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江湖術士
若曦走後,神樂便和衡弄文百無聊賴的閑逛,似乎和這熱鬧場景不相應,他們也越走越偏,漸漸的滿城燈火都被他們遺忘在身後。
忽然,神樂像發現新大陸一樣興奮起來:“那個老頭是算命先生嗎?”
還未等衡弄文反應,神樂便拉著他跑到一個老頭跟前,狗皮膏藥貼著額角,一頭稀疏埋汰的頭發用一隻樹叉削做的發標簪著,一身灰布衣裳遍布油汙泥漬,不知道幾百年沒有洗過。
走到近前,一股濃烈的腥臭氣味撲鼻而來,神樂這才後悔自己莽撞,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自己撞到這臭老頭麵前。
“走走走……”神樂一隻袖子捂鼻,一隻手逃命似的拉著衡弄文遠離那老頭:“這老頭怎麽這麽臭,怪不得沒人敢在他旁邊設攤子……”
衡弄文好笑的被她拉著走遠:“你這人慣會以貌取人,嫌貧愛富。”
“年輕人等一下,若是沒什麽急事容老道給二位卜一卦,今日中元節卦錢減半,卜一卦送一卦。”
老頭說話說的極慢,卻莫名的有種能讓人聽完的魔力,衡弄文和神樂回了頭,老頭正正襟危坐,捏起的蘭花指捋著胡須,寸長的指甲藏汙納垢焦黃一片:“過來算一卦吧,不準不要錢。”
老頭笑的奸詐,露出的一排黃牙讓神樂抖了三抖,神樂再次拉了拉衡弄文,皺著眉頭嫌棄道:“走吧走吧,埋汰死了。”
衡弄文愣了下對神樂一點頭:“走吧。”
“年輕人,你日後恐有大災,莫要後悔……”
老頭又在後麵悠哉悠哉的喊道,聽的神樂心裏禁不住像貓撓了一樣不上不下,她再次拉了衡弄文:“走吧走吧,他要是真會算怎麽不給自己算算,要不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她拉了兩下,衡弄文根本沒動,回頭發現衡弄文正若有所思的看老頭的招牌,神樂眯著眼睛看那被泥垢掩蓋的字跡,大體上寫的是吉凶禍福,避無可避,若是先知,豈能不避。
“走,我們去看看也無妨。”衡弄文拉了神樂又返回去,神樂大驚:“衡弄文,你開什麽玩笑,我記得你得潔癖可比我嚴重的多!”
“無妨,回去再換件衣服就好了,我們就當聽個樂子。”衡弄文像著了魔一樣拉著神樂,神樂則用袖子死死的掩住鼻子遠遠的躲開那老頭,避之如蛇蠍。
這衡弄文不知犯了什麽邪,平日裏喊著這裏髒那裏髒,好像是連空氣都能把他汙染了一樣,巴不得能用塞子把耳鼻口全都給塞上,如今倒好自己湉著個臉的往這麽個埋汰老頭身上湊,他好歹也是飽讀詩書,滿腹經綸的神仙,難道不知道天命不可違嗎?要是他是凡人也就算了,還有天上的神仙可以給他們改天命,可他們本身就是神仙,隻能聽從天命好不好!
衡弄文坐在了算命老頭抽出來的一張小板凳上,又給神樂拿了一張,神樂眼瞅著他那寸長的指甲裏的泥垢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擺明了打死也不坐的態度,衡弄文看了她對那算命老頭笑:“她就這樣,老先生莫怪。”
知道神樂是嫌自己埋汰,那老頭就用白眼斜看著神樂不屑道:“姑娘可知老道為何搞的這樣邋遢?”
神樂捏著鼻子,到後來幹脆封了自己的嗅覺,隻是怕這裏的空氣被老道汙染也不敢放開呼吸,此刻聽老道問她她又理所當然的答道:“當然是你不舍得洗澡,怕把一身的跳蚤洗沒了,就沒人陪你玩了。”
神樂當然隻是說笑,老道身上有沒有跳蚤她可不知道,當然她也沒興趣知道,不過看樣子這老頭也不會逃過跳蚤的魔掌,他髒成這個樣子,怕是隻有跳蚤敢近他的身。
想到這裏,神樂又提醒道:“不過我覺得您老人家還是先洗幹淨,這樣才能招到更多顧客,畢竟,”她語重心長的拍了拍衡弄文的肩膀失望道:“這種傻子還是百年難得一見啊。”
“神樂,不要鬧。”衡弄文親昵的拍拍神樂搭在他肩上的手背,倒弄的神樂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手。
“老先生您繼續說。”
神樂鄙視了衡弄文一眼,站的離算命老頭遠了些,看到旁邊有棵歪脖子樹她便喜滋滋的跑過去坐在樹杈子上蕩著玩,讓衡弄文自己去被那老頭忽悠去吧,她可沒那麽廣闊的胸懷可以容納那樣的渾濁氣息。
她離得遠聽他倆說話不是很清楚,反正她又不感興趣,也就沒留意,可那老頭好像誠心的跟她過不去,故意衝她的方向扯著脖子喊,生怕她聽不見。
“老道這一身髒啊,可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可別以為我和那些街頭郎中騙子做的買賣一樣,老道做的可都是貨真價實泄露天機的大事,這一但泄露天機,天公怎會饒了我,自然是三天兩頭就派些小鬼來勾我的魂魄,我啊就是靠的這一身臭氣沒一個小鬼敢來近我的身。”
“切。”神樂不屑的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們趴在樹杈上看城中燈火,你這一身臭不但降了小鬼,連她這神都被折服了,真不知道衡弄文是怎麽受得了的。
老道士喊了半天,被秋風嗆的咳嗽,衡弄文招了招手,給那老道士順氣:“世事艱難多有不易,我這朋友最愛鬥嘴,先生不要和她計較。”
老道士坐正捋了捋胡須似乎對衡弄文頗為滿意:“年輕人,老道挺喜歡你,不過你就快死了,可惜,可惜了。”
老道士直搖頭聽的衡弄文一陣不自在,他本來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的就信了老道士的邪,拉了神樂來聽他胡說八道,他心中明白即使作為仙他也無法揣踱天命,他一個凡夫俗子又怎能相信。
隻是老道士這麽一說,衡弄文的心卻猛地一沉:“此話怎麽說?”
