太過狠辣,她想這樣美麗的容顏后一定也藏著一抹柔情,不但是如花般魅惑的巫蠱。
懷瑾道;「你的好意本宮心領了。」她不相信沈馨兒只是來安慰她,向她表明忠心的。「你來看本宮,宮門口的侍衛沒阻攔嗎?」
沈馨兒微微一笑,「開始他們確實不想讓臣妾進來,不過臣妾想,陛下及時知道了,也不會拿臣妾問罪的,如果陛下真的要拿臣妾問罪,還要請娘娘出面為臣妾說情呢。」
「你可真會說話。」懷瑾輕嘆一聲,又若有所指地說;「本宮現在都自身難保,陛下沒沒收本宮的鳳印,卻也將宮中事務交給你打理了吧。」猶豫片刻,她還是補充道;「靖南王那邊,也別怠慢了,也不他是否已被本宮牽連。」
「娘娘,其實……」沈馨兒清秀的面容在從窗□□入的陽光中突然多出幾分酸楚,「靖南王在您被軟禁的當天,也被筆下關入天牢中了。」
「你說什麼?」|懷瑾的手手指顫了顫,沈馨兒的話彷彿在她的體內掀起一股股狂風巨浪,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什麼會這樣?
她竭力按下起伏的心緒,保持著表面的平靜,聽沈馨兒繼續說下去;「臣妾只聽說那天靖南王到御書房找陛下,所有宮人都被屏退,不知道他們君臣說了什麼,陛下勃然大怒,下令將靖南王押入天牢。今天臣妾聽家父說,陛下已經收回了靖南王的兵權,原因是靖南王自持功高,藐視君威。」
懷瑾心中的震撼無以復加,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她和原生在一起的晚上,他說不會讓她再等下去,他的神情是那麼認真……難道他對漢民坦白了?韓旻軟禁她不是因為懷疑她的身份,而是因為……
嗓子里像是被一團哽咽堵住了,她扯了扯嘴角,勾出一絲苦笑,喃喃地說;「竟會有這樣的事……」他在那麼這麼傻,不了解韓旻是什麼人嗎,怎麼還會天真的以為韓旻會成全他們?
沈馨兒搖搖頭,「這件事幾乎震撼了整個朝野,只有元家的宿敵才會幸災樂禍,其餘人都認為陛下的做法太不理智。」元氏父子縱橫沙場多年,在軍中樹下的威信其實一道革除兵權的詔書能抹去的?想必除了元晟,再沒有人可以號令元家軍了。沈馨兒一直在這樣安慰自己,否則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瘋掉。
「是啊,陛下只是一時糊塗,他一定會想清楚的。」懷瑾開口,聽到自己的聲音平靜的如一潭死水。
沈馨兒一直看著她,不放過她臉上的一絲一毫的變化。若是藐視君威,為什麼還會不顧性命的去救一個嬪妃?皇帝給靖南王的罪名實在沒有說服力,要說靖南王功高震主,欲加之罪也不該這樣簡單粗暴,何況元晟幾天前還為救宸妃而受傷,落得一個收押入獄的下場,實在難以讓人信服。她雖然不愛天子,卻也認為他是一代明君,竟會做出這種糊塗事,難道不只是為了收兵權,還是為了……情?
她何嘗沒有打聽到,元晟去御書房見天子之前,宸妃曾遣內侍前去看望,元晟和那個內侍獨處很久,而偏殿的侍從說,那名內侍的聲音與女子十分相似……總之,她不得不懷疑,那名內侍是不是宸妃,讓元晟不顧性命的,難道也是一個「情」字?
懷瑾想,沈馨兒的真正來意,就是想告訴她這些。她沒有心情和沈馨兒說下去,沈馨兒也不想多逗留。兩人又交談幾句,沈馨兒就告退離開了。
沈馨兒走後不久懷瑾走到宮門前,對守衛冷冷地說;「本宮要出去。」
兩名侍衛面面相覷,其中一人道;「請娘娘給卑職一點時間,讓卑職先去請示陛……」
懷瑾不等侍衛說完,迅速拔出侍衛的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那陛下是否讓你們取本宮的性命?讓開!否則就帶著本宮的屍體去見陛下。」
侍衛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娘娘莫要為難卑職……」
然而,沒有人敢上前阻攔。懷瑾就這樣以性命相威脅,順利地離開了寢宮,直奔御書房而去。
她知道自己必須見到韓旻,如果去地牢找元晟,宸妃不顧身份以命相要挾私會靖南王的消息便會在宮廷和朝野傳開。
她走進御書房,映入眼帘的是韓旻背著手站在窗邊的背影,常海在將她到門口后就退了出去。殿中只有她和韓旻,懷瑾的心裡多少感到一絲清醒,還好,韓旻還願意見她。
韓旻並沒有回頭,她走到韓旻身邊,輕輕喚了聲;「陛下。」韓旻轉身看著她,她繼續說;「在來御書房之前,賢妃到我宮中找過我,還請陛下寬恕她。」這些根本瞞不過韓旻,不如主動坦白。
韓旻並沒有動怒,面無表情地問;「她對你說了什麼?」
「陛下將我囚禁在寢宮,又將靖南王收押入獄,是不是還對我的身世耿耿於懷,從而遷怒於救我一命的靖南王?那此刻說我是燕國公主,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楚,陛下將靖南王收押入獄的同時還將我軟禁,宮的人也都知道,有心的人都會將這兩件事連在一起。沈賢妃是擔心她的父親會受到牽連。」懷瑾將想好的說辭一口氣說完,倒也合情合理。
韓旻輪廓分明的臉彷彿籠罩在一團寒氣中,他一字字的說;「朕處置靖南王只是為了私事,不會牽連到局外人。」
他看著她的臉,眼中驟然湧起無數情緒,有恨意,有痛苦,竟變得有些猙獰。懷瑾後退一步,剛要開口,手腕突然被他狠狠抓住,他的聲音鑽入她的耳中,帶著切齒的很;「夏懷瑾,你還要掩飾什麼,你知不知道元晟到底對朕說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