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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深空失憶(2)

  屋子的幾堵牆打掉了,空間好像比從前大一點。廚房是開放式的,與客廳連在了一起,洗手間則與臥室打通,隻用一道厚厚的玻璃隔著。家具、電器是嶄新的,衣櫃嵌在牆壁裏,不占用任何空間。廚房的外麵裝了遮陽棚,這樣子夏天再烈的陽光也透不進來了。窄小的陽台上裝著升降衣架,角落裏花架上放著盆吊蘭,居然一片碧綠。客廳米白色的沙發上放著四個抱枕,整齊地立著,四種顏色,把整間房子都染得明豔起來。床是單人的,枕頭薄被一應俱全,她摸著衣櫃的把手,不敢打開,生怕裏麵掛滿了她穿的衣服。


  似乎這樣,她一直被誰嗬護著,不免就生出期待,那樣要她怎麽去麵對殘酷的現實?


  “你睡會兒,我去下麵買點吃的。”蘇陌看過冰箱了,還沒插電呢!


  “好!”她雙手掩麵,不看他。


  “答應我,好好的。”蘇陌走到門外,又回到她身邊。


  “彥傑交給我許多任務,我還沒去做呢!”


  “小悅,”他托起她的下巴,讓她看他的眼睛,“看見我了嗎?”


  “嗯!”


  他笑了笑,“我知道有點不方便,但是我還是會堅持,我今晚要住這裏。我隻是沒辦法放下你。”


  “嗯。”


  “明天下午我們回青台,你調整下,準備上課,還有一個月就是高考。”


  “嗯。”


  “十九號我們一起來上海。”


  “嗯。”


  “以後就讓我來照顧你?”


  她不說話。


  他失笑,揉了下她的頭發:“意識非常清明,我可以放心地下樓了。”


  那床太潔淨太漂亮,她怕碰壞碰髒,慢慢蹲下坐在地板上,怔怔出神。包裏的手機又響了,不依不饒。


  她拿出手機,接通。“小悅,你在哪兒,少寧到處找你。”童大兵焦急地問。


  “我在外麵。”


  “哪個外麵?”


  “老童,你管得太寬了吧!兩口子吵嘴,小悅出去消消氣怎麽了,婆婆過個小生日又不是什麽大事。”話筒裏傳出錢燕陰陽怪氣的笑聲。


  “爸,把手機給阿姨。”


  “小悅,有啥事?”錢燕的語氣不太自然。


  “我沒事,就是想聽聽阿姨的聲音。阿姨,你別太省,想吃什麽就去買,看中什麽衣服就試試。我會對你好的。”童悅看著手背上的淚滴,說道。


  錢燕像被嚇住,好半天都沒接話。


  童大兵把手機又拿了過去:“小悅,兩口子能有什麽仇,少寧說他沒控製住脾氣,對你說了重話,你不要往心裏去,乖,陪婆婆過生日去。”


  “好!”


  掛掉電話沒有五分鍾,葉少寧的電話就打過來了:“童悅,我過去接你。”


  她動動麻木的雙腿,聽到羅佳英尖銳的笑聲。


  “家裏很多人?”


  “沒有。”他回答得很快。


  能讓羅佳英笑得這麽開心的人可不多,一個就足夠。“你聽聽這是什麽聲音?”她把手機對準窗外。


  “你在哪裏?”葉少寧聽到了雨聲,而青台今日風和日麗。


  “另一個世界。”


  床頭櫃上有一個抽屜半敞著,她覺得礙眼,上前關緊,一低頭看到裏麵有些證件,她緩緩拉開。紅色的是房產證書,白色的是土地使用證,綠色的是銀行卡,上麵的名字都寫著“童悅”。在最下麵是張畫著風帆的賀卡,一打開,叮叮咚咚的鋼琴聲響起。


  彥傑的字非常剛勁而又豪氣,她模仿過,可惜怎麽都不像。


  “小悅,當你看到這張賀卡時,如果你很幸福,就把賀卡合上,不要再往下看,過年過節回去看看我媽媽就好。如果你過得不太幸福,小悅,不要難過,也不要害怕。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個家,完完全全安放你所有的家。所謂的家,就是一間房,一張床,一個人。小悅,來上海吧,你在實中三年的教學業績,上海哪一所中學都會張開雙臂歡迎你。有一份高尚的工作,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屋,卡上的錢可以讓你生活無憂,你有權利過得和別人一樣好,不用委屈,不用壓抑,不用羨慕。其實可以換更大一點的房子,但我想這個屋子你熟悉,可能更喜歡。原諒哥隻能為你做這些,別貪心哦,不然我會笑話你的。哥:彥傑。”


