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信任
她的心繼續被剜去一塊,呼喚不出的痛讓她雙肩劇顫,猛然睜開雙眼。
「你終於醒了。」元晟握著她的手,聲音沙啞。
眼前一片水霧迷濛,那雙看著她的眼睛卻是血紅色的。她的心又像被扎了一下,抬手拭去淚水,他的臉終於變得清晰起來,那雙看著她的眼睛閃爍著激動,而布滿的鮮紅的血絲,幾乎真的要滴出血來。
室內依然點著燭火,證明外面的天還是黑著的。懷瑾坐了起來,虛脫之餘亦感到一身的輕鬆,和中毒時的感受完全不同,看來她體內的毒已經清除了。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她隨口問。
「剛過戌時,你睡了整整一天。」她終於醒來,元晟心裡懸了一天的巨石終於落地,握著她的手的力道也鬆弛了。
懷瑾拉起袖子,盯著自己裹著紗布的手臂。元晟忙道;「你已經服下解藥,體內的毒已經完全清除了。」
懷瑾抬起眸子,清亮的眸子里透著幾分迷離,像軟綿綿的風吹在臉上。元晟心裡的愧疚被勾出,臉上露出一絲尷尬。
她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世上真的有這樣的人嗎?他的相貌異常俊美,此時帶著幾分少年的稚氣。也許,她已經真的走進了他的心裡,可他卻偏偏是她的敵人。
「刺客抓到了嗎?」她突然問。
元晟搖了搖頭,眼神露出一絲恍惚,又抓住她的手,「以後別再做傻事,雖然太醫說你中毒不深,服過解藥沒事了,可在你昏迷的時候,我真擔心你一直睡下去,再也醒不過來。」
懷瑾聽他這樣說,嘴角勾出一絲微笑,又搖了搖頭,雙眼一陣陣發酸,溫熱的淚水奪眶而出。她反握住他的手,手指似無力遏制微微地顫抖。
「其實我沒有那麼傻,」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聲音輕輕的,帶著絲絲涼意,「我知道,你一旦有任何閃失,下一個出事的人就是我,只有你可以保護我。而我,並不知道你的任何秘密,能給你的我都給了,你即使無心與我,也不會為難我,對不對?」
元晟沒有回答,燭火的光映在他的眼裡,時明時暗的閃動著,片刻,他有些無奈的嘆道;「我從沒想過傷害你,我只希望能夠給你更多……」
懷瑾笑了笑,「是啊,你還能為我報仇。」
計劃的第二步,似乎已經成功了。不出一個月龍廷瀟就會帶她離開這裡,她根本不用擔心謊話被識破的後果。
她披衣下床,走到門口,天上一道新月如鉤,周圍絲絲的鉛雲在隨風流動,涼風縷縷,卻是清新如斯。檐上的燈盞輕輕搖曳,地上有幾片水跡,一滴滴水珠從檐上落下,被燈光照得晶瑩剔透,就像斷了線的珠子。
「剛下過雨?」她凝視遠方的黑夜,喃喃低語。
在她昏迷的時候,在她的夢裡,母親也在天上為她哭泣。
一雙手臂從身後將她環住,懷瑾靠在他溫暖的懷抱里,慢慢合上眼睛,片刻后再睜開,轉身與他對視,聲音裡帶著一絲嘆息;「元晟,你就不奇怪嗎,率軍攻打常州的蔣邯從軍多年,為什麼會一戰輸給毫無沙場經驗的端木奕?」
元晟笑道;「這有什麼奇怪的,我也沒打過敗仗。」
懷瑾搖了搖頭,認真的說;「那是因為你有一個身經百戰的父親,而端木奕生長於帝王家,他身邊也沒有善用奇兵的謀士。張奎倚老賣老,根本不將他放在眼裡,常州超過半數的守軍都指望不上。他能指揮的軍隊人數不及蔣邯的部下多,我想蔣邯一定對你說過楚軍的布陣之妙。」
元晟沉思片刻,神情也轉為認真;「錦兒,你想對我說什麼?」
目前為止他還沒想到破解之法,加上全軍士氣受到影響,這也是他暫時留守翼州的原因。常州已經屬於楚國腹地,魏軍失去了攻無不克的優勢,從戰略上找優勢還需要從長計議,宗詢的軍隊已經攻下和和東丹國接壤的潼關,現在鞏固佔領區的統治方是上策。
「謝威生前著有一本兵書,現在在端木奕的手裡,那本兵書我也看過。」
「謝威?」元晟微微一怔,眼中又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他還有著作留於世上?」
懷瑾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完美的弧度,從容亦帶著一絲神秘味道。她不曾在端木奕——謝氏真正的仇人的兒子面前露出破綻,在他面前更不會露出絲毫破綻。
「皇上對謝威深惡痛絕,卻也惋惜其才華。」
她可以將兵書上的內容告訴元晟,兩個人一起鑽研,兵書畢竟已經被端木奕看過,書上的陣法不能照搬全用。元晟從中找到破陣和布陣的靈感,懷瑾也能掌握元晟排兵布陣的規律。
而在以後的日子裡,她和元晟相處的時間自然更多了。除了他去軍營巡視和與其他將領商討軍務,兩個人幾乎形影不離。
這日,元晟又去了軍營,懷瑾一個人坐在涼亭里想著心事。幾天前的一場春雨徹底掃去殘冬留下的蕭條,春風的溫暖一日勝過一日,連陽光都透著蓬勃朝氣,周圍的楊柳都綻出新芽,滿目望去,都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
可現在的她報仇,還能有什麼念想呢?
這樣想著,她輕輕嘆了口氣,只覺溫暖的氣息無處不在,亦無從阻擋,絲絲吹進心裡,生出縷縷惆悵。
遠處的陽光下突然出現一道明媚的倩影,懷瑾認得那是元晟的師妹凌傾雪,自從上次她負氣離開,就再沒來過,懷瑾也沒見過她,這些天不見,幾乎已經忘記了她的存在。
可她來找自己做什麼,竟然還捧著一個盒子。雖然元晟說他這個師妹只是刁蠻任性了一些,卻十分單純。而她和傾雪年齡相仿,多少能理解傾雪的心情。上次她來是因為聽說元晟在她這裡,而今天,她似乎就是來找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