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擋劍
「十幾年前,一個寒門子弟進京趕考,不但一舉高中,還得到了當朝宰相千金的青睞,宰相可以提拔他,讓他在仕途上少走許多彎路,條件就是他要娶宰相千金為妻。可他在幾年前就已經娶妻,他和髮妻有一個六歲的女兒。他卻向宰相隱瞞了這個真相,為了將真相永遠隱藏下去,竟派人去暗殺他的妻子和女兒。母親拚死保護女兒,讓殺手生出惻隱之心,放了她們母女。可母親還是因為重傷,身體每況日下,沒多久就去世了,只留下一個孤零零的女兒。女孩流落街頭,以乞討為生,受盡欺凌,直到有一天被一個殺手組織收留。
「最開始,對於一個快餓死的人來說,除了活下去,任何念頭都是奢侈的。那個女孩根本不懂得什麼是報仇,母親教過她誠實,教過她善良,卻從沒教過她要與人為惡,臨終前只讓她一定要活下去,卻沒要她報仇。那個女孩不知道什麼是報仇,她只想活下去。後來她經歷了一次次殘酷的訓練,她知道自己不快樂,也漸漸明白了痛苦的根源,更沒辦法忘記母親生前受過的苦,就這樣,她終於明白了什麼是報仇,併發誓一定要手刃仇人。
「可她卻還是沒有能力報仇,殺手只有單獨執行任務的時候才會有一些自由。她找不到機會報仇,也不甘心為人棋子,她街道的第一個殺人任務必須和幾個人一起行動,可那個她要殺的人又不是她的仇人,她在接到命令前根本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是好是壞。所以她拒絕執行命令,竟然壯著膽子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沒想到就是這一點不同,獲得了三皇子的格外關注。」
說到這裡,她苦澀一笑,突然發現今天的陽光是這樣灼人,就連亭子里的光線都是刺眼的。她的頭突然痛了起來,多想歇斯底里的大喊,讓所有人都知道聽到她的憤怒和痛苦!
而這個故事其實是假的。真相是寒門子弟烤娶功名后迎娶侯府千金,從此仕途亨通。卻因為妻子被敵人俘虜過,就認定妻子生下的女兒是敵人的骨肉,從而對妻子和女兒視如陌路,還縱容侍他和侍妾所生的庶子羞辱她們。在女兒八歲那年,他用卑劣的手段陷害岳父,使岳父一家滿門抄斬,妻子含恨自盡,女兒流落街頭,後來被人收養,為了生存和復仇,雙手染滿鮮血……
「這就是你自己的故事。」元晟靜靜聽她說完,眼神微微有了變化。
懷瑾深吸一口氣,只是沉默。
「你的……仇人好像不是張奎。」
張奎並不是宰相的女婿。懷瑾在心裡向故事裡無辜的宰相趙坤道歉。
她目不轉睛與他對視,他的輪廓如雕琢般清晰深邃,四周的光芒在他的身上都失去了鮮明。
她沉默片刻,低聲解釋;「我和他沒有私仇,當時只覺得這個人在朝堂上結黨營私,陷害忠良,死有餘辜罷了。」
「我是楚國的敵人,在你看來一定比張奎更該死。」他攤攤手,無奈嘆道。
「你效忠自己的國家,何錯之有?」她認真的說,旋即自嘲道;「我就是一個矛盾的人,想報仇,又不想做太多的壞事。」
「為什麼不讓端木奕幫你?」
她嘆了口氣,「端木奕承諾幫我,只要我幫他剷除異己,等他大權在握一定會幫我除去趙浚,可我漸漸發現他對趙浚是很欣賞的,趙浚無德卻有才。端木奕現在勉強能和太子勢均力敵,可如果太子不犯錯,即使平庸,皇帝也不能廢。端木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勝算是未知的。何況即使他能順利多的太子之位,剷除所有敵人,趙浚對他來說也未必沒有利用價值,可我為他殺過張奎,也許得不到報仇的一天,就會被他滅口。」
她一口氣說完,似在感慨,也是算是在向他投誠。真正的謊話是九成真和一成假,這次魏軍南下,即使常州失手,也不可能一舉佔領金陵。元晟不知道她的身份,只要他相信她的誠意,就不會傷害她。即使她得不到他的全部新人,在一個月後也可以全身而退。
元晟眼中浮出細碎的波瀾,沉吟道;「也許端木奕做不到的事,我能輕易為你做到。」
