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中箭
「將這些南朝人統統抓起來!」一個相貌十分清秀的魏軍將領向屬下發號施令,懷瑾一眼就認出,她就是女扮男裝的凌傾雪。
幾個楚國護衛亦拔出刀劍,雙方劍拔弩張,懷瑾頂著凌傾雪的臉,微微勾起嘴角;「凌公子別來無恙啊!」
凌傾雪一怔,連忙讓屬下都退到一邊,走近幾步,亦認出了女扮男裝的懷瑾,一雙美麗的杏眼瞬間睜大;「是你?」
懷瑾不急不還的說;「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你要抓我可有靖南王的手令?軍法無情,凌公子可別讓靖南王為難。」
「想不到會在這裡碰上你。」凌傾雪冷笑;「誰說我要殺你了?我不過是要把你抓起來。」
「可你們的元帥已經讓我離開,你抓我回去還是抗命。你要搞清楚,你們的敵人是十幾萬大楚軍隊,不是我,挾持我當人質又有什麼意義?」懷瑾輕嘆一聲,看著凌傾雪,低聲道;「凌公子也該清楚自己是什麼身份,你還要我仔細說清楚么?」
凌傾雪又是一怔,一張精緻的小臉紅一陣白一陣,有不甘,也有委屈。她擔心自己的身份被拆穿,何況既然不能挾持她當人質,抓她又有什麼意義呢?只會讓師兄為難。她只是不甘心,這個女人明明就是南朝的姦細,師兄一定也知道了真相,為什麼還要放過她?
狠狠瞪了懷瑾一會,她緊握著雙拳,冷冷的哼了一聲。「你不過是螻蟻也一樣的人,本公子就不和你一般見識了。」
懷瑾也不和她一般見識,「那我就告辭了。」說完帶著隨從轉身大步離去。
返回常州,端木奕就在她的營帳中等她。見她走進來,便問;「他同意了?」
懷瑾搖搖頭,「沒有。」
端木奕看著她,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在燭光下依然煥發著動人心魄的美,低垂的眸子里露出一絲疲憊。他看了她片刻,終究沒再說什麼,掀簾而去。
是幻覺嗎?
上一瞬周圍還是一片黑沉的死寂,現在她卻置身在戰場上,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在一群廝殺的人中,她看到了元晟的身影,烏髮如墨,在空中凌亂地飛舞,白色的戰袍上血跡斑斑……
不要!
她發不出任何聲音,眼睜睜看著他倒下去,所有的影像在這一瞬都消失了,泣血殘陽下,只有元晟靜靜躺在血泊中……
他看不見她。
她從床上坐起來,滿身冷汗。
「又做噩夢了?」一雙手臂將她擁入懷中,龍廷瀟一臉壞笑,邪魅入骨的聲音鑽入她的耳中。
懷瑾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張放大的俊美的臉孔,是啊,只是做夢而已。他還活著,還活著……
她懶懶的推開他,瞪著面前的人,不滿地說;「您老人越來越為老不尊了。」想不到這人竟然跟著她一路來到常州,當初說的冠冕堂皇不參與朝廷紛爭,動輒就說不管她,都是在她面前故意擺架子裝清高。
「你這是什麼眼神,在鄙視為師么?」龍廷瀟看出了她的心理活動,不客氣的敲了一下她的腦袋,「我專程到常州還不是為了你,你的膽子越來越大,現在還敢去見元晟。」
懷瑾心又是一痛,揉著腦袋,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我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
「你是怎麼保住小命的,難道元晟真的打算投靠端木奕?」
懷瑾眨眨眼靜;「你不會去問元晟和端木奕嗎?」
龍廷瀟笑了笑,又問;「你這麼視死如歸是為了元晟還是端木奕?」
懷瑾攤攤手,「什麼視死如歸?師父你太高看我了,我膽子很小的,我敢去見元晟,當然有自保的辦法。」
「什麼辦法,我問你,如果元晟對你起了殺心,你能如何?」龍廷瀟斂起微笑,嚴肅地看著她。
懷瑾道;「我能為他解決真正的麻煩嗎?我什麼都不能為他做,端木奕不會受他的要挾。」
「我很好奇的你自信是從哪來的。就憑你利用過他,換做別人給你一個全屍就算厚道了,說不定元晟現在已經追悔莫及了。」
懷瑾沉默了,想起元晟對她說過的那句讓她給幾萬魏軍陪葬,而她比他更懂得什麼是恨。這個世界誒上還有許多東西不是能用價值衡量的。
