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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暗物質(2)

  怎麽會適應呢?坐在葉哥的位置上,他用過的電腦、瀏覽過的文件夾、批閱用的水筆、接聽的電話、沉思時靠的窗台……一切都在,就是看不到他俊雅的麵容,聽不到他溫和的嗓音。她很想他。


  “我會努力適應。”


  “要不要再從我那兒調兩個特助給你?羅特助妻子昨天臨產,他可能要休個一周左右的假。”


  “不用。如果有什麽情況,我可以打電話給葉哥。”


  樂靜芬歎口氣:“裴迪文今天從香港過來正式任命他為青台分公司的總經理,商場如戰場,你們已不是從前的關係,防人之心要有。”


  車歡歡抿嘴一笑:“那我要給他打個電話祝賀下。”


  電話是在世紀大廈的工地上打的,仲春下午的陽光非常強烈,明晃晃地斜射過來,車歡歡覺得有些刺眼,把身子背過來。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移動客服小姐甜甜地告知。


  空號是什麽意思?陪同的施工隊長告訴她,空號就是這個號碼已被機主注銷。那就是她想聯係他,隻能去恒宇找人了。


  葉少寧不僅換了新手機,還換了新車——黑色的奔馳,還有了一個新特助,姓傅,遼寧人,身高一米九,比他年長三歲。裴迪文特地把傅特助從北京分公司調過來給他做助理,才接觸了幾次,傅特助的細膩、周全就讓他非常滿意。


  新手機的第一個電話,葉少寧打給了童悅。


  “請問找誰?”因為是陌生號碼,童悅的聲音冷冰冰的。


  “童老師,你最喜歡的數字是幾?”他笑問著。


  “這是誰的手機?”童悅聽出是他,語氣好了點。


  “恒宇新配的工作手機。第一次使用就打給了你,你可是要負責的哦!”


  童悅沒有應聲。


  “是你開車過來,還是我去接你?”


  這好像是道難題,她考慮了很久才回答:“少寧,我要替孟老師上語文課,大概沒辦法過去。”


  “那你忙,我先去專櫃看看,你的尺碼我很熟悉,相信我的眼光啦,一定會讓你光芒四射的。買好我帶著禮服去學校等你。”


  “晚上我要坐班。”


  “和其他老師調下不行嗎?”


  “我麻煩別人太多次了。”


  “請一個小時假,你去打個招呼就行。”換作平時也就罷了,但今天晚上的宴會對他非常重要,他身邊的那個位置,除了她,無人可替代。


  “上課鈴響了,我掛了。”


  童悅沒有給他一個確切的答案,但他明白她是拒絕了。葉少寧握著手機,走到窗邊,這是他的新辦公室,一眼就能看到海。午後,空氣裏充滿了四月的陽光、海風和浪聲。


  童悅很少孩子氣,可以講是比較顧全大局,昨天她答應得好好的,突然變卦一定有原因的。難道……希爾頓的那個晚上發生的事她知道了?葉少寧搖頭,不會的。那個晚上……葉少寧頭疼得厲害,像被針戳。


  童悅嚼著一粒話梅,酸得整張臉擠成了一團。“受不了就別吃啊!”桑晨看著她的苦樣,翻了個大白眼。


  “嚼嚼挺有滋味的。”童悅又塞進一粒,看著桑晨在吧台裏麵兌酒。


  “葉少寧都很久沒來我這兒捧場了,是不是你對他禁足了?”桑晨抱怨道。


  “他換了個新公司,離你這兒遠。”


  桑晨朝樓梯上看了一眼:“難怪他那特助今天一個人來了,平時他們都形影不離的。”


  童悅看過去,羅特助和一個頭發灰白的男人說說笑笑正上台階,看樣子,羅特助是主人,另一個自然是客人了。葉少寧今晚也算是主人吧,他穿什麽衣服,喝酒會不會傷胃,麵對裴迪文會不會難堪,他的新同事對他有什麽看法……她懂得輕重,也不耍性子,隻是說服不了自己在這個時候和他做出一副恩愛的樣子。


