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悉心照料
正聊著話,外麵傳來了淩亂的腳步聲,踩著硬泥地上啪啪的響,神樂身子猛的繃直,警覺道:“這是……”
女子滿臉幸福笑意站起來開門:“許是我婆婆帶著孩子們回來了。”
神樂細聽果真是兩個輕巧聲音,自己剛才竟想到是小狗子出去通風報信了,不禁自責太過草木皆兵了。
神樂將傷口收拾妥當後也跟出去看,果真在院子裏見到兩個孩童簇著盲女團團轉,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太太咧著沒剩幾顆牙的嘴開心的笑,竟是昨日裏被她騙走的那個老嫗。
神樂將斷弦琴抱出來,給那老太太看:“昨日裏我記錯了,山洞應該再高些的位置,您要找的琴是這架吧?”
老太太看她時眼睛在發光,那種祥和的像是母親的眼光,神樂沒有父母,不知道那是什麽感覺。
老太太顫巍巍的接過那斷弦琴一寸一寸仔細的撫摸著像是對愛人一樣親昵:“這琴放在眼前傷心,丟了又覺得空落落的,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它好。”
“可這琴已斷了,留著也沒什麽用啊。”神樂不解。
老太太渾濁眼裏隱隱有淚光:“這是我夫君的琴,人亡琴毀,本該將它燒與夫君的。畢竟是他的東西,卻總想放在身邊留個念想。”
神樂下意識的觸到懷裏的羽墜,她想她能理解老夫人的心情。
小狗子將飯菜做好,隔著廚房吆喝了一聲:“小的們,吃飯嘍……”
那一男一女的孩童五六歲的年紀,生的水靈白胖,邁著笨拙步子用肉肉的小手將盤碗端上了矮桌。神樂尋思著不能白吃人家東西,剛想做些什麽,小狗子便端著一碗湯水迎了出來。
“這是我用在山裏挖的野參燉的湯,你去給他喂些,補精氣神最好了。”小狗子將湯碗遞給神樂。
“哦。”神樂看看那湯水的清淡顏色,不知道這東西擋不擋餓,想著小狗子也不至於粗心到將衡弄文餓死,便照做了。
衡弄文躺著一動不動,若不探鼻息,根本看不出是死的還是活的。神樂將他緊閉的蒼白的唇撬開,用小湯勺舀了參湯直接給他灌了下去。
本來麵無表情的衡弄文忽然猛的皺起了眉頭,還有想要咳嗽的跡象,神樂不禁喜上心頭,這參湯果然是好東西,隻一勺便起了效用。
不經意聽見門外有歎氣聲,下一刻小狗子就闖了進來對著神樂一頓教訓:“我說姑娘你是和這公子有仇是怎麽著?這參湯剛出鍋還燙著呢你就這麽直接給他灌下去了,你到底是想燙死他呢還是想嗆死他?”
神樂瞪大眼睛,手足無措:“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應該這樣,”小狗子將衡弄文小心扶起,又讓神樂扶抱著他,神樂依樣學樣的照做了,最後小狗子又將湯碗遞到神樂左手裏。
衡弄文大半身子靠在神樂身上,頭枕著她的左肩。神樂左手端碗,右手拿勺,僵硬的像截木頭,她身子繃得緊,隻有眼珠子還會動:“就這樣?”
小狗子雙手環胸,眯著眼打量神樂姿勢,咋舌道:“你繃那麽緊做什麽,他又不會起來咬你!參湯吹涼了在喂給他。”
小狗子交代完就出去了,神樂努力放鬆低頭看閉著雙目的衡弄文。他確實不能起來咬自己一口,不過他若是醒來毫不猶豫的拿刀劈她是肯定的。
神樂左肩被衡弄文枕著,整個左臂都不自在,湯碗被她端的搖晃,她深吸了口氣放鬆,努力將碗端穩,以防翻了湯再燙傷了衡弄文。
舀起一勺參湯神樂放嘴邊使勁一吹,薄薄的水麵被她吹的蕩起了漣漪,有些還滑了勺子濺到了她的身上,疼的她嗷嗷叫。這湯確實太燙了些,自己剛剛竟直接給他灌了下去,好吧,就算你拿刀劈我我也不會躲了。
這次神樂放乖巧了輕輕將湯吹涼,怕衡弄文嗆著喂得時候緩慢了許多。這次衡弄文並沒有什麽反應,木然的接受著湯水。
雖然這樣更好些,可是神樂還是希望他能表現出一點反應,哪怕是皺皺眉頭,抖抖睫毛,這樣至少證明他還活著,她心裏也會踏實些。
有了第一勺的經驗,神樂喂藥的手法熟練許多,不似先前那般僵硬。她低頭就可以碰觸到衡弄文泛紫的發,鼻尖充斥著淡淡荷香。想起來在衡府時就曾把他想作神仙,卻沒想到他真是神仙。
那個時候,衡府血流成河,他失蹤的時候,雖然大家都說他沒有生還的可能,可她心裏總抱有一絲念想,沒親眼看見她便不相信他真的死了,這樣想她便沒那麽傷心。
可現在呢?衡弄文,你若是這次硬生生的在我麵前斷了氣,是不是太過為難我了。