那老道士眯著眼睛看衡弄文,眼裏精光四射,半晌胳膊撐在膝蓋上伸長了脖子和衡弄文神秘兮兮的說話。
“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那姑娘的來頭更是不小。不過老道說你命不久矣,卻是絕對看出了端鋭,不敢妄言。”
衡弄文皺眉:“那可有化解之法?”
老道士收回腦袋,懶散的坐成一坨:“化解之法簡單,是生是死全在公子一念之間,你要非要做那就非得死,你若不做,活得自然自在,一生無憂。公子可能不信老道的話,那老道士就再加一句,你這一劫是為情結,你若放下了,煙消雲散,你若放不下,滄海劫灰!”
衡弄文看著老道士的眼睛沉思半晌,也不知道他想了些什麽他又突然木木的問到:“那先生可能告知我朋友的命數如何?”
老道士搖了搖頭,歎氣道:“不可說,不能說,不敢說,不必說,她命數已定,改不了,逃不掉,做再多也是徒勞,年輕人自己思量著點吧……”
衡弄文轉頭看向神樂,她此刻正安靜的趴在樹杈上,雖是滿目迷離燈火,卻掩蓋不了她眉眼裏的落寞,秋風寒涼,帶著桂子花香的氣息拂過她的層層裙裾,將她的黑發吹的淩亂,迷了雙眼。
他這一失神的空蕩,再回頭老道士早已不知什麽時候收拾了簡單的破攤子,將那髒兮兮的招牌往肩上一扛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衡弄文忙從懷裏拿了幾隻金珠追道:“老先生,您的卦錢……”
那老道士頭都沒回一下,隻是將空著的一隻手朝腦後揮了揮:“自己留著用吧,老道士沒得那個命花你這金珠了……”
衡弄文僵在一旁,看他唱著詞兒越走越遠,門府高掛的大紅燈籠將他汙穢的身影拉得又細又長。
“福禍本相依,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躲了也白躲,不躲或福兮,世人闞不破,唯有我清明,清明又如何,躲不過還是躲不過,嗬嗬……”
衡弄文聽了他的詞兒啞然失笑,收回銀子去找神樂,看來他還是太傻,病急亂投醫的連江湖術士的胡話也當真了。
神樂正在揉眼睛,衡弄文走到她身邊了她都沒察覺。
“怎麽了?”衡弄文足間一點也坐到歪脖子樹的枝丫上,挪開了神樂的手看她睜不開的眼睛輕輕的吹了兩下。
神樂仰著頭任由他擺弄,含糊不清的說道:“風吹的頭發迷了眼睛……”
“好了。”衡弄文移開手,退了些距離。神樂眨了眨眼睛覺得舒服了許多,看了看樹下奇怪道:“那算命的老頭呢?”
衡弄文一攤手無奈道:“果然被你說中了,那老道不過也是個故弄玄虛的江湖騙子,我竟然鬼迷心竅的信了他的邪,這會兒他自己編不下去,便收攤子溜了。”
神樂也不知怎麽的忽然一抖,下一刻沒由來的伸手就將衡弄文給推下了樹,誰知道樹杈子太細,這一下大晃動竟然斷掉了,神樂沒反應過來也跟著掉了下去,砸的衡弄文直嗷嗷。
衡弄文趴著不動,摔了一身泥巴,咬牙切齒的吼:“神樂,你又發什麽神經!”
神樂慌張張的爬起來,聽他這麽一吼又不解恨的給他補了幾腳:“誰叫你沾了那老道士的一身臭氣還來碰我!”
衡弄文吃痛哼都哼不出來:“你無理取鬧!”又從懷裏摸出兩個金珠賊兮兮的笑道:“不過還好,省了兩個金珠,我們可以買些酒喝……”
神樂一把將金珠奪過,笑的開心:“這還差不多,你!趕緊去換身幹淨衣服,我去買些酒喝,麻利點,一會兒要放煙花,要是耽誤了小心著點!”
神樂舉起毫無威脅力的拳頭衝衡弄文揮揮,卻發現衡弄文躺在地上笑她,她不解又用腳尖戳了戳他:“你笑什麽?”
“沒什麽,”衡弄文就地躺著,還將胳膊枕在腦袋下:“沒什麽,就是發現這樣看夜空真美,星星好大,月亮也好大,來,我教你數月亮怎麽樣?”
神樂呆在一邊看神經病似的看他,他不見神樂動靜又歪頭對神樂來笑:“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摔壞腦子了,奇怪,要不我怎麽覺得你今天格外的美呢?”
“神經病!”神樂毫無意外的賞了衡弄文一頓暴栗,氣衝衝的跑去買酒。
衡弄文繼續看他的星星,為什麽覺得她今天美呢?
大抵是因為她方才笑的舒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