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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駙馬,人人好逑13

  嚴九欽已了坐下來, 馮原盛便把軟膏的盒子打開, 用極細的銀勺沾上了紫紅色的膏藥,仔細地塗在了嚴九欽的脖子上。


  痂已結上,也是極細一條痕, 嚴九欽也不感覺到痛。


  馮原盛一邊替他抹著, 一邊嘖嘖稱奇:“九欽兄, 你這是鑽狼牙棒灌木叢了吧, 怎劃成這樣,險些毀容了。”


  馮原盛一向說話都是帶包袱的,笑料不斷,雖然直白,但不唐突對方。嚴九欽隻好說, “這麽細一條,哪裏能毀容?”


  語氣像是在說:毀容有這麽容易的嗎?


  馮原盛貧道:“你試試換別人,頂著這樣的臉, 光是劃指甲長的一點點,都讓他給心痛死了。你倒好啊,你這是在暴殄天物啊。”


  嚴九欽隻是道:“馮兄是不是改行了,不當馬屁第一高手, 轉行來貧話來了?”


  馮原盛嬉皮笑臉沒點正經樣兒, 兩人玩笑了一會兒。


  隻聽嚴九欽問起正事來,“稍話一事怎麽樣了?”


  “話我已經讓人帶給宋世明了, 還派人將他化妝了一番, 帶進了京城來。相信他現在已見到了杜鬆齡。”馮原盛細塗著膏藥, 望見嚴九欽脖子上的膚色,隻覺是“暗香橫路雪垂垂”,細膩得沒有一處瑕疵的地方。


  塗了一會兒,又說道:“杜鬆齡這人不好糊弄,人人都想拉他出麵,爭取他進入自己麾下,可他就是不願意當眾矢之的。”杜鬆齡在朝中名氣很大,以權術謀斷出名。與當朝丞相嚴故畔齊名,兩人被稱為“嚴謀杜斷”。


  相比起嚴故畔的“事君慎始而敬終”,杜鬆齡是“膽欲大而心欲小”,才“智欲圓而行欲方”。


  “官海沉浮,他隻升未曾降貶過。此人深藏不露,高明。”嚴九欽忍不住道。


  “我一直想弄明白這杜尚書仆射到底是站哪一方的,”馮原盛將軟膏塗畢了,“陛下平日挺喜歡他的,老與他單獨會談私聊。”


  “哪個皇子都不站,做皇帝的自然喜歡。古往今來,曆朝曆代有哪一個皇帝喜歡他的臣子插手自己家事?何況還是立儲君這種大事?”嚴九欽掩上衣服的衣襟,他現在不好說,心裏隻覺得,如果他們爭取到了杜鬆齡,杜鬆齡有極有可能會是最後時刻越王手裏的一張王牌。


  第二日上朝。


  治元皇帝問了還有何事要稟之際,太府少卿騰元士站出來拱手一說:“陛下,我這裏有一狀紙,是一鄉貢被強占了民宅,而進京上呈血書來了。”


  說著,呈出了那狀紙。


  宦官接過,轉呈治元皇帝。治元看了那封狀告的血書,發現上麵隻有寫狀紙的人名字,沒有說被要狀告的是誰,於是便念著寫狀紙的人的名字問道:“宋世明?這人是誰?他要狀告的又是何人?”


  太府少卿騰元士答道:“宋世明乃前太傅宋承豈之孫。”


  治元皇帝噢了一聲,聽見“宋承豈”這個名字,倒是回想起他還是太子時的老師宋太傅,當時宋太傅官位檢校光祿大夫,還不是太傅,太傅是他當了皇帝後再升封的。太傅一般是尊貴,而權虛。


  “宋太傅去世已有四五年了吧?”治元皇帝不免地問道。


  嚴故畔在旁提醒他道:“已有八年了陛下。”


  治元皇帝聽到了這個數字,麵上似不覺地傷感了一二。於是問道:“他的孫兒進京所告何人?”


  太府少卿冒著觸犯天子的死罪,凜然高聲道:“狀告太子李琮——霸占民地,強拆家宅。”


  此話一出,朝堂震驚,皆不敢出聲議論,求情或批評——因為龍椅上的天子麵色發沉,半天無出一言。


  皇上一向偏愛太子李琮,八歲立李琮為太子,在太子自幼時便帶他上朝,讓他麵聽,認為他頗能識斷。後來怕他讀書太累,便讓他可不必多看書。實在是寵溺有加。


  如今騰元士公然於朝堂上來彈劾太子,這不是找死嗎?先別說這是公開與太`子`黨叫板,這實在是公然挑釁皇帝權威,況且你還是個四五品的官員。


  騰元士一向為人耿直,在官場上直言敢行,但今日之舉,太`子`黨不相信他背後沒有人指使。但究竟是何人示意,還要細查清楚。


  皇上此時若是發怒說個“容後再議”,便肯定被群臣私下所議,縱容太子、毫無朝綱。治元皇帝心中生氣,氣這個騰元士,居然在朝堂中說出了太子不對。太子再怎麽做錯事,這種事也不應當群臣之麵說出口。


  但他不能當麵發作,隻能咽下這口鬱怒之氣。若將此事交由大理寺少卿或是刑部辦理,便是刑事處罰,難逃寬恕。“此事交由中書侍郎蒲大人處理吧。”


  中書侍郎,乃正三品,交由這麽個官職初辦,其實就是從寬處理,有意放過太子一馬。


  但騰元士不饒人,繼續膽大直言道:“太子傷民掠財,大肆占據田地,大興土木,此舉危害百姓,辱沒皇室,有辱陛下名聲。萬不可輕怠之,臣懇請陛下著重查辦此事!”


