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勸降
「為什麼和我說這些?你很希望我被他感動,甚至喜歡上他嗎?」她的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口中滿是苦澀,可她知道在龍廷瀟面前絕不能流露出半分對元晟的關心。
龍廷瀟不置可否;「這人雖然天真了點,人品比端木奕端木雍之流強多了。你現在雖然是公主,真正捲入儲位之爭中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我知道,師父是在試探我對三殿下的忠心。」懷瑾眨眨眼睛,突然粲然一笑;「不過師父提醒了我,端木奕雖然掌握了絕對的優勢,但畢竟勝負未定,也許我該去助他一臂之力。」說完,她頭也不回的快步離去。
既然下定了決心,她不再猶豫,離開雲嘯山莊,顧不上回去打點行裝,反正所有生活用品在沿途都能買到,她沒有回金陵城,直接馬不停蹄地趕往常州,在路上設法散布夏俟禎的死訊,畢竟夏俟禎的三萬軍隊不可小覷,也是端木氏父子最不放心,也是最有可能倒戈的一股勢力。
三天後的傍晚,她趕到常州外的楚營,在營中見到了端木奕。端木奕告訴她,元晟的軍隊被困在幾十裡外的山坡上。雖然楚軍擊敗了魏軍的幾次突圍,但還是不能徹底擊敗魏軍。
「幾次突圍失敗,每一次都是損兵折將,現在剩下的軍隊不可能超過三萬人,竟還這麼頑固。我真奇怪端木隆屬下到底有何等奇人異事,竟然能將元晟擊敗。」提及戰事,端木奕的眼中充滿掩飾不住的挫敗感和隱憂。
懷瑾深吸一口氣,也露出擔憂的神色,「軍中是否有將領不與你合作?比如夏俟禎的部下……」端木奕畢竟第一次領兵出征,缺乏帶兵經驗,要管好實際萬大軍也不容易。何況沒有不透風的牆,即使京城封鎖了夏俟禎的死訊,他的部下也不至於一點風聲都聽不到。
端木奕搖了搖頭,「他的部下還算聽話。」
懷瑾心裡一片黯然,真的是樹倒猢猻散……卻見端木奕深沉的眸光籠罩著她的臉,一字字地說;「我聽說金陵被圍的時候,元晟曾提出以我為人質的議和條件?」
懷瑾心一顫,卻不動聲色,溫和地說;「建安有我們的探子,金陵也一定有魏國的探子,以元晟在魏國的地位,不可能對金陵的朝政一無所知。他知道你的主張,自然視你為心腹之患。」
端木奕苦笑一下,彷彿她的話並沒有起到安慰作用。他看著她,忽然道;「瑾兒,你的仇已經報了,還被父皇收為義女,這個結果比我們過去預想的還好。」
懷瑾一怔,如果她是端木奕,心裡也會懷疑。端木奕並沒有直接質問她,這樣「善解人意」,只會讓她心中的不安加倍。
「這重要嗎?」她露出黯然的神色,沉默片刻,垂眸道;「我來這裡陛下並不知道。」
端木奕雙手按住她的肩,「瑾兒,告訴我,父皇為什麼會收你為養女,即使是因為我的緣故,他會善待你,也不至於如此……」
「陛下對我好其實和你並無關係……」懷瑾看著他的眼睛,苦澀的笑在嘴角蔓延開,她轉過身,背對著他,喃喃地說;「他只是對我母親……」
端木奕眼中閃出一絲驚訝,「我明白了。」他雙手從身後將她抱住,在她耳邊低聲說,溫熱的氣息吹拂著她的臉。
他想親吻她的面頰,她卻及時掙脫開他的束縛。他看著她,眸子漆黑如夜,「你好好休息吧,不管你是什麼身份,我對你的心意永遠不會變。」
懷瑾避開他的注視,她此行到常州可不是為了和這人敘舊。她岔開話題;「你真的要和元晟決一死戰嗎?」說話間,她重新看向端木奕,將後面的話說下去;「我認為活著的元晟更有價值。」
