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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修改

  “我們D大真是985裏的丐幫幫主,要啥啥沒有,卻整天對我們嚷嚷,要我們出論文出成果。裝備都不齊,打得了個啥?”


  “也要看項目組。跟對了組長,還是有錢的。李仁和他們不是總能拿到經費大頭嗎?他們實驗室的兔子吃的草,都比我碗裏這道菜要好。”


  “要不然老李怎麽叫做‘金犁耙’,特會刨錢呢。”


  “你這話可不能讓劉姥姥聽到,才縫合的傷口都要氣崩開。”


  “劉姥姥人不錯的,對手下夠厚道,活也不全推給下麵的人做。可就是這鐵娘子的脾氣……”


  “她一個女人,要是脾氣不硬一點,也打不出現在這一番天下吧。隻是現在老太太病得真不是時候,學校裏都傳她是被老李給氣得心髒病發作的。”


  “李教授可不愛聽這話。”


  “誰叫劉姥姥和他吵架吵到一半就倒了呢。”


  D大同天下所有高校一樣,派係林立,鬥爭複雜。拿生物係舉例,係裏有兩大巨頭,一個姓李,一個姓劉。後者就是生病讓林知夏代課的那一位老教授。


  李教授學術水平稍弱一點,可八麵玲瓏,左右逢迎。劉教授學術過硬,卻有一副人人提起他都要捏鼻子的臭脾氣。


  劉教授看不上李教授左右鑽營,李教授則有點性別歧視。一山不容二虎,兩家多年不和,明裏暗裏沒少過招。


  最近係裏幾位教授申報一個省級的基金。D大不算頂尖好學校,隻有三個名額,一共收到五份項目計劃書。


  劉教授信心十足地把自己的項目書交了上去,沒想到低分落選了。被她瞧不起的李教授的項目反而中選了。


  兩人碰麵的時候,大概是李教授洋洋得意之態引起了劉教授的不快,兩人起了一點口角。也是不巧,劉教授就在那時心髒病發,緊急送醫做搭橋手術。


  “這謠言怪惡毒的。”林知夏插了一句,“一方麵把鍋讓李教授背,一方麵又讓人覺得劉教授小心眼,一口氣打擊兩個,不懷好意。劉教授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手頭正在做的項目都還那麽多,怎麽會因為一個項目申請不下來就氣病?”


  “小林說的,我們難道都不知道嗎?”一個年長的同事譏笑,“不知道T大怎麽樣,反正D大的生物學院就是這麽烏煙瘴氣的。各派係一鍋亂燉。學術能力過硬都還不行,還得會內鬥,才能在D大站穩腳跟。”


  一個女同事也說:“小林,聽說T大當初也想留你的。你怎麽那麽想不開,回到豐市來了?D大要啥沒啥,派係的破事還多,食堂也難吃。”


  林知夏打趣:“我這不是響應國家號召,知識青年學成了回來支援家鄉脫貧致富麽?”


  那女同事瞥了一眼正聊得熱鬧的同事,對林知夏低聲說:“劉姥姥這把年紀了,這麽一病,就算不退,以後精力肯定也不夠用了。她手頭兩個項目都到了尾聲,新項目又沒申請下來。我知道這張桌上的大部分人都打算撤了,你也要多為自己想想。”


  “我心裏有數。”林知夏笑了笑,“我是真的挺看好這個項目的。經費也好辦,可以申請的基金挺多的,挨個兒試試唄。”


  女同事想了想:“你要是能申請到經費,倒是完全可以把項目接過來組隊自己幹,未必比老劉差。”


  林知夏笑道:“玲姐,你太看得起我,讓我壓力好大。”


  “你少謙虛。”女同事笑道,“簡曆那麽優秀,論文又多,也就是年紀輕,資曆還不夠。可真要拚一把,也不是不能獨當一麵的。”


  林知夏笑著,給同事筆了個小心:“謝謝玲姐,我會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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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經過大半日烈日的暴曬,路上的積水全都蒸發到了半空中。


  潮濕的空氣和高溫相互勾結,把都市變成了一座桑拿房。


  涼風颼颼的地鐵裏,林知夏啃著雪糕,奔進了車廂。


  列車隨即離站,駛入黑漆漆的隧道之中。


  牆壁上長長的廣告燈箱隨著列車疾馳而連成了一個短視頻。


  一個男子正奮力遊泳,矯健的身軀被水花簇擁著。畫麵一轉,他穿著一身利落的運動服,麵孔冷峻莊嚴,英氣凜然。


  廣告下方亮出一行宣傳標語:“我們一直在前行。20XX年豐市全運會歡迎您!”


  “盛朗真是怎麽看怎麽帥。”有一個女白領對同伴小聲說,“這次全運會的廣告,他是代言人裏最帥的!”