  如果她沒事人似的出席晚上的宴會,她會覺得自己在意的並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他現在的地位、現在的薪資。怎麽能當沒事呢?胸口悶悶的,胃口也不好,午飯、晚飯都沒吃。桑晨很忙,無暇顧及她。她開了半個小時的車過來,仿佛就為在這兒吃幾粒話梅。說起來,還是無處可去。桑二娘再粗枝大葉,卻知根知底,她要是有一天落難了,桑二娘有一碗飯,肯定願意給她半碗。


  “我回學校了。”幾粒話梅吃好,仿佛充了點氣,該幹嗎幹嗎去。


  桑晨把托盤塞給服務生,很義氣地陪她走向紅色君威,邊走邊嘀咕街角新開了家撞球館,搶了“魚缸”不少生意。童悅說她現在真是沒救了,徹頭徹尾的財迷,完全掉進錢眼裏了。


  紅色君威無恥地占據著桑晨的專用泊位,童悅打開門,看到對麵走過來一個男人,腿好像不好,走路一瘸一拐,頭發及腰,像是好些日子沒洗,都打成了結,身上的衣服皺得像缸裏新拽出來的鹹菜。


  “現在的乞丐這麽敬業,天黑都不收工。”


  童悅看著桑晨突然猙獰起來的神色,推了她一把:“別這樣,和氣生財,給他點零錢打發走人好了。”


  桑晨咬牙切齒地擠出兩個字:“張青。”


  童悅嚇了一跳,連忙瞪大眼睛,真是張青,好久不見,這變化……有點大。她想起網上有帖子,一個富二代騎車去西藏,出發前拍了張照片,挺英俊瀟灑的一個小夥子,到達西藏後又拍了一張,扔農民工堆裏就找不著了。張青的經曆估計差不多,但結局更悲壯。他不會真從泰山走回青台……童悅的目光最後落在張青的腿上,然後一寸一寸地挪向桑晨:“他的腿不會是你的傑作吧?”


  桑晨抬起下巴,笑了。


  張青嗬嗬地也朝她笑:“桑晨,我回來了。”他一拐一拐地走到桑晨麵前。桑晨突然抬起腿,對著他那條傷腿狠狠地一踹。張青跌倒在地,桑晨接著上去又踹了幾腳,張青哇哇地叫起來:“疼,疼……桑晨,快停下,腿又斷了。”


  “以前真不是我,現在是了。”桑晨笑容可掬,柔聲輕語地對童悅說道,“開車慢點,有空常來玩啊!”


  童悅根根汗毛都立起來了:“二娘,他……”她指著疼得就差滿地打滾的張青,有點擔心。


  “他是誰?你認識嗎?”


  童悅哭笑不得,桑二娘這口氣堵太久了,今天終於撞到了個出氣的縫隙,怎麽能不好好發揮呢?“戲過了,適可而止,他的腿是真受傷了。”


  桑晨昂著頭,雙手叉腰,嗬嗬兩聲:“童老師,你太抬舉我的武力值了,我沒那麽高的水準。人家這腿是拍日出摔斷的,或許是窮遊時不慎跌下山穀的,也許是穿越沙漠時給駱駝咬的……總之,關我屁事。”


  張青白著一張臉,吃力地用那條好腿撐著站起,每走一步,童悅都覺得他要再次倒地不起,可他硬是走到了桑晨身邊,拉住她的胳膊:“桑晨,這些年,我學雕塑,學畫畫,學攝影,去窮遊……做什麽都三心二意、朝秦暮楚……”


  桑晨朝他吼道:“你還挺有自知之明嘛!”


  張青嘴唇顫抖著:“我知道這不是什麽優點,可我就是這麽一個人。但這些年有件事我很專一。”


  “什麽?”


