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修改
林知夏朝父親望去。
大概因為眼睛不能視物的關係,林安文茫然的時候,總有一抹不知名的憂慮。
盡管知道父親看不到,可林知夏被這麽盯著,還是感到一陣心虛。
“幹嗎問這個?”
林安文幹笑了一下:“人家現在已經是大明星、大老板了,和我們這些普通人不是一個世界的了。你們雖然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可是現在差距這麽大,相處起來會不會有點別扭?”
林知夏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才合適。
“爸,你知道的,盛朗是個很念舊,很記恩的人。”林知夏說,“你當年關照過他,他每次回永安都會來看你,逢年過節還送那麽多禮。盛朗在我這兒也隨和得很,從來不擺大明星的架子。”
“哦。”林安文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就好……”
林知夏很想笑兩句,又怕說多了讓林安文起疑,隻好閉上嘴繼續打掃衛生。
沒想過了一會兒,林安文又說:“即便是小時候玩得再好的朋友,長大了生分也是很正常的事。人在不同的階段,會有不同的生活,認識不同的人。相聚和分開都是很自然的。”
林知夏啼笑皆非:“我知道了。我和朋友們相處得都挺好的,沒有和誰生分了。爸,你是聽誰說了什麽閑話,在這裏瞎操心。”
林安文擺手:“不說了。你從小就把自己的事安排得很好,不需要我操心。隻是,兒子,你也不小了。要是在外麵遇到覺得合適的人,可以帶回來讓我看看。我最擔心的不是你的工作,而是怕你一個人在外打拚,身邊沒個人,太孤單了。”
早八百年就帶回來過了,今年春節還上門來給你拜過年呢。
可這話林知夏說不出口。
“放心吧,爸。”林知夏最後說,“我會給你找個人人都羨慕的好兒媳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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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清晨,林知夏搭乘地鐵返回D大上班。
列車從漆黑的隧道中鑽出,駛上跨江大橋。晨光如金箭射入車廂,照得人睜不開眼。
豐江兩岸的景色對比還是那麽鮮明。
一邊是越來越多的高樓華廈,一邊是永恒不變的老城舊樓。
早高峰擁擠的車廂裏,兩個穿著中學校服的男生擠在角落裏,低頭玩著手機。
陽光照著他們青春稚嫩、帶著單純笑容的麵孔。
林知夏每次看到這些高中生,都仿佛能看見自己和盛朗舊時的一點影子。
歲月就如橋下波濤滾滾向東去的豐江,車廂裏的乘客在時光中穿梭,從上車到下車,已過去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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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學的年輕講師們共用一間非常寬敞的辦公室,今日的辦公室特別熱鬧。
一個瘦高的年輕男人正半坐在一張辦公桌上,談笑風生。
黑邊眼鏡,一頭栗色的韓式卷發,厚重的劉海蓋著額頭,穿著考究的襯衫西褲,還戴著一塊亮閃閃的江詩丹頓。
不少男同事圍在這青年周圍,捧哏的捧哏,陪笑的陪笑,奉承的意味十分明顯。
這青年叫何海波,在林知夏來之前,他是劉教授的一把手,也是係副主任的侄兒。大夥兒背地裏都管他叫“生物學小王子”。
林知夏到了劉教授這裏,幹活勤奮,何海波便順理成章把許多活都推給了林知夏來做,自己成天不見人影。組裏的人對何海波意見其實不小。
而且林知夏和何海波還有點特殊的關係。因為兩人都是青年講師,長得都不錯,被係上的女學生拿來,湊成了一個“生物係雙璧”的組合。
林知夏沒把這個稱號當回事,可何海波卻挺在意的。
從那之後,何海波就越發注意穿著打扮,衣著考究,發型精致,還經常更換名表,身上也總是香飄十裏的。
有時候林知夏都覺得,和何海波這個精致大直男比起來,自己真不是一個合格的基佬。
“玲姐,”林知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問隔壁的女同事,“劉老師怎麽樣了?”
“沒見到人,不過她女兒說病情挺穩定的。”許玲歎氣,“到底是快六十歲的人了,這一倒,要恢複過來,少說得大半年。她家裏人是希望她養好病就直接退休算了……”
這時,何海波朝林知夏的方向轉過頭來,仿佛才看到他似的驚呼道:“林知夏,你來了呀,怎麽都不打聲招呼?”
林知夏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
何海波大概也覺得這話有些不妥,訕笑了一下,給自己打圓場:“我正有事找你呢。評審會的專家組明天就解散了,學院裏要辦個答謝宴。今天晚上七點,在世豐廣場的萬豪酒店的宴會廳。”
“萬豪?”同事羨慕,“這次怎麽這麽高級,不吃食堂了?係裏發財了?”
