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墨跡之窟
衡弄文低頭看枕著自己雙腿一動不動的人,光線太暗他並不能看清那人是誰,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他今日得知神樂竟有一絲魂魄尚存於世,興奮不能自已的便要去尋她,可還沒等他離開魔界,就被骨骨率領的魔軍抓了來,骨骨一定是聽到了他和新神的對話,所以用大敵在前,他臨陣脫逃的罪名扣押了他。
可是方才空氣中的血的氣味那樣特殊,分明是他記憶中神樂的血的味道。這裏隻有他二人,那血氣一定是此時睡在他腿上的人散發出來的。
骨骨離開之前已經將衡弄文鬆綁,畢竟還要他看著新神,如果有什麽意外發生,他多少還能幫襯著些。可是出於禮節,衡弄文還是沒有動手去碰那人: “你是誰,為什麽被抓來?”
黑暗裏有人發出譏笑聲:“衡弄文,不過剛分開不久你就不認識我了嗎?”
“……是你!夜未央把你關進來的?”
“不是……骨骨擅作主張,想用我的血增強夜未央的實力而已。嗬,真是可笑,用神樂性命換回的六界生靈也不過都是些忘恩負義的東西……”
衡弄文一時語塞,他此刻也不知道新神所說的是否正確,他一直將神樂的死歸咎於慕千潯,是不是潛意識裏就在逃避這個問題,想給自己一點點安慰與動力,他一直口口聲聲的說要保護神樂,可每次神樂在他麵前出事,他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什麽也做不到。
“……你可以點支燈燭嗎……我,有點害怕黑暗……”
“……嗯?哦,等一下……”
都怪他方才因神樂的事太慌張,其實點燈這種事他早該想到才對,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又身份特殊,若是被什麽人看見了,難免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他指尖凝起一撮藍色明火站起身來摸著牆壁,沒多會兒,神樂便感覺到了一點光亮,應該是衡弄文點燃了牆壁上的油燈。
“我看不見,你幫我把帶子拿開吧……”
衡弄文略一詫異,卻還是走過去把係在她眼睛上的帶子解了下來,掙脫了束縛的眸子緩緩睜開,纖長濃密的睫毛在昏暗燭光下拉出濃重的影子,像是剛剛破繭而出的蝴蝶在抖動薄翼般眨了兩眨:“謝了。”她輕輕的道,卻垂著眸子看那牆壁上跳躍的燭火。
她方才睡在衡弄文的膝上,他點燈的時候將她挪了個位置,手腳被骨骨用捆仙繩係著,身子又沒有力氣,就算此刻的姿勢不舒服她也不能自主的調整,還要高難度的歪著脖子看燭火,誰讓她怕呢,離開了那一絲光明就好像斷了她的空氣一樣恐怖。
衡弄文歪頭看她似乎不舒服的樣子,轉身在不大的洞壁裏尋找了些草木樹枝之類的給她鋪了一個小塌。
“失禮了。”衡弄文說著扶著神樂肩頭讓她靠著石壁坐著,這樣她會舒服些。
這是一個不大的山洞,黑漆漆的石頭不知是什麽材質成分的,衡弄文看過被骨骨封住的石門,以他的能力還無法解開。洞裏潮濕悶熱,壁上長了大片的黑色苔蘚,有腐爛的也有新生的,散發出的腥臭氣味實在難聞,隻是這種環境在新神進來後慢慢的發生了改變。
腥臭氣味被幽淡香氣緩慢取代,石洞內的氣溫也漸漸變冷,牆壁上劃下的水汽不知何時凝結成了冰晶,就連具有仙身本身就寒涼的衡弄文也覺得周身寒冷異常,他略思索了下看向始終一動不動的神樂,寒氣正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
“你要是再這樣冷下去,我可要被凍死了。”
神樂回神迷茫看他:“冷嗎?我都不覺得……要不你過來我幫你暖暖,”她忽然愣神,又似神傷一般垂下眸子:“對不起,我忘了,我本身就是冷的……”
石洞裏昏暗,並不能看清衡弄文紅透了的耳根,她竟然說要幫自己暖暖,他當然不知道他麵前的人正是神樂,她早已習慣了和他接觸,自然不覺得這話有什麽不妥。
他覺得尷尬,神樂又不出聲,今日裏又把折扇落在了外麵,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怎麽緩解這氣氛。
“這裏是墨跡之窟,六界中地勢最深的地方?”