  治元皇帝氣得麵色發青,心裏道好你個騰元士,手拍龍案,“此事再議!”站起身來,便出了大殿。


  一眾臣子紛紛麵麵相覷,跪下的騰元士才慢慢站起來,四周都是退朝散開的官員大臣們。有個好友上前與騰元士竊講:“騰大人啊,你這是要引火上身。不說陛下發怒治罪於你,鄭太尉等一幹人都會視你為眼中釘。老騰,你,你怎如此糊塗啊?”


  騰元士甩開那名好友的手,哼出一聲,“盡管來罷!”他看不慣那個驕奢淫逸的太子許久了!若是太子登基為帝,不用太子辭退自己,自己先第一個呈交致仕書,退休還鄉。


  一齊散朝的官員們聽到了騰元士這一句,不由都替他擔憂,可能太子沒告倒一毫,自己就先撤職回家了。哎,怎有如此剛倔愚鈍之人?

  ……


  嚴府書房。


  嚴九欽剛聽了今日上朝之事,沈施從在旁問他道:“這個騰元士突然站出來為宋世明說話,他到底是受了宋世明之托,還是背後有人指使為之?”


  嚴九欽聽過這位太府少卿騰元士,平日裏就是剛強之人。他說道,“我在想,騰元士和杜鬆齡之間到底有沒有什麽關聯?”


  “你是說騰元士是受了杜鬆齡的委使?”一旁的馮原盛問與他。


  “不確定,”嚴九欽也不敢斷言,“我方才才想到了,騰元士原來還曾是宋承豈的學生。為恩師討回公道,情理之中。再說騰元士一向不站皇子之爭,既不是太`子`黨,也不是我們的人,他凜然出言彈劾,自然不被身份束縛,反而行起事來不顧前瞻後、畏手縮腳。”


  沈施從點點頭,又言:“他今日在朝堂上怒發衝冠、彈劾太子,隻怕今後要被太`子`黨所清理。”


  馮原盛有些許喪氣:“也就是說,杜鬆齡是不是我們的人現在還不能確定?”


  嚴九欽點頭,“不能確定騰元士到底是不是他找的出頭鳥,但是我們可以確定了,太子回京快了:不是攜罪回京查辦,就是聖上寬恕他讓他回來。”


  馮原盛聽他這麽一說,湊近問:“哪個可能性更大?”


  沈施從在一旁思索道:“後者吧,雖說這會在朝堂民間的名聲都不會太好。”


  馮原盛又氣又歎:“太子命咋這麽好?”


  嚴九欽被他這大白話惹得一笑,放下了此事,又問道:“越王在河南一行如何了?”


  “料理得相當好,聽說還有老百姓為他寫萬民書,懇求他多留著時日。”馮原盛看了近日來的書信說道。


  “本來是想越王一避奪嫡相爭風頭的,暫時韜光養晦。如今太子要回來了,越王也得加緊行程,早日回來。”嚴九欽說道,“今日的信紙就這樣寫罷。”


  書案前的沈施從點頭應下,於是,沾墨提筆,紙信上提及了今日騰元士朝堂狀告太子一事,並告訴越王爭取料理完河南救災一事,早日回京,因為,李琮也要回京了。


  待馮原盛、沈施從走後,嚴九欽伏案桌前已久,便出去院徑裏轉轉,不料碰見了嚴丞相。嚴九欽又怕他是因為宋世明一事來找他的,本想等嚴丞相開口問話後,他第一句便是“騰大人一事不是我策謀的”。


  沒想到嚴故畔問的第一句:“你臉這麽了?”


  嚴九欽本是話到嘴邊了,聽見嚴丞相這般問,不由一愣,於是才答上來:“被草割到了。”現在是暮色將上,光線不強,嚴丞相這也能發現他耳下的傷,不由視力絕好,觀察入微。


  “公主是不是還待你如前幾日一樣?”前幾日是何日?就是大婚之時把他趕出新房那一日。


  嚴九欽順從言道:“公主挺好的,是孩兒不爭氣。”


  嚴故畔素來對他耳提麵命、斥責居多,但是心裏到底是關心疼惜他的,隻是鮮少開口。他哪裏看都覺得嚴九欽不是那種輕薄招人討厭之人,才貌可以說是出眾的,品行還算端正乖巧,怎麽公主偏偏就不待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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