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逆光(2)
要不是捂住嘴,童悅幾乎尖叫出聲。這怎麽可能?但趙清的神情,讓她覺得恐懼。她特別不喜歡看校園小說,要麽早戀,要麽墮胎,要麽爭風吃醋。這就像一個愛穿露背裝的少女,性感得太過,不給別人留一絲遐想的空間,這讓時光怎麽美好呢?
腦子裏沸騰得像一鍋粥,童悅倏地瞪大眼:“謝語懷孕你怎麽知道的?”
趙清哭喪著一張臉。
一刹那間,電光石火中,童悅想起春節後謝語新買的手機,雲南朋友發來的風景圖片,突飛猛進的數學成績,走廊上與趙清的貼麵耳語,趙清那些往嫩裏扮的著裝,獨自一個人時的傻笑……“是你!”童悅呆了。
“這是個意外。”趙清不敢直視童悅。
童悅暴怒了,謝語剛成年,趙清都快三十了,什麽叫意外?“你平時的瀟灑、逍遙哪去了?你天馬行空,放蕩不羈,來找我幹嗎?我要報警,我要……你渾蛋,混賬,畜生,禽獸,你……狗屁不如。”她把能想到的詞都用上了,還是無法平息心頭的怒火,氣急得衝上前就揪住趙清的頭發,疼得他哇哇直叫。
“拜托別把我們想得那樣齷齪,拋卻師生關係,我們也隻是普通男女,謝語已滿十八周歲。寒假裏她媽媽請我替她補習數學,我沒有誘奸她,我們日久生情。愛情來到的時候,不帶附加條件。我也抗拒過,可是我無法控製地愛上了她,她比我愛她更加愛我,我覺得很幸福。我會負責到底。”
“她還要讀大學,以後一切都沒定數,她說愛你就當真?”
“孟愚和淩玲年齡相當,結果呢?把握現在更重要。”
“既然你真的愛她,那為何不保護好她?這樣子算什麽,在這個時候,讓她落入這樣的地步。”
趙清羞慚地把頭埋得低低的,嘟囔道:“情非得已。”
“這世上有個詞叫避孕,你沒聽說過嗎?”
“是我不好,我錯了,我不該忘形。童悅,求你一定幫幫謝語。明天就要體檢了,瞞是瞞不住。”
“我怎麽幫?”童悅真想哭,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們曾想偷偷藥流,可是那有危險,我不敢冒險,隻能去醫院。體檢的事,你幫她弄個假報告。”
“謝語媽媽知道這件事嗎?”
“哪裏敢說,她會殺了我。手術後,謝語和你住幾天,這樣我才方便照顧她。”
“我憑什麽聽你的?”
趙清就差跪下來了:“我們是好同事、好朋友,你肯定不想看到我開除公職,或者坐牢。謝語是你的學生,她最尊敬你,你對學生就像親生的孩子,你舍不得她在同學麵前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她要是我親生的,我掐死她。”
“大慈大悲的童老師,求求你。”
其實說的是氣話,怎麽能不幫這個忙呢?能夠在別人困難之時伸出援助之手,總是好的。他日,她若身處困境,也企盼有這麽一個人,她說一句“求你”,然後把滿肩的重擔卸下。“你真的很無恥。”忍不住還要抱怨。
“不是誰都像你那麽幸運,在適婚年齡撞上葉總那樣的白馬王子,我的愛情注定曲折。”
她想告訴他,看事物不能隻看表象。表象從來都是騙人的。今晚是孟愚坐班,下晚自習前,她去了趟教室,走到謝語麵前。謝語麵白如雪,桌上的講義一片空白,看到她,怯生生地喊了聲:“童老師!”
她握住謝語的手,掌中冷汗涔涔。她在心中又把趙清咒了幾句,輕聲道:“不要害怕,還有幾天就解放了。”謝語眼中淚光盈盈,嘴唇直抖。
“你這次物理模考不太理想,晚自習後你去我宿舍,我替你補習。”
“謝謝童老師!”謝語哽咽道。
同桌的女生推了謝語一把:“我發現你最近特小女人,多愁善感,動不動就哭。”
“把注意力放在書本上。”童悅拍拍那女生的肩,女生吐舌。
謝語順理成章地搬進童悅的公寓,幸好還有一張空床,不至於委屈了誰。趁著夜深人靜,趙清大袋小袋地提了許多進來。臨走時,頻頻看著謝語,戀戀不舍,童悅不住地咳嗽,覺得自己像棒打鴛鴦的惡勢力。熄了燈,睡下,她輕聲問謝語:“怎麽會喜歡趙老師的?”
