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彗星來的那一夜(3)
“你是成年人,也知道要放鬆放鬆。謝語隻有十七歲,高三的學習壓力那麽大,上周剛剛月考過,她和朋友去網吧放鬆一下,難道不可以嗎?謝語媽媽,你也是從十六七歲過來的,那時候你就沒偷穿過你媽媽的高跟鞋嗎?”
謝語媽媽瞠目結舌。
“小姑娘家最要麵子了,你讓她在同學麵前這樣丟臉,她心裏會怎樣想?”
謝語媽媽漲紅著臉,愣在原地。
“如果你還想成為讓謝語信任、依賴的媽媽,我覺得今天你該向謝語道個歉。”
“讓我道歉?”謝語媽媽震住了,伏在童悅懷裏的謝語也愣住了。在童悅不可違背的視線中,謝語媽媽看看謝語,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幾句話:“謝語,今天是媽媽錯了,對不起!”
謝語哭得豪邁萬分,差點斷了氣。
“大家都回教室上晚自習去吧!”童悅讓一個女生把謝語扶去宿舍洗臉換衣服,等眾人都散了,才對沮喪的謝語媽媽說:“謝語現在正是叛逆期,你是為了她好,但要注意方式,不然會適得其反。”
謝語媽媽唯唯諾諾:“我是個粗人,心裏急,怕她學壞。童老師,你的臉?”
童悅這才感覺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疼:“不會破相的。”
謝語媽媽愧疚地走了。童悅捂著臉,疼得直抽冷氣。她抬起眼,看著淺淺的暮色中朝著自己走過來的那個人,立馬成了一個熟透的番茄。
剛剛人那麽多,她沒注意別的,看他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應該看了有一會兒了。
他不說“你好”,也沒說“我們又見麵了”,隻是輕輕喚了聲:“童老師!”
“你好,葉總!”她的指尖掐著掌心,命令自己鎮定。目光慌亂地避開他的臉,把眼中的羞澀給藏了起來。
葉少寧沒有像往常那樣溫和地微笑,態度甚至有一點刻意的疏離:“手上有細菌,用這個擦。”他骨節分明的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塊手帕,花白格子的,疊得方方正正。
“謝謝!”童悅僵硬地接過,眼角瞟到他的奧迪車停在馬路對麵。
“這兩天吃點清淡的東西,不然會留下疤痕的。”
她像是失去了語言功能,隻會點頭。
“去醫務室塗點藥吧,我走了。”他走了幾步,又回了一下頭,“童老師,做你的學生非常幸福。”
“葉……”憋了一大口氣,她成功地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什麽?”他停下腳步,鼓勵地看著她。
她鼓起勇氣,定定地盯著他骨節修長的手指:“那個……你有沒有看到一個玉佛?玉質並不太好,有點發白了,掛繩是墨綠色的。”
葉少寧擰起眉,狀似思索,好一會兒後才幽幽地問:“是那天晚上丟的?”
童悅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硬著頭皮點點頭。
“對你很重要?”
她沉痛地默哀。
“那我回去找找。”那天夜裏,她的嘴唇在自己的嘴唇下綻放時,他的心激動不已。沒想到性格這麽理智、冷靜的女子,嘴唇柔軟得像花瓣一樣,令人沉醉……這麽一想,他的心跳快起來,然後咳了一聲。
“也有可能落在車裏了。”童悅看了他一眼。
“車裏有個客戶,現在不方便找。如果找到了,我怎麽還給你?丟在校保安室?”
“不,不,你給我打電話,我去取。”校保安室的那幾個人,閑來無事就愛八卦學校裏的老師,她可不能給他們發揮的機會。
“童老師的手機號是多少?”
她報出十一位數字,他拿出手機撥了一下,聽到鈴聲,嘴角勾起:“行,找到了我給你電話。我真的要走了,晚上還有應酬。”
“謝謝葉總。”他再不走,她就會不爭氣地因窒息而暈倒了。
“不過找到了,我可是要索取報酬的。”
“我……請你吃飯。”
“就這麽說定了。童悅,再見!”
“再見!”
他看著她飛一般地轉身而去,回到車旁打開車門,坐下,拿過一旁的手包,打開,裏麵靜靜地躺著一枚玉佛。他看了又看,確實,玉質很一般。
第一次月考結束,強化班終於正常化了,童悅一目十行地看著排名前一百的名單,真正鬆了口氣。
孟愚蹙眉看著謝語送來的第三篇讀後感,誠實地對童悅說讀後感寫得不錯。童悅笑了,說近幾年的高考作文選題越來越接地氣,咱們是不是也要改變思路,一味地追求高大上,不是誰都能消受的。不如因材施教,不同的人選擇不同的路線,或許就成了一片風景呢!孟愚沉思了一會兒,問誰來幫他們選擇書。童悅很不厚道地回他自己是個物理老師,不懂這個。
孟愚笑笑,他是個老實人,今天的晚自習恰好是他坐班,他要好好琢磨琢磨。通常孟愚坐班,會替童悅把班主任的事也給代勞了。童悅想著一會兒吃完飯早點回公寓看鈴蘭,不知怎麽的,李想送的那盆鈴蘭有枯萎的趨勢。
從辦公樓下來,就看到樓梯口站著一個清瘦的背影,刀削般的輪廓,有種銳利的俊美。她朝後麵的樓梯看了看,沒有人。遲疑了一下,她還是走上前,“哥!”
彥傑回過身,清冷的眸子裏稍微多了些神采:“下班啦!”
“喬可欣在和學生會的文藝幹事說話,好像是國慶晚會的事,要不你上去坐坐?”
“你一直都沒回家?”