將衡弄文放平躺好,神樂的左臂已經酸痛到麻木,小狗子端出熱的飯菜給她吃,她顧著這許多人看著不好推脫,隻勉強吃了一點。
有其父必有其子,小狗子的兩個孩子也出奇的自來熟,很快和神樂打成一片。這兩個孩子這般大了卻隻有乳名,男孩是哥哥叫做豆豆,妹妹喚做囡囡,窮人家的孩子總喜歡取些輕賤的名字好養活。
老太太瞧著神樂吃的少安慰道:“那公子看著靈性的緊,一定會好起來的,姑娘也切莫耽誤了身子。”
老太太以為神樂是擔心衡弄文安全才吃的少,其實這隻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神樂的確吃不習慣人間食物。
在小狗子家住了有五日了,衡弄文還是沒有醒來,除了有呼吸心跳之外沒有一點活人跡象,就連體溫都是冷的。
這五日裏神樂每天都會給衡弄文喝自己的血,腕上的那道傷口像不會愈合了一樣日日常新,以至於神樂每次解開繃帶都會止不住的惡心。小狗子也曾問過她那道傷口,她隻說不小心劃得,無妨。
小狗子家沒有人參,神樂便會上山上挖人參,有時候挖到大的能高興好久,有時候一整天也隻能碰到幾個纖細的參根,常氣的她偷偷抹淚。
她曾抽空去客棧接小雲,卻發現小雲已經失蹤了,無論她怎麽凝聚精力都感知不到小雲的意識,這令她本來就惶惶不安的心更加堵的慌。
偌大的山穀雖然隻有小狗子一家住戶,奈何經濟限製,小狗子家僅有的三張床都已經有了主人,小狗子夫婦和兒子睡,奶奶帶著孫女睡,而神樂隻能和衡弄文睡一張床。
好在小狗子家的床板都是用木板拚成的,雖然有些咯人,卻寬敞的緊,神樂和衡弄文也不至於有身體接觸。
神樂雖然在采人參時就已經順帶著采花充饑了,但似乎她吃的越來越少,還會經常想吐,神樂一直認為是這幾日被自己腕上的傷口刺激的。
直到第七日裏她在院子裏和豆豆囡囡玩耍時突然暈倒,才知道這一切不適均是腹中孩子搞的鬼。
這些日裏神樂心思都用在照顧衡弄文和找小雲身上了,對這個孩子倒是淡忘了。神樂忽然覺得這個孩子是有意識的,感覺到被她忽視,就想著法的折騰她來宣誓它的存在。
神樂再次陷入兩難,到底要怎麽對待這孩子?
小狗子埋怨她懷孕了也不說一聲,這幾日操勞很可能就會斷送掉一條小生命。老太太端著補藥和媳婦陪神樂閑聊,聊什麽呢?聊孩子他爹。
老太太看著神樂歎氣直道可憐:“孩子他爹現如今躺在那不知什麽時候能醒,連累著你們母子也過不安寧……唉……”
“他爹……不是衡弄文……”神樂有一下沒一下的撩著手中湯藥,聲音壓的低沉。
“那他爹怎麽能讓你們母女獨自流落在外?”盲女皺著眉似乎對孩子的爹很不滿意。
“……”神樂無話,隻能低頭喝藥。要她怎麽說呢,說出來她們也不會相信,這孩子根本就沒有爹,自己算是真正的又當爹又當媽了吧。
老太太和媳婦看出神樂有難處,誰家沒有一本難念的經呢,當下不再多問。
屋子裏清淨了,隻有衡弄文幾不可查的呼吸聲。神樂撫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開始自說自話。
衡弄文啊衡弄文,你說給我找聖母水的解藥,怎麽到了現在反而睡著不起來了呢?等你醒了,我孩子都生下來了怎麽辦?
難得的吹進屋裏一股清風,帶的神樂手中的白羽飄揚,玉鈴叮鈴。慕千潯你在哪裏做著什麽?我好想回妖界過回以前的生活,繼續小時候摸丹爐的遊戲。
可是誰能告訴我回去的路,如何找回老去的時光,就算回的了曾經,發生了這許多事,我們還能做回當初的自己嗎?
時間在變,人也在變,感情也會變。長大了的神樂漸漸能看清許多事,即使她多麽的想閉緊眼睛不去理會那些,可那些思想就像附骨之蛆死死的活在她的腦海裏。
神樂知道慕千潯,夜未央,包括衡弄文都有事情瞞著自己,她也知道這些事情或許對自己沒什麽好處,所以她也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
她覺得自己已經做的很好了,她自動屏蔽了所有關於慕千潯的負麵想法,甚至一直排斥和他敵對的夜未央,即使夜未央從未真正傷害過自己。
她隻是怕,怕有一天她知道了那些被隱藏的秘密,而那些秘密剛好揭示著慕千潯不為她所知的陰暗麵。她真的容不下對慕千潯的愛裏存在一絲瑕疵。
可是無論她怎麽努力的屏蔽了對外界的感知,都無法控製自己的心意,那些淩亂的記憶碎片漸漸變得完整,完整的令神樂害怕再次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