  “除了你,我沒有愛過別人。”


  桑晨哭了,張青也紅了眼睛。


  “你以後要是再不吱聲往外跑,我會把你兩條腿都打斷。”


  “嗯,不跑,要是實在忍不住,就帶上你一起……親愛的二娘,你能打個電話給醫院嗎,我的腿是真疼……下山時跌斷的,沒怎麽好,著急回青台,真想你了……”


  救護車嗚啦嗚啦過來,張青被抬上救護車,桑晨又是笑又是哭的,握著張青的手,一起上了車。


  童悅抬起手,輕輕抹去眼角的淚珠。她替桑二娘開心,雖然她覺得張青真不值得二娘去愛,可是愛情就是這麽無章可循,喜歡就是喜歡了,那個人有血有肉,有長有短,討厭又討嫌,但和他在一起,就覺得塵埃裏也能開出繁花。


  下晚自習的時候,童悅是和李想一起下樓的。因為何也是和李想一塊去看了電影,李想覺得何也媽媽的事他也有責任,俊臉上罩著愁雲,情緒很消沉。他這兩天天天去看何也,看完回校就死命地做題。


  “何也明天來上課,以後早自習、晚自習都來。”李想說道。


  童悅點頭,何教授這個決定是正確的,現在讓何也再單獨和輔導老師待一起,他會更走不出來,學校人多,同學嘰嘰喳喳,人是會被環境感染的。


  “何也會好起來的,是吧,老師?”


  “肯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童悅篤定道。


  和李想又聊了幾句,童悅出校門時就有點晚了。看到蘇陌站在公交站台邊,童悅下意識地踩下了刹車。


  蘇陌朝她溫雅地頷首:“小悅,這麽巧?我喝了點酒,你能送我一程嗎?”


  蘇陌身上的酒氣並不重,他係好安全帶,便拿出手機,不知是在刷微信,還是在看新聞。


  夜晚悶沉沉的空氣裏,霓虹燈的繽紛色彩讓人特別心煩。由於道路的坡度,那亮光像飄向了半空又慢慢消失一般。


  童悅把車停在聽海閣的門口,蘇陌的家就在裏麵的某幢公寓樓裏,童悅閉上眼都能摸到,她來太多次了。蘇陌仿佛沒有感覺到車已停下來,坐著沒動,童悅隻得輕聲提醒:“蘇局,到了。”


  蘇陌把一雙長腿舒展開,問她:“進去坐會兒?”


  她搖頭:“太晚了。”


  他點點頭:“是啊,很晚了,可是我不太想回去,怎麽辦,你能再多陪我一會兒嗎?”


  “酒喝多了,還是早點休息好。”


  他輕笑:“喝多的感覺真好,可以說平時不敢說的話,可以做平時不能做的事。我醉了呀,若有失禮之處,請多包涵。”


  咫尺之遙,看得清他幽深的眸,深不可測,她纖細的身影在其中,隨潮起潮落。這哪裏可能是醉態,分明是借酒裝醉。但她沒有恐慌,潛意識裏,她信得過蘇陌。


  “很遺憾,我非常清醒,我替您開門。”她轉過身,欲推車門下車,手腕被蘇陌從後麵握住,再被慢慢掰開,她的掌心裏多了把鑰匙,鑰匙很新,銀白色的。她愣住,看向他。


  他的眼裏有痛楚有糾結還有無奈的掙紮:“它在我身邊已經有一個月了,我每天都要看它好幾回,猶豫不決要不要給你。在沒考慮清楚前,我隻能不見你。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聯係了,你知道嗎?”


  “這是什麽鑰匙?”她似乎站在茫茫的太空,前麵就是黑洞,一不留神她就會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銀河係。


  “你希望是什麽鑰匙?”