衡弄文茫然,然後又點頭道:“嗯,夜未央很信任骨骨,所以給了她開啟墨跡之門的權利。”
神樂出神似得呢喃:“難怪聽不到外麵的打鬥聲……不過也挺好,少了好多煩惱……”
“我們可以試著逃出去,或許這裏有出路……”
“不用了,我不想走,你若是不願在這裏便自己找去吧。”忽然想起什麽似得,她又清澈澈的笑:“不過,你若遇到危險,也別指望我能救你,你看,”她動了動被捆住的手腳:“我可不是開玩笑。”
衡弄文愣了愣,捆仙繩上有特殊咒法,他並不知道骨骨下的什麽咒,所以他對此也無能為力。找了塊還算圓潤的石頭,衡弄文施施然的坐在了神樂不遠處,似調侃道:“那我還是留在這裏保護你吧,省的從哪冒出什麽野豬,山豹之類的把你給吃了。”
神樂良久沒有動靜,衡弄文又找起話題道:“話說新神如今怎麽連個繩索都無力解開了?”忽然想起那些傳言,或許自己這樣問會讓她難堪,他又忙補了句:“你不願意說就算了,我不過隨口問問,不打緊的。”
神樂還是沒有動靜,新神喜怒無常他是知道的,但這樣的沉靜著實讓他無從下手。又等了片刻,石洞裏依然隻有他的呼吸聲,顧不得唐突,他轉頭看向神樂,模糊的紫紅色影子縮著手腳抱做一團一動不動,蝶翼般地睫毛已經閉合,在昏暗燭光下打下大片的陰影,她竟是睡著了。
衡弄文好笑,這樣的環境下她竟也能睡著,當真是和神樂像極了,不過也對,她是神,本就不該為生死而煩惱。想起神樂,他又不知該喜該愁,喜得是她還有活著的希望,愁的是他能不能守住這微渺的魂魄。
他們這裏如一池靜水,卻不知外界早已翻開激浪狂瀾,天界派出執霸帝君對陣魔尊夜未央,雖然實力相當,說到底卻還是慕千潯的精密心思,他不親自來戰,便等同於向天下人宣布他夜未央不配與天尊一戰!
他要的從來不是讓夜未央死,而是要徹徹底底的粉碎他那驕傲的尊嚴,讓他也嚐嚐從六界頂端跌到人人恥笑的滋味!
夜未央經過千年的磨練,早已褪去了年幼時的狂躁,他知慕千潯隻是想借機羞辱他,又怎會讓他如願,他也隻派出妖魔二界稍有些火候的小兵小將去對陣執霸,目的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那些小兵雖不濟,到底也能刺激執霸的驕傲性子,他們都是同一種人,最能洞悉彼此的弱點。
“魔尊……”
骨骨躬身遞過一碗血紅液體,夜未央眯起狹長眸子,冷聲道:“什麽?”
“新神交代骨骨拿給魔尊的藥,說是她受夠慕千潯的折磨,希望此藥可助魔尊一舉得勝,也替她報了羞辱之仇。”
夜未央並不說話,隻是眸子神色複雜的盯著那液體看,骨骨又接到:“雖然這法子不光彩,可他慕千潯不也一樣,他不仁魔尊又何必為他守這些破爛規矩……”
“……額……”骨骨忽然語噎,被夜未央毫無征兆的鉗住脖子提離地麵,夜未央的動作太快,一貫沉穩的骨骨也驚慌的摔了手裏的藥碗,血液翻滾著砸在地麵上,濺出大片紅梅樣的印記,骨骨吃力的看著已經沒有用處的神之血,被夜未央大力掐著喘不過來一口氣。
空氣中彌漫了大量的特殊香味,夜未央眯起的狹長眸子燒的通紅,就連眼角的黑色花紋都隱隱跳動:“我,不許任何人傷她!”
“嘭……”
骨骨猝然撞上玄墨石柱,卻依然被夜未央鎖著脖頸,她惶恐的看他的眼燒的越來越紅,她不能明白,他為什麽要那樣維護一個不在乎他的人,而對他死心塌地的自己卻要被他這樣對待?
“她在哪?”
“……墨……墨跡……之窟……”
夜未央鬆開手,骨骨失力的摔在地上直咳嗽,她抬頭惶恐看他決絕轉身,聽他冷如刀割的命令:“……滾,不要讓本尊再見到你!”
骨骨垂眸苦笑,卻還是認命的爬起逃了出去,一個匆匆進來的信使沒控製好速度和她撞了個滿懷,看都不看她一眼便向夜未央衝去,她倉促中看了夜未央一眼,或許這是她最後一次見他。
仙魔兩界掀起狂風波瀾,死傷無數,到處可見妖魔仙人頃刻間灰飛煙滅,由魔界流出的血河蜿蜒彌漫到每處土地河流,天空燒成一片血紅色彩,這個六界終究隻因她的一絲困惑掀起了血雨腥風。
執霸被夜未央派出的小兵圍堵,雖有一發不可收拾的能力卻堵不住泉湧般的雜碎幽靈大軍,幽靈是很特殊的物種,潛藏有幽冥之間的夾縫裏,是這個六界除神外唯一不能殺死的東西,夜未央讓這些可以不斷死灰複燃的東西糾纏執霸,著實讓他吃了一大虧。
可沒多久,慕千潯就想到了破解的辦法,命人在魔界燒起一片火海,由修習火術的仙家輔助執霸進攻。幽靈說到底也不過是鬼魂的另一種特殊的存在方式,其本質也不過大同小異,這一場火燒下來再沒有一個幽靈敢上前阻撓,執霸終於呈破竹之勢攻入了魔殿,而此時的夜未央也不得不去應戰,好在骨骨已經將淺雪轉移到墨跡之窟,那裏此刻來說是最安全的,這也是他不殺骨骨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