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嬌的王子14
文法課上, 老師拿著學生們的詩歌, 在朗讀著。
“這一首小詩,詩名是《今天我感到非常煩悶》,作者:蒙堤。”
講台下的正在和後麵座位上的同學打鬧的蒙堤一下子被點中了名字, 馬上坐回來。
文法老師在講台上用著標準的波塞冬語, 娓娓的朗讀著, “今天我感到非常煩悶, ”
蒙堤瞪大眼睛,這陌生的字句,並不是他寫的。
“我想念你。我想起夜幕降臨的時候,”文發老師的腔調在寂靜的春天午後徘徊在教室裏。像是枝椏探到了人們心裏的湖水裏,“和你踏著星光走去。想起了燈光照著樹葉的時候, ”
蒙堤在座位下有些呆住,想著是誰寫錯了名字或是文發老師弄亂了稿子。
來自科庫拉的女老師在念著:“踏著婆娑的燈影走去,想起了欲語又塞的時候, ”
蒙堤難得地安靜而乖巧坐在椅子上,因為周遭人、甚至是全班的學生,都向他投來了或是驚訝或是不服的目光。
女老師的聲音悠揚入耳:“和你在一起。你是我的戰友,”
蒙堤沒試過這般麵紅耳赤, 怪他人的目光太過焦灼。聽到這句時, 蒙堤突然閃過了尼德蘭那張臉的影子。這是葉彌寫的詩,是葉彌給他寫的以“想念”為題的作業詩。
“因此我想念你。當我跨過沉淪的一切, ”女老師走過每一位學生的身邊, 拿著稿子, 緩緩而念出由每一個字符而組成了世上最動聽的話語,“向著永恒開戰的時候,”
蒙堤寂靜地聽著,認真地聽著,而不再去羞紅耳朵和漲紅麵龐。
“你,是我的軍旗。”
沉默。
數秒鍾後,零散的掌聲,最後變成了雷鳴般,長久的掌聲響在教室的每一個角落裏。
蒙堤呆呆地站起來,他似乎還沉浸在這首詩最後兩句中,“當我跨過沉淪的一切,向著永恒開戰的時候,你是我的軍旗。”文法老師將手裏的稿子交給了他。“寫得很不錯,蒙堤。沒有發現你還有詩人的一麵。真令人驚訝。”
蒙堤拿回了稿子,看見手裏雪白而光滑的紙張上,那一個個工整而漂亮的字跡。
全詩如下:
“今天我感到非常煩悶
我想念你
我想起夜幕降臨的時候
和你踏著星光走去
想起了燈光照著樹葉的時候
踏著婆娑的燈影走去
想起了欲語又塞的時候
和你在一起
你是我的戰友
因此我想念你
當我跨過沉淪的一切
向著永恒開戰的時候
你是我的軍旗”(作者:王小波)
蒙堤讀完了一遍詩,尚未流利的波塞冬滑落出來,抑揚頓挫,緩緩道來。腦海裏浮想出尼德蘭在燈下為他提起鋼筆,在雪白的紙稿上寫下一個一個字。那白色的臉龐,在燈的剪影中,有種哀傷和美麗的詩人的輪廓。
蒙堤把這首詩讀不下五十遍,字字用波塞冬音發出,那沉澱在胸腔的情感像是厚積薄發,此時,窗外,春天的雪鬆的枝椏正抽出了新色。
放學後,蒙堤看見熟悉的汽車,飛跑過去,不用帕雷或其他人抱他,矮小的身體打開車門,看見了坐著等他的尼德蘭。尼德蘭穿著了薄的純色羊毛開衫,像個極為年輕的人,襯衫開扣裏套在了裏麵,黑色的頭發微微垂落在耳後。
蒙堤爬到他身上,“我告訴你一個消息,葉彌。”
尼德蘭黑色的眼睛微微垂下,映著了他。“什麽消息?”
蒙堤故意地爬在他身上,立起了小腰板,把悄悄話用手貼在尼德蘭的耳邊,尼德蘭靠近了蒙堤,結果被蒙堤摟住了脖子,在嘴巴上親了一大口,還有不少的唾沫。
加西亞鬆開了手,又再次對他脖子親了一番,還有他的臉,貼在他耳朵裏,用極為喜悅的悄悄話,對他說道:“你寫的詩被老師表揚了。”
尼德蘭把加西亞抱下來,神情不如以往的輕鬆,加西亞還沒有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時候,看見尼德蘭不自然地抬手,像是把嘴唇擦了。“蒙堤,你不能再親男人的嘴了。”
蒙堤睜著灰色的眼睛看住他。“我不要,我就要親。”
還要湊上前來親尼德蘭的嘴,尼德蘭將他抱起來,讓他靠近不了自己。“你長大了。你隻能親姑娘。”
“我不喜歡姑娘。”來自蒙堤的年少“出櫃”。
“那我也不能給你親。”尼德蘭的直男說。
蒙堤扒拉在他身上,“不可以,葉彌不能拒絕我。”
尼德蘭像是被一隻笨拙的大棕熊給纏住一樣,“你要親就親別人。蒙堤。”蒙堤已經十一歲了,是該教會他區分性別和適合做和不該做的事情。
蒙堤一下子不高興,嘟起了小嘴巴,“葉彌不愛我了。”
尼德蘭抬起手,去揉蒙堤灰色的小腦袋。
蒙堤不讓他去摸,又哼了兩聲,“大壞蛋,大壞蛋。”一個人氣鼓鼓地坐在邊上,離得尼德蘭遠遠的。
尼德蘭樂得清靜,不到幾分鍾,大棕熊又爬回來,趴在尼德蘭的腿上,“葉彌,你是不是不愛我。”
葉彌被他逗了,緩緩一笑,“我不愛你愛誰?”