她的頭又痛了起來。「別再說了,」她扶額哀求,「我知道師父大人不會不管我的。」說完她拉起被子蒙住頭,無力的唐回到床上,背對著他。
眼前的被子微微起伏著,彷彿裡面的人正壓抑著心裡的悲哀,顫抖著雙肩,無聲的哭泣著。
瑾兒,為了復仇,你到底能割捨多少?心裡響起一聲嘆息,他的嘴角勾出完美的弧度,眼神里卻充滿難以言喻的複雜。就這樣沉默地看了她片刻,他一言不發的起身離去。
次日,懷瑾沒再見到龍廷瀟,端木奕告訴她,龍廷瀟已經連夜離開了。彷彿他隨她到常州真的只是因為不放心她。
端木奕每次到前線巡視都會帶上她。三天後的一個夜裡,楚軍再次對山上的魏軍發起猛攻。她戴著面罩,穿著一身男裝策馬躲在端木奕身後,在千軍萬馬中找到了浴血奮戰的他,在刀光劍影中尋找著他的臉孔,還有他的師妹傾雪,那個總是纏著他的女子,在生死攸關的時刻亦選擇與他同生共死。
旌旗遮月,血染蒼穹,戰鼓聲和廝殺聲將夜幕震碎!黑夜裡漸漸綻出曙,蛻變成骨灰的顏色,晨曦衝破雲霧,旭日漸漸升起……
激戰持續了整整一夜,刺眼的陽光下,她還沒看清端木奕是怎麼搭弓上弦的,只見兩枝箭矢朝飛向元晟的方向。端木奕的箭術冠絕楚國,所指之處,必然準確無誤。
箭羽就像從她的耳邊擦過,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道嬌小的身影閃到他的面前。那個身影雖然一身男子的盔甲,懷瑾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正是凌傾雪。元晟擁著她側身閃過,兩個人都沒有中箭。而就在他們躲閃的一瞬間,端木奕又射出了第三支箭,前兩支只是障眼法,第三支才是真正致命的殺招……
如果沒有傾雪,元晟會躲過三支箭,可就在他保護傾雪的時候,那支箭已經穿透了他的左肩。
她看到了他的血,同時感覺自己的肩膀彷彿也被利刃穿過,雙眼一陣陣發黑,渾身都在瑟瑟發抖。
她眼睜睜看著他受傷,然後被屬下及時救走。端木奕揚起嘴角,得意的說;「有人為他不顧性命,看來他的就是元晟本人,不是替身。」
懷瑾怔怔看著遠處,視線漸漸模糊。
那是傾雪,傾雪可以為了他奮不顧身,他亦可以為傾雪奮不顧身?這也許不是愛,不是只有愛情才會能讓人奮不顧身,他救傾雪是處於義,他對她沒有愛,卻有兄妹之情。
可他們看起來就像一對同生共死的愛侶,而她,只是一個局外人。
她借口太累先離開了前線,端木奕的心思都在戰場上,只讓紅葉好好照顧她。回營的路上,紅葉對她說;「元晟已經受傷,相信我們的軍隊很快就能徹底消滅魏軍,這場仗真是太過癮了。」
壞境看了一眼紅葉志得意滿的臉,身子晃了晃,握住韁繩的手指微微顫抖,攢出渾身力氣不讓自己從馬背上掉下來,根本沒有力氣回答她。
卻聽紅葉繼續說;「對了,公主能得到陛下的冊封,陛下是不是打算為謝氏昭雪?」
懷瑾想搖頭,卻覺得大腦愈發沉重,彷彿隨時都能從脖子上掉下。她虛弱的笑了一下,「陛下沒對我提過,也許……是真有此意吧。」
外祖父的冤情若能昭雪,紅葉身為謝氏遺孤一定會得到厚待。可是即使端木隆真的還謝氏清白,她對他的恨也不會減去一分。人一旦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人所受的苦也不會真正變成一場無關生活的噩夢,徹底從記憶中抹滅。
回到軍營,和衣躺在自己的床上,她蘊了許久的淚終於簌簌落下,閉上眼睛,周圍一片昏暗中,意識也很快被捲入黑暗的漩渦……
當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了,她依然感到全身乏力,掙扎著下床。紅葉依然在外帳,聽到簾內的響動便走了進來。她看著紅葉,問;「三殿下回來了嗎?」
他受了重傷,怎麼可能逃出楚軍層層包圍?而端木奕在見他受傷的時候就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將魏軍最後的守地一舉拿下了吧。他只有兩條路,被俘,戰死。
紅葉眼中閃著興奮的光;「殿下已經回來了,我們的軍隊打了勝仗。」
她的心痛得麻木,步履虛浮向外走,「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