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安排
沒走出多遠,遠遠看到端木奕的身影朝她走來。「休息好了?」夕陽的光芒太過刺眼,恍惚中,她看到他在對他笑,可他的輪廓在視線中卻有些模糊。
端木奕柔聲說;「我正打算去找你。」
懷瑾揉了揉眼睛,不得不撐起虛弱又虛偽的微笑;「我聽紅葉說你打了勝仗,也正要去找你。魏軍都消滅了吧?」
「是。」端木奕扶她回到帳中。紅葉退了下去,懷瑾又問;「那元晟呢?」
端木奕微笑著說;「當然是被生擒了,對了,他身邊還有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穿著男裝,就是她為元晟擋箭,不知死活,反而害了她。」
只要他活著就好,懷瑾暗暗鬆了口氣,再次強調她曾對端木奕說過的話;「活著的元晟更有價值,你自己看著辦吧,我不打擾你了。」
她回到自己的帳中,合上眼睛,將頭深深埋在臂彎里。
以元晟的性格,即使端木奕軟硬兼施,他還是不會妥協的。可是,這是她能想到的可以救他的唯一辦法。必須先穩住端木奕,保住他的性命,她才有更多的時間再想別的辦法送他離開。只要活著,才有希望不是嗎?
此後,她對元晟沒有半句過問,沒有表現出對元晟的半分關心。她不能讓端木奕生疑,否則元晟會有性命危險。
在殫精竭慮中熬了三天,直到端木奕主動找到她,提起元晟,端木奕充滿挫敗感。「這傢伙軟硬不吃,在耗下去似乎也沒有意義了。」
他口中的「硬」是什麼?懷瑾只覺一抹尖銳的痛自心尖炸開,她竭力用平靜掩飾著,淡淡道;「除了許以重利和以他的性命威脅,你還做了什麼?」頓了一下,她問;「你對他用刑了?」
端木奕沉默,沒有否認,只是重複;「他不肯合作,什麼都不在乎,耗多久都沒有意義。我們的軍隊已經收復了翼州,在潼關和宗詢相持不下,縱然是與東丹大軍聯合夾擊,我還是要親自去前線,元晟……不能再留著了。」
「所以,你打算放棄這個可以事半功倍的計劃?」懷瑾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甘,努力讓端木奕相信她不是在乎元晟的死活,而是不願放棄這個一舉剷平元氏的機會。
端木奕沉吟道;「我可以偽造一份供詞。」
她嘲弄的笑了笑,「這和掩耳盜鈴有區別嗎?這件事只有元晟在兩軍陣前親口中說出才有說服力。」
端木奕煩躁的說;「可是他不配合,即使他現在突然妥協我也會相信。」
懷瑾靜靜看著他,坦然與他對視,片刻后,一字字地說;「元晟不與你合作,應該是不想牽連元氏,北方王朝更迭頻繁,尤其魏國建立不到十年,在世家子弟心目中家族遠比天子重要,可如果你斷了他的後路,放出他投降的風聲。魏帝多疑,何況宗詢已經中了反間計,他為了推卸打敗仗的責任,在魏帝面前一定會歪曲事實,將責任都推給元晟。魏帝多疑,能騙過宗詢的反間計,魏帝真的不會相信么?人心裡若藏著見不得人的秘密就會變得多疑,一旦魏帝對元晟生疑,元氏的死期就到了。而元晟一旦聽到元氏被滿門抄斬的消息,定會視魏帝如死敵,到時不用你逼他,他會求你收容他,助他報仇。」
端木奕雙眼一亮,「這的確是個好辦法。不過,如果他認定我會假傳他投降的消息……」
她的心抽成一團,嘴角卻浮出淡淡的微笑,「別把他想的太聰明,任何計劃都不可能天衣無縫,只要有九成把握就值得嘗試,不是嗎?」
端木奕微笑著點點頭,「不錯,這個計劃值得一試。」
他目不轉睛盯著她的臉,眼底的笑意轉瞬即逝,他認真的說;「瑾兒,你恨元家,卻還是捨不得他死,對不對?」
懷瑾看著他,彷彿真的在認真思索這個問題。她的眼前依稀浮現出另一張臉孔,悲傷突然如潮水般覆上她的眸子;「這重要嗎?我更見不得元家人過得好。」
「瑾兒,我知道你很元述,可不管元家的人過得好不好,是死是活你都不會快樂,我希望……」端木奕看她的眼神里多出一絲無奈。
「別說了!」懷瑾打斷他的話,「我累了,我只想再報完仇後過平靜的日子,不想再被捲入你和端木雍的鬥爭中。」
端木奕深深看著她,認真的說;「瑾兒,過去我恨大楚軍隊無能,恨魏國的狼子野心,恨那些不理國事只是到明爭暗鬥的門閥,也恨不能保護你,不能為報仇,現在我彷彿什麼都有了,有能力改變大楚的命運,也有能力保護你。」
「我明白。」懷瑾面無表情,她看著遠處,低聲說;「他也許會自殺,我可以去看看他嗎?你知道的,他喜歡我,要不是一個月的期限太短,我一定拿到你想要的東西。」
端木奕按在她肩上的手漸漸收緊,又鬆開,慢慢垂了下去。
「可以。」
她在心裡無聲的笑了,端木奕,你喜歡這樣不堪的我,因為我們是同一種人,你的愛不是責任,不過是單純的惺惺相惜罷了。
端木奕離開后,她拿著端木奕的令牌來到常州城地牢。
在見到他的一刻,她的眼淚無可抑制地奪眶而出。
他渾身都是傷,在他的左肩上一處處深可見骨的傷口中,她已經在好不到那天在戰場上受的箭傷了。
她小心翼翼地為他拭去臉上的血跡,眼淚一顆顆落在他的臉上,他吃力地睜開眼睛,眼中只是一片看不見底的黑色,眼裡在瞬間堆砌起迷濛的霧靄,讓她在恍惚間又回到了翼州城的那個雪夜,他的身影穿過簌簌飛雪走到她的面前,嘴角帶著漫不經心的微笑,一片雪落在他的睫毛上,曜石般的眸子里流動著最璀璨的星輝,從那一刻開始,世界的顏色變得鮮明起來……
而眼前的他的雙眼在在睜開的一瞬又沉沉合上。她的手輕輕拂過他的面龐,感觸到他微弱的呼吸。
他剛才,看到她了嗎?還是,他看到了她,就是因為看清了她,才不願再看她一眼?
端木奕親自趕赴前線,將她留在常州,她在端木奕層下榻的驛館住下,並讓人將元晟和傾雪帶入驛館。驛館是專供從京城來的朝臣子和外國使者居住的,平時很清凈。
她為元晟傳了太醫,太醫檢查了元晟的傷勢,他雖然沒有生命危險,可一旦失去求生的念頭,再好的葯也無濟於事。
她最後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人,燭光下,他英俊的臉龐卻是近乎於透明的蒼白。他到底知不知道,是她騙了他出賣了他,他沒有輸給端木雍,而是輸給了她。他一定會知道的……
「照顧好他,三殿下有交代,如果人有任何閃失,就那你們問罪。」她低聲吩咐道。太醫和下人唯唯稱是。她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