“你為什麽不讓我親。”蒙堤非常委屈,委屈在他臉上已經寫了二十六個,幾乎快寫滿在他臉上。不過這不影響他看美男的時候。尼德蘭笑的時候,紅色的嘴唇微微上揚,那張淡漠的臉非常的好看。
“你是男子漢了。男人隻親女人。”尼德蘭告訴他。
坐在他腿上的蒙堤拉著他的衣袖,“為什麽你之前還親過我?你不也是男人嗎?”
“……”尼德蘭才慢慢地說,“我隻親小孩。”
“我現在也是小孩。”長了一點點個子的蒙堤攥緊他的衣服。再補充道,“我永遠都是小孩。”
“……好,好好。”尼德蘭一時語噎,爭辯不過他,投降了。重複他那句驕兵的話:“你永遠都是小孩。”
蒙堤驕傲和目的達到地哼了一句。把尼德蘭的手抓過來,手指扣在一起。“你也隻能親我,葉彌你知道嗎?”
葉彌所有的“軟弱”和“放縱”全給了這個小鬼身上。
“你還會給我寫詩嗎?”回去時候,蒙堤問向尼德蘭。
尼德蘭坐在他的書桌邊上,翻著《博爾赫斯詩集》,假裝沒有聽見。一副作業的事情自己完成的模樣。
蒙堤趴過身體來,跪坐在椅子上,手扒拉著尼德蘭,看向他因為看書而垂著的黑色眼睛,要他聽見自己說話:“你還會給我寫詩嗎,你能不能隻給我一個人再寫一首,完完全全是寫給我一個人的。”
尼德蘭抬起眼,問他話的意思,“你想要幹什麽?”
蒙堤依在他的肩背上,軟軟的聲音,“我隻想你再寫一首。為我寫一首。”
尼德蘭於是信手沾來了一份紙稿,流利地寫了一串句子。
蒙堤沒有想到尼德蘭如此痛快,已經在寫了。滿心壓抑不住的歡喜,扭過頭去看住他握筆的姿勢,纖長的手指被黑色嶄亮的鋼筆襯托得蒼白細膩。流利的波塞冬文在紙張上猶如一串開出的細葉小海棠,字跡圓潤,飽滿。蒙堤望住了那句子從尼德蘭的筆下歡暢地流出。
“多少人愛你風韻嫵媚的時光
愛你的美麗出自假意或真心
唯獨有一人愛你靈魂的至誠
愛你那日漸衰老的滿麵風霜”(作者:葉芝,傅浩)
火爐旁打盹,兩鬢蒼白,似乎是日後多少多少年的場景。他是看不見眼前這個小男孩蒼老,等他長大,自己就老去,容顏不再。
蒙堤眼裏映著這白紙黑字的四行詩句,竟然片刻間銘記心上,全部背誦下來。
……
蒙堤期間發燒了幾回,個子一下子竄高了許多。發燒的時候,尼德蘭還是讓他去上學。即便有家教老師,蒙堤的各科成績,語言,文法,計算,科學都離其他同學一大段距離。完全不是同一水平。
蒙堤趴在桌子上做作業的時候,尼德蘭坐在他旁邊。
加西亞被發燒折磨,無精打采,還有好幾頁的作業題,握著鋼筆,還在心裏口裏草稿紙裏算著,答案怎麽也蹦不出來。
尼德蘭指了一道口算題:8X4=__,告訴蒙堤,“這裏32。”
加西亞筆一轉,把“32”填進去。
下一條是:5X7=__,尼德蘭生平不多地直接告訴他答案,“35。”
趴在桌上沒有力氣寫作業的加西亞把“35”填了,緊下來幾頁紙的所有計算題,都在尼德蘭的告訴他中完成了。
一股暖流像是世界另外的三大漁場,把海流中所有的魚蝦都翻送過來,給予蒙堤這條大海魚食用。
鼻子有些酸溜溜,不知道是因為病痛還是其他的原因。
海豚一下子泄掉所有氣,柔軟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