懷瑾眨眨眼睛,心知他不會聽自己的一面之詞就決定刺殺一個人,何況那個人遠在金陵。站在他的角度上,派人打探其真實性也是一件極其無聊的事。
她又忍不住想,即使他知道她在騙他,也不會為難她吧,最多將她趕出翼州而已。
就在這時,只見遠處又一道明媚的身影匆匆跑來,她很快看清楚,此人正是元晟的師妹凌傾雪。
「師兄!」傾雪提著裙子躍上台階,拉住元晟的手臂,一張漂亮的小臉漲得通紅,「師兄,你有時間和這個女人下棋,卻不和我下棋!」
懷瑾沒將傾雪放在眼裡,只是不想錯過元晟臉上的表情,元晟握住傾雪的手腕,將她的手拿開,和懷瑾眸光相觸,眼中閃過一絲尷尬。
懷瑾站起來,淡然道;「如果你不相信我,就請看在我沒鑄成錯誤的份上,讓我離開。」
傾雪一雙美眸轉了一下,拉著元晟的手撒嬌地說;「師兄,她也是奉命行事,又沒真的刺殺你,你看她也怪可憐的,就大人有大量放了她吧。」
元晟道;「她離開就沒人陪我下棋了。」
傾雪怒;「我就不是人嗎,我也會下棋啊!」心裡竟莫名生出慌亂來,師兄該不會喜歡上這人了吧……
元晟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對傾雪說;「你跟我來」說完不由分說拉著傾雪走出亭子。
傾雪瞪了懷瑾一眼,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洋洋得意的跟著元晟走了出去。
一晃半個月過去,元晟幾乎每天都來看望她,有時和她對弈,有時聽她撫琴。兩個人卻再沒觸及過有關端木奕和楚國的話題。
這日,天色已經很晚,懷瑾正在撫琴,元晟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門口。懷瑾眸光從他的臉上拂過,指尖在琴弦上游弋,一曲彈完,她抬眼看他,有些漫不經心;「時間不早了,將軍還有如此好興緻。」
元晟道;「我已經派人去金陵,也許真的能幫到你。」
懷瑾一怔,「幫我?」她表現出恰到好處的驚訝,一時間也的確猜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元晟走到壞境身邊,低頭看著她的臉,說;「錦兒,上一次你對我說過你的身世,這一次我派人去金陵,就是為了幫你手刃仇人。」
原來是這樣,懷瑾對他笑了笑,眼中露出一絲感激;「這樣也好,我先謝謝你了。」
元晟定定看著她,似乎不肯放過她臉上的任何錶情。懷瑾在心中冷笑,何嘗不知他是在試探自己。就算他有心幫她報仇,肯定會查清趙坤的底細,從而知道她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假的。從翼州到金陵,往返要一個月有餘。如果她心虛了,還怕謊話被拆穿,一定會在這段時間裡做出一些行動。元晟,不過是在試探她罷了。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打鬥聲。元晟起身走到門口,卻見窗子被撞開,一個黑影鬼魅閃入室內,凜冽的劍光掃向元晟。
「小心!」懷瑾驚呼,一個念頭飛快閃過,她飛身而起,用盡全身力氣撲到元晟身上,猛地將他推開。
她聽到了裂帛聲,冰冷的劍穿過她的衣衫,從她的肌膚上擦過,鮮血染紅了衣袖。幾乎在同一瞬間,她又聽到了兵器碰撞的聲音,元晟已經將她擋在身後,持劍與刺客搏殺。沒過多久,大批侍衛湧入,刺客並不戀戰,殺出一條血路從門口逃出。
她確定自己已經中毒,雖然不會死,醫術好的大夫都能配出解藥。但她真的好累,整個身子在他的懷裡癱軟下去。
「錦兒,你怎麼了?」元晟大驚,一邊喝斥侍衛傳太醫,親自將她抱到床上。
他的手上沾著她的血,她在他的臉上看到了驚慌。
這就是她期望的效果,她疲倦地合上眼睛,不是想假裝暈厥,只是腦海中有太多凌亂的思緒需要靜下心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