  他同意她來上海了,可是他已不在。


  蘇陌提著兩個大的購物袋開門進來,童悅和衣睡了。夢中一直流淚,眼淚打側麵流入耳朵裏,耳朵裏也落滿淚水。他為她輕輕拭幹,歎口氣。


  下午三點多,她醒了,臉微腫。她隻喝了點牛奶,沒動別的。外麵,雨小了點,但天陰得厲害,屋裏的光線很暗,她不得不把燈打開。蘇陌在陽台上接電話。


  “去洗個澡。”他看過了,熱水器都裝好了,使用非常方便。


  她搖頭,幽幽地問:“窮就那麽可怕嗎?”


  蘇陌坐下:“有錢可以讓生活過得很精致,當然是好事。如果沒有錢,但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可以讓精神生活升華。”


  “又沒有誰要求他,他為什麽要做這樣的蠢事?”用他的生命換取一套房幾個錢,她就會過得很快樂?

  蘇陌見她嘴唇發青,起身給她倒了杯熱茶:“小悅,彥傑他是被逼的。”


  初秋到來的時候,彥傑帶著童悅為他刻的《海洋》光盤來到了上海。從基層做起,工作沒什麽創意,付出的時間又多,住的地方特遠。每天的時間大部分消耗在路上,回到租處,澡都沒力氣洗,歪在床上就睡著了。可是,心裏麵還是快樂的。


  他知道錢燕不喜歡小悅,那不過是因為生活艱辛,再加上江冰潔的出軌。錢燕希望他能找一個家境優裕的女孩,奮鬥起來比較容易。如果他能在上海有一番作為,那麽他想和誰在一起,錢燕便不會有太多挑剔的理由。


  是的,他想和小悅在一起,很想很想,連小悅頭發雪白、牙齒掉光光的樣子都想到了。那時,他要小心地攙著小悅,慢慢地走。她若耳背,他就把音量提高。


  在小悅初潮的那個夜晚,他抱著小悅一夜,如同光良的《第一次》歌裏所唱的——呼吸難過,心不停地顫抖,喔,第一次我,牽起你的雙手,失去方向,不知該往那兒走那是一起相愛的理由,那是一起廝守,喔,第一次吻,你深深的酒窩,想要清醒卻衝昏了頭,喔,第一次你,躺在我的胸口,二十四小時沒有分開過,那是第一次知道,天長地久……


  周日,坐了很久的公交車,去江邊看海船。秋天的江風,拂起他的衣衫,他覺得有點冷,血液卻開始活躍起來,他想等下次小悅來了,他要帶小悅來,替她擋風,牽她的手,然後鼓起勇氣吻她的小酒窩。


  真的挺窮,一個月的薪水拿到手,沒幾天就見底了,他想著是否去兼個職。


  在上海的同學聚會上,遇到班上的富二代周陳,這人並不張揚,卻令人不敢小覷。似乎他的人脈極廣,又仗義,同學托他辦的事,沒有不成功的。彥傑請他幫個忙,介紹個周末的工作。


  他看看彥傑,說:“我最近在做一樁生意,你來幫我吧!”


  “什麽樣的生意?”


  “你先幫我出趟差,去下南京。”


  上海去南京非常方便,周陳送他上車,給他一條中華香煙,說帶給父親的一個老朋友,他會在車站等彥傑。


  那個老朋友並不老,四十開外的年紀,有一雙鷹般的眼眸。他向彥傑道謝,請彥傑吃了飯,回贈周陳一套日本進口的化妝品。傍晚,彥傑回了上海,周陳等在站台。


  這就是他出差的全部內容,他有點納悶,卻沒有多問,以為是幫周陳私人的忙。忙忙碌碌中,又替周陳跑了幾趟私差。不知不覺,上海進入了深秋。周陳喊他出去喝酒,交給他一張卡,說是酬勞,他沒有接受,又沒付出什麽。周陳神神秘秘地笑,連聲說是他應得的。


  第二天,他去銀行查看款項,卡裏的數字讓他驚呆了。他找到周陳,周陳慢悠悠地說:“這樣子不好嗎?你幫了我,也幫了你自己。”


  “我都幹了什麽?”


  “能有這樣巨額的利潤,你說是什麽?”