  沒有得到任何提示,她突然想到上海那套窄小的公寓,那扇新換的大門。


  他歎了口氣:“慢慢來,好嗎?這把鑰匙屬於你,你收好。其他的事,我要聽到你的答複後,再決定告不告訴你。”


  “你早就有彥傑的消息了?”


  “是的!”


  “他、他好嗎?”


  “你讓我不要再過問這件事。”


  她低下頭:“對不起,上次我話講重了。”


  “小悅,我知道我沒辦法對你要求什麽,因為你沒給我任何承諾。等你,我心甘情願,有時我也覺得這樣的等待是無望的,可是總在我瀕臨絕望時,又有希望的火苗在閃。如果你想知道彥傑的消息,可以,我明天就可以帶你去見他,但是我有個條件。”


  童悅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說我哥挺好的吧!”


  蘇陌無力道:“你都不問是什麽條件嗎?”


  “不需要問了,因為我沒有辦法做到。”


  蘇陌暗自歎了口氣,他可以絕望了。她甚至連做個樣子考慮下都沒有,如實秒回了他的問題。她大概是真的很珍惜她和葉少寧的婚姻,有可能彥傑都排在後麵,他又有什麽立場去計較呢?

  他的條件是:小悅,不要哭,不要怕,要咬牙撐住,你還有我,我愛你。


  他把在口袋裏揣了一天的信封拿出來,遞給她:“這種方式你也許覺得卑鄙,我承認確實不夠光明,高尚一點說我不想你被欺騙,齷齪一點說我有了追求你的理由。”


  信封的形狀一看就知道裏麵裝的是照片。童悅內心不可能波瀾不驚,不過她還是平靜地打開了車內的頂燈,一張張地看了起來。拍攝的技巧很高超,完全捕捉到人物的表情與神態,明朗得不需猜測就知那時那人那事。


  主角是葉少寧與車歡歡。漫天灰塵中,兩人頭戴安全帽站在建築工地上,他牽著她的手避開一輛混凝土攪拌車;金色的夕陽下,兩人驅車在海濱大道暢遊,不時相視而笑;午夜的街頭,兩人站在車邊,她環著雙肩,他脫下外衣披在她身上;這是荷塘月色的大門,沒有正麵,隻是背影,他攬著她走向電梯口,天空上,一輪清月高掛;哦,還有配角出現了,羅佳英提著個食盒,從出租車上下來,車歡歡站在泰華的保安室前,激動地向她張開雙臂,葉少寧在一邊微笑,眼中都是寵溺……最近的日期就是前天了,希爾頓的室內遊泳池裏,車歡歡一雙白皙的手臂圈著葉少寧,兩人貼麵擁吻……


  “蘇局,我該怎麽謝謝您呢?”童悅語氣平淡,像是在另一個平行時空看到了另一個自己,那個自己手裏捧著的碗,悶縫一點點地擴大,碗裂成了兩半。


  身邊一點動靜都沒有,她扭頭看他,淺柔的燈光下,他抿著唇,表情深沉。


  “這好像很專業,一定花了不少錢,按道理,應該我來付!”


  “小悅,我並不是想看你笑話,也不想戳痛你,但這樣的婚姻還有堅守的意義嗎?你可以不選擇我,至少要疼愛自己吧!”


  她的內心陡然一陣酸楚,是,疼愛自己,她才選擇的葉少寧。她記得他們初見,咖啡館前,她放下雨傘,抬起頭,那樣明亮的眼睛,那樣溫和的笑意,她的臉紅了。後來一次又一次的相遇,就覺得是他了,盡管他在泰華工作,盡管他的媽媽叫羅佳英。在哈爾濱的冬夜打著點滴,她依在他懷裏,以為可以就這樣依賴一輩子……


  疏星點點的夜晚格外清明幽寂,然而在她的眼中卻是一片肅殺。昔日種種,越想越覺得疑惑,是不是她不配被疼愛?閃婚果真是不科學的,人還是得務實一點、傳統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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