  同伴很是讚同:“有男人味兒,又不油膩,身材爆好……他是我學長呢。我們都是九中的。當然,我進去的時候他早畢業了……”


  林知夏覺得,就算不是情人眼裏出西施,海報裏的盛朗也不能簡單地用“帥”來概括。


  仿佛經過千錘百煉的完美體魄,硬朗分明,卻又精致優美的五官。


  即便已在社會上闖蕩了這麽多年,從時尚圈到娛樂圈,事業上也經曆過起伏,可那雙眼睛依舊清澈明亮。


  這男人身上的那一股與生俱來的狂放不羈,從不曾被社會磨礪去。他將這一股狂傲馴服了,操控嫻熟,用來征服無數觀眾。


  兩個女生還在討論著盛朗:“我第一次知道他,就是在《問仙訣》裏。他演那個魔道的冷血殺手,簡直蘇爆了!”


  “我也超喜歡他那個角色。當年我和我室友為了看他,把那個電影刷了三次呢。”


  “我看采訪,盛朗說自己是模特出身,沒啥演技,隻能演比較貼合本色的角色。所以說他性格就和那個魔道殺手一樣嗎?那種冷冷酷酷的誰都不放在眼裏,但是又超級忠犬的。要不要這麽蘇呀?”


  “哎,全運會的開幕式他要來呢,我們要不弄張票去看看?我二姑認識會務的人……”


  列車到站,兩個女生下了車,對話聲也遠去。


  林知夏有些意猶未盡。


  偷聽女生談話雖然有點變態,可是聽別人誇獎盛朗,是他最愛聽的話了。


  列車又走了兩站,抵達了林知夏的目的地。


  永安社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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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安的時光永遠都是凝固的。


  不論時隔多久,林知夏每次回來,一走進這個片區,就有一種穿越了時空,瞬間回到童年的感覺。


  二手車行被烈日曬脫色的廣告牌,淩亂停放的車輛,修車行前被汽油浸透了的人行道。


  走進了社區裏,生活氣息濃鬱。


  蛋糕店,烤鴨店,鹵味店都在這個時間裏拚命地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居民的窗戶裏,傳出菜下油鍋時那響亮的唰啦聲。


  放了學的孩子們在曲折的巷道裏奔跑嬉戲,狗兒躺在屋簷下,注視著路人們。


  永安的房子還是老樣子,隻比過去顯得整潔了些。


  前年永安小區裏發生過一次嚴重的火災。大火順著棚戶燒了半條街,十來人遇難。小區的居民說起這事,至今都還有點驚魂未定。


  火災之後,上頭派人嚴整了小區裏的違章建築。屋頂上那些層層疊疊的棚戶全部都被拆除了,占道搭建的樓也都被推倒了。


  劉姐的按摩店在去年的時候重新裝修了一下門麵,安了一塊巨大的LED字牌,流動的字符隔著一整條街都看得清清楚楚。


  路過店門口的時候,林知夏朝坐在門邊的一位盲人師傅打了一聲招呼。


  “小夏下班啦?”那師傅睜著白霧狀的眼睛,把耳朵朝林知夏這邊伸,“你爸今天隻做了兩個鍾就回去了。”


  林知夏應了一聲,從街對麵一家燒鹵店裏買了一份烤鴨,拎著繼續朝前走。


  沒走多遠,就望見一輛油光水滑的黑色轎車卡在狹窄的路口,進退不能,後輪蓋子還在路邊的水泥樁上蹭了一下,司機正心疼得直冒汗。


  林知夏定睛一看,喲,又是一輛賓利。


  他今天和豪車還挺有緣的。


  “你們是要出去嗎?”林知夏朝司機打了一聲招呼,“前麵路太窄了,你們這車絕對過不去的。”


  司機如蒙大赦:“勞煩朋友給指一條路。你們這兒太複雜了,導航導的路完全不準,稍不留神就要開到臭水溝裏。”


  林知夏便給司機指了路,說:“你們該把車停外麵的。本地居民都隻開電瓶車進來。”


  司機訕笑,悄悄朝車後座瞥了一眼:“停外麵更不方便。”


  原來車上坐了大人物。確實不能讓老板徒步走進永安這地方。


  司機發動了車,在岔路口勉強掉了個頭,沿著往來時的方向開去。


  “謝啦,朋友!”


  林知夏擺了擺手。


  賓利車的後座窗戶始終關著的,可林知夏能感覺到一道視線透過玻璃窗投在自己的身上。


  瞧這車屁股,怎麽和早上濺他一身水的那輛有點像?