端木奕勾起嘴角,眼神似笑非笑,「莫非瑾兒捨不得他?」
懷瑾聽出他的話外之意,「當然捨不得,他若被你處死就是為國捐軀,魏帝定會厚賞元氏,我要元氏背上叛國的罪名,滿門抄斬。」
端木奕眼中閃出一絲詫異;「瑾兒,你……」
懷瑾深吸一口氣,眼中浮出遙遠的哀傷,繼續說;「韓旻勾結元述弒君的傳言不足以致命,但如果元述的兒子親口承認……」
魏國開國皇帝韓諒生有兩子,庶長子韓綦就是魏國的景王,嫡子韓旻雖貴為天子,卻從未當過一日太子。韓諒登上皇位,二皇子韓旻常年征戰沙場,平定北方諸侯,戰功顯赫。長子韓綦留在京城輔佐天子處理政務。韓諒在位第三年,一個地區發生雪災,因官府賑災不利導致匪寇橫行,災民也揭竿而起,形成不小的聲勢。韓諒派韓綦親自前往災區平叛,並監督官府賑災。韓綦做得很好,可就在返京的路上,韓諒突然駕崩,二皇子在元述等大臣的擁戴下黃袍加身成為天子。韓綦最終與皇位失之交臂。
懷瑾聽了這個故事,認為韓諒其實是偏愛韓綦的,即使太子要立賢,韓旻的功勞也足以勝任太子之位。韓綦是提不起的阿斗還好,可偏偏也不是庸才,自然被第帝韓旻視為爭奪皇位的勁敵。韓諒是遇刺身亡的,刺客是燕國餘黨。而表面的結果未必就是真相,沒有真憑實據指向韓旻不表示他沒有嫌疑。
這些事還是端木奕告訴懷瑾的,端木奕聽出弦外之音,接過她的話;「一旦元晟親口承認,魏國的軍心會動搖,韓旻的皇位不穩,韓綦也不會放棄這個機會,到時魏國內亂,正是我們進攻的好機會。」
懷瑾微笑補充;「在內亂前,韓旻就會惱羞成怒將元氏滿門抄斬。」
端木奕定定看著她的臉,彷彿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變化,片刻后,他說;「這雖然是一個好辦法,可元晟又怎麼可能與我們合作?」
懷瑾的語氣帶著十足的自信;「為什麼不可能?現在的他已經走投無路,援軍不會來,他不投降就只有死路一條。何況,據我的觀察,他絕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
端木奕沉思片刻,點頭道;「這的確是一個好辦法。」
「你打算派誰當使者?」
「瑾兒,你你要某遂自薦嗎?」端木奕的嘴角微微勾起,眼神中多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
懷瑾坦然與他對視,一滋滋地說;「你知道的,我是最合適的人選。」
夜幕四合,夜幕籠罩下的魏*營如坐落在死亡山崖的邊緣,南楚的使臣在一名魏兵的帶領下走入帥帳。懷瑾感到這裡的每一個魏國兵將都像是瀕臨癲狂的猛獸,每一雙看著她的眼睛里涌動著刻骨的仇恨,要不是不殺來使的軍令還在,她和另幾名護衛恐怕早就被這些魏國人撕成碎片了。
帥帳內只有元晟一人,懷瑾的護衛按照規矩在帳外等候,帶她進來的魏兵稟報完畢,也退下了。
室內只剩下她和元晟兩人,元晟站起來,曜石般明亮的眸子里波瀾涌動,第一眼看見她時湧出的狂喜只是一閃即逝,轉而愈發難言的複雜。
他來到她面前,她抬頭望向他,在他的眼裡看到了她的影子,在他的瞳仁中看到了黑夜更加漆黑深沉的悲哀。
那是她心底的悲哀,還是他心底的悲哀?或許是他們兩個人的。他是不是已經懷疑她了?此時,她不在乎自己能否全身而退,只是害怕當他的心裡已經沒有她了。
「真的是端木奕派你來的?」他的聲音十分平靜,透著一絲沙啞,她的心卻如同被刺刀,狼狽的顫了顫。
「也是我自己要來的。」她有些艱難地說。
他的目光又暗了一分,彷彿最後一抹希望的光,也熄滅了。
「那個刺客其實是你的同黨。」