“趙老師學識淵博、講課風趣,人又可愛。”
“睡吧!”童悅無力地閉上眼。
體檢的醫院正巧是錢燕工作的醫院,錢燕為了體現繼母的博大胸懷,在她小的時候,帶她到醫院玩過幾次,她也認識幾個醫生與護士。她很方便地開出了謝語的假體檢報告,然後,一個人悄悄去婦產科偵察了下,很好,都是陌生麵孔。下午,在趙清的課上,按照計劃謝語佯裝暈倒,趙清叫來了童悅,三人一同打車去醫院。上了車,謝語因為害怕一直在抖,趙清握著她的手,心疼得眼睛濕濕的。
“這是我的第一個孩子。”他痛聲說。
“沒人要做劊子手,那把他生下來。”童悅沒好氣道。
“以後、以後我們還會有的。”謝語的寬慰,讓童悅吃了一驚。謝語長大了,不再是那個把媽媽逼到崩潰的叛逆女。
進了醫院,沒遇到熟人。趙清去掛號,回來時捏著病曆本,不敢抬頭看童悅。童悅搶過病曆本,上麵赫然寫著“童悅”,她撇撇嘴。趙清考慮周到,這樣子永遠也沒人知道謝語有過這一段曆史。
“孩子情況挺好,真的要流掉嗎?”主治醫生例行公事地問。謝語重重點頭,“是的。”
醫生見慣了這些,並不多勸,開了處方讓趙清去藥房拿藥,然後看著謝語服下,指了指裏麵的一張病床,冷冰冰地說道:“去那兒等著,胚胎下來時叫我一聲。”
“我怕。”謝語死命地攥著趙清的手。
“我在呢,還有醫生,還有童老師。”趙清攬著她,溫柔地拍著她的後背。
童悅坐在一邊,看著自己的膝蓋抖個不停,她不得不緊緊用雙手按住。不管多麽優秀的生命,在人之初,都是一個胚胎。雖然還看不出他未來的模樣,但是你無法否認他的存在。在國外,墮胎是殘暴的、違法的。每個生命都有生存的權利。謝語現在很無奈,她還沒有準備好做一個母親。她呢?準備好了嗎?她閉上眼,手輕輕摸向小腹。
“醫生,麻煩你幫我做個檢查。”她坐到醫生對麵。
“你哪裏不舒服?”
“我懷孕七周了。”
這是一個秘密,她把它深藏在心底,不願意和任何人分享。應該是北京那夜,葉少寧說“我們要個孩子吧”。盡管後麵發生了許多事,他們現在已漸行漸遠,但那個時候,她覺得他是真心的。這個孩子是被期待的,雖然不知道是他還是她,姑且先當作是“她”吧,她喜歡小姑娘。
她沒有買驗孕棒,也沒去醫院,似乎小姑娘一來,她就感覺到了。有意無意,她盡量遠離電腦,遠離藥物,哪怕把膽汁都吐出來,隻要胃一舒服,她立刻就努力地吞咽食物。按時休息,早晨出去呼吸新鮮空氣,傍晚散步。她聽古典音樂,讀童話書。她覺得這是上天送給她的另一個“彥傑”,會無條件地喜歡她、溫暖她,成為她的支撐。如果沒有小姑娘,這十多天她大概早就崩潰了。現在,她什麽都不怕,小姑娘讓她身體裏生出無窮的力量,仿佛她能戰勝一切,無論孤獨、貧窮,甚至死亡。她深深愛著腹中的小生命。
“怎麽到現在才來檢查?”醫生不滿地看著她,“你的體質和精神都不太好,反應又重。前三個月是最不穩定的,很容易引起流產。”
“我該怎麽做?”她緊張了。
“多注意休息,吃點清淡的東西,心情保持開朗。母嬰是連心的,你什麽樣的心情,都會影響到胎兒。你老公呢?”
“他、他出差了。”
“這個時候他應多陪陪你、和孩子講講話,胎兒有聽力。父親的作用是你不能替代的。”
她默默低下頭。
醫生給她辦了產檢證,叮囑一個月來檢查一次:“對了,你叫什麽名?”
“童悅。”
“也叫童悅?”醫生皺起眉頭。
她急中生智:“我是閱讀的閱。”
“哦,姐妹倆。”
謝語藥流還算順利,沒有什麽意外出現,到底年輕,就臉上沒什麽血色,上下樓梯也不要人攙扶。趙清卻心疼得緊,噓寒問暖。
天傍黑,三人回到實中。謝語上床休息,趙清在外麵餐廳買了一鍋雞湯送過來。童悅聞不得那雞湯味,避了出去。
風拂過臉,涼意習習。她走走停停,不時回頭,仿佛忘了什麽事。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今天傅特助沒有過來。
“童老師,你在這兒呀,讓我好找。”保安從小樹林後麵跑出來,“那個人又來了。”
傅特助這次沒有提食盒,也沒有拎果籃,灰頭土臉,顯然是剛從工地上過來的。“童老師,你請我吃飯吧。工地上出了點狀況,我這一天就吃了塊麵包。”傅特助一拍褲腳,落下一層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