  他魂飛魄散。他把卡扔給周陳。


  “說不要就可以了嗎?你已經上了這條船,想下去談何容易。如果我們出事,你同樣無處可逃。你這幾趟攜帶的數量足以讓槍子把你的身體射遍,嗬嗬,但你若好好跟著我,日後開豪車住別墅,出國、泡洋妞,都是家常便飯。怎樣?”周陳拍拍他的肩。


  這一夜,他在租處睜著眼到天亮。當東方發白時,他哭了。已經沒有任何選擇了,回頭是不歸路,向前也是不歸路。他這一生,再無資格把唇印在小悅小小的酒窩上。


  永失我愛!他能做的隻有守護,這是世上最苦最癡的情。《巴黎聖母院》裏的卡西莫多,守護著自己心儀的女人,至死方休。《天國車站》裏的傻漢,在雪地裏追逐他心愛的女人出嫁的花轎,殺死虐待她的男人。


  守護是漫長的煎熬,他配不上她,不能示愛,不能回應,躲在角落棲息,以痛苦換取快樂。


  周陳讓他不要坐班,給他找了個紅酒代銷商的工作。這樣,他便有理由在國內飛來飛去。


  小悅是喜歡他的吧,追來上海了。他怕她看出端倪,想珍惜這難得的時光。他故意讓日子過得非常艱苦,可是小悅非常快樂。他聽著浴室嘩嘩的水聲,看著小悅俏麗的身影飄來飄去,想著她看他時不加掩飾的灼熱眼神,話語中帶著甜美的嬌柔,夢囈時喚著他的名字。


  他帶上門下樓。再待下去,他會控製不住地去抱小悅。可是抱過之後,那一天來到了,小悅該怎麽辦?

  “你妹妹很漂亮啊,介紹我認識下。”周陳無意中撞到他帶著小悅逛街。


  “你若敢碰她一下,我現在就與你同歸於盡。”他陰沉地答道。


  周陳大笑:“瞧你緊張的,我分得清輕重。我不會碰她,但她如果喜歡上我,我可沒辦法。”


  其實有幾家學校對小悅是青睞的,小悅前腳走,他後腳就去抽走了履曆。小悅在他的身邊,是不安全的。她必須遠離上海。


  小悅很乖,聽他的話回青台讀研,希望畢業後能順利在上海找到一份工作,到時就能和他在一起了。


  他和周陳的生意越做越大,他經常去雲南、泰國,他的錢多得可以讓小悅幾輩子生活無憂,可是他卻不敢給她半分,他怕髒了小悅的手。


  小悅畢業時,他擔心小悅再來上海,請蘇陌替小悅找了份工作,絆住小悅的腳。然後他在公寓裏放上女人的睡衣,故意讓小悅看到。小悅驕傲而又敏感,果真,她不再來上海了,和他聯係越來越少,她的笑也越來越少。


  扯上喬可欣,是對自己的拋棄,也是一種寄懷。她和小悅是同學,又是同事,知道小悅許多事,他愛聽喬可欣說小悅。小悅認識了葉少寧,喬可欣的語氣裏不無羨慕,那個男子溫和清雅,有一份很不錯的工作。他的心中酸酸的,但又感到開心,他的小悅配得上任何優秀的男子。


  這時,他不再隱藏了,他想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一切都給小悅。可是他又擔心,那人不知珍惜小悅的好。


  他用代銷紅酒賺的錢買下了原先的小公寓,重新裝修、布置,替小悅辦了卡。小悅工作非常出色,一直是他的驕傲。他想,這樣小悅的以後就沒有什麽可擔憂的。


  周陳又接到一單大生意,他去的雲南。回來後,周陳說內部有臥底,叫冷寒,讓他去國外避一避。他卻回了青台,他不願錯過小悅的婚禮,他想牽著她的手,請那個得到她的男人好好地待她。


  在中山路的酒吧,有一個人過來坐在他身邊,他扭過頭,譏諷地彎起嘴角,那是冷寒。


  來了,這一天終於來了。他非常平靜。


  這樣也好,不再看天上太陽透過雲彩的光,不再找約定了的天堂,不再歎你說過的人間世事無常,借不到的三寸日光。天堂,是我可以敞開心扉愛你的地方。


  他對冷寒說:“求你,再給我幾天,等我妹妹結了婚,我跟你走。”


  童悅慢慢地躺下,把手放在肚子上,黑暗中,聽著窗外的雨疏風驟,她非常平靜。


  再也沒有任何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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