「是。」
「你一直在常州,在端木奕的身邊。」元晟已經猜出了端木奕一直都在常州,這只是一個為他布好的局。他看著她的臉,聲音帶著幾分玩味;「你還要為他做多少事,他才會幫你報仇?」
他的語氣和眼神……分明是在嘲笑她。一絲苦澀從心尖上蔓延開,懷瑾搖了搖頭,嘴角微微勾起,想笑,雙眼卻越發酸痛。
「多謝關心,不過你只猜多了一半,前些天我一直在金陵,我的仇已經報了,還有,我不姓趙,我母親姓謝,你知道我是誰了嗎?」
元晟眼中閃過一絲震驚,只聽她繼續說下去;「張奎曾是外祖父的部下,卻和夏俟禎聯合誣告外祖父與魏國勾結,現在,他們都死了。我不曾聽說過外祖父生前著有兵書,即使有,也早就在抄家的時候被毀了吧。真是可笑,當初你父親害謝氏蒙受不白之源,你現在有想要謝氏的兵書。元晟,你並不是輸給端木雍,而是輸給了謝氏的人,這算不算自食其果?」她的嘴角勾起一個比哭還要悲哀的微笑,聲音平靜得如一潭死水。
燭光下,少女絕美的容顏變得十分刺目,元晟轉過眸子,不再看她,啞聲說;「你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么?也許你不告訴我這些,我還會一直輸下去。」
懷瑾看著他的側臉,輕聲說;「元晟,這場仗,你是打不贏的,別指望宗詢的救兵了。如果我沒猜錯,他派到常州的細作已經從端木奕身邊搜到一封你的信。宗詢會認為你只是扮作兵敗,只等著引他的軍隊入瓮。」
「你說什麼?」元晟猛然轉頭,雙手按住她的肩,死死盯著她。
「你確定宗詢看完這封信后還會出兵么?將心比心,如果他將這封信交給你們的皇帝,就算天子信任你,前後也需要三個月的,你現在的實力也不可能挺過三個月。」她感到自己的雙肩幾乎要被他捏碎了,疼痛中真切的感受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顫抖著。她牽動嘴角,眼淚奪眶而出。
他手上的力道突然一松,她用力掙脫開他的控制,「你已經沒有任何勝算了。」
元晟走近她一步,漆黑的眸子再次罩上她的臉,一字字的說;「你到底想說什麼?」
懷瑾含淚道;「難道你還不知道該怎麼做嗎,別再堅持了!」
「我還有機會。」元晟說完,用力握住她的手腕。不是很痛,可她卻掙脫不開。
「你是不是想用我當人質?」她死死盯著他在淚光中變的模糊的臉。元晟不語。她又笑了笑,「你以為我和端木奕是什麼關係?不過是各取所需而已。別再做沒有意義的努力了。」
元晟冷笑;「你想太多了,即使戰死,我也要你為幾萬將士陪葬!」
懷瑾反問;「讓我陪葬,死的人就能活過來?」
元晟重重甩開她的手,側過身,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懷瑾走到他面前,一字字的說;「不管你如何選擇,記住,我的名字是懷瑾,這一生,我都不會忘記你。」話音落下,她轉身大步離去。
她不會勸元晟投降,因為她明白,這是他根本做不到的事。要保住性命不是沒有別的辦法,雖然不太光彩,也好過投降。她沒有直接說出來,連她都明白的方法,元晟身為主帥,一定也明白,就看他是否會選擇這條路了。
她一步步向前走,目光沒有焦距的看著前方,心裡只有這麼一個念頭,如果他不選擇這條路,自己該怎麼救他?現在,她已經無法接受他的戰死,他不可以死,他一定要活著,一定要活著……
突然,一群魏兵涌了上來,將懷瑾和幾個護衛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