“當然不是係裏出錢。”何海波笑道:“是‘大吉集團’主辦的。大老板,喜歡高檔點的酒店。”
“大吉集團”是省十強企業之一,經營範圍主要有房地產和生物製藥。在製藥這一塊領域,大吉和D大生物係合作非常密切。
林知夏納悶:“這場合,我這級別,沒資格去吧?就算是代表劉老師,這裏好多人都比我更適合。”
“不是代表劉老師。”何海波笑道,“我們倆不是‘生物係雙璧’麽?學院覺得我們倆有名氣,帶出去顯擺一下。領導都發話了,你可不能推脫。”
林知夏花了點功夫才控製住肉麻的表情,擠了個笑出來:“當然會去,就是有點怪不好意思的……”
“不就是去應酬一下,喝酒吃飯,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何海波自來熟地拍了拍林知夏的肩,“你記得把自己好好收拾一下,換身衣服。在實驗室裏不修邊幅沒什麽,去酒宴還是得穿好點。”
許玲在一旁猛翻白眼:“我們小林隨便收拾一下就很好看了。”
“我們倆今晚可是學院的顏值擔當,可隨便不得。”何海波煞有介事,“小林,我把我的理發師推薦給你吧,手藝挺不錯的。那沙龍的消費有點貴,但是你可以用我的會員卡,打三折。你要是沒有像樣的西裝,我也可以借給你。我們倆身材差不多……”
“謝謝了。”林知夏禮貌婉拒,“我有正式的西裝。”
“行,那就晚上見吧。”何海波朝外走,到了門口又回頭補充了一句:“沒有像樣的表,就幹脆別戴了。今晚有錢人多,帶A貨會被看出來的。”
林知夏額角的青筋已經在突突地跳,臉上卻笑得人畜無害:“那我就戴個他們看不出來的好了。”
何海波當他開玩笑,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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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海波前腳走,辦公室裏後腳就鬧了起來。
許玲率先唾道:“什麽東西?他才賺了幾個臭錢,就覺得別人都是窮逼了?”
“他自我感覺好著呢。”另外一個年輕女同事也冷笑,“‘生物係小王子’,哪兒好就去哪兒。之前劉姥姥這裏成果多,就在劉姥姥手下做事。現在劉姥姥一倒,他立刻轉頭李老頭門下。多少人為了能進他們項目組,去捧他的臭腳。”
辦公室裏那幾位先前和何海波說笑的男同事都中了槍。
有人訕笑不語,有人卻不服氣地反駁:“誰想給人做孫子?我們男人要養家糊口,比不了你們女人這麽輕鬆。”
幾位女同事當即氣憤地懟了回去:“隻有你們男人養家?我來這辦公室裏不是為了上班的嗎?你這點破工資,養得了什麽家?自誇也就罷了,還非得踩女人一腳嘴上才舒服!”
男同事辯論不過,連連擺手後退:“哎喲,我不和你們吵。你這女拳都可以去拿金腰帶了!”
“算啦,大家都是同事。”眾人紛紛做和事佬。
林知夏也把那女同事拉住,笑著說:“為這點小事生氣不值得。謝謝各位姐姐,午飯的時候請你們喝奶茶。”
女同事這才轉嗔為喜。
許玲對林知夏說:“分享你一個八卦,聽不聽?”
“洗耳恭聽!”林知夏笑。
許玲壓低了嗓音:“何海波想跳槽,在接觸外麵的獵頭。她女朋友和我一起上瑜伽課,是個嘴巴關不住的傻妞。我隨便問了問,就得到一堆情報。”
林知夏驚訝:“他都是學院小王子了,還想走?”
“八卦二。”許玲伸出兩根手指,“副主任前陣子不是因為經濟問題被查嗎?雖然最後沒查出什麽,但是上頭的意思是想讓他主動退了,成全大家的體麵。估計就是年底的事了。何海波沒了靠山,以後在學院裏不好混,確實不如跳槽的好。最近‘大吉製藥’的研發部走了幾個人,他就想進去填空。”
“他行嗎?”林知夏不禁哂笑,“他這一年多來越來越懶散,活兒都是我們這些人幹的。說起來,他真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企業可不比高校那麽好劃水。”
許玲使了個眼色:“聽她女朋友的意思,他也在打劉老師這個項目的主意。”
“他也想做?”
“趁著他叔叔還沒退,申請到資金,帶著項目跳槽正好。這也算咱們這行的‘貸資進組’了。”
林知夏被許玲逗得直笑。
“你要真想做那個項目,就得抓緊了,”許玲說,“你這個金鳳凰,來我們這兒一年多,一直縮著。我可等著看你一鳴驚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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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一場不期而至的驟雨,又讓城市空氣的濕度破了80%大關。
天色尚未暗下去,世豐廣場的霓虹燈已迫不及待地亮了起來。
這裏是豐市新城區裏最高檔的娛樂和購物區,歌劇院、高檔酒店座落於公園旁邊,奢侈品店鋪開遍長街。
驟雨讓晚高峰的大街堵得寸步難行,車尾的紅燈如灑落一地的紅寶石。
林知夏搭乘的車在車流中緩慢挪動,街邊就是亮著金色燈光的奢侈品旗艦店。
百達翡麗的櫥窗掛著新代言人的巨幅海報。
英俊的男模斜靠在一片暗綠色的蕨類植物之中,身著簡單素淨的白襯衫和海軍藍西褲,姿態慵懶,手臂自然地舒展著。
一枚鑲嵌著祖母綠的鉑金鑽表在手腕上閃閃發光,同男模墨綠的眸子相映生輝。
這張海報用色令人愉悅,男模又出奇地俊美,神秘且優雅,像是綠林中的一個傳說。
許多行人路過街邊,都會扭頭多看幾眼。
車緩緩駛遠,林知夏不舍地將目光收了回來。
到達萬豪酒店的時候,約好了在大堂等他的何海波卻不見蹤影,電話也不接。
眼看快到入席時間了,林知夏隻好先朝宴會廳而去。
專家評審團的各位老師正在宴會廳旁的側廳裏,享用著餐前的茶水點心,談笑風生。
林知夏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何海波。
這人今晚打扮得特別光鮮時髦,頭發顯然精心吹燙過。站在一群平均年齡超過五十歲的專家和領導之中,何海波就像一個隨時要上台打榜的男團偶像。
林知夏走了過去,朝係副主任問了聲好。
“哎喲,你可終於來了!還擔心你忙忘了呢。”何海波拖著長長的語調笑起來,“我們林老師特別會踩點,總是壓軸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