  林知夏搖頭哂笑,繼續朝家走去。


  穿過永豐小學和派出所中間的一條小路,林知夏來到了後麵的一片居民區。


  這裏是整個永豐最像模像樣的住宅區了。


  四棟風格統一的樓房,五層高,原先是機關單位的宿舍樓。單位搬走了,學校老師和派出所的公務員住了進來。


  所以樓雖老,可維護得還不錯,小區裏幹淨整潔,前門就挨著派出所的後門,治安是永安這片最好的。


  三棟一樓的一套房間被改造成了一間小茶館,擺放了四台機麻。


  客人們坐滿了四張桌子,麻將聲劈啪作響。


  大門敞著,林安文就坐在廚房門口的板凳上,一邊剝著玉米,一邊和客人們聊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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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寬而體胖,林安文同過去比起來,明顯胖了一圈,又因為氣色很好,倒顯得比同齡人年輕些。


  林知夏本科畢業後考了T大的直博,跟在江教授手下學習。三年級的時候,他的一篇論文在國際上獲得了青年學者獎。


  豐厚的獎金,再加上林安文這些年的積蓄,是一筆不小的錢。


  林知夏本來是想在豐市新城區裏給父親買一套條件好一點的小公寓養老的。可是林安文舍不得離開永安。


  這裏雖然破舊,可他的朋友熟人都住在這裏。這個被外人嫌棄的社區,包容了他這個瞎子這麽多年,給他們父子提供了一個棲身之處,也讓他把兒子拉扯成材。


  林安文對永安有感情。


  而且他去年才病過一場,做過手術,雖然恢複得很好,可心理上更覺得自己老了,也更加戀舊。林安文不想住在什麽高檔舒適的地方,隻要能和老街坊們在一起就行。


  當時恰好有一對老兩口要賣房給外地的兒子買婚房,開出的價錢也合理。林知夏堅決不讓盛朗掏錢,自己貸了一點款,買下了這套兩室一廳的房子。


  從那時候起,他們父子倆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家,徹底在豐市紮根了下來。


  生活改善了後,林安文的思維也比過去活躍了。


  他自己住小臥室,把客廳和大臥室弄成了一個小棋牌室,買了幾張二手機麻,提供茶水,開了一個小小的棋牌室。


  永安裏打麻將的茶館很多,但是大都烏煙瘴氣,客人也有很多是下九流。


  林安文這裏隻做熟客生意,環境清靜,一些上了年紀的街坊都喜歡到他這裏來消磨時光。


  別小瞧了這四張麻將桌,一個月下來,純利也能有三四千,還了房貸後還夠林安文的生活費。


  於是林安文去按摩店的時間也減少了,一般也隻做預約好的熟客。


  再說他一旦放鬆下來,早年過度勞累積累下來的病就發了出來,腰不大好,血壓也有些高,不適合再操勞。


  林知夏走到了門口,二狼最先發現了他,搖著尾巴迎了出來。


  “老狼!”林知夏摸了摸二狼的腦袋,從袋子裏取出一塊肥肥的鴨屁股丟過去。


  二狼一口叼住,趴在牆角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二狼八歲了,已經是一頭老狗了。它如今穩健老成,聰明得似乎成了精,依舊忠心耿耿地守在林安文身邊,是林家不可或缺的成員之一。


  “小夏回來啦!”打麻將的客人們熱情地招呼,“我們的大教授回來了!”


  “還不是教授呢。”林知夏笑,“副教授都還沒評上呢。”


  “可你才多大年紀呀,急什麽?”


  林安文朝林知夏的方向轉過臉,眼角的笑紋愉快地舒展著。


  “餓了不?還有一會兒才吃飯。廚房裏有洗好的水果。”


  “還不餓呢。”林知夏洗了手坐下,從林安文手裏接過玉米剝了起來。


  “老林你真是好福氣。養個兒子又帥氣又有本事,又這麽孝順你。”劉姐丟出一張幺雞,“小夏才剛剛工作就能給爸爸買房子了。哪裏像我兒子,還要我們老兩口給他掏首付買房結婚。”


  林安文笑道:“劉姐,你哪裏還需要兒子給你買房子?等將來永安這片拆了,你家店鋪加樓上的住房,少說要補償你一千萬。”


  永安拆遷的事,年年說,年年都落空。直到最近兩年,這事才終於有了點眉目。


  豐市正在高速發展,新市區的地皮一天一個價,已經沒有多少地了。開發商終於再度將目光放到了和新市區一江之隔的永安區頭上。


  其實說到地理位置,永安至今還算市中心地帶。


  而且永安大火之後,市裏召開了專項會議,也下定心好好整治這塊豐市最著名的狗皮膏藥。


  政府和幾大開發商聯手推動之下,永安的拆遷工作進展迅速。


  去年底的時候,規劃部門大張旗鼓地進入小區,走街串巷,測量記錄。各項前期協商工作也在一點點展開。


  永安的居民們期盼了多年的拆遷終於要實現了,像是恨嫁的姑娘終於找到了如意郎君,巴不得明天就扯著男人去民政局領證。


  這些日子來,拆遷和補償方案,也是林家棋牌室的牌桌上最常談論的話題。


  “聽說整個永安要劃成四塊,南區靠橋和地鐵站近,用來修寫字樓和商業街。我們北區,靠江的那塊修公園,我們腳下這塊規劃的是住宅區和學校。林師傅,你家入手得正是時候。現在你們這片的房價都漲了有五成了吧?”