童悅把飄到前額的發絲別到耳後:“我沒法回,整天弦都繃得緊緊的,生怕傷了這一根根棟梁。”
彥傑輕輕歎了口氣:“蘇教授說你很優秀,是今年的十佳教師之一。”
彥傑口中的“蘇教授”就是蘇陌,是他的大學老師,他一直沒改稱呼。
“那是同事們讓給我的,不代表我的實力。你什麽時候回上海?”
“再過兩天。”
“貸款的事怎樣了?”
彥傑冷眸的漆黑如子夜,又如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晚上我們去吃炒海瓜子,辣辣的,燙燙的,好嗎?”
三人行嗎?她最討厭當電燈泡了,於是鼓起十二分的力氣說道:“不了,我晚上和人約了吃飯。”
彥傑苦澀地笑笑:“那好吧!”
仿佛為了證實她的話一般,手機恰到好處地響了。
“我接個電話。”她都沒來得及看來電號碼,就慌忙轉身按下接聽鍵:“你好,我是童悅。”
“猜猜,玉佛你落在哪兒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十分喧鬧,像是重型機械運作的聲音,但那暖暖的溫和的嗓音一揚起,童悅的臉就紅了。
“我猜不出來。”為了聽清他的話,她往幽靜的樹蔭間走去。
身後的彥傑深深地凝視她,咬了咬唇,轉身融入漸濃的暮色中。
“是在陽台上。”
童悅腦中本能地就閃出月光下綺麗的一幕,這下,連腳趾也紅了。
她聽到雜亂的聲音隱去,接著傳來汽車的引擎聲。
“那……你想吃什麽?”說好了要感謝人家的。
“沒有玉佛,也可以提要求嗎?”
“呃?”
“我今天在工地,怕弄丟了玉佛,就放家裏了。怕你著急,先告訴你一聲。”
話都說出口了,又怎好收回?昂貴的餐廳她請不起,這個時間也訂不到位,他們現在也不可能去情調曖昧的情侶餐廳,免得更難堪。她想了想,決定請他去吃麻辣燙。一大群人擠在一個大廳裏,熱氣騰騰的,沒有話說還可以打量四周的人,也可以專注地盯著涮鍋,氣氛至少不會太尷尬。
收了線,她抬起頭,視線內已沒有彥傑的身影,她又默默地站了一會兒。
羊肉串、魷魚串、大紅蝦、紫茄子、金針菇、蓮藕片,滿滿地擺了一桌。葉少寧不像前幾次穿得那麽正經八百,墨綠色的襯衫、灰色長褲,褲管和鞋上沾了一層泥土,手中拎了個安全帽,發型也有些淩亂,真的是直接從工地趕過來的。
“應該回去梳洗一下的,但時間不允許。”他微笑的樣子並沒有多少抱歉。
童悅覺得這樣很好,穿得太正式,她會有窒息感。隨意了,就是一次普通的聚會。
“開車了嗎?”
“嗯!”
“那就不點酒了,喝酸奶還是果汁?”
葉少寧眼底明亮:“果汁吧!”她特地跑到後麵的廚房看水果是否新鮮,盯著人家榨了兩杯橙汁。
隔著一張桌子,眼前的童悅秀雅的清眸像兩隻黑色的蜻蜓,在桌子的兩邊滑來滑去,就是不與他對視。裝果汁的杯子很大,有藤蔓狀的把手,中間是一圈花瓣,很漂亮。她用手指一片片地劃過去,一副入迷的樣子。葉少寧揚起眉梢,笑了。
“你怎麽不吃呀?”童悅見他隻夾了兩筷蓮藕,其他的都沒什麽動。
“平時應酬太多,對外麵的食物沒什麽胃口,一會兒我吃些點心就可以了。”他微側著頭,端詳著她,“告訴我,那個玉佛有什麽特別的意義?”
童悅飛快地抬了一下眼,又趕緊垂下眼簾:“我研究生畢業那年,和同學去峨眉山玩,在山下的玉器店裏聽導遊說,把玉器帶到金頂上,在日出時請老和尚開光,會帶來好運氣。”
“你信這個?”葉少寧忍俊不禁。
“我同學也講這個很唯心,不過都已經來了,而且那麽一大早上去的,就買吧!”
“一般女孩都挑玉佩或玉錢,你怎麽挑了個玉佛?”葉少寧覺得奇怪。
“男戴觀音女戴佛。”她立刻說。
葉少寧細長的俊眸眯了眯:“另一塊玉觀音給了誰?”
她略感一絲訝然,隨即還是老實地回答:“在我哥哥那裏。”
“你還有哥哥?”印象中,像他們這種年紀,應該是獨生子女居多。
“嗯,比我大四歲,在上海工作。”
“什麽工作?”
濃厚的火鍋水汽後麵,是他安靜地看過來的俊容。她有些恍惚,抬頭看了一會兒係著藍圍裙舉著托盤在桌間穿行的女服務生。那個女孩的嘴角一直撒嬌地抿著,腮邊有一顆褐色的小痣,俏麗得很。
“他是學哲學的,這個專業不太好找工作,他做過文秘,也推銷過保險,現在是一家法國紅酒品牌的上海代理商。”
這份工作賺錢多,但彥傑為了推銷紅酒,經常陪客戶喝得酩酊大醉。紅酒度數不高,後勁卻很足,有時要睡一整天才能清醒。有一次她去上海看他,他應酬回來,硬撐著把門打開,然後倒在客廳的地上就睡沉了。她拉不動他,隻得找了條毯子,讓他在地板上睡了一夜。
“什麽牌子?”葉少寧聽出興趣了。
她說了一個名字。
“老牌子了,不錯呀!”
“你知道喝紅酒的正確姿勢嗎?”
他故作一本正經地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