  一群人又討論著補償方案。你家會補多少,我家又會補多少,言語裏都是滿滿的對未來的期望。


  比如孫明珠,她這回就能賺一大筆。


  因當年聽了林知夏的教導,孫明珠在父母離婚大戰中充分為自己謀取利益,戰果輝煌。她爸急著離婚去娶已懷孕的小三,於是寫了一份協議,同意將永安這套舊房子歸孫明珠所有。


  當時隻覺得這不過是一套在城中村裏的老破小房子,根本不值錢。沒想碰上了拆遷,這套房子轉眼能換一套嶄新的電梯公寓。


  聽孫明珠說,她後媽聽到這消息,臉都綠了,一連兩三個月都沒帶兒子來探望老人家。


  “我爸後來賺的錢全給她抓手裏,他們自己也不是沒房子住,卻還是不知足。顯然就是見不得我過的好。”孫明珠一個勁冷笑,“倒也不是天下所有後媽都是壞人,但是做小三上位的,絕對不是個東西。”


  一場拆遷,一筆補償,如林中一聲槍響,將永安這座森林裏各種各樣的鳥都驚飛了起來。


  “兒子沒養好,找那麽個兒媳婦,也隻有自己受著。”孫奶奶丟出一張白板,“要說永安裏最有福氣的老人家,我看就數盛朗他外婆了吧?”


  這話一出,眾人紛紛發出羨慕的歎息。


  “誰能想得到,當初那個野狗一樣的小子,現在都是大名人,大明星了!”


  “他的公司也做得好,店開得到處都是。我孫女都在他的店裏買衣服。”


  “說起來,他們家的房子可真不小,補償下來可了不得!”


  “有錢的人往往會越有錢。”孫奶奶說,“我家明珠不是在盛朗手下做事嗎?她和我說,盛朗去年在南四環的月瀾湖邊買了個新開盤的別墅,花了快兩千萬,院子前麵就能望見湖水,屋子裏還有遊泳池!”


  “他們這一批孩子裏,盛朗和小夏算是混得最不錯的了。”


  林知夏謙虛道:“我就是大學裏的教書匠,哪裏能和人家大明星比呀?”


  劉姐說:“我記得當年,你們倆玩得最好了,和長在一塊兒似的。可惜後來上大學就分開了。你們倆現在還經常見麵嗎?”


  林安文捧著茶杯,將耳朵側了過來。


  “還行。”林知夏輕鬆地說,“我們有個朋友群,經常聊天。盛朗不是那種發達了就不理朋友的人。他隻要回來了,有空都會和大夥兒聚會吃飯。”


  林安文似乎微微鬆了一口氣。


  劉姐點頭:“盛朗這孩子是不錯。發達了後,就出錢給永安修路,給小學修多媒體教室,一直沒有忘本。那年火災後,他也捐了好一大筆錢。”


  “他是個好孩子。”孫奶奶讚個不停,“明珠當初工作不順心,他就把她招到自己公司裏做事,很提拔她。隻是這丫頭光顧著工作升職,都做到什麽總經理助理了,缺連個對象都還沒有。”


  “有了新房,就盼著孫女婿了,是不是?”長輩們大笑。


  “小夏什麽時候給你爸領個兒媳婦回家?”劉姐又拿林知夏打趣,“你這麽優秀的,追你的女孩兒肯定很多吧?”


  林知夏靦腆地埋頭剝玉米:“我才剛工作,還沒穩定下來,不急。”


  “你不急,我看你爸急了。”


  “我也不急。”沒想林安文說,“孩子大了,有自己的規劃,我們老人家不去瞎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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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最後一場的客人也已離去。


  林知夏打掃著衛生,將滿地果皮紙屑掃進撮箕裏。


  他在學校裏有宿舍,但是每個周末都會回家小住。


  林安文清點完了今天的進賬,有些無所事事,坐在一旁聽著兒子掃地的嘩嘩聲。


  “小夏,”林安文忍不住問,“你和盛朗……”


  掃地聲停了下來